史鼐(六十五)
廖玉心思缜密,行事颇有手段。再加上宣府本是他的祖籍,占了地利之便。无论和瓦剌的交涉,还是和当地官府的磨合,都挺顺利。
他要在宣府办事,自然要给当地一点儿甜头儿,让当地的官员增加一些政绩。
要不然,也不用人家给他捣乱。人家只需要在某些时候消极怠工一下,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廖玉也是在地方上做出了政绩之后,才被圣人提拔,调入京城的,对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一清二楚。
但清楚归清楚,他也不会傻乎乎地把人家的心思点破,弄得两箱尴尬,都下不来台。
反正他们户部是注定有肉吃的,总得给别人剩点儿汤吧?
玩儿政治,讲究的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吃独食是要不得的。
何况,他来之前,史鼐已经交代了给当地官府让步的底线。廖玉手段高超,只用了一半的筹码,便与宣府当地官员皆大欢喜了。
半年后,廖玉带着第一批收购的几十车羊毛返回了京城。后续的收购事宜,就由内务府甄选出的五家皇商联合督办,就不用他堂堂一部侍郎操心了。
由于纺织机是史鼐自学成才之后自己造的,给羊毛脱脂的技术也是他自己摸索出来的,都还处于完善改良的途中。
因此,一开始的毛毡生产,并不是很顺利。
但由于这是一种新鲜的事物,洁白、轻柔又保暖,很得大户人家的太太都小姐们喜爱。
而且,人都是有攀比心的。喜欢好东西,更喜欢数量稀少的好东西。
因为只有自己有,而别人没有,才能体现出自己与众不同,体现出自己比别人强嘛。
因此,羊毛毡的价格被炒到了极高,非但没有如史鼐预料的那样堪堪够本,反而还小赚了一笔。
后续随着器械给发完善,工人们的技术也越发纯熟,羊毛毡的价格倒是慢慢降了下来。
但价格降了,数量却大大地增加了,赚得也更多了。
只毛毡这一样生意,那些入了股的文武官员,便乐得合不拢嘴。也让那些早先不肯还国库欠款的人悔青了肠子。
更别说,史鼐后续还推出了羊毛线,还有用毛线织毛衣的方法。
姑娘们心灵手巧,史鼐给出的方法只是最简单的那种,她们拿到了手里,没多久就能无师自通,陆陆续续推出了各种花色。
等史鼐研究出怎么样给毛线染色更均匀之后,干脆就禀明了圣人,以圣人的名义办了大夏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工厂,专门招收巧手织工,用不同颜色的毛线,织出各种花色的毛毯,售卖各地,甚至是远销草原。
毛毯比毛毡更漂亮,也更轻柔,不但大夏的贵族们喜欢,瓦剌的贵族们也很喜欢。
国库和内努都因此赚得盆满钵满,那些入股的也跟着喝汤喝得满嘴流油。只是苦了那些想还钱而无门的官员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没他们的份儿。
史鼐估摸着,把他们溜的也差不多了,便让人放出了消息,说是户部的忙碌暂时告一段落了。
有那聪明的一听见这消息,便赶紧带着银子去户部销账了。反应略迟钝些的,见人家去还了钱,也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过半个月,拖拖拉拉了好几年不肯还钱的人,就一分不少的,把银子给还了。
至此,户部收债一事终于告一段落,史鼐也正式向圣人交差。
思及这数年来的曲折,和史鼐的坚持不懈,不惧骂名,圣人感慨不已,“史鼐辛苦了。”
史鼐正色道:“为圣人尽忠,何谈辛苦?”
自他入朝以来,一言一行圣人都看在眼里。见他始终如一,初心不改,圣人对他更信任几分,说话也更随意。
“朕听说,你办了那个什么什么厂?”
“回圣人,是工厂。”
“哦,对,工厂。”圣人主要想说的也不是这个新颖拗口的名词,而是另外一件事,“朕还听说,你这个工厂里,招的大多数是妇人?”
史鼐道:“正是。想不到,这点儿小事,这么快就传到圣人这里来了。”
话是这么说,可实际上,史鼐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就已经预料到,招收妇人做工,会遭到朝中御史言官的抨击了。
而他之所以这么做,其实也并没有什么高大上的初衷。
就是因为系统说了,这个时代的女子被长期压抑,虽然已经习惯了顺从,其实却产生了大量的,连她们自己都不知道的怨气。
如果史鼐能够提高一些女子的地位,便会大大缓解这股怨气,会得到比功德更高一级的能量体。
也就是天道气运。
当时,史鼐沉默了片刻,只问了一句:“天道气运对系统仙的帮助大吗?”
系统说:“如果得到了天道气运,我所有的损伤便能立即修复。”
然后,史鼐就着手调查、安排、计划、施行了。
是的,他的初衷,其实就是想要报恩而已。
对他来说,如果没有系统,他就不可能有重来一次的机遇。无论是给了他一次新的生命,还是给了他改变命运的机会,对史鼐来说,都是再造之恩。
这样的大恩,他又怎能不报?
若是系统携恩要他作恶,那他纵使报恩,也会点到即止,差不多就了断因果。
但系统是教他为国为民,行大善之举。史鼐愿意一辈子供系统仙驱使。
预料到归预料到,一点儿也不耽误史鼐在圣人面前吐槽。
圣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不是这消息传的快,而是有些人的手快。”
他捏了两份奏折,提起来晃了晃,“瞧见没,都是参你有伤风化的。朕都给留中不发了。”
史鼐急忙跪倒,一拜到地,“多谢圣人回护。”
“起来吧。”圣人道,“你做的这些,都是利民之举,朕自然要回护一二。这些人,还真把朕当成老糊涂了。”
圣人之所以把这些折子都留中不发,自然是因为他已经调查过了。
那些妇人到工厂里做工补贴家用,京城附近的百姓,生活水平都有明显的提高。
老百姓实在,只要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那当今天子就是他们的再生父母。他们对朝中的那些官员们不熟悉,因此只认圣人。
日子过得不好,觉得是圣人的错;
天上该下雨时不下雨,觉得是圣人的错;
天上雨下的太多了,觉得是圣人的错;
某个地方地动了,还是觉得是圣人的错。
那如今他们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了,自然也都是圣人的功德。
如今,已经有不少百姓私底下议论,说当今圣人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明君贤臣了。
圣人这辈子没别的爱好,唯好权与名。
这些百姓们私下里传的话,代表的自然都是百姓的心声。如此得民心,圣人又岂会不高兴?
这可比那些御史们折子上写的“有损圣名”实在多了。
“这些人,你都不必理会,做好你该做的事就行。”
“是,圣人。”史鼐郑重应喏。
这年六月,广州发生了一件大事,让远在万里之外的江南人心动荡。特别是财大气粗的盐商们,一下子就变成了慌脚鸡。
——有大批洁如雪、细如尘,没有丝毫苦味儿的盐自广州流出,其价格之低廉,令平民百姓一日三餐都用得起。
这让江南的盐商们如何不慌?
他们宁愿囤积在仓库里,也不愿贱卖的那些盐,如今却是贱卖也没人愿意要了。
因为广州产的盐不但更便宜,而且质量更好。
“这是怎么回事?”
“是哪一个这么不懂规矩?不但大量抛售,还把价钱定得那么低?”
“咱们库房里囤的那些该怎么办?”
……
一群江南盐商聚集在一起,有着急吗慌的,就有淡定自若的。
“海水煮盐,产量有限。我倒是要看看,他们能撑多久?”这个是黄姓盐商。
“不错。以我之见,他们就是要引得我们自乱阵脚,也跟着低价卖盐。等咱们的盐卖完了,就是他们的天下了。”这个是郭姓盐商。
郭、黄这两位都比较德高望重,经他们安抚,那些盐商们果然冷静了下来。
江苏巡抚衙门,还有扬州巡盐御史衙门。贾敬和林如海虽不在一处,却都让人关注着江南盐商们的反应。
在江苏待了四五年,贾敬这个巡抚,早已是名副其实了。他的手底下,也招募了好几个幕僚。
这日,他便带着贾珍,一同和幕僚们参详此事。
“怎么样,那些盐商们还沉得住气吗?”
几个幕僚对视了一眼,孙先生先开了口,“其他几家倒是没什么动静,但郭家和黄家却在利用自己的渠道,暗中抛售手里的盐。”
贾敬笑了一声:“呵,这两位倒是嗅觉敏锐。”
“何止是敏锐?”厉先生笑道,“据线人所报,原本其他盐商都慌了手脚,还是这两位给安抚了下来。只怕,那些被他们安抚住的盐商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两家已经在暗地里抛售手里的盐了。”
这两人,何止是狡猾?简直是把同行们都坑死在这里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