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二十五)
贺氏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有她后悔的时候。”
凤姐儿当时迷惑不解,但三个月之后,她就明白了。
圣人赐于诸皇子女官、女史的事定下来了,一家两个,传旨的太监顺便就把人领了过来。
那一天,凤姐儿跪在贺氏身后,一同接了旨。然后,又在清辉院的正堂里,受了新来的两个侍妾的礼。
“妾郭氏,请王妃安,请两位侧妃安。”
“妾贾氏,请王妃安,请两位侧妃安。”
凤姐儿笑了。
她还记得,上一次见元春,还是上辈子的时候。
那时候,元春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她只能混在众命妇之间,让叩就叩,让拜就拜。从头到尾……诶,对了,她到底有没有和贤德妃说上一句话来着?
算了,太久了,记不清了。
现在,她只想知道,她那好姑妈得到消息之后,会是怎样的脸色?
只要一想想那个场景,凤姐儿就觉得无比解气。
新来的两个侍妾给王妃敬了茶之后,便算是忠敬王府的一份子了,贺氏给她们赐了座。
因着她们是圣人赐下来的,虽然同为侍妾,但贺氏还是将她们的座位,安排在了其她几个侍妾之上。这让连生三胎才有了侧妃之位的吴侧妃有些不满,育有一女的胡姨娘脸色也不大好看。
但贺氏在府里的权威无人敢挑衅,两人就把心里的怨恨转移到了新来的郭氏和元春身上了,看两人的眼神很是不善。
郭氏仗着是圣人亲赐,除了王妃与两个侧妃之外,根本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自然也不在意两个侍妾的怨恨。元春却是心头苦涩。
她很清楚,在她未出宫之前,就因着母亲贾王氏的骚操作,失去了在甄贵妃那里的倚仗。伯父与父亲又不争气,家里虽还挂着个“荣国公”的匾额,实际上就只剩一个空壳子了。
算来算去,似乎除了容貌还算出众,她在忠敬王这里,没有任何吸引人的地方。
只是,就算是容貌,她也比不上凤姐儿的明艳,也比不上胡氏的娇媚。还有与她同来的郭氏,虽然不是什么倾国之色,但生得袅娜纤巧,弱柳扶风,正是最能引得男人怜惜的那一挂。
当然了,这些还不是最致命的。
最致命的是,她的美遗传了母亲贾王氏,是那种端庄贤淑的美。说白了,就是长了一张正室的脸。
王妃贺氏无子,最是看重自己在府中的权威,如何会允许一个看起来就很有正室范儿的妾室出头?
元春心里灵敏,只从贺氏看她和看郭氏不同的眼神,便品出了几分意思:贺氏不喜欢她。
她暗暗叹了一声,心道:为今之计,也只能先行蛰伏,和表妹凤哥儿联合了。
她才想到这里,便听坐在左下首的吴侧妃笑着说:“王妹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贾姨娘,是你的表姐吧?”
元春心头一紧,连忙收摄了心神,悄悄抬头去看凤姐儿的神色。
却见凤姐儿只是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便慢慢地笑开了:“吴姐姐说的不错,贾姨娘的母亲是我的亲姑母,她比我年长,自然是我的表姐。”
吴侧妃便掩着唇吃吃地笑了起来:“那敢情好,日后你二人姐妹齐心,也不怕日子无了。”
她在贺氏手底下生活那么多年,对贺氏自然是有一定了解的,如何会看不出来?贺氏不喜欢甚至是忌惮贾元春?甚至于,贾王氏上门的那次闹的那一出,她还知道,凤姐儿与这个姑母可不怎么亲近。
她之所以这么说,主要就是恶心凤姐儿,顺便挑拨一下贺氏和凤姐儿的关系。
元春脸上的笑都快僵住了,生怕凤姐儿因此而生出芥蒂。
可怜的元春,她还不知道,她那口口声声疼她疼得不得了的母亲,已经替她把凤姐儿给得罪透了!
凤姐儿唇角笑容一淡,有些阴阳怪气地说:“我这位表姐,大年初一的生辰,最是福气大的。就像我姑妈说的那样,便是宫里的娘娘,也没有表姐这般的气度呢。像我这种福薄的,说不得得在表姐手底下讨生活呢!”
这话十分不客气,不论里面有几分真假,在坐的女人们无一例外的变了脸色,看元春的眼神都多了几分以为不明的思量。
元春如坐针毡,虽不明白凤姐儿因何针对她,却也明白了,人家根本就不想搭理她,更不想和她有什么来往。
只是……她有些迟疑地偷偷看了凤姐儿一眼:她究竟是真的不想和自己有什么牵扯,还是不想明面上与自己有什么牵扯?
这个却不是现在能够弄清楚的了,只能等日后有机会再说了。
眼见凤姐儿三言两语就挑起了众人对元春的敌意,贺氏微微勾了勾唇,淡淡道:“两位妹妹舟车劳顿,想必已经累了,今儿就先散了吧。”说着,便扶着刘嬷嬷起身,回后堂去了。
“恭送王妃。”
凤姐儿等人连忙起身,送贺氏离去。
然后,她看都不看元春一眼,扶着陆嬷嬷施施然的走了,将元春的一声“表妹”噎在了喉咙里。
“嘁!”郭氏不屑地撇撇嘴,指桑骂槐,“有的人就是聪明过头,竟想着拣那高枝儿攀。可惜呀,没那个本
事,攀不上!”
这话一听就知道是在说谁,一时间,要走的也都不走了,一个两个都装作要整理衣裳,眼神却若有若无地往元春这里瞟。
元春今日连番受挫,连原本应该和自己亲近的表妹都对自己落井下石,本就心下委屈。如今,一同入府的郭氏也来嘲讽她,更让她觉得屈辱不已。
只是,人家又没有指名道姓的,纵然所有人都心里明白,她也不能回嘴。若不然,岂不就是对号入座了?
她到底还是有些城府的,只装作什么都没听见,扶着低眉垂目的抱琴走了。
门口自有为她引路的婢女,一路上还尽职尽责地给她解说了王府中院落的分配。
王妃与侧妃是一人一个院落,侍妾则是要两个住一个院落。因她与郭是一道来的,王妃就把她们分在了一起,就在正院东南的芳菲院。
见她就这么走了,竟是完全无视了自己,郭氏觉得大大地失了颜面,一甩帕子,咬牙道:“装模作样的,给谁看呢!”
吴侧妃掩唇一笑,对郭氏道:“听说王妃把你们俩分在了一起?妹妹可要当心咯。这老话都说,咬人的狗不叫,妹妹可别不知不觉被她咬掉一块儿肉来。”
见侧妃示好,郭氏心头暗喜,连忙道:“多谢吴侧妃提醒。否则,妾身只怕还懵懵懂懂,不知防备呢!”
吴侧妃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妹妹也是年轻,不大知事。慢慢的,也就知道了。”
郭氏点头受教。
葛氏尚在禁足中,胡氏、郎氏与小吴氏向来明哲保身,见郭氏初来乍到,还没弄清楚情况便上了吴侧妃的船,相互对视一眼,结伴离开了。
而郭氏则是一直忙着和吴侧妃套近乎,根本就没有在意三个侍妾的态度。
“妾身初来乍到的,屋子里一团乱,待收拾清楚了,定然要到姐姐的院子里拜访,还望姐姐不要嫌妾身烦才是。”
不过盏茶功夫,郭氏便顺杆爬,喊起吴侧妃姐姐来。
对此,吴侧妃十分受用,很是热情地邀请郭氏有空的时候就到她那里坐坐。
吴侧妃自凤姐儿入府之后,便觉得孤木难支,一直想要找个帮手结盟。只是府中的老人要么就是倾向王妃贺氏,要么就是明哲保身,不想掺合正妃与侧妃的斗法,谁都不接她的茬。如今新人入府,这郭氏又主动向她靠拢,她自然是十分友好,以便将人拉上她的那条船。
而郭氏则是觉得自己初来乍到,府中已经有了这么多女人,且王侧妃与胡姨娘的容色尤其出众。她怕自己新人一个,不明不白就卷入了什么争斗之中,索性就选一方阵营加入。
至于她为什么会选吴侧妃,也是经过短暂思虑的。
第一,王妃对她不太热络,王侧妃一言一行都是和王妃同气连枝的。还有胡姨娘,也是唯王妃之命是从。她觉得就算是自己投靠了王妃,对王妃来说也是可有可无的,有了好处,也是王侧妃和胡姨娘这两个老人占大头,她能不能沾着腥还不一定呢;
第二,就是府中只有三哥儿,吴侧妃自己就生养了两个,已经有足够的子嗣傍身了。这样的话,将来她若是有了身孕,吴侧妃也不会太过忌惮她。
如此一来,双方你有心,我有意,自然是迅速就拉近了距离,很快就相谈甚欢,相见恨晚了。
郭氏辞别了吴侧妃,跟着领路的丫鬟回到了芳菲院,元春已经占了东厢的三间屋子,府里分下来的丫鬟婆子也都井然有序地把正堂收拾好了。
她进来的时候,元春也正从屋里出来,看见她,对她微微一笑,说:“既然妹妹有意相让,姐姐就托个大,住了这院子的东厢了。”
时人以东为尊。而府里的规矩,两个侍妾合用一个院子,正堂是共同的待客之所,东、西厢各有三间屋子是住人的。
两人在宫里时品级就相当,入了王府,王妃也没替二人分出个尊卑来。
因此,谁住东厢,谁住西厢,就得看谁的手脚快了。郭氏为了讨好吴侧妃,回来的晚了,被元春占了东厢,她也不能吵嚷,只得把这哑巴亏给咽了。
见她脸都气绿了,元春微微一笑,扶着抱琴就回屋去了。
——哼,真当我是软柿子,任你揉圆捏扁吗?:,,,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