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番外七
嘶，好疼！她把刚枕上脑门的手放下，睁开双眼，外面只是蒙蒙亮，黑夜在逐渐退散，一丝丝光线势如破竹，争前恐后的钻出黑色幕布。
头上的橘黄色床灯源源不断的散发羸弱的光芒，把整个房间印上一层淡淡的暖色。
手指戳了一下脑门上的纱布，她自嘲着想：“我昨晚是梦游了吗？”，隐隐感觉哪里不对，皱了皱眉，但是又想不起来，便先作罢。手臂撑着床沿起身，她这才发现左手手臂上也有纱布。
她还没开始发散思维，“嗒”，门从外面打开，四目而对。
“你醒了呀，我去医院食堂熬了些粥。”窦璇白作势提起手上的保温盒，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把东西放到桌子上：“医生说你不能吃刺激性的食物，最近要清淡饮食。哦，还有，月华让我和你说一句，那个什么芯片昨晚取出来了。”
芯片？简可抓住一个记忆碎片，想起的“所有”的事情，老婆被拘留了，她得恢复体力，后续还有硬仗要打呢。
打开盖子，蒸汽涌出，里面白花花的米粒颗颗饱满，细条的巴沙鱼藏在里面，配合旁边的酱黄瓜，让人食欲大开。满足的咽下一口后，她随意的问了一句：“王姨呢？”
“呃……”窦璇白犹豫地拉长了口音，动了动嘴皮又抿住，细细打量简可，发现她吃的很香，完全不像刚亡妻之人。
等等？她灵光一闪，想起一个词：“创伤后应激障碍！”，创伤自然不是脑门上的外伤，毕竟医生昨晚说了伤口无大碍。在简可投来询问的眼神后，心跳都随之变快，不擅长说谎的她重新组织了下语言说：“月华她去安排公司的事情了，董事会那边在大发雷霆。”
她也不完全是说谎，昨晚王月华通宵远程开会，和董事会商量决策，只不过方案在早上已经出来了。
看着简可回转视线继续吃饭，呼，她才松口气，手掌擦了下裤腿，把掌心惊出的汗拭去，刚刚本想出口的话是：“月华她去安排后事了。”
换下病服，穿上傅晞送来的衣服后，打开厕所门对外面倚墙站着的女人说：“小傅，现在最新进展如何？”
她看上去非常疲惫，站着都仿佛能睡着，头耷拉着，傅晞听到简可的询问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强打起精神道：“很奇怪，网上关于阿玥的信息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像是这个人没存在过一样。”
话一出口，迟缓的大脑被猛的吓醒，一个激灵想要挽救，却看到简可若无其事的从她身边走过。
傅晞和站在不远处的窦璇白交换了下视线，只见她微点了下头，心中有了大概的猜测。
一行人走出医院，三个人打了一辆车前往机场。与往常不同的是，路面上有很多行驶而过的军车，上面是联合政府的双剑交叉标志，有些路口还有全副武装穿着机械骨骼的士兵，荷枪实弹。
再次经过了一个检查哨，这一路起码经历了五次停车核查，她们才终于到了机场。
这里更加，头顶盘旋着众多的武装无人机，黑黝黝的枪口能让人泛起原始的恐惧。
随着飞行器升空，简可一直绷紧的脊柱才彻底放松，靠在硬邦邦的椅子上。
“吓死宝宝了。”沉闷了一路的气氛被窦璇白吐了吐舌头调皮状的打破。
傅晞忍俊不禁的笑了出来，紧绷的心绪也开始松懈：“谁说不是呢。都不知发生了何事，能如此戒严。”
这次为了省时间，简可压下心中的恐高症，飞行器直往杭城掠去。
她闭上眼睛不看外面的景色，总算好了许多，心中盘算着之后的决策。
公司那边有妈妈，暂无大碍。那该怎么给阿玥洗脱罪名呢？这事有太多蹊跷，随即她反应过来一个重点，声音都带了点哆嗦：“窦璇白，你们的生物芯片有以假乱真之效吗？就是……就是可以让‘看见的’、‘摸到的’和真实的一样。”
“怎么可能？”窦璇白诧异于这个问题，吃惊的张大嘴巴：“你是说？”
简可点了点头，气氛再次陷入沉默。
如此一来，就解释得通了。上周整个实验室统一给员工植入了生物芯片，钟玥自然也不例外，怕是那时候就开始在下套了。
钟玥在下载保存机房的数据时，看到的是想让她看见的，对她来说，就是拷贝了一份以前实验的数据资料，但是从现实“证据”看，就是她“盗取”机密的过程。
这也太恐怖了，简可感受到了深深的绝望，这还有机会翻盘吗？
“不惜一切代价，去找到我身上取下的芯片！”她无比的懊悔，本以为让她恐惧的事物，现在却变成了救命稻草，只有证明芯片的“特殊”，“铁案”才能被推翻。
“好。”傅晞显然意识到了严重性，立马打电话给私家侦探处理此事，结果遭到了对方的拒绝。
“我的姐姐哟，现在是啥时候，我跟你说……”
随着一段沉默，厚实的男声再次从扩声器中传出。
“好吧，我什么都不能说，这事我无能为力，或者说，最近没办法。”
说完就挂了电话，留下三个目瞪口呆的人。
傅晞不信邪的又找了两家，均被拒绝，理由千奇百怪，总结就是无法帮忙，给再多钱也不干。
这……简可把天空之城刚刚的戒严联想到一起，但是她作为一个平民，无法了解到背后真实的暗涌。
头疼的用指腹按压太阳穴，随后懊恼的拍了拍头说：“我太笨了，这事我们自己调查干嘛？提供给警方呀，阿玥身上不还有一个芯片！”
结果她看见另外两人顿然沉默了，神情一言难尽，如临深渊地看着她。
“咋回事你们？从一大早就不对劲了，感觉我像是身患绝症一样，和展柜上的青瓷器般易碎，需要如履薄冰。”简可狐疑地看着她们，食指指着自己开玩笑的自嘲了一句：“难道我真的得了绝症？”
“怎么可能！”傅晞打马哈哈的换了话题：“你们看外面。”
此时飞行器已经到了杭城上空，下面是简可熟悉的街道，她还瞄到了自己的公司。平日熙攘的街道现在空无一人。和天空之城一样，路边有很多值守的武装人员。
这不就过去了一晚，怎么像是变天一样？
到底发生了何事？
好在并无发生意外，上午九点，简可通过虹膜和人脸双重认证，大门缓缓打开。
终于到家了，但是她还没来得及高兴，眼前的一幕冲击着心神。
满目是乱糟糟的，像是被洗劫过一样，每个抽屉都被打开，翻出来的东西遍地都是。
沙发被翻到在地上，钟玥平常最爱看的故事集掉在旁边，洁白的纸张上满是脚印。桌上的插花散落在四周，红红绿绿的。
“喵。”一只布偶从墙角的柜子里探头而出，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刷的一下从那边跑到简可脚下，贴住裤脚一直喵喵叫着，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寻求主人的安慰。
“球球。”简可倾身用手覆上布偶的身子，顺着猫毛摸它，柔软顺滑。它摒弃一开始的害怕，直接翻身倒地，用四只脚抵着她的手，用牙齿不重不轻地咬着。
她吸猫了一会，看到傅晞已经在开始收拾，也起身加入。
因为无聊，窦璇白打开了旁边嵌入墙体的电视机，早间新闻开始播报；
“据核子研究所得知，昨晚在‘探索号’空间站上的超高温电磁脉冲实验完满成功，天空出现的紫红色是‘正常现象’，请大家不用担忧。”
“天空之城传来一则讯息，昨晚有一颗直径八米的小型致密铁陨石坠落在居民楼区，好在地点非常偏僻，伤亡人员集中在一栋楼内，目前已造成了二十六人死亡，抢救工作还在进行中。”
“根据天文台的数据测算，这一颗小型陨石是‘漏网之鱼’，后续会加大监控力度，保障人民安全。从天空之城得知，本来屏障可以抵御这类小型陨石的冲击，但由于超电磁脉冲的强干扰，导致当时的屏障出现了‘失效’，关于这类恰巧发生的极低概率事件，城主表示甚为遗憾，后续会做好善后工作，表达对死者的歉意。”
电视里面的ai女声如涓涓流水般淌在房间内，“滴答。”消息提示声响起。
傅晞起身挺直腰，缓解了下长时间弯腰引起的酸胀，把手中的抹布扔进水盆里，看完消息后欣喜若狂的说：“简总，关于夫人的控诉撤销了，还有你的。”
听闻好消息，如拨云见日，简可终于露出今日的第一个微笑，弯着嘴角道：“没想到这么快，你不是刚把芯片问题提供给警方没多久嘛？”
傅晞欲哭无泪，夫人都灰飞烟灭了，上哪里找她体内的芯片。简总那边芯片的还杳无音讯，早些时候警方回复大概率找不到了，因为取下的芯片涉及个人隐私会直接销毁。
那这个突然的撤销啥情况？她还在绞尽脑汁想话术，无比后悔早上的隐瞒行为，说谎一次后需要用无数的谎言圆，但又不忍心再刺激简可，还好此时有人拯救了她。
“全死了？”门口响起惊讶的女声，声音有点尖锐。
简可听出这是妈咪的声音，全死了？这个词她感受到无比的熟悉，但就是怎么都想不起来，像是被封锁了一样，熟悉的话语让封印裂开小缝，好像昨晚听到过这句话，是个男人讲的。
门口出现两个女人，是王月华和秦雪薇，前者脸上是止不住的疲惫，本来乌黑浓密的头发一夜之间多了好些白丝，绷紧的脸使眼帘的皱纹也明显起来。
“妈的。”秦雪薇气愤异常，难得说了句脏话。
“算了吧，叶家家大业大，现在还有如庞然大物的‘彼岸’，要不是这次天灾，我们全部联合都真不一定能把他们怎样。”王月华虚弱的说道，声音有点沙哑。
“怎么了？”简可看着她们问道。
王月华复杂的看了眼她，叹息说：“刚刚我安排的私家侦探反馈，昨晚叶家庆功宴，高层被一颗陨石全军覆没，他把这个消息发出来就被抓了，为此我也上了风险监督名单。”
“最近局势太奇怪了，而且莫名其妙天上掉下一个大饼，我们拥有了‘氦3’的独家代理权。”秦雪薇在旁边补充道。
简可还想问点什么，看到外边的电梯门徐徐打开，出来两个穿着警服的一男一女。
其中的男生看到一屋子的女士，为了避嫌守在门外，并未进来，另外一个女人拿着文件袋走进屋内。
七个女人我看看你，你看看我，最后还是那个警员先开口：“请问哪位是王月华女士？”
警员用手收了下衣领，让自己着装看上去更妥帖，站军姿一样挺拔如松地立着。憋见一个憔悴女人举手，她被旁边另外一个女人扶着才能站稳，想了想要说的话，有点不忍开口，恻隐之心下说出的话都温柔了许多：“王女士您好，您预约了上午十一点进行身份核销，我们现在来收走钟玥的身份证明，后续开具死亡证明。关于您女儿的意外深表遗憾，请节哀。”
简可每个字都听的明白，可是组合到一起却变得无法理解，直到瞧见异常悲伤的王月华，她脑海里闪过一幕：那是朝来跑过来的画面，自己倒在了地上。
记忆被完全解封，她一下子想起了所有。她的光昨晚就熄灭了，今天还在自欺欺人。眼看着王月华从屋内拿出红蓝本子，她飞扑过去一把夺下，不顾形象地声嘶力竭喊着：“不！不！不！我不准！”
往日一根头发丝都要挽起的女人，现如今趴在地上，死死的抱住手中的证件，像是掉入沼泽地的旅人，拼命不让自己陷下去。
房间内响起许多抽噎声，王月华再也忍不住，蹲下抱住地上的简可，彼此嚎啕大哭着。
命运为何如此多坎，让她“晚年”丧女，让简可“中年”亡妻。明明女儿半个月前还在家庭聚会中商量着要个孩子，怎么就这么突然呢！
简可失心疯了一样，嘴里一直呢喃着什么，视线一直盯着阳台。
这里是离学校比较近的公寓，她们位于十六层。
王月华自然也看见了，更加把她死死抱住，鼻塞导致语气沉闷的说：“人逝不可追，我们都承受了剐心的疼，而且我以前经历过一遍了。死了是一了百了，可是你想过没，我们已经失去一个女儿了，再失去你我们会奔溃的，想想你几位妈妈好吗？”
明明在陆地，却有溺水的窒息感，让她呼吸困难，明明是白天，却失明了一样，失去了光彩，万物变成黑白，或者说是她忽视了色彩。除了哭，简可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她又变成了那个无措的小女孩，趴在防盗窗上，身后是浓浓大火，她是如此渴望外边的世界，生的渴望让她吸取着越来越少的氧气。
“谁来救救我。”简可弱不可闻地说完，头昏脑涨，灵魂仿佛跃迁，在不停地上升，再次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