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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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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番外02

    丞相府。mchuangshige

    又是一日好光景,轻帘随风摇荡,正午的光从竹帘细缝间漏进来,落在坐于床榻边女子淡青色的裙裾上,她目光温柔,望着摇篮中熟睡的婴儿,双手轻轻摇晃摇篮。

    外头响起脚步声,乐姝抬起头,远远便瞧见一道修长的身影。

    “夫人,丞相回府了。”

    乐姝慢慢松开摇篮,才要站起身,左盈几大步走到床边,手搭在她肩上,“不必起身迎接,阿姝坐着便是。”

    乐姝轻笑,手覆上他的手,“今日又是这个时辰回来,可在宫中用过膳了?”

    左盈撩袍在榻边坐下,摇篮中的婴孩不知何时醒的,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望着他,左盈将孩儿抱起。

    笑着转头道:“尚未,今日政务不少,君上与王后又多留了我一会,唤我一同用膳,但想着你说等我回来,便还是婉拒了君上,叫阿姝久等了,阿姝用过了吗?”

    乐姝摇头,看着他将儿子抱起逗乐,不由露出笑容,“我在等阿兄。”

    话音才落,有护卫从外走进来,双手呈上一盒子送到乐姝面前,乐姝不解,左盈示意乐姝打开看看。

    “这是王后赏赐给的你的花簪首饰,这花样是她自己画的,特地为你打造的一套。”

    乐姝小心抚过那首饰,将盒子盖上:“记得我初来王都,王后就特地差人给我送来许多保胎之药,待后来我入宫觐见王后,王后也不曾因为我的过往而轻漫待我,处处照顾我。”

    乐姝看向他:“王后与君上当真是极好的人。待过几日,我也备一份薄礼送给她。”

    左盈令手下将盒子收好:“是,王后心善,只是这二人也实在爱折腾人,若将朝政交给我处理便算了,前些日子,祁宴从西域回来,着手要按照王后在楚地的院子修葺池苑,拉着我费尽心思修改那图纸。再有当初,我为王后治好眼疾、王后请我为他锻造一把宝剑做生辰礼物,我是天天为他夫妻二人忙碌奔波。”

    乐姝笑道:“那这二人当真绝配。”

    左盈抬手将她的碎发别到耳后,轻声道:“昨夜你梦魇,我清晨临走前,叫下人为你煮了宁神的汤药,你可曾服下?”

    乐姝感受着他指尖轻柔的动作,轻点了点头:“记得阿兄的话,服下后感觉好多了。”

    他将小儿子放回摇篮中,朝她伸出手,乐姝环抱住他的腰:“昨夜梦魇,是因为我又想到往事,但从梦中惊醒,听到阿兄的声音,便什么都不怕了。”

    有他在,她就觉格外安心。

    左盈牵着她的手,与她一同朝桌边走去,“该用膳了。”

    今日左盈已处理完政务,午后无须入宫,待用完膳后,便陪着母子二人午憩。

    帘幕落下,帐内光影迷蒙,乐姝看着左盈轻拍小人的肚子,哄着孩子慢慢入睡,这一刻时光变慢,连落在他们身上的光影都尤为温柔。

    她抚上他的面庞,喃喃道:“阿兄,我到现在还觉得一切格外不真实,好似在梦中。”

    左盈抬起眸,温柔道:“齐宫已经是往事,莫要再想,有我陪着你,先睡吧。”

    她笑着说好,可心口却隐隐传来钝痛。齐国是成了过往,可那些旧日的疮疤既已落下,又如何能愈合?

    在午后催人懒倦的光影中,乐姝慢慢阖上了眼眸。

    这个她曾经唤作兄长的男人,如今成为了她的夫君。

    这一生他一共救赎过她两次。

    那一年,她父母刚刚过世,被嬷嬷牵着手,第一次进入左府。

    “你叫什么名字?”左夫人牵着她的手问。

    “叫左姝。”她记得嬷嬷的教导,回话时要露出脸颊两侧的酒窝,好叫左夫人喜欢。

    父亲死在战场上,母亲殉情而去,嬷嬷说,父亲的上司愿意收养她是她的荣幸,日后她便是左家的人,自然要改姓为左。

    左夫人笑着点点头,很是满意。

    八岁的乐姝行礼,一旁屏风后却传来一道话语:“不要姓左,便姓乐。”

    少年从屏风后走出,他的声音轻清,面容清隽,出自楚国六卿的左家,身份高贵,可看向她的眼眸中却没有半点倨傲。

    “乐副将为楚国而死,我们既收养他的女儿,又怎能为女儿改姓?便就姓乐吧,只不过左家待之亦然如亲生。”

    左家并不曾苛待过她,然而从乐家独女变成寄人篱下的孤女,身份的颠覆,让她须得处处谨慎。

    左家家大业大,寄养在左家的也不止她一人,在初来之时,表小姐表少爷曾排挤欺凌她。

    那时小小的她坐在廊下,不知是否要将此事告诉家主,若真闹到家主面前,她一个外来之人,怕是比不得有血缘之亲的少爷小姐们。

    嬷嬷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万万不可给左家添麻烦。她不敢与那些少爷小姐直接对上。

    入左府第二年,她省下钱两,想偷偷在父亲忌日为父亲母亲烧一点纸钱,却被他们捉弄将纸钱都给抢去,她追出门去,被绊倒在雪地中,泥泞的雪水冰寒无比,浸透她的裙摆。

    那些纸钱随风飘洒,纷纷扬扬落在她身边。

    她红着眼眶,匍匐去捡,口中呢喃唤着“阿父、阿母”。

    可父母已经走了,这世上再没有人会再护着她。

    一道身影在她面前投下,她抬起头,看到锦衣华袍少年坐在白马上,问道:“怎么了?”

    她慌忙低下头,捂着破血的手,不想叫人看见自己脸上狼狈的神色,“少主。”

    少年从马背上跳下来,替她将纸钱一一捡好还给她,她接过告退转身离开,却被他喊住,“阿姝。”

    他走上来道:“你身上全是水,这样回去会染上风寒的,先去我屋子里烘一下。”

    他带她回到他的屋子,为她仔细地上药。

    那日窗外下着细雪,屋内却温暖如春,他耐心地处理她的伤口,她心下感激,轻声道:“谢谢少主。”

    “不用叫我少主,像家里其他人唤我阿兄便好。”

    他话音淡淡,仿若随口一说,又好像怕她觉得敷衍,唇角勾起浅笑。

    可这轻轻的两个字,却叫她心中荡开一层层涟漪。

    他查清楚了她在家中遭遇的种种事,也是从那一日起,她搬出原来的屋子,住进了他的院子。

    她不知他是如何劝说家主同意的,但作为六卿世家的左家的长子,自幼聪颖,赞誉满门,想必这不是什么难事。

    阿兄看似如天上月,私下却是温柔之人。他亲自教她习字,作诗,品茶,为她送来暖炉,炭火,待她真如亲妹妹一般,嬷嬷说过,不该给左家人添麻烦,可还是控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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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地想要靠近他。

    她喜欢阿兄。

    可她也并非良善性子,她也会有报复之心,那些旧日里欺负她的人,她私下也都悄悄报复回去,她当然不会做什么太出格之事,但哪怕再小心,还是被兄长发现了马脚。

    那一日,他下学回来,将披风随手扔到椅上,她立在屏风旁,看着他靠近,“表三少爷从马上跌下来,伤了右膝盖,以后怕都要坡脚走路,是你偷偷在他的马上做了手脚?”

    她垂在身边的双手攥紧衣摆,知道他会这么问,定然是有十足的把握,颤着声音道:“是他去岁将我推进冰湖里在先。”

    她不会凫水,在冰冷的湖水中浮浮沉沉,无助与绝望拽着她的手脚,要将她拖入深渊。

    她做好了被问罪的准备,却在听到他的话后全然愣住。

    他目光轻柔,似雪一般明净:“我知道是你所为,但阿姝,下次记得注意点,做干净一点。”

    他让她伸手,检查她手上被马镫留下的伤痕。

    她未料他会这么说,不解道:“阿兄就不怪罪我?”

    他抬起头:“有何可怪罪的?是他们欺负你,所以你怎么样报复回去都可以。我只是担心你,怕你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她的胸腔回荡着巨大的回音,良久,她还是忍不住问道:“阿兄这般照顾我,是出于怜悯,是吗?”

    “是,”他几乎脱口而出,“可阿姝,我也不是谁都怜悯的。”

    乐姝无法形容这样的感觉,就像是被人呵护在手心里一样。她为了保护自己,像刺猬一样竖起全身的倒刺,可他却不曾怕被她的刺伤到,说要保护她。

    他道:“你父亲是我左家的部下,你入我左家门的一刻起,我都当一辈子照顾你。今日这事我会帮你处理好,无论如何,阿兄都站在你这一边,但也请阿姝相信阿兄,有事不要再隐瞒,阿兄不会再让你受委屈的。”

    她呜咽出声,紧紧抱住他,“哥哥。”

    寒来暑往,春去秋来,在春天后院桃花盛开时,他会抚一首新曲,她则为阿兄跳新学的舞曲。

    后来不管去到哪里,她总跟在他身后,没少被阿兄的那些友人打趣,她脸涨得通红,每到这时,阿兄总会温柔地牵住她的手,让那些友人不许再开她的玩笑。

    她的阿兄年纪轻轻已是惊才绝艳,百年世家锦绣堆中养出的世子,自是矜贵不凡。那时她也天真地以为,她会唤他一辈子哥哥,被他护着一辈子。

    然而一切都在那个雪天全都化成了烟云。

    在她十四岁那一年,楚王下旨查处左家,无数铁甲侍卫涌入府中,府邸血流成河,回荡着不尽的哀嚎声。

    她与家中女眷被拖出府门,挣扎着想要逃脱,看到血河之中的阿兄,她哭着挣脱侍卫,朝他跑去。

    “哥哥!”

    她投入她怀里,与他一同跌跪在地,他深深拥住他,抱得比以往更深,更用力,仿佛要将她深深压入骨髓之中。

    雪不断落下来,又被血染成赤红。

    侍卫们上前来想要将他们分开,他不肯松开她,沙哑的声音道:“你得活下去,不管如何都要活下去,等我救你出去的……”

    她惶惑不安,他眼睫沾满雪花,双手捧着她的脸颊,双目绯红:“要相信哥哥,哥哥会来找你的。”

    侍卫粗暴地用手掌捂住她的口,生生地将她从他怀里拖拽走。

    “哥哥!”

    她与他的指尖一点点分开,终是彻底剥离。

    左家被王室清算,阖族男丁流放边关,女子则充入宫廷为女,她被关进禁庭暗室,从此开启为奴数载、颠沛流离的生活。

    她跟随楚国和亲公主来到齐国,每日做着最下等的活计,心里麻木,然而入夜时分,翻看阿兄送给她的颈链,想着阿兄的话,便觉不那么难熬了。

    他说过,她一定会来找她,救她出去。

    阿兄答应过她的事,从来没有做不到的。一年也好、五年也好、十年、一辈子……她都可以等。

    冬日里她浣洗衣物,手上布满冻疮,夏日顶着烈日做活,几度中暑。她时常想着,阿兄在边关,是不是也在思念她,想着为了她也要再坚持一会。

    她靠着自己,终于一点点改变在宫中的处境,却不想被齐王看中,被强纳入后宫。

    她不愿从齐王,反抗过,想一刀了结齐王的命,与齐王同归于尽。可死的明明从来只该是齐王,为何该是她?

    她记得阿兄的每一句教诲,要学会蛰伏,等待时机,要一击毙命,要手段要干净一点,不要为自己留下后患。

    她一直在等,等着一个彻底除去齐王的机会。

    她被当作奴隶取乐,与齐王相处的每一日都觉恶心无比,然而在外人眼中的乐夫人,却是邀宠献媚、蛊惑君王、荒淫误国的妖妃。

    齐宫太过冰冷,她待在这里,只觉心在被一点点蚕食,渐渐麻木不仁。

    从女奴到夫人这一条路上,她的手沾满了鲜血,有时候她会想,哥哥若是瞧见她变成这个样子,会不会责备她变了?

    不会的。她很快压下这个念头。

    就像当年她对三表哥的马动手脚,哥哥说,是他们欺负她在先,所以她怎么样报复回去都可以。他若知道她过得不好,只会担心她,担忧她,心疼她,怕她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她逼迫自己不能再想他,因为思念反复落空,折磨的只有自己,可入夜时分,潮水般的念头不断袭来。

    他便是她昏暗人生的一道光,没有她,她的前路又变得昏暗无比。

    齐宫的日子过得太慢,久到她看着铜镜中满头华丽的珠翠的女子,恍惚间已记不清自己来齐宫到底有多久。

    是五年,还是七年?她与阿兄分别的日子,比在一起的日子都更长了。

    那一日,宫中依旧歌舞升平,一派声色犬马,她陪在齐王身侧,抬手将酒樽送到齐王唇边,外头有人禀告,道是:“大王,宫外一自称乐盈的人求见。”

    她愣住,看向殿门口。初入左家时,她自称是左姝,哥哥纠正她“乐姝”,不必改姓。

    而今有人来齐宫,自称是乐盈。

    “哐当”一声,她手中的酒杯砸在地上,褐色的酒水将衣裙晕开,她不顾齐王的呼唤,踉跄从案后起身,往外走去。

    舞女停下了舞步,殿内的丝竹声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看着她一步一步朝着外走去。

    她脚下虚浮,只觉踩在棉花上。

    当那道熟悉的身影从殿外走进来,刺眼的阳光从殿外洒进来,他的容貌渐渐变得清晰,她以为再见面,自己会情绪爆发,扑入他怀中。

    可她只是轻轻唤了一声“哥哥”。

    他恭敬朝着她行礼,眼中清亮,倒映着她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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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夫人。”

    七年,她已经等他太久了。

    他们之间,只这一声,便够了。

    第112章 番外02

    他自称是她的兄长,在宫外求见,请侍卫将他带入宫中。

    齐王询问:“姝儿,这是你阿兄吗?”

    她久久凝望着她,隔着重重岁月,他的目光再一次抵达她的眼中,她的心灵震颤,轻点了点头:“是他,是我的阿兄。”

    宴席之后,她与阿兄到侧殿交谈,她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开口,到最后也只说出口一句,“好久不见,阿兄。”

    “是,我与妹妹许久未见。妹妹还和从前一般,好似不曾变过。”

    怎么会没有变过呢?

    经年累月,物是人非,她手上沾满脏污与鲜血,再也不是在他呵护下那个无忧无虑长大的纯真少女。

    她颤抖地抬起手,将衣袍扯开,将肩颈裸露在冰冷的空气中。

    “可阿兄,我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我,这个烙在我身上的字,已经跟了我数年,这些年来我做了许多不得已的事……”

    在她脖颈上赫然烙着一个“奴”字。

    她成为齐王的妃嫔后,想尽办法除去这一痕迹,可这个字仿佛钉入她的骨血之中,在她每一日清晨穿衣,每一日夜晚宽衣解带时,一遍遍提醒着她,她仍是齐宫的奴。

    她不知如何面对阿兄,她成了这副样子,阿兄还会像以前那样包容她,毫无保留地疼惜她吗?

    他的指尖抚过那个“奴”字,慢慢触上她的脖颈,最后掌心轻贴上她的脸颊。

    “我在来前,听说了你在齐宫的种种,你不必为此而自责,因为阿姝,我与你一样。”

    她顺着他的手,目光下俯,落在他脖颈上,那里隐隐约约烙着一个“囚”字。

    左家被抄家后,阖族男丁都流放北疆,他一个罪臣要如何才能离开那里?只怕也是困辱受尽,费尽许多努力,才来到齐宫。

    她望着他含笑温柔的眸子,不敢去想他受了多少苦难。

    那一夜,他们秉烛夜谈。

    他说此行来,一是为了见她,二是为了帮祁宴。这个名字,她自然听说过,对于阿兄提出劝说齐王出兵助祁宴的事,她毫不犹豫地应下。

    帮祁宴便是帮她。唯一摆在她面前能离开齐宫的办法,便是杀了齐王。

    齐王姜玘此人荒淫暴虐,又偏爱挥霍无度,阿兄一来便帮姜玘解决了心头大患,压下朝中大臣们的反对之声。

    阿兄劝齐王罢免那些朝中老臣时,是她帮忙吹枕边风;阿兄投齐王所好大修宫殿时,是她提议建造一座天下从未有过的极致奢靡宫殿,以扬齐国的国威;阿兄潜入齐王内寝,窃取齐国军务文书时,是她帮忙遮掩望风……

    阿兄被授予了官职,权势地位水涨船高,那些被罢免的齐国的旧臣,越是上书指责阿兄佞臣误国,姜玘对他越是委以重任。

    而她也更爱陪在阿兄身边。

    在阿兄帮姜玘批阅奏折时,她就在一旁安静地练字。

    她为奴数年未曾翻阅过书文,已经将阿兄教的种种抛在了脑后,有些字已经认不得,更别提提笔写字。阿兄批奏折时也会提点她,有时更会像少时那样,从后抱住她,握着她的手练字。

    他身上的气息,是与姜玘身上浓烈的龙涎香截然不同的水沉香,温盈而淡雅,很是好闻。

    他说话时,声音温柔,温和气息洒在她脖颈上,她身子微微往后,更贴他的胸膛,而他也未曾将她松开。

    也是在这时,姜玘推门而入。

    姜玘目光落在二人身上,她害怕叫姜玘发现什么,下意识要搁下笔起身,却被阿兄一把把住腰身,按住不许动。

    阿兄笑着对姜玘说,刚刚在教她习字,她朝姜玘一笑,手心凉得沁出冷汗,与姜玘相处多年,自然了解姜玘喜怒无常脾性,一点不合他心意的事,他便会暴怒。

    然姜玘到底没发觉什么,只说他们兄妹当真感情极好,多年未见还这般要好。

    她心中松一口气,她近来与阿兄待在一起的时间比陪着姜玘还长,她也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过了明显些,或许当收敛一点。

    她上前抱住齐王的胳膊,与他往外走去,在跨出门槛时,回头看了阿兄一眼。

    他面色沉静,端坐在案几后,那双漆黑的眼眸缓缓抬起。

    也是当夜,暴雨夜,她照例是要去见姜玘,对镜梳妆时,身后传来脚步声,阿兄不知何时来到她的寝宫,从昏暗处走出。

    镜中倒映出她与他的面容,阿兄的手搭上她的肩膀。

    “要去吗?”他的声音低沉。

    她身子一僵,戴耳珰的手顿住,“啪嗒”一声,耳珰从指尖滑下,被他伸出的手接住。

    门外传来催促声,齐王派人来催了。

    “今日在书房中,我看到你格外害怕齐王,他私下到底是如何待你的?”

    她不敢回答,与他在镜中对望,那双眼睛幽暗如同深海,暗处藏着汹涌波涛。

    他的指尖游走上她的肩膀,将她的衣襟慢慢解开,她来不及遮掩,那些青斑便显露在他眼前。

    她闭上眼睛,感觉他指尖略僵,随后覆上那伤口。

    她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看到镜中他眼帘低垂,投下一片晦暗的阴影。

    他道:“你若是不愿去,那我便将那些宫人打发走。”

    齐王召见她,她怎能不去?可那一刻她好似定住了一般,眼睁睁他去吩咐贴身宫女。

    来接她的宫人被他以乐夫人身子不适的理由给打发走了。偌大的大殿只剩下她和他。

    他坐在黑暗中,一半面容藏匿在阴影里,话音温柔,却一点点逼问她,齐王私下是如何对待她的。

    她如实诉说。他在听完她的话语后,道了一句:“哥哥知道了。”

    话音虽轻,但她放在膝上的手慢慢收紧。因同样的语气,在少时她搬入他院子后仍被家中同辈欺辱时,也曾从阿兄口中听过。

    夜雨滂沱,更漏滴答。

    他在她沐浴完后,陪她说了许久的话,为她掖好被角,起身欲离开。

    她却忽然从被下伸出手,一把将他拉住。

    他回过头来:“怎么了?”

    蜡烛昏黄,她卧在他投下的阴影中,看着他轻声道:“阿兄可知,这些年来我都睡不好,需靠宁神香才能入睡,唯有今夜阿兄陪在我身边,才没有那般难受。”

    她的手微微用力,将他拽回榻上。

    暗夜中,她听到了自己胸膛中回荡急促的心跳,道:“阿兄能不能留下来陪我?”

    少时夜里她害怕雷声,也曾抱着枕头敲响他的门,问能不能陪自己一起睡。可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她与他都已长大,有些事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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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不适合再做,但她还是开口问了。

    他轻柔的目光俯下来,在这场无声的拉锯,她心跳如鼓,再次伸手扯了他的衣袖。

    他在她身边卧下,她立刻便抱住他,蜷缩在他怀抱中。

    他无须再做什么,陪在她身边,那便够了。

    雨夜潮湿,寒气袭人,而他们互相依偎。

    而很快,她便明白他口中所说,“哥哥知道了”,代表着什么。

    不久祁宴假死,四国举办会盟,姜玘回来后不久,阿兄给姜玘下了一味毒药,那药于常人而言并无什么毒性,然而姜玘患有头风之症,被药物刺激后便更觉头痛欲裂,整个人神志不清。

    那一日他发病,阿兄立在他的榻前,看着榻上之人痛不欲生地嘶吼,姜玘朝着阿兄伸手,让他找医工,阿兄说是去找,却在回头看到她时,目光微微定住。

    在会盟路上,她曾经解下衣袍,袒露在阿兄面前,给他看身上的伤势。

    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慢慢变了。

    其实早就变了,她从少时便喜欢他,是他陪她度过艰难岁月,而今重逢,那些情愫便野蛮生长,再也无法压抑。

    殿内的宫人都被屏退了下去,他走上前来,将她抵在屏风上重重亲吻起来。

    原来,他也早就喜欢她。

    他们背着齐王乱政,在宫中勾结。

    在书房里、在假山中、在她的寝宫……他们越发的肆无忌惮。

    朝中的人都被换成了阿兄的手下,在他的助力下,齐国出兵助祁宴讨伐伪晋,不久她也有了身孕。

    等到前线终于传来祁宴兵胜的消息,她也终于等到毒杀姜玘的时机,那一日并未提前告诉阿兄。姜玘前来时,阿兄还在为她与腹中的孩儿抚琴。

    她亲手灌下了那碗毒药,看着姜玘倒在血泊中,却无法泄恨,又狠狠捅了数刀。

    数年积恨终于在一日大仇得报,可她并未感受到多少快感,唯有空虚感袭来。

    当她抚上自己微隆起的小腹,感受到一个小小的鲜活生命孕育在那里时,她才有一种切实摆脱齐宫之感。

    窗外的光亮照进来,她感觉到了一种新生。

    梦中一切仿若就在昨日,乐姝睁开眼睛,帐篷外传来笑声,风铃声萦绕在耳畔。

    身边的孩儿与左盈已不见,她坐起身来,看到阿兄抱着他们的孩子,立在午后的阳光下。

    她捞起帘幔,左盈听到动静,抱着孩儿走回来,回到床边坐下:“醒了,方才睡得可好?”

    乐姝看着他的面容,笑道:“尚好,又梦到了我在齐宫的事。”

    他脸上笑容微凝,“阿姝。”

    乐姝道:“不过我梦到的不是旁人,而是阿兄,梦中有阿兄陪我,我不害怕了。”

    他轻笑,在她额间轻轻落下一个吻。乐姝闭上眼,只觉心灵被轻轻吻了一下。

    她被过往所伤,心上是落下了伤疤难以治愈,但她也相信,随着岁月总会有痊愈的一日。

    只要他陪着她。

    “时候还早,你还可以再歇一歇。等晚些时候,我们一起去出去看花灯。”

    她道了一声好,左盈为她盖好被子,她伸出手来攥住他的手腕,像极了小时候,她午睡时也非要他来陪着。

    淡金色的光纱影子落在她身上,随着清风轻轻摇曳。

    他低下头看着怀中的婴孩,将手靠过去,与小人的指尖相触。

    这是新生,是他与她的未来。

    (左盈乐姝番外完)

    第113章 番外03

    番外:姬琴&祁彻。

    时间线:二十多年前。

    (1)绝路

    秋风萧瑟,草叶沾露。

    天是一片铅灰色,祁彻立在晋王的宫殿外,等着殿内晋王的召见。

    冷风卷起他衣袍的衣角,他身姿笔挺,如一把冷冽长剑,双目平视前方的殿门。

    一旁的内侍抬头,打量着身前人。这位祁家的公子来自楚国士族祁家,在祁家遭到楚王清算后,携弟弟奔逃来到晋国,寻求晋国王室的庇护。今日已经是他们到来第十天。

    祁彻感受着身后众人时不时投来的目光,殿门传来动静,一年长的宦官从门内走出来。

    “少主,晋王传召您二人,您可以进去了。”

    祁彻迈过门槛进入大殿,但见晋王神色威严高坐在王案之后,他撩袍在冰凉的大殿跪下,朝着晋王行礼。

    上方传来晋王声音:“你的事寡人已经听说,祁家世代为楚国效命,是楚王昏聩才这般待你祁家。寡人也并非不惜才之人,知道你打过的几场大仗,很是赏识你。这些时日,你可暂留在晋国。”

    祁彻躬身恭敬道谢,晋王又多问了几句,不多时,内殿传来了一道女子声音唤晋王“父王”,晋王让二人退下。

    二人恭敬转身,祁彻见身边人驻足欲回头,拉着他的袖口走出大殿。

    待出了大殿,祁旬压低声音道:“阿兄,方才我们在殿内听到的琴音,莫非是……”

    “是姬琴公主。”

    “听闻这位公主是晋王最小的女儿,极其受宠,擅长音律,方才在殿中有幸一闻,果真如仙音。\"他顿了顿,“阿兄,晋王虽答应叫我们留下来,却未曾说会助我们回楚国。若是能找王室中人相助,譬如那些王子,又或是得大王宠爱的姬琴公主,或许就能劝说晋王出兵马相助。”

    祁彻停下,看着面前人:“晋王愿收留我们在晋宫,我们已经欠他一份恩情,他若是想要助我们自会相助,可我们此时身份特殊,若是我们再暗中搭上王室之人,只怕要引起晋王厌恶之心,你莫要动别的心思,尤其是这位姬琴公主,晋王的性子想必你早有耳闻。”

    祁旬连连称是,“阿兄,我也不过随口一提。”

    祁彻的衣袍在冷风中猎猎飞扬,抬头看着铅灰色的天空。

    他们兄弟二人历经艰险,借假死脱身来到此地。

    前路的光明暗淡,而他必须走下去。

    (2)遇见

    秋十月,晋王室上下离开宫廷,前去猎场游猎。

    祁彻与弟弟也陪同在侧。晋王骁勇,年轻时也是马背上的英雄,他们想着若此番能好好表现,或许能得晋王的青眼。

    然而来到猎场几日,他们都未能接近到晋王,实则不只是近来没有机会,从入晋宫后,他们便被晋王冷落到了一边。

    祁彻独自一人牵着马驹到湖畔边饮水,两岸草叶枯黄,溪水叮咚作响,不由想起,从前在家乡时,策马登高看夕阳晚景时心中总涌现无限澎湃豪情,如今却只余下孤寂与怅惘。

    他低头抚了抚马身,听到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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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传来马蹄声。

    一匹枣红色的马从半人高的草丛中后走出,着罗裙少女坐在马上,衣裙被温柔的夕阳光亮浸亮。

    这次来猎场中游猎的,不止王室贵族,还有朝中大臣与他们的家眷。这位女子衣着不凡,周身珠环翠绕,应当是哪位贵族世家的小姐。

    祁彻朝他颔首后,就牵着马准备离开,这时身后传来说话声,“等等。”

    祁彻回头,少女对立在马边的婢女使了个眼色,婢女走上前来,颔首行礼道:“这位郎君,我们姑娘来山野,不想迷失道路,不知郎君可知带我们姑娘出山?”

    祁彻道:“可以,我带你们走吧。”

    少女微微一笑。祁彻与她目光短暂相接,很快回头,翻身上马。他祁家不少姊妹都生得极其出挑,而这位少女无论是容貌,亦或是气度,在他见过的女儿家中,都算得上数一数二。

    她问道:“你是从那楚国来的祁家少将军,是吗?”

    祁彻回头:“姑娘认得我?”

    少女点头:“我就住在宫中,在宫中远远瞧见过郎君几回。”

    祁彻愣住,“姑娘莫非是……”

    她笑道:“我是姬琴公主伴读,叫萧音,郎君唤我音娘便好。”

    祁彻长松一口气,低下头,发现掌心已被缰绳勒出了一道红痕。方才下意识以为眼前人就是那姬琴公主,毕竟能住在宫中的女郎,最有可能的便是晋王的女儿,不是吗?

    没一会,身后又传来她的声音,“祁少将军,我有一不情之请,你能否再带我在林中逛一逛?”

    祁彻道:“天色快暗了,林中危险,姑娘不宜久留。”

    “郎君就多带我逛一会,我实在不能此刻出去,若是回去了……”

    祁彻看着她神色,问道:“姑娘有何难言之隐?”

    身边的婢女张口想要说什么,她已开口道:“是父亲为我定下婚事,我一出去怕又是要面对那郎君。祁少将军便就带我在林中随便逛一逛,耽误不了将军多少功夫,还是将军有要事?那我与婢女也不打扰将军了。”

    祁彻自是没有要事,眼瞧见夕阳西沉,霞光布满山坡,她们两个女儿家再待下去也未必安全,且这林中也随时可能有野兽窜出来,他思量之下,道:“好。”

    少女朝着露出明媚笑容,祁彻俯下眼,视线落在她胯下马上,“姑娘好似不会骑马?”

    她诧异:“郎君能看得出来?”

    祁彻点点头:“姑娘骑马时过于拘谨,应当才学不久?”

    少女道:“是,我自幼体弱,父亲不许我策马,连这番随大部队来猎场也是我向父亲求来的,今日是我第一次学骑马。”

    她轻轻抿唇,仿佛在犹豫什么,过了会,拍了拍婢女的肩膀,婢女询问道:“我们小姐今日难得有机会接触马背,郎君可否教我们小姐策马?”

    少女道:“我是公主的伴读,在公主身边说得上话,听闻郎君来晋国数次求见晋王,或许我可以帮郎君。”

    祁彻连忙道:“不用。”

    她不必拿出这个理由请他帮忙。这点小忙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且他这么早回帐也无事可做。

    他策马来到她身边,拉过她的缰绳,两匹马一下挨得极其近,少女抬头,恰好一束夕光落下来,照得她双目闪闪发亮。

    金光从裂开的层云中射出,笼罩着湖畔边的少年少女。

    夜幕降临时,她终于学会了御马的第一步,在湖畔边绕圈。祁彻看她如此高兴,也不由唇角扬起弧度。

    他送他到林边,临走前,她回头看向他:“我得走了,今日多谢郎君教我骑马,与郎君相处,我很开心。”

    祁彻颔首微笑,目送她远去。

    他本以为与她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一面之缘,却没想到次日在湖水边,二人再次相遇。

    这一次,她身边还带着一个与她年岁相仿的华袍少女。

    她朝他策马走来,祁彻猜到她身边少女是谁,正要行礼,那少女已先准备作礼,萧音连忙拽住少女,脸色一瞬间划过几分慌乱,笑着对他道:“这便是姬琴公主。”

    那少女看她一眼,很快回过头来,“你便是阿音与我说的,从楚国来的那位少将军?”

    祁彻道:“是,见过公主。”

    萧音笑着道:“将军昨日只教了我御马,却还没教我怎么策马,今日可还能继续教我?”

    祁彻感觉到一旁公主投来的目光,到底还是应下了,“好。”

    姬琴公主退到一旁,说不打扰他们二人。

    祁彻带她来到一旁山坡上奔马,起初她还有些谨慎,待到后来他手把手教,她终于渐渐放开来。

    她策马疾驰,如同御风一般,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头顶是璀璨的星河。

    她的长发在风中飘扬,转首看向他,喘息着道:“谢谢你,祁彻。原来策马这般自在,难怪他们都喜欢。”

    他正要开口,却见少女喘息不停,面色渐渐变白,随即一口血吐了出来。

    她身子往一侧倒去,她的同伴与婢女急切地赶来,“公主!”

    祁彻听到这个称呼,愣怔地低下头,怀中人面色惨白好似透明,犹如易碎的琉璃。

    他抱着她上马,带她回到营地,一下马,宫人门便围了上来,焦急地将公主送入帐篷中。

    四周嘈杂声纷乱,也是那一刻他才了然,她哪里是什么萧音,分明就是那晋国公主姬琴。

    晋国姬琴公主,晋王的幺女,因自娘胎中带出的弱症,曾被医工断言只怕活不过双十年岁,所以晋王才千娇百宠将她呵护养大。

    今日祁彻带她策马,致使公主咯血不止,此罪他难逃其咎。

    晋王匆匆赶来,暴怒呵斥他。

    而后侍卫走上前来,“祁将军,您是外臣,不知晋宫的规矩,宫中有令,谁人都不可私自带公主外出,若致使公主旧疾复发,论罪当杖责二十。”

    祁彻闭了闭眼,此事是他做错在先,既寄人篱下,他自然责无旁贷:“臣甘愿领罪。”

    “父王!”帐篷中传来她的声音。

    “是我执意要学骑马,是我逼他带我去山坡上,你们别伤他!”

    她奔出帐篷,来到他身边跪下。

    “父亲,从小到大我几乎从未忤逆过您,就任性了这一回,是我逼着他教我策马,我不想连累他,求您放过他!”

    晋王目光冰寒:“你以为他无缘无故为何好心教你策马?不过是看中你公主的身份罢了。”

    少女咬牙,眼中噙泪:“可父王,他没有错,他根本不知我的身份!”

    第114章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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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

    姬琴为他向晋王求情,祁彻最后还是挨了五棍抵罪,好在她的身子并无大碍。

    可因为此事,这次的游猎被迫中断,晋王带着宫人回宫。

    次日,祁彻前去马厩,却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她乔装打扮成宫女的模样,听到动静回过头来,说在这里等候他多时。

    “前日之事实在抱歉,是我连累将军,害将军挨了棍棒,这是金疮药还望将军收下。”

    姬琴双手递来药瓶,祁彻后退一步:“公主不必内疚,挨区区五棍,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大事。那日我瞧见公主坐在马背上驰骋,也为公主高兴,不曾觉得后悔。”

    姬琴愣住,出神地望着他,回过神来将药瓶塞到他手里。

    “可你到底为了我而受伤,父王没有叫医工给你治伤,这些药瓶你收下。对了,还有这个。”

    她特地将其中一只药瓶郑重地递给他手里,祁彻不解问道:“这是何物?”

    “是特地给兽类用的药。我看到你的马儿后蹄不便,它是受伤了,是吗?”

    祁彻目光定住,他被人追杀来到晋国,身负重伤,马儿也身中数箭,身上伤口化脓淤血,需要上等的兽类药才能医治。而他已身无分文,恰如那匹马一般,被扔到这处宫廷的一角,就再无人过问。

    他未曾想到她连这一细节都注意到了。

    祁彻摩挲着瓷瓶,一种酸胀感席卷胸膛,轻声道:“多谢公主。”

    她摇头,眉眼轻弯:“你不必谢我,是我感谢你才是。父王一向管我极其严格,限制我做这样和那样的事,可那日将军带我驰骋纵马,我才知晓原来世上还有这般自在的事。”

    她顿了顿,长吸一口气:“我当真羡慕将军,不用一辈子拘在这王宫,可以去走遍天下,看万里山河。”

    祁彻笑了笑:“公主羡慕我,可亦有人羡慕公主此生无忧无虑。”

    她脸上笑意微落:“此生吗?可我的一生只怕也不过二十载年岁。父亲处处拘束着我,他给我定了一门他觉得极好的婚事,婚期就快到了,可我并不愿嫁。”

    大概她也意识到失言:“今日我觉得与将军投缘,才多说了这么些话。世间人皆有顺意与不顺意,将军今日境况,未必已是穷途末路,定有峰回路转的一日。”

    祁彻握紧手中瓷瓶:“谢公主开解。”

    她与祁彻告别,待走到马厩门口时,又转首道,“我送药来,是因为害你受刑而道歉,但你教会我骑马,我到底还欠你一个人情,将军想要我如何报答?”

    祁彻正要开口道“不用”,她已道:“我别无所长,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音律。若是将军不嫌弃,明日池苑中的花宴上,我为将军抚琴一曲。”

    她走上前来,斑驳的光影从树间投落下来,浮动在那张雪白的面容上。少女的双眸若秋日的湖水,温柔生辉,含着期盼望着他。

    “那是只为你抚的曲子。”

    有风拂过,祁彻听到树叶簌簌作响,他的心忽而停了一瞬,随即更快地跳动起来。

    她问:“你在晋宫会待上多久?”

    祁彻也无法确定,他与弟弟被收留许久,但晋国不打算助他们,他在暗中与祁家旧部已取得联络,或许他们很快就会离开,“还会多留几日。”

    少女笑道:“那我们还会有机会再见面的。”

    他淡淡一笑,道了一声“好”,待真到不得不走的那一日,他会悄无声息离开。

    少女含笑:“那明日池苑,你记得来。”

    祁彻应下:“好。”

    (3)知音

    姬琴一离开马厩,随身宫女就迎了上来:“公主,我们快走吧,再待下去会叫人发现的。”

    二人一路低垂着头往寝殿走,宫女抬起头,瞧见身前人唇角噙着笑意,自她去了马厩见到那祁少将军后,整个人心情就极好。

    回到宫殿,姬琴快步朝内殿走去,宫女跟随她进入琴室,瞧见她将书架上竹简一一取下来,问道:“公主这是在找何物?奴婢来帮您找。”

    姬琴席地而坐,周身堆满琴简,低下头翻看手中的竹简:“我在找记录楚国曲谱的书简,明日花宴上,我想抚一首楚地的曲子。”

    “楚地的曲子?”宫女隐约猜到什么,“祁将军是楚人,公主是要为他抚吗?”

    姬琴将竹简阖上:“祁少将军与弟弟背井离乡,甚是孤独,我抚楚曲,不过是帮他排解思乡之情罢了。”

    宫女露出为难之色:“可公主……”

    “此事你知我知,千万不要告诉我的父王,他不允许我与祁彻再见面。”

    在姬琴的注视下,宫女轻轻点了点头,再三表示不会说出去,姬琴这才浮起笑容,继续低头翻阅琴谱。

    她未曾去过楚国,然当指尖拂过竹简,体会着楚曲的曲调,眼前好似浮现了南方楚地温润的清云与宽阔澄澈的河泽。

    一整日,她都待在琴屋中,不曾出去。

    到了次日的花宴,他果然赴约。池苑宴席上有不少人,他立在人群的一角并不显眼,但姬琴还是一眼便看到了她。

    宴席之后,她派宫人给他递话,约他到林间见面。

    他果真察觉到她的用意,听出了她抚的是一首楚地的曲音。

    “方才公主的曲子叫我想到了家乡的湖山,楚地云泽总是连绵不绝,公主若是有幸到南方,便能得见白鹭拂过芦苇,山峦起伏如海……”

    她唇角勾起,并非因为得到他夸赞而开心,而是因为他从曲音中,听出了她的心声。

    她未离开过晋国王宫,但当昨日想要抚一首曲子,沉浸于琴谱中,好似从中真看到了楚国山川,那是她从未有过的体会。

    “若是郎君不觉我的琴音扰耳,明日我还可以抚给郎君听。”

    姬琴说完,也觉自己失礼,可到底并未收回这话,屏住呼吸等着他的回答。

    他看着她:“但我与公主身份有别,到底不能频繁见面。”

    “无事,我会在池苑中设宴,你混在众人中,不会引人瞩目的。”

    他目中有犹豫色,姬琴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先一步离开。

    待到第二日,他又如常赴约,第三日、第四日……亦然如此。

    从前也有许多人夸过她的琴音,却唯独他能听懂她的内心。

    “公主的琴音清越,意境高远,臣总觉得公主离开这宫闱,去往宫外看一看?”

    她回答说是,可父王为她已定下婚事,想让她长留在身边。

    在一日复一日的私下相会中,她不可控制被他话语中描述的宫墙外世界而着迷,有时候她会想楚地的云泽是否也如他的双目清澈,他身上有着宫廷中人没有的纯粹鲜活的气息,蓬勃富有朝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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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吸引着她心一点点下陷。

    但哪怕他们再小心,天底下终究没有不透风的墙,父王还是发觉了他们的往来。

    (4)逼问

    是有宫人发觉她与祁彻频频私下见面,将此事上禀给父王。

    那一日,父王召她到身边,质问她与祁彻究竟是何关系。

    姬琴回道:“女儿听说祁将军在楚国的遭遇,实在是坎坷曲折,他也不过是可怜之人,我为他抚琴,也是宽慰他思乡之情罢了,与他交情泛泛。”

    “泛泛的交情?”晋王的话语威严冷凝。

    “是。”姬琴不能承认,就算有那么一丝情愫,也只能压在心底,如若她承认,以父王的脾性,不会降罪她,而会迁怒祁彻,觉得是他别有居心接近她。

    但晋王对她的掌控欲实在太强,今日这事令她喘不上气来,只觉四周有一张无形的网步步逼紧,一直以来压抑在心头的那个念头,终于破壳而出。

    “父王,您处处拘束着女儿,为女儿定下了那一门万全的婚事,可女儿根本不想嫁。”

    她走到晋王面前,咬着近乎无血色的唇瓣:“我自幼体弱多病,父王疼爱我关心我,女儿理解父王的苦心,可父亲,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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