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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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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新寡

    卫蓁看着竹书上的内容,只觉心脏空了一块。modaoge

    若祁宴真落进黄河,这般大的事很快就会传开,这信上的话几乎不可能为假。

    前世姬沃坠入黄河之中,到最后也未曾有人寻得他的下落,这一世死的人却变成了祁宴,还是说武遂城中必然会有一劫,不是姬沃最后也会是祁宴?

    那竹书上的文字如同一根根尖利的针刺穿她的眼睛,她心痛到几乎不能呼吸,强撑着从地上站起来。

    而伴随一同而来的,还有另一份从绛国王都寄来的信。

    卫蓁眼周赤红,将信件拆开——

    祁宴已死,留下的逆党却未曾除去。

    姬渊要在晋魏两国的边境举办一场会盟,邀请齐楚魏三国参加,共同商量讨伐逆贼之事。

    时间就定在十日之后,信上催得格外急促,请魏王即刻出发。

    卫蓁将信递给魏王,魏王看完,眸色凝重,浮起一层无奈,卫蓁心领神会他的意思。

    祁宴领兵作战能力有目共睹,如今战死对军心是致命的打击,即便姬沃即位,怕也难以力挽狂澜,他们大势已去。

    也因此,魏国不能再像此前一样保持中立。

    “父王知晓央央心中必然哀痛,只是姬渊设宴,若唯独魏国不去便是成了众矢之的。”

    卫蓁声音沉静:“女儿明白。”

    她抬头:“姬渊若清灭了祁宴余党,统一晋国,我们不助他,后面的火怕是要烧到魏国。”

    魏王本担心她会陷于悲伤不能自已,没想到她如此通透,却更觉为她痛心,点头道:“是这样的。魏国必须去。”

    卫蓁琼鼻发红,点头道了一声“嗯”。

    魏王传令下去,让宫中立刻准备出行的仪仗。

    然而到了出发之日,魏王却因为染上风寒下不来榻。卫蓁看着医工为魏王诊脉,一颗心揪起,走到一旁与卫凌商量对策。

    “父王的身体实在虚弱,根本无法支撑一场长途的奔波。我也不忍心他一路颠簸。”

    “那阿姊如何打算?”卫凌看向她,“这次会盟参加的都是各国的君王,父王若是不去,还有谁能代替父王?”

    卫蓁道:“之前一直都是魏相代替父王出席这种场合,此次若是交给魏相去也是可行,但我更想代父王赴约。”

    卫凌一怔,“阿姊?”

    “姬渊此人奸猾,我与他有婚约,更了解姬渊品性,魏相去未必能如我一样顺利应付他。”

    不止是因为这个,卫蓁去还想要当面询问姬渊,祁宴被追兵追杀落入黄河的情形,他一定清楚内情。

    卫凌道:“但我担心,阿姊以公主身份出席,那些人会以阿姊身份与礼不合,而对阿姊议论纷纷。”

    卫蓁回头看一眼榻上的魏王,目中噙满愁绪:“我知道,别的君王自然可以派王子去,但父王膝下只有我一个孩子,除了我还有谁能代父王去?就算被非议,我也要去。”

    金色的阳光倾泻在她的面颊上,照得她脸上绒毛清晰可见。

    “卫凌,我走后,你在宫中照顾好父王。”

    “阿姊!”卫凌大震,“你不让我一同去?”

    卫蓁点头:“我二人若都走了,那些才被打压下去的朝臣定然趁机作乱,必须要留下一人,你在宫中,能够震慑他们。”

    卫蓁揉了揉卫凌的手,让他勿要担忧。

    卫凌道:“可参加会盟上的那些人绝非善茬,见阿姊一人去,万一刁难阿姊怎么办?”

    卫蓁眼睛被投进来的光照亮,神色温柔而笃定:“不用担忧,这么大的场合他们也不敢对我做什么,这几月我也见惯了朝堂中的豺狼虎豹,无须惧怕他们。”

    正说着,身后传来呼唤声。卫蓁与卫凌齐齐停下交谈,快步往魏王榻边走去。

    魏王睁开眼帘,涣散的双目半晌才聚拢,问道:“车驾已经在外头候着了吧?”

    卫蓁在榻边跪下,握住魏王的手,将自己刚刚的决意告诉魏王。

    魏王的眼神微动,注视着她。

    没有过多的劝说,没有过多的担忧,魏王只是笑了笑,眼角堆起细细的皱纹,抬手抚上卫蓁鬓发上华丽的华胜步摇,“今日的央央很是得体大方,那些别国的臣子看到央央,必然会惊叹我魏国公主之风姿,去吧,父王相信你可以做好。”

    卫蓁知晓这简单的一句话,背后承载的信任有多重,双目湿润,道了一句,“父王放心。”

    在午后时,卫蓁登上了车架。车队缓缓启程,驶出王宫。

    卫蓁坐在这辆君王才能乘坐的六驾马车中,看着面前的桌案上摆放着那张晋国的战事地图。

    从她收到前线的战报,到准备仪仗启程出发,前后已经过去两天,她还是没有收到祁宴的信。若祁宴未死,应当会派人来告诉她消息。

    卫蓁强迫自己从恐惧中冷静下来,她想到那日送祁宴离开魏国,在离去前曾吻住她的手,说无论外头发生什么,都请她相信他。

    卫蓁心中安慰自己,或许这一切都是祁宴暗中的谋划。

    她大张旗鼓地高调出发,放出去消息告诉天下人,魏公主要代魏王参加四国会盟,同时故意令车队放慢车速,想若祁宴还活着,听到她的行踪,定然立马就递来消息。

    然而一路上,她派出去的士兵都未曾打探到祁宴的情报。

    更棘手的是,他死后军心溃散,军中大乱,有士兵哗变,姬沃无法镇压那些将士。

    这一切看来,他们当真是回天无力了。

    车队行了四五日,驶入一座小城,经过这个小镇,就要到会盟之地了。

    道路之上,来来往往都是行人。

    日头已到正午,卫蓁令车队歇下,停靠在路边歇息,午后再启程。

    有风吹来,拂起车帘一角,外头嘈杂人声飘入马车内,卫蓁睁开眼睛。

    她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极像祁宴。

    外头的说话再次传来,卫蓁确定无疑,的确听到了祁宴的声音。

    她撩开车帘,头探出窗去,目光巡睃了一圈。路上来往的都是布衣百姓,诸多陌生的面孔中哪里有祁宴的身影?

    卫蓁攥紧车帘,声音从那立在酒楼前交谈的两个男子传来,当中一人背对着卫蓁。

    那是个年轻男人,身量高挑,侧颜尚且清秀,与祁宴没有半点相干的地方。

    上一回,祁宴就是这样易容来到魏宫,他还曾反问卫蓁为何认不出他来。可这回祁宴哪怕化成灰,卫蓁也能认出他来!

    “站住。”卫蓁唤道。

    酒楼门口男子回过头来。卫蓁指尖颤抖,胸膛之中气血翻涌,观其身量越发确信。此人实在可恶,明明无事却不写信告诉她,她一路上茶饭不思,日夜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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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在忧心他。

    卫蓁让那男子上前来,男子茫然不解,小声询问士兵:“各位官老爷,公主要见草民?”

    卫蓁索性吩咐侍卫:“将那男子绑过来!”

    这一命令可令周遭侍卫吃惊不小,侍卫们相互对视一眼,也不敢多问,冷着脸大步上前将人控制住。

    那男子挣扎不肯过来,士兵们也不废话,很快用粗绳将他绑住,押送到车厢前跪下。

    这里的动静很快引起百姓们的围观。

    男子跪在地上,仰头身形瑟瑟道:“公、公主,这是做甚,草民不知哪里冒犯了公主,还望公主恕罪……”

    这会他的说话声倒是与祁宴完全不同了,卫蓁听得嘴角浮起微笑,心想还在装,继续装。

    卫蓁喊来凉蝉,低低吩咐一句。凉蝉面色一白,快步走到男子身边,压低声音附在他耳边道。

    “我家公主说,她看上郎君您了,正好她刚好新寡,死了丈夫,郎君便上去侍奉公主吧。”

    那男子一惊,接着便被侍卫用白布给堵上了口。

    他再抬头看向车窗,竹帘已经落下,公主的容颜隐藏于帘后。

    男子被五花大绑送上了马车,士兵们将车门关上,“哐当”的一声巨响后,便剩下一片寂静。

    他倒在柔软的地毯上,视线所及是一角华丽绣金纹的裙袍一角,动了动身子,双手被捆缚在身后,艰难地从地面上坐起来。

    靠窗而坐的美丽端雅女郎,并未看向他。

    等到马车再动起来,她才缓缓转过头,那双剪水双瞳睥睨而来,他只觉下巴微痛,被卫蓁伸来一只手给抬起下巴,与她对视着,承受着她自上而下的打量,接着口中又被她强硬的塞入一块帕子。

    卫蓁想,既然他要装,那她就陪他装,她用帕子堵住他的口,让他到一边待着。

    车厢晃动,男子身形也在晃动,时不时撞在车厢上,他被晾了好一会,见卫蓁没有喊他的迹象,这才直起腰身,膝行到她身前。

    他张了张口,只能发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音,“卫蓁……”

    “阿蓁,央央……”在唤道这个小名时,卫蓁终于肯转过头来看他,将他口中的白布一把用力扯下。

    他喘息了几下,这一次终于口齿清晰唤了一声“央央”。

    卫蓁道:“你声称自己一介草民,又为何敢喊我小名?”

    祁宴一愣,这话音虽冷,却含着几分哽咽,明显是生气却担忧他。

    祁宴扯了扯手腕,背后绳子绑得极紧,至少绕了十几圈,一时根本扯不开。

    他索性也不挣扎了,跪在她身前,仰视着她道:“公主方才说新寡死了丈夫,不是叫草民侍奉的吗?殿下将草民这样绑着,草民如何侍奉公主?还是说……”他顿了顿。

    “公主就想这样绑着草民,让草民侍奉?”

    卫蓁涨红脸看向他。

    祁宴笑道:“叫草民猜猜,公主的丈夫是如何死的,莫非是外人说的掉下黄河而死?”

    卫蓁垂下眼看过来,祁宴才发现她穿着一身素衣,发上未曾佩戴首饰,鬓边一绺碎发被泪水打湿,脸上清瘦了不少,配上这副泫然欲泣,黯然神伤的神态,倒真像那新寡的妇人一般。

    她搭在裙面上的手握紧又松开,祁宴不确定那是不是想来扇他的。毕竟自己下落不明这么久,她一定担忧极了,却得知原来他还好好活着,心中必然要生怒火。

    祁宴道:“公主不知,你的丈夫落入黄河之中是假死,为了迷惑敌军。”

    卫蓁问道:“那为何不派人告诉我?”

    “因为,他的确被追兵追杀,那假死的一环,不过是他临时起意,事先并未告诉过其他人。他坠入河水之中,一从江河里逃生爬上来,便得知她的妻子要赴四国会盟,所以在她必经的这座城池里等她,想要尽快见到她,叫她安心,知道他还活得好好的。”

    祁宴看着她在听到自己说出“坠入河水”时眼波微动,便知她还是在心疼自己。

    他将脸颊靠上她抬起的手掌,轻蹭了蹭她的掌心,柔声问道:“公主还舍得打他吗?”

    几滴清泪从她眼睫上落下,祁宴实在不忍心看她落泪,也不顾身上绑着的绳子,倾身而来,吻上她的眼角。

    他的身量本就高大,将卫蓁被困在一角,车内便显得尤为逼仄,哪怕他被绑着,卫蓁也逃不开他的唇。

    连日来未见的思念化成了一个接着一个缠绵的吻,炽热蚀骨,她的唇被他强硬地撬开,舌尖轻抵,卫蓁仰起头来,她的情绪在这疾风骤雨般的亲吻中终于渐渐冷静下来。

    祁宴松开她的唇,柔声问道:“公主看看,我像不像你那位失踪多日的夫君?”

    卫蓁咬唇道:“祁宴,你那日离开魏国时与我说,无论外头发生何事,都希望我相信你,其实早在那时想好日后假死的一计,是不是?”

    祁宴一愣,解释道:“是,不过那时我也不确定是否会用到此计,只是心中有了一个想法,具体如何还要依据战场上局势而定,又害怕你会担忧,一时便没有与你说。”

    “那我便没担忧吗?”她眼中满是委屈,别过脸去不肯搭理他。

    祁宴轻声道:“阿蓁,先给我解绑可以吗?”

    卫蓁摇头,他轻轻叹息一声,在她身边坐下,道:“其实那日落入河水前,虽选了一处不太湍急的地方,但真在其中也十分凶险,一个不慎恐怕便被拍打,当时就想着我的妻子还在等我,万万不能叫她成为寡妇。”

    身边人无言,良久之后,祁宴只觉一双手覆上他的手,回头看到卫蓁在给他解绑。她抬起头,眼中波光粼粼,愁绪却未褪去。

    卫蓁道:“我是给你解绑了,却还是没有原谅你。”

    祁宴点点头,“我与你保证,以后若有这种情况,一定与你事先商量,不叫你担忧。”

    卫蓁不为所动,被他从后抱住她,想要挣脱,反被他搂得更紧,他将下巴搁在她肩膀上,一双手伸到她面前。

    卫蓁垂眸看到他通红的手腕,他将脸靠过来,挑眉问道:“手被绑红了,公主不帮驸马抹一下药吗?”

    “自己抹。”卫蓁拿起手绢拭去脸上泪痕,“别指望我心疼你。我在酒楼边叫你站住,你还故意给我装,我说还没原谅你就是没有。”

    正说着,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车厢一晃,卫蓁身子突然往前栽倒去,被祁宴一把抱住。

    卫蓁坐正身子,问外头人:“怎么停下了?”

    “公主殿下,我们到了。”

    车帘外头是一片无际的碧绿草坡,他们已经出了城,到一处了山坡。

    有一阵马蹄声近,随即响起一陌生男子的说话声:“恭迎公主殿下,在下是晋王身边的官员,特在此地迎接公主。大王久侯公主多时,想请公主过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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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叙。”

    马车内,祁宴与卫蓁对视一眼。

    这晋王,自然是指姬渊。

    第92章 走狗

    卫蓁道:“有什么事让晋王与我在谈判桌上谈便可。”

    “可大王想要见公主一面。”对方道。

    卫蓁微微一笑:“我一路舟车劳顿,也是疲累极了,今日只想好好歇息一番,晋王明日就能见到我,何须急这一时?”

    她抬起手,半挑起帘子,脸上带着温和笑意问:“不行吗?”

    只是那神色虽温柔,态度却分毫不退让,大臣对上卫蓁的眼眸,抱拳道:“自是可以。帐篷已经为公主备好,公主可随时入帐。”

    话音才落,帘子便落了下去,她的声音从帘子后传来:“启程吧。”

    “魏公主到——”

    魏国的车驾一驶入营地便引来无数目光,各国随行的臣子从帐篷中走出,看到魏公主从当中那辆最豪华的马车走出,她身上无过多装饰,只一身清雅素色长裙,衣袂迎着长风飘举,在风中一层一层绽开,远远看去,人清雅若仙一般。

    众人在看到她乘坐是君王的六驾马车时,更是议论纷纷。

    卫蓁提着裙裾走下马车,祁宴配刀护卫在旁,身后一众侍卫跟随。

    这一队侍卫手持长矛,穿明亮盔甲,气势威严,簇拥着为首的魏公主,令人受制于其气场,不敢直视。

    等到她走进给魏国准备的王帐之中,四周人才敢交谈起来。

    “这般庄重的场合,魏王竟然叫公主代替出席?”

    “你有所不知,魏王膝下就这一个与发妻的孩子,王室血脉又凋敝,当初都被魏王杀光,以至于就剩魏公主一人,势力自然颇大。听闻啊,魏国最近清洗朝堂,魏王将此事全权交由给了公主。”

    谈到此话,四下皆啧啧称奇。

    “区区一女子,能让魏国朝堂能服众吗?”

    “魏国内政谁知?不过听说其手段冷厉,绝非善辈……”那说话人压低声音道,“魏公主与晋王可是有婚约,魏公主势大,晋王自然乐以得见。”

    不知谁议论到了公主的身世,说到魏公主早年流落在外,后被楚国送到晋国和亲,之后晋王姬渊向天下昭告公主身份,送公主回魏,不只如此,魏公主早年在楚国还做过太子景恒的未婚妻。

    这可就引起骚动了,谁人不知,这太子景恒昨日就到了会盟之地,明日也会参加和谈。这魏公主前后两任未婚夫都在,还成了盟友,只怕明日谈判桌上场面要精彩极了。

    卫蓁自然不知帐外众人如何议论。她进了帐篷后就让宫人都退了出去,只吩咐门外侍卫,若姬渊来见,就道她身子不适,不便见客。

    凉蝉一边为她收拾行李,余光一边瞥向一旁祁宴,小心翼翼问卫蓁:“公主,那这人怎么办,奴婢是将他带出去,还是让他侍奉公主……”

    卫蓁回头看去,祁宴正立在博物架前打量着一只茶具,听到她们在讨论自己,将手上的茶具搁下,挑眉看来。

    卫蓁道:“凉蝉,他是祁宴。”

    凉蝉面色惊变,一副见了鬼似的,“将军不是……”

    卫蓁压低声音:“他没死,带了人皮面具。”

    凉蝉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原是将军,难怪公主今日在城里要绑了他……”

    她也不再多说什么,识相地告退,将帐篷内留给二人。

    卫蓁低下头继续挑选明日要佩戴的首饰,便听到身后人走近。

    祁宴道:“明日的盟会,我陪你一起去吧?”

    卫蓁默不作声,他接过她手上珠钗为她慢慢插入鬓发中,问道:“你明日谈判桌上,打算如何与姬渊说?”

    卫蓁这才抬起头:“本来我这次赴约,是想问一问姬渊,你落下黄河前的种种。你既然没死,我自然也不可能真与他结盟。明日先应付过去,然后顺利回魏国便是。”

    祁宴眉眼微弯,笑得如一弯月牙。

    在这一点上,二人几乎心有灵犀。

    祁宴心中所想,也是让魏国先答应姬渊的结盟,叫姬渊放下戒备,但魏国答应结盟是一回事,实际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武遂之战中,祁宴并未损失过多兵马,且已经吩咐手下放出去消息,声称军中哗变,军心大变,便是为了迷惑外界,令敌军掉以轻心。

    既然做戏,那便要做全了。

    二人小声密谋,很快达成一致。

    祁宴道:“明日我陪你一同去。”

    卫蓁蹙眉:“可我能认出你,若明日姬渊与景恒也认出你,怎么办?”

    祁宴笑道:“你与我同榻共枕过,也险些没认出我来,他们又怎会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我明日易容一番,改变声线,当个寻常的侍卫护卫在外头,不会引人注目的。若你实在不想我陪同,那便算了。”

    祁宴抬起她的手覆上自己的面具,轻轻一扯,那紧贴在面颊上薄如蝉翼的面具剥落一半,露出他原本俊美的眉眼,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你想吗?”

    卫蓁被他的目光看得指尖微蜷,心中自然是想的,若有他陪同在侧,心中不知安心多少。

    祁宴微微一笑:“公主还生我的的气吗?”

    卫蓁从他手中抽回手,一下侧过脸去。祁宴道:“还在生气?这是是要赶属下走的意思?那属下走了,今晚睡在何处?”

    卫蓁道:“你自己找地方睡去。”

    祁宴道:“可是外面下雨了,阿蓁你没听到吗?”

    方才他们下马车天空就飘下雨丝,雨势起初不算大,但落在帐篷顶上便是噼里啪啦的响声。

    卫蓁回头道:“怎么每次我想赶你走,都会遇上下雨?”

    祁宴蹙了蹙眉,似乎也很苦恼,懒洋洋笑问:“是啊,怎么办?看来老天都希望我留下陪你,却唯独夫人好像心硬如铁,要赶我走呢。”

    他慢慢靠过来,明亮如星的双目倒映着卫蓁的面容,气息从双唇中呼出落在卫蓁面颊上,好像她不开口就一直用这样炽热的眼神看着她。

    祁宴逼近问道:“真要让我走吗?”

    卫蓁抿唇不言。有冷风拂过,她碎发翩飞。

    祁宴直起腰看向她身后,卫蓁顺着他目光看去,是帐篷一角漏了洞,冷雨不断从外头飘进来。

    祁宴道:“我出去看看。”

    他将面具重新戴上,才走到门边,就听到外头的交谈声。

    凉蝉问道:“不知大人来有何事,我家公主正在里头歇息、”

    “大王得知公主疲累,特地派臣来给公主送一些珍宝,聊表待客不周的歉意,今日就不打扰公主歇息,大王与公主明日再叙。姑娘将这些宝物给公主送进去吧。”

    待那人走远后,祁宴走了出去,凉蝉手中捧着珍宝,朝祁宴:“这些宝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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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祁宴目光匆匆掠过一眼:“你自己收着便好,不用给你们公主送去了。”

    凉蝉一愣,很快明白祁宴何意,道:“是。”

    祁宴走出去,将帐篷那被风吹起的一角压好,没一会回来已经浑身淋雨湿透。

    “帐篷帮你压好了,不会有风吹进来了。”祁宴拍了拍身上的雨水。

    卫蓁看着他身上接连不断落下的雨珠,走到衣架边拿来大巾,祁宴一愣,卫蓁让他低下头,接着抬手为他擦拭,祁宴攥住她的手腕:“不是让我走的吗,怎么还心疼我,为我擦头?”

    卫蓁面不改色,继续为他擦去头上的雨珠:“没有心疼你。”

    祁宴低下头,碎发上一滴雨珠滑下,刚巧砸在卫蓁的脸颊上,她眨了眨眼,看着面前人,少年那双漆黑眸子湿漉漉的,叫卫蓁莫名想到被雨淋湿的小狗。

    他靠近,问道:“真的没有心疼我吗?”

    卫蓁看着他的眼睛,本是想要否认,话到口却变成了:“假的。”

    他唇角上扬,手微微用劲,卫蓁便被锢住肩膀落入他滚烫的怀抱中。

    卫蓁手上大巾跌落在脚边,她索性也伸手抱住他,仰起头道:“我心疼你是心疼你,却没原谅你。”

    祁宴笑问:“那是谁在抱我?这还不是原谅我了?”

    卫蓁不肯松口:“是魏公主抱你,和卫蓁没什么关系。”

    祁宴倒是没见过这般嘴硬的人:“魏公主就不是卫蓁了,是吧?”

    卫蓁没回这话,将头靠在他胸膛上,前后数日她都处在失去他的恐惧中,如今能再听到他有力的心跳,紧绷的心终于可以放松下来。

    二人相拥好一会,卫蓁才松开她:“你身上全是雨水,也赶快换身衣物,不要着凉。”

    这一路颠簸卫蓁也的确累极了,沐浴完后就早早上榻歇息,不久后感觉身后被褥下陷,祁宴上榻环抱住她。此前二人见面,倒总会做些夫妻间的事,卫蓁等了良久,身后人也没动作,只感觉那双搭在她腰肢上的臂弯慢慢收紧。

    “早点睡吧。”他头发蹭了蹭她颈窝。

    卫蓁的心也平静下来,听着帐篷外雨声,回身抱紧他,感受着他身上的温暖安心地睡去。

    十月秋高气爽,一夜细雨后,草叶上缀满了露珠。

    卫蓁走出帐篷,古坡的草叶随风飘荡,柔风吹在身上,她的裙裾也荡漾水波一般的纹路。

    士兵为他引路:“公主殿下,楚太子与齐已到,就在前方的帐篷里,晋王稍后便来。”

    卫蓁转头看向身边人,祁宴手搭在佩剑上,一身玄黑的劲装极其飒练,勾勒出劲瘦的腰身,腰间佩戴匕首,俨然一副得力护卫的样子。至于那张带着人皮面具的脸,本只能用清秀来说,却因为他本人的仪态,显出别样的英气。

    祁宴看向她:“殿下请吧。”

    卫蓁带着侍卫往前走去,四下人纷纷开路,弯腰朝她行礼。

    卫蓁一走进去,帐篷内的交谈声霎时停了下来,四面八方无数道目光落在卫蓁身上。

    她已洗去连日奔波沾染上的尘埃,换上了公主规制的礼裙,云鬓高高绾起,簪着华丽的珠钗与步摇,绣鸾鸟纹的裙裾摇曳落地,在阳光下金箔闪着金光,华丽无比。

    昨日众人远观,只觉其一身素裙,清雅若仙,如今近看,这一份艳色实在太过惊艳耀眼,一来好似满屋子的光都落到了她身上。

    然而良久,却无一人上前向魏公主问安,帐篷一时陷入寂静,显出几分尴尬来。

    卫蓁旁若无人地往内走去,等到自己的案前坐下。他对面的桌案后坐着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面庞俊毅,身后立着诸位华服臣子,应当便是齐王姜玘。至于帐中的另一位被臣子簇拥的人,便正是那楚太子,景恒。

    不过短短一年,景恒的气质已是翻天覆地般的变化,不见温文尔雅,只余下一派沉郁与阴鸷。

    四目相对,卫蓁这才发觉他鼻梁上落了一道疤痕,便衬得人越发阴沉。

    景恒冰冷的目光看向她,在他身后立着的大臣,有不少人都是楚国的旧臣,自然认得卫蓁。

    楚国臣子交头接耳,“魏王不亲自赴约,怎派一公主前来,是当真老朽病重下不来榻了,还是魏国无人了?”

    “西北蛮荒之地的小女,少时流落我楚国,依仗楚国方才活命,如今倒是变成了魏国公主,能有多少眼界?只怕在魏国也无多少话语权,魏王竟叫她代为赴约,实在是荒谬难言!”

    这明晃晃带着恶意的嘲讽话语,清晰地传遍帐内。

    卫蓁抬头看向说话人,唤了身边人化名,几乎是同一刻,或者是在卫蓁出声前,祁宴已经握紧腰间的宝剑,朝着对面走去。

    刚刚放话的使臣看着祁宴走来,嗤笑道:“这是和谈的场所,魏公主让侍卫来做甚?”

    那臣子轻蔑地看向祁宴,呸了一声,“区区走狗,可知我是谁!”

    祁宴在他面前停下,懒洋洋笑道:“是,我是走狗之辈,不只是魏公主的走狗,还是公主最虔诚的爪牙,自然听公主的一切吩咐。不过我如何,怎么也轮不到一个将死之人来说,是不是?”

    话音一落,长剑掠过一道寒光,顷刻鲜血四溅。

    魏公主的侍卫在和谈盟会上拔剑砍杀楚国大臣,这一幕无疑让众人齐齐一震。

    景恒脸颊肌肉紧绷,长身霍然从案边起身,卫蓁几步到案边,挡在祁宴面前,看着景恒。

    “我是从西北蛮荒之地来,可我能代魏王行国君之权,但废太子也不过一个阶下囚,是晋王的傀儡,还敢指责我,说我的人是走狗?”

    景恒暴怒,卫蓁凑近一步,目光如炬:“废太子的人骂我的人一句,我便叫我的手下杀你的一人,废太子可以试试。今日不介意也叫你血溅当场!”

    两方剑拔弩张,下一刻仿佛真的就要动手。

    景恒伸手拉住卫蓁的胳膊,“卫蓁!”

    祁宴已经先一步将人拉到身后,对上景恒的眸子,道:“太子莫要再纠缠我们公主。”

    正这时,门外传来通报声,打断了帐篷的纠缠。外头人道是晋王来了。

    姬渊走进来,看着地上的一摊血肉,听着帐内臣子的禀告,明白这里发生的一切,脸色一下沉了下去。

    卫蓁道:“晋王,楚太子对我的到来似乎格外不满,如若会盟不欢迎魏国来,那魏国离开便是。”

    卫蓁看向身后人,“我们走。”

    景恒才要开口,姬渊已看向他,淡声道:“此事到底是楚太子不对,魏公主既代魏国前来,便是身份尊贵,太子的人冲撞公主,当先向公主致歉。”

    姬渊示意景恒道歉,景恒绷着脸,极其不情愿地将手慢慢松开手,冷笑道:“是,魏公主与晋王有婚约,自然晋王得向着她。”

    卫蓁神色淡淡:“分明是太子做错在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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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好似弄得晋王偏袒我一样?且我要嫁谁,与楚太子似乎并无干系。”

    姬渊往前走去,让侍卫上前来收拾地面。

    景恒回到座位坐下,笑道:“是,自然与我无关,只是在下也是敬佩公主,公主的心上人才落入黄河,公主就能大张旗鼓赴盟,全然没有一丝为心上人哀痛的样子,如若祁宴泉下有知,心中会是何滋味?”

    姬渊的眸色一暗,回过头来道:“景恒?”

    而对面的齐王,好似听到什么了不得的内情,抬起头来看着那对峙的几人,“魏公主与那祁宴是怎么一回事?”

    祁宴与卫蓁那一段事,说到底只有晋宫人知晓二人曾被晋王赐婚,外头知情的甚少,今日外人倒是头一回听到魏公主中意祁宴,可谓吃惊不小,仿佛窥探到什么内情似的。

    尤其是楚太子这话,像是心中愤懑不平。

    在这无比微妙的气氛中,最后是祁宴出声:“各位大王,能否让公主落座?我们公主立了这么久,怕是累了。”他特意加重了“我们”二字。

    第93章 亘古

    姬渊坐下,点头道:“既然诸位都到齐了,那我们便开始今日的和谈吧。”

    卫蓁也回到座位,只听得对面齐王问道:“敢问晋王,那祁宴当真死了?”

    姬渊道:“诸多士兵都亲眼所见其落下黄河,不会有假,十日来他都未曾露面,若他未死必然会出现稳固军心。”

    卫蓁心知,此情此景就算姬渊不确定祁宴的行踪,也必须说他已死,才能让齐王答应站在他那一边。

    姬渊看向齐王:“祁宴大势已去,但其留下兵马还有多少,寡人一时也不能妄下定论,所以还需要齐王助晋国。”

    姬渊的提议四国联军,各出兵马与粮草,帮助晋国与楚国解决内乱,事成之后自能获利。卫蓁却摇头否决,挑明了魏国与楚国水火不容,不愿意出兵解决楚国内部之事。

    卫蓁含笑:“晋王,若我魏国助了楚太子,太子成了楚王,日后反咬魏国一口,又当如何?我魏国可以帮您,但楚国一事,魏国不愿插手。还望大王能给魏国一个更妥当的办法。”

    姬渊沉吟片刻:“魏国不出兵助楚,只助我晋国便是了。”

    “可我如何能相信太子?万一太子将自己的兵马调去帮助楚王,反倒令我魏国的兵马来对付祁宴的旧兵呢?”

    景恒冷笑打断:“魏公主处处反驳晋王的提议,究竟是想结盟还是不想呢?”

    卫蓁看向景恒:“自是不愿和你楚国结盟。”

    景恒咬牙,周遭人连忙压住他的肩膀,劝他冷静下来。

    齐王出声道:“晋王,您让我等出兵助您,道事成之后必有好处,这究竟是何好处?”

    姬渊道:“楚国的城池,可划分给齐魏两国。”

    卫蓁余光朝景恒瞥去,看到他握着茶盏边缘的手握紧又松开。

    说到底,景恒一个废太子能有何筹码叫姬渊助他回去?他必然只有一个选择,选择受制于姬渊,拿楚国为条件与姬渊换,心中相想必也万分不愿。卫蓁自然乐见其成,只怕姬渊与景恒的联盟也未必如外界看上去那样坚固。

    齐王饶有趣味的看向景恒:“楚太子当真愿意割让十座城池?”

    景恒不语,面容掩映在阴影中。

    齐王眯了眯眼:“此事也且叫寡人再考虑一二吧,毕竟关乎出兵,不是小事。”

    姬渊抬起茶盏送到唇边,“盟约自然不可能一日就达成,齐王不急这一时,有很多时间考虑。”

    姬渊看向卫蓁,低声吩咐身边宫人。那宫人便将姬渊案上的果盘端起,在众人目光追随下,走到卫蓁案前,将果盘慢慢搁下。

    “公主请用些瓜果。”

    卫蓁垂眸看一眼瓜果,对上姬渊投来的目光,却并未伸出手去取,回以极淡的一笑。

    祁宴看在眼中,俯身道:“公主若是觉得觉得不适,可以出去走走。”

    帐篷中还弥漫着血腥味,卫蓁待得久了的确气闷,但谈判开始不久,自然不能立场,低声道:“再等会。”

    这盟约涉及方方面面,一谈不知不觉就到了午后。

    她有些坐不住,祁宴再次出声询问,是否要出去走走。

    这一次,卫蓁点头,让随行的臣子应付一下,自己晚些时候回来,与祁宴先退了出去。

    一出帐篷,卫蓁终于吐出了腹中那口浊气。

    祁宴道:“营地后有一处草坡,我清晨策马去看过,风景别致,你若是想散散心,可以去那里走走。”

    他的指尖擦过她的掌心,轻勾了一下,卫蓁呼吸一热,下意识想要将手缩回袖摆中。

    这里还有这么多人在,他便就敢勾她的手。

    但她望着他,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卫蓁与他策马离开营地,一路驰走了数里,二人穿过一片小森林,前方又出现一片草地,才又停下来。

    祁宴将二人的马系在树上,将脸上面具扯下,道:“这里离营地有些距离,不会有人来的。”

    已经是秋日,野草依旧碧绿如洗,随风摇晃发出飒飒之声,犹如在吟唱一般。

    午后的阳光洒下来,给草叶和她的裙摆都镀上了一层金边,她与他就这样牵着手,哪怕是漫无目的地行走,随便看些风景,都觉得格外满足。

    没有那些烦心事困扰,这里好像就是一处世外桃源,隔绝了外头的一切。

    他们走进花海中,卫蓁提着裙裾奔入其中,在花丛中转了个圈,她心情极好,回过头来,看祁宴正在低头摘花,走上前去,正要开口询问,他已经将手中花送到她面前。

    “今日你的两任前未婚夫都在,我若是再不好好表现挽回公主怕就晚了。这花送给你的,莫要再生我气了。”

    卫蓁低下头看着面前斑斓的花束,风轻轻吹来,花束摇动,各色的花瓣随风飘飞,有几片擦过她的脸颊。

    她道:“怪不得你方才一直让我出来散散心,原是吃醋,不愿我与那二人待在一块,是不是?”

    祁宴也没说是,只弯唇轻笑:“昨日你说还没原谅我,那今日可以原谅了吗?”

    卫蓁目光跌进那泓潋滟的长眸中,握着花束的手微微收紧,半晌道:“你靠过来些。”

    祁宴一边凑近一边问:“怎么了?”

    卫蓁仰起头,“你不是问我有没有原谅你吗,再近点。”

    祁宴如实照做,再一次靠近时,她微微踮起脚,扳住他的肩膀,仰头吻上他的唇。

    花海随风摇动,阳光照在他们身上,祁宴看着她的眼眸,听到自己跳动声,一下一下地鲜活跳动。

    她不由笑出声来,双目灿灿:“你觉得我还在生气吗?”

    祁宴松开她的唇瓣时,还有几分不舍,笑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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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气了。”

    卫蓁挽住他的胳膊,“你既然不想我回去见姬渊和景恒,那就陪我再走一走。”

    二人不知不觉就又走到一处山坡,卫蓁将手挡在额头上,眺望前方问道:“你知道这里是何处吗?”

    “看到前面草坡上那棵树了吗,这里是魏晋两国的边境,草坡以西是魏国,东边是晋国。”

    卫蓁快步往那边奔去,夕阳的光追逐着她的裙摆。祁宴才要跟上,身后传来脚步声,有人唤他:“君上。”

    祁宴回过头,随行的侍卫低声道:“君上,您出来已经许久,军中将士们还在等您,与您商议接下来的事。今日是否回去?”

    “我知晓,”祁宴淡声道,回头看一眼卫蓁,“我再陪陪她。”

    侍卫退了下去。

    少女立在光辉里,回过头看祁宴走来,问道:“刚刚那侍卫是你的下属吗?他是有什么急事事与你说,还是催促你回去了?”

    祁宴道:“不是。”

    卫蓁望着他,纵然万分眷恋,但还是道:“你走吧。我一个人也可以应对的。”

    他立在离她半丈远的地方,没有再走近,眸子在金光下显出一道独特的流光,静静看着她。

    卫蓁走上前,问道:“怎么了?”

    他低下头,睫毛在阳光下温柔的轻颤:“阿蓁,我刚刚看着你一个人立在这里,我还是觉得,我应当陪在你身边。”

    卫蓁长发随风飘起,双目若宝石定住看向他,祁宴将藏在身后的花环拿出来,慢慢为她戴上,动作温柔,仿佛在对待此生最珍贵的珍宝。

    “我想问你,阿蓁,你愿意嫁给我吗?”

    卫蓁一愣:“我们不是已经成亲了吗……”

    祁宴微笑:“是,在仇犹国时成亲,但那太过简陋。我也是到这一刻,觉得局势能占上风,才敢向你求婚,想要郑重地询问你一次。”

    他问道:“你愿意嫁给我吗,卫蓁?”

    卫蓁看着眼前人,他一字一句道:“我会一辈子待你好,全心全意只为你一人,你现在是我的王后,日后我会让你成为天下的王后。”

    卫蓁只觉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牵引着她的心,他每说一句,她心弦就为他跳动一次,他说完后良久,卫蓁的心中仍旧回荡着不绝的弦音。

    卫蓁道:“祁宴,你这个人实在狡猾,你明明知道我的回答,还故意问一遍。”

    祁宴眼中明光闪烁,笑着抱住她。

    他将她圈在怀中,手垫在她身后做缓冲,与她一同倒在花丛中。

    四周都是清新的草木花香,草叶在耳畔摇晃。

    他双手捧着她的脸颊,俯身吻了上来。卫蓁轻笑,伸臂揽住他的肩膀,只觉阳光都像染了蜜似的,黏稠地包围着他们。

    这一刻,她心中所有的想法都化成了一个念头,便只有与他贴近、贴得再近一点。

    裙袍落在草丛里,与四周的花草一样笼罩在一片迷离的金色中。

    卫蓁想到了他们在晋宫时,也曾经这样倒在一片草地中。

    身下被压弯的草叶散发出清香,融融的阳光照在身上,他的身子也极其温暖,慢慢将她包裹住。

    许久之后,摇动的草叶终于停了下来。他为她整理好衣物,卫蓁脸上酡红未消,无力地将头靠在祁宴的肩膀上,仰起头,迷蒙的视线中看到雄鹰在天际翱翔。

    他动了动身子,卫蓁回头看到祁宴手撑着身子,拉过她的头发,又扯了一绺自己的发,动作轻柔而郑重地绾了一个结,随后以匕首将那两绺交缠的头发割下。

    卫蓁问道:“你我不是已经结过发了?”

    祁宴声音低柔:“是结过了,但既然今日又向你求了一次婚,那便再结一次。”

    他拉着卫蓁从花丛中起身,往前方奔去,卫蓁提起裙袍,跟随他道:“我们去哪里?”

    祁宴回头:“你等会就知道了。”

    阳光漫过山坡,二人无所束缚地奔逐,衣袍在风中交缠,夕阳的余晖撞在二人身上。

    他们在一棵茂密的古树下停下,祁宴道:“这边是魏晋两国的边境,过了这棵树,便是魏国了。”

    他仰头看一眼参天的大树,蹲下身,用匕首在树边挖出一个小洞,卫蓁不解,却也低下身来帮他。待小洞挖好后,他将他们那绺结发放了进去。

    卫蓁怔然看向他。

    祁宴道:“我们之前已经结过发,这一绺不如将它埋在这里,成为这棵树的养料。”

    他回头,声音温柔如春水:“愿我们的情意,也如这一棵树般亘古长青。”

    卫蓁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风中忽然作响。

    树叶随风摇荡,窸窸窣窣,她握住他的手,与他立在夕阳的余辉中,望着眼前人,仿佛要将这一刻永存于脑海之中。

    他们的过往充满曲折与荆棘,最艰难的日子已经一起度过,日后尽是坦途。

    道道金光从云层中漫射而出,雄鹰翱翔在山间。

    在傍晚夕阳的光亮即将流走前,卫蓁也虔诚地开口——

    “愿我们的情意,亘古长青。”

    卫蓁耳畔是一片呼啸长风。

    第94章 乱政

    二人下山时,夜幕已经快降临。

    祁宴到树林边上牵马,卫蓁看着他道:“你来见我怕是耽误了不少时日,你打算何时回军营?”

    祁宴道:“左盈给我递了消息,这一次齐王赴盟,他也一同前来,我打算离开前与他见一面。”

    卫蓁诧异:“左盈也来了?”

    祁宴点头:“左盈入了齐国,成为齐王的幕僚,但此次怕被晋国人认出,所以一直未曾示人。不只是他,齐王的宠妃乐夫人也随行在侧。”

    卫蓁心不由提起,问道:“左盈是否顺利?”

    “应当是顺利,否则齐王也不可能一直犹豫不发兵助姬渊,但如今我身死的消息传了个遍,只怕他会倒向姬渊,不过没关系,便先让齐王答应与姬渊结盟,之后我们再策反他,让他背弃盟约。”

    晚风袭来,婆娑的树影落在他脸上,他在谈到那些计谋时,语调平淡而冷漠,周身竟是冷冽之气,越来越像一个铁血的君王。

    “当初姬渊选择背叛晋王,联合齐王弑君,自然也该料到会反受其咎的一日,尝到同样被人背叛的滋味。”

    卫蓁抬起手,为他将那张人皮面具沿着脸颊一寸寸覆好,注视着他的眼睛,“我信你。”

    祁宴笑了笑,扶她上马,“天色不早了,我们尽快回去。”

    ……

    夜幕降临,营地上亮起灯笼,犹如明亮的鱼鳞在夜色中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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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此刻,左盈走到齐王的王帐前,门口侍卫将其拦下道:“乐大人,大王还在与晋王谈判,尚未回来,帐内只有夫人在。”

    左盈看一眼帐门,“大王平日都许我入帐为他处理政务,且我也夫人的兄长,今日为何阻拦?”

    侍卫露出尴尬之色:“那还请大人稍等,片刻就好。”

    左盈听到帐篷内传来的水声,便知晓了侍卫为何阻拦,无声轻叹一口气,敛眉立在门前,不多时,宫人挑开帘子,道夫人已经沐浴完,左盈这才卷帘走进帐内。

    帐篷热气未退,氤氲的雾气弥漫。

    左盈径自往书案走去,一旁落地花鸟屏风后传来动静,“阿兄,可是你来了?”

    屏风后走出一道纤柔的身影,来人雪肤高鼻,水杏眼眸,一张脸明丽绝俗,眼尾缀着一颗细细的小痣,因方沐浴完,乌发潮湿随意拢在一边,水珠滴滴答答顺着颈窝滑下,身前湿了一片衣料,身上浸着香汤的气息,使得人若隔着一层薄雾一般。

    此便是齐王宠妃,乐夫人乐姝,也是左盈从前的养妹。

    左盈此前化名乐盈,以乐夫人兄长的身份造访齐宫。前后数月过去,他已经在齐宫站稳了脚跟,被齐王授予一个不小的官职。

    不过在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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