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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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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和亲

    风声猎猎,火光四起,如金乌西沉,将天边染成霞光之色。fangzexs

    他一路策马赶来,驰走过丛林与山道,身上沾染了春日夜晚的清冽温和香气。

    卫蓁在他怀里仰起头,对上那一双曜亮的眸子,尚未来得及张开说些什么,便听到仆从赶来的脚步声。

    宋氏在门边停下,高呼道:“快拦着他们!”

    卫蓁快步跟随祁宴离开。身后护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衣裙飘飞,在护卫即将追上她时,被一只手拽上了马背,随即后背靠上一个宽阔的肩膀。

    少年倾下身,双臂环在她两侧,握住缰绳道:“小心,坐稳了。”

    随着一声高亢的嘶鸣声,骏马踏开四蹄,往浓稠的黑夜奔去。

    卫家这一场火势突如其来,府外不少人围观,众目睽睽之下,看到卫大小姐随着祁少将军从府中奔出,二人一同翻身上马,扬长而去,身影消失在漆黑的道路的尽头。

    宋氏喘息着立在府外,听得众人议论纷纷。

    说什么的都有,更有道那卫大小姐与情郎私奔,设计放火烧家想要脱身。

    然而无论如何,卫家的人到底是追不上了。

    宋氏心中暗暗生恨,今日叫卫蓁跑了,他日见面,她怕是定会将所受的委屈如数报复回来……

    祁宴的马在祁府外停下。

    卫蓁进了祁府,被安排进一间客房休息,祁宴帮她找来医工检查身上伤势。

    夜色已深,屋舍里安静极了,蟋蟀时短时长的鸣叫声透过窗户传进来。

    檐下灯笼摇晃,将祁宴的影子拉得极长。

    他听到关门声,见仆人从卫蓁房中走出,问道:“卫小姐用膳了吗?”

    仆从摇了摇头:“奴婢进去送的膳食,小姐动都没动一下。”

    祁宴抬手敲了敲门,门半掩着,敞开了一条缝,祁宴走进屋内,瞧见床榻之上少女抱膝坐着,浓重阴影打在她身上,而她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她垂在身边的一只手,掌心翻着朝上,露出伤口,鲜血重新染红纱布浸透了出来。

    祁宴拿来药箱,到床边坐下,床上少女忽然惊醒,一道寒光掠过,她手中的利刃直朝他捅来。

    “是我。”祁宴握住她的匕首,有鲜血顺指缝流下,溅在了被褥之上。

    卫蓁连忙放下匕首,道:“我不知是你。”

    她倾身而来,握住他的手掌检查伤势,眼中溢满愧疚与关切:“抱歉少将军,方才意识昏昏沉沉,还以为我在卫家,把你当成了看管我的侍卫……”

    祁宴注视着眼前少女,她半跪在他身边,只着了一身素衣,才洗过长发披散至腰间,在那皎洁月色照耀下似一匹泛着玉泽的绸缎,当她用帕子来擦他掌心血迹,那发间淡淡的香气便扑入了他鼻尖。

    少女柳眉轻拢,仰头道:“实在不好意思,少将军,那医工还在不在?若不在了,我来给你包扎。”

    女儿家五指纤细柔美,肌肤擦过他带有薄茧的掌心,是一种别样的光滑细腻的触感。

    祁宴将手从她掌心之中滑开,“小伤而已,无事的。”

    他回想她方才拿刀戒备着他,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问道:“你在卫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你继母会将你关押在柴房之中?”

    卫蓁看着他,许久才道:“此事说来话长,少将军,我实则并非卫家的女儿。”

    她将当中曲折一一讲给他听,言毕垂下眼帘:“少将军此前照顾我,当也有我阿母是祁老将军堂妹的缘故在,只是我非阿母亲生,今日之后,怕也再不能称少将军一句表哥了。”

    祁宴安静地听完,道:“这段时日你且安心住在祁家。我已经派人去通知卫凌,他应当很快就会回来。”

    卫蓁感激道:“少将军今日相助之恩,卫蓁日后必会相报。”

    “不必言谢。卫大小姐此前帮过祁家不记得了?此事我不过举手之劳。”

    二人交谈恭敬而有礼,不多时,祁宴离开了屋子。

    护卫紧跟而上,看一眼屋内,低声道:“寻常人遭遇身世变故,一时难以缓过来,更何况卫大小姐,一下从云端跌落泥潭里,落差之大如何能接受?”

    祁宴默而不语,走到窗户边,透过朦胧窗纱,看到屋内少女静坐在黑暗中。

    手下叹息一身:“卫小姐与太子退婚,若有家世门楣在,尚且可挺着腰杆说话,可如今这个情况,日后怕是要任人磋磨了。属下倒是担心,小姐一时想不开……”

    祁宴目光从窗纱上移开:“不会,她并非那样软弱之人,想必心中自有决断。”

    她向来清醒,眼下只是需要些时间接受。

    祁宴抬步走下台阶。

    沉寂无声的屋内,卫蓁将头靠在床柱上。

    虽然夜幕降临,她眼若蒙尘,不能看清任何东西,可每每身处黑夜之中,她总能想清楚很多事情。

    前十七岁她一路顺风顺水长大,如今命运生生开了一个玩笑,逼着她离开原先的路,踏上一条满是荆棘丛的未知之路。

    她既不是卫夫人亲生,便不能再占着卫大小姐的身份。

    卫蓁开解自己,就算没了家族的照拂,她也能找到一个法子能在世间立足。

    或是回到南方的封地,跟着那军医行走军营,救治伤兵;又或是做那商贾,靠着自己手艺谋生,都不寒酸。

    但她总得想好日后要做些什么。

    卫蓁慢慢地躺下,万籁俱寂中,窗外草丛中的蟋蟀声到达耳畔。

    她意识渐渐混沌,快要入眠之中,屋外响起了巨大的骚动声。

    卫蓁从梦中醒来,循着动静走出屋子,恰好一护卫快从院外走进来,她问道:“出什么事了?”

    侍卫面露难色:“大小姐,卫家带了人来,让我们少将军将您交出去。”

    卫蓁连鬓发都不绾了,长发披散着,提着裙裾快步往外走去:“祁宴他人呢?”

    “少将军正在府外。”

    月明星稀,更深露重,夜已经过了四更,整条长街上不见一人,只祁家府邸前灯火通明。

    卫昭正高坐在马上,身后数人跟随,高高持着火把。

    卫昭手握缰绳抱拳道:“还请少将军恕在下冒昧前来,望您尽快将卫家人归还于卫家。”

    祁宴道:“卫家何人需要祁家归还?”

    “自是在下的女儿。今夜卫府外多少双眼睛看着,祁少将军将在下的女儿带走,少将军莫非是不打算承认?”

    少年淡淡道:“卫大人将她关至柴房之中,欲将她卖给远方的表侄时,怎不记得她是女儿?”

    卫昭神情微僵,被当众抖出此事,自是面子有些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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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住。

    他沉声道:“说什么那都是我卫家的事,岂容少将军一个外人插手,不是吗?”

    话音刚落,门口响起脚步声,众人齐齐抬头望去,只见一道纤细的身影跨过了门槛。

    正是卫蓁。

    门口祁家侍卫,为她齐齐让开一条道,少女提着裙裾,奔至祁宴身侧。

    卫昭冷声道:“立在那里做甚,还不快回来?”

    卫蓁面色漠然,直视卫昭:“我为何要回去?”

    卫昭问道:“莫非你还想赖在祁家。你一个女儿家尚未出嫁,婚前留宿旁的男子家中,这事若传出你还要脸面吗?”

    接话的是一道玉石碰撞般清亮的声音,“卫大人。”

    祁宴挡在她身前,身姿挺拔如松,“她虽非卫夫人腹中所生,然卫夫人将她当作亲生,那我祁家便待她亦是卫夫人之女。当年是祁家没落,京都无人,叫你卫昭竟敢肆无忌惮折辱祁家女,这次可不再由着你。”

    月色皎洁,给他镀上一层清冷光辉,少年俊美的面容上含着冷意。

    他目光凌然,抬手搭上身侧侍卫的刀柄,长剑出鞘,凌厉如电,同一时刻,身后众人齐齐拔剑。

    剑柄在他手中一转,折射出璀璨华光。

    卫昭面色大变,高呼道:“走!”

    他带着人马后退了一步,一齐转身离开。

    祁宴回身,将长剑插回剑鞘中。卫蓁道:“多谢表哥。”

    祁宴道:“你是卫夫人的女儿,祁家帮你自是应该的。回去吧。”

    卫蓁与祁宴一同走上台阶,跨过门槛时,偏过脸看去,方巧与那马背上回首看来的卫昭对视上。他眼中怨色浓重。

    卫蓁惴惴不安,对祁宴道:“我担心卫家人不会善罢甘休。”

    卫昭不达目的,怎会是那样轻易离开,除非还有什么在等着她?

    果不其然,翌日天才蒙蒙亮,士兵便围了祁家。不过这一次,是来接卫蓁入宫的。

    楚王身边的大宦官,策马等候在府邸外头。

    “卫大小姐,您请入宫走一趟吧。卫大人向大王揭发,道是六皇子身亡一案,有小姐您参与其中。”

    卫蓁想起了卫昭离去时冰冷的神情。他们夫妇二人,果真在这里等着她。

    ……

    卫蓁被带入了宫中,到了大殿外,宫人替她打起帘子,她款款步入,珠帘在身后落下,发出清脆碰撞之声。

    立在大殿前方的卫昭与宋氏,首先回过头来。

    卫蓁目光从二人脸上掠过,她在来宫中前的路上便猜到一个大概。

    卫昭夫妇怎会知晓她参与此事?必然是从卫璋口中得知。

    卫璋在被流放前,对没能除去卫蓁心有不甘,所以留了一个私心,将“卫蓁刺伤过六殿下”一事告知了心腹,想必也是千叮咛万叮嘱,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声张告知卫昭夫妇。

    然而恐怕他也只告知了这部分实情。

    如若他们知晓,太子也是幕后主使之一,那他们还敢向楚王告发吗?

    一旦她下水,太子也定然脱身不得。

    大殿内还站着太子,王后坐在宝座之上,祁宴比她早一步先进入了大殿,此外还有卫瑶等一众人。

    宦官恭敬地对卫蓁做了一个手势,倾身轻声道:“卫大小姐,请吧。”

    卫蓁朝内殿走去,指甲攥入掌心之中,刺痛感传来,强迫着她渐渐冷静下来。

    等会楚王发问,她便矢口否认,除非有直接的证据,否则对她的一切控告都不过是猜测。

    然而这也足够棘手,楚王性情不定,尤为疼爱景恪,难保就不会因此迁怒于她。

    卫蓁俯身跪拜,额触地砖,裙裾垂散在身后。

    她婉婉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响起:“臣女卫蓁,叩见大王。”

    君王坐于上方,面容威严,周身一股冷峻之气扑面而来。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道:“卫昭,让你的夫人上来说吧。”

    宋氏走出,在卫蓁身侧跪下:“禀君上。臣妇也是今日早些时候才得知这一谬事。那夜卫蓁在酒宴之上中途离席,一直到宴席结束都未归来,实则是与六殿下进了一处寝殿,六殿下并非被刺客所伤,而是卫蓁所伤!”

    “臣妇此话自非空穴来风。臣妇的儿子卫璋,正是负责宴席上的侍卫,他可以作证,他的手下也可以作证!大王将人唤来对证便可。”

    太子冷声打断道:“一派胡言!”

    宋氏心头一震:“太子殿下……”

    “卫璋的手下也是孤的手下,若真有此事,孤怎会不知?”

    上首的楚王道:“卫蓁,这话你可有反驳的?”

    卫蓁望着面前冰冷的地砖,从她进来到现在,楚王都未曾让她起身,就维持这样一个伏地而拜的动作。

    然她动作始终优雅有礼,开口声音轻柔:“臣女那夜并未去过暖殿,若是君上想要对证,尽可将证人带至殿内。”

    “君上,那夜是臣负责搜查的离宫。”

    身旁有人走出,在卫蓁面前投下一道阴影。

    “少将军搜的?”楚王沉默了一刻,“是不是还有庄统领?”

    “是。臣与庄统领皆可作证,那晚卫大小姐的确未去过暖殿,当时臣带领的一众将士也都看见,卫大小姐确实在自己阿弟的寝殿之中。臣入殿搜查后,并无半分不妥。如若君上有疑,不如去请庄统领。”

    楚王摆摆手,示意宫人去请。

    不多时,庄统领被带到了殿前。太子景恒侧过身,目中暗含深意:“庄良,那夜搜查到了什么,你可直说。”

    庄良会意,恭敬回答,与祁宴所说别无二致。

    “君上不可听信他二人的话,祁宴口中无一实话,他二人在给卫蓁做假证!”卫昭走出来道。

    楚王淡声道:“太子,卫璋是你手下,此事你可知内情?”

    一旦事情再查下去,火必然要烧到太子身上。

    太子撩袍跪下:“那夜宫宴之上,卫蓁中途离席,并非独自一人,儿臣与她一同出去散心,后将她送回了卫家的寝殿。说她与景恪共处一室,简直荒唐。”

    “太子殿下怎也为卫蓁做假证?”宋氏将卫瑶推至身前,“那夜殿下分明是与臣妇的女儿在一起!”

    太子铿声:“孤何须撒谎来袒护卫蓁?实在是那夜情况的确如此,孤并未见过卫瑶!”

    他扭头看一眼卫昭夫妇二人,目中顿露狠色。

    卫昭夫妇不知太子为何站在卫蓁一边,却也立即明白太子不悦,立马噤声。

    一道声音从上方传来,听不出情任何绪的起伏:“卫蓁,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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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

    卫蓁缓缓起身,往高阶之上走去,到楚王宝座前,再次双膝跪下。

    身为臣子不能正视君颜,她垂着眼,视线落在楚王的衣袍之上。

    楚王搁在宝座的手,朝她伸来,卫蓁下巴微微吃痛,被迫着仰起头,对上了那双灼热的眸子。

    楚王在众人面前握住卫家女郎下巴,这一动作,令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大殿安静极了,针落可闻。

    楚王双眸微眯,令卫蓁想起了景恪,他也有这样一双眼睛,眯眼时便犹如毒蛇在吐信。

    楚王道:“若说别的人伤害景恪,寡人可能不信,然而是你,寡人不得不怀疑,因为景恪此前曾向寡人要过你。”

    他沙哑的嗓音,犹如砂砾刮过石头,令人毛骨悚然。

    “那时寡人应下了他,让他安分守己再过些时日便可。因为寡人也动了另立储君的心思,反正无论太子是谁,太子妃必定是你。”

    一股寒意慢慢爬上了卫蓁的脊柱。

    所以那一夜,景恪在暖殿之中见到她,才会那样肆无忌惮,直接将她压倒在床榻之上。

    卫蓁浓密的眼睫颤抖:“君上,臣女那夜并未见过六殿下,祁少将军和太子殿下都可以为臣女作证,再有六殿下是后来被猛虎所伤方才身亡,是卫璋陪同在侧,与臣女没有丝毫关系。”

    太子道:“父王,的确如此,是那卫璋安排的猛虎,不想猛虎脱了笼。”

    楚王摇摇头,挥袖示意太子噤声,看着卫蓁道:“寡人才失去了孩子,在想你既然这么得他喜爱,不如去陪陪他。”

    卫蓁后背冷汗涔涔。

    她清楚地知晓,楚王根本不在乎是不是卫蓁伤了景恪,而是在寻一个心安。

    景恪从遇刺到身亡,存在诸多疑点,然而再如何调查也只能调查出有卫璋参与,治卫璋一个失职之罪。

    眼下卫蓁作为嫌疑之人,被送到他面前,楚王处置了卫蓁,便也算对得起景恪。

    卫蓁喉咙发紧:“臣女不知如何才能叫大王放心。是大王觉得臣女这副容貌蛊惑了六殿下,想要臣女毁去?又或是觉得臣女此身不详,需要去祀坛为六殿下祈福?还要用其他方式,才能向大王表明臣女绝无二心?”

    大殿之外传来禀告声:“殿下,晋国的使臣求见!”

    晋国的使臣在外等候多时,之前便一直递话进来,要见楚王一面。

    楚王道:“让他再等等。”

    此话一落,下方祁宴出声:“不知君上可还记得卫夫人?君上即位之初,朝堂不稳,猎场之中,有逆臣贼子行刺君上,君上身边近乎无人,是卫夫人扑在君上面前,给君上挡了足足三箭。君上都忘了吗?”

    楚王望着面前人,慢慢地冷静下来。卫夫人惨死的一幕,这些年仍旧时常出现在他梦中,时刻提醒着他,对待逆臣不能手软。

    下方卫昭夫妇一听提到卫夫人,正要出声,被太子狠狠地瞪了回去。

    楚王道:“是,寡人说过会善待卫夫人一双儿女……景恪之死,虽非卫蓁造成。但那夜暖殿之中,她是否刺伤了景恪,仍旧存疑。”

    楚王慢慢松开了卫蓁。

    眼下他看似松了口风,卫蓁却心知楚王之喜怒无常,假以时日定会再拿此事发难。

    更何况她并非卫夫人亲生,没有家族庇护,王室想要处置她,便如碾压一只蚂蚁般容易。

    楚王在一日,她便永远要提心吊胆一日。

    门口再次响起通报声:“君上,晋国使臣来了。”

    楚王看向一侧宝座上的王后:“你带晋使去见弋阳。”

    王后坐着不为所动,在楚王再三追问下,起身道:“我已将弋阳送走,她此时不在京都。”

    楚王眼中顿生厉色:“晋国的使臣已在殿外候着,和亲事关两国盟交,岂容你儿戏!”

    王后道:“我的女儿绝不能被送去和亲!”

    “此时生变故,便是践踏老晋王的脸面,叫寡人如何交代?”

    卫蓁听着殿中之人的争执,她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像做好了什么决定。

    她扬起头道:“君上,臣女愿为弋阳公主代嫁,入晋地结两国之好。”

    帘幕轻晃,少女从地上直起腰,裙摆铺散在身后,金光落在她长睫之上跳跃,如同振翅的蝴蝶。

    她面容玉净,声如玉撞:“晋使需要一位公主,臣女可代弋阳公主出嫁晋国,以表我对楚廷的赤忱之心。”

    她一字一句似咬牙道:“不知如此,可否打消大王心中对臣女的疑心?”

    随着她话音落地,大殿之中的空气一时凝住了。

    第22章 前世

    卫蓁跪于楚王宝座前,在她身后供着一座鎏金瑞兽博山炉,有青烟袅袅升起,烟气如云雾般攀爬上卫蓁的裙摆。

    殿内静悄悄的,不知过了多久,是王后先迈开了一步,上前伸出一只手,扶住卫蓁。

    “阿蓁,你当真愿给公主代嫁?”

    “是。弋阳公主天性自由,不愿受拘束,既不想入晋地,臣女愿代公主出嫁。”

    卫蓁双袖轻拢,贴在身前,一副柔顺姿态。

    “卫蓁。”下方响起一道声音。卫蓁眼帘低垂,看到来祁宴走了出来。

    四目相对,她不敢看他,移开了目光。

    她说愿意待嫁,乃是心里话,考虑到种种的因素——

    她在楚国已是举步维艰,想破这一局面极其艰难,不如就此离开楚地。反而能因和亲公主的身份反哺卫家,叫卫凌不会因为她受牵连。

    她知道祁宴站出来,是因为卫凌和母亲的缘故想帮她再周转一二,毕竟和亲公主嫁入别国,谁知等待她是什么样的命运?

    然而卫蓁在短短的一刻,已经做好了决定。

    王后看向楚王:“大王,卫蓁既愿意,不如即刻请晋使进来一见。”

    楚王沉默不语。

    卫蓁言辞恳切:“当年臣女母亲为大王挡箭而亡,如今臣女亦愿如阿母一般,为大王分忧,为楚国分忧,以保楚国福泽绵延万年。”

    楚王的面容微微松动,乌黑的目光注视着她,久到卫蓁额上浮出薄薄一层细汗。

    回应她的,是千钧之重的一个“可”字。

    卫蓁俯身长跪,终于释放出了压在胸口的一口气:“臣女多谢大王成全。”

    晋使再次通报求见,楚王颔首:“让他进来吧。”

    晋国的使臣年过中年,穿着一身紫袍,从殿外款步走来。卫蓁退到一侧,使臣看到她绰约而立,艳冶柔媚,目光不由定住,停留半晌方才离开。

    那望来的一眼并无多少男子对女子的贪恋,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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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的是一种惊艳与欣赏。

    晋使在阶前停下,笑道:“楚国与晋国联姻,不知大王可定下最终人选?”

    “晋使看看这一位如何。”楚王后牵着卫蓁,将她带至晋国使臣面前。

    晋使诧异:“此非卫家小姐,楚国未来的太子妃?”

    王后摇头笑道:“我们大王已收回她与太子的婚事。不知楚国将此女献上,晋王可否满意?”

    晋国使者后退一步,将卫蓁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随即露出喜悦之色。

    “此前离宫猎场之中,臣有幸瞥见卫大小姐惊鸿一面,她能入晋地,乃是晋国之幸。楚国如此割爱,晋国自是无二话。”

    列国联姻和亲的人选,选一国公主或是贵族之女代之,皆是如此。

    晋国使臣对和亲的人选尤为满意。

    楚王和王后,便屏退了殿内其他众人,继续商谈和亲事宜。

    卫蓁退下,独自步往一旁帘幕走去,才卷帘进去,便被身后伸来的一只手攥住。

    祁宴将她拽至身前,狭小的空间之中,二人几乎相贴。

    祁宴道:“你若想自保,何须委屈自己自请去和亲?我可去找太后,让晋使收回成命。”

    卫蓁连忙拉住他手,仰视他道:“我知少将军为我考虑,可我若不离开楚国,楚王与太子都不可能轻易放过我。”

    她靠近一步,呼吸相挨,近到能看到少年面容上的绒毛,她红唇轻启:“我处境举步维艰,如入穷巷末路,便如少将军在楚国处境,不知少将军能否感同身受?”

    祁宴乌眸沉沉,目光凝重。

    她想他应当能理解的,搭在他袖摆之上的手,便慢慢滑下垂在了身侧。

    卫蓁转身往内走去,帘幕摇荡落下,隔绝了她的身影。

    祁宴慢慢收回了视线,轻叹了一口气。

    他从帘幕后走出。使臣见到他,大步走来,“少将军!”

    祁宴朝他颔首。

    晋国使臣亦行礼,笑道:“卫家小姐入晋国,晋王必定满意。这么多年来,除了当年的姬琴公主,臣便再也未见过如此的美人。”

    祁宴身侧立着一人,是那常年侍奉在太后身边的老宦官,皱眉问道:“此次楚国献女,是献给晋王?”

    “非也,”晋使摆手笑道,“大王自王后去世后,已多年未曾踏过后宫,又怎会在此时立后?臣此番来,是为晋国其他公子物色夫人。晋国诸多王子王孙尚未婚配,不乏年轻有为之辈,自会与公主般配。”

    “原是如此。”

    “臣以为,以卫家小姐之貌,必能得贵人青眼,前程远大不可限量,不比在楚国做太子妃差。”

    晋国使者说得也委婉,实则假以时日,卫蓁嫁得储君,成为晋国王后,也不是不可能。

    老宦官点头:“是。”

    晋国使臣看向祁宴,“少将军也可准备准备,约莫五日之后,咱们回晋国的车队就要启程北上了。”

    祁宴颔首。

    卫家的其他人在殿外候着,并不知殿内此时情况。

    宋氏来回踱步,攥紧了手中的手绢。此次虽然没能治卫蓁死罪,然而逼卫蓁前去和亲,她心中也觉足够畅快。

    那不过是弋阳公主不要的婚事罢了,还真以为做和亲公主有多风光?区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

    那卫蓁向来自诩清高,闹着要与太子退婚,从堂堂楚国的太子妃,沦落成为一个行将就木老晋王的玩物,不知眼下顺她心意了吗?

    宋氏也生出了几丝同情。不知晓老晋王还能熬上了几年,待晋王一死,卫蓁定要下去陪葬。

    宋氏走到女儿身边,握住女儿的胳膊,“待卫蓁一走,阿瑶,这太子妃一位定然落到你头上。”

    卫瑶在卫氏夫妇陪同下,走到太子身后,朝太子行礼,“殿下?”

    却不想太子回过身来,眉宇之间蕴满怒气:“谁让你们到大王面前揭发卫蓁的?”

    卫氏夫妇一震,“殿下。”

    太子温润的眼中有狠色掠过,“你夫妇二人不知事情全貌,冒然揭发,殊不知若没有孤压下此事,你们的好儿子就是死路一条。今日你们更是差点要牵连孤!”

    若非这么多宫人看着,卫昭与宋氏真要双膝发软,在太子面前跪下。

    宋氏怯懦不已,晓得了当中利害,给卫瑶使眼色。

    卫瑶上前相劝,被太子推开。

    卫瑶拉着宋氏走到一旁,担忧不已:“母亲,我担心因为此事,让太子对我们心生厌恶。”

    宋氏握紧她的手,正说着,门口响起了开门声。

    卫蓁从大殿走了出来。

    她径自走来,经过太子身侧,太子有话与她说,她脚步都没停一下。

    她与宋氏擦肩而过时,宋氏笑道:“阿蓁能代公主和亲远嫁,于卫家而言,也是莫大的荣幸。”

    卫蓁静望她一瞬,移开了视线。

    宋氏道:“以阿蓁这般貌美,必定会得晋王百般宠爱。阿娘先提前恭贺阿蓁了。”

    一旁卫昭嗤笑了一声。

    “夫人这是何话?”一道声音打断了宋氏。

    宋氏后退一步,这才注意到楚王御用的宦官竟陪同在卫蓁身侧。

    那宦官斥道:“公主入晋国,非嫁晋王,实则嫁晋国其他公室贵族。”

    宋氏脸上笑容当即落了下去,“不是嫁给晋王?”

    “自然不是。”

    宋氏手握紧成拳。居然不嫁给老晋王,那卫蓁岂非要去晋国做王孙的夫人……

    骤然的落差之下,她顿觉喘不上气来。

    “夫人,父亲。”卫蓁走上前来一步,红唇勾起浅笑。

    她声音何其温柔,叫卫昭夫妇背后生起一股恶寒。

    “父亲应当也想不到,女儿还能站在这里与你们说话吧。昨日父亲如何叱骂女儿、羞辱女儿的,女儿谨记在心。不知父亲有没有将女儿的话牢记在心?”

    她说的何话……二人想起来了。

    那时侍卫将她按压在地上,她咬着牙,声如泣血一般,说定然不会放过他们。

    那样狼狈的她,与眼前之人的面庞重合。

    卫蓁长身玉立,美眸含着春光,“父亲想起来了?”

    她走近一步,声音温柔:“父亲,自少时记事起,我与卫凌没有一日不曾活在对您恨意之中,想着日后必定叫您向阿娘的牌位认错。真到了长大之时,却有所顾忌,若卫凌手刃了你,他会背上弑父之名,我不忍他如此,然而……现在我不是了。”

    她盈盈浅笑:“我非您的亲生女儿,取您的一条命,自然无人会以弑父之名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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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议我。”

    卫昭怒道:“卫蓁!你敢!”

    卫蓁道:“父亲再让我想想怎么办吧,我也并非那样心狠之人,会舍得直接让您没了性命,天底下有的是法子慢慢将人磋磨至死,等阿弟回来,我与他好好商量一番。”

    她轻叹了一声,声音温和,语调轻柔,仿佛忧心的只是“今日天气如何”这般极为稀松平常的事。

    宋氏道:“卫蓁,你怎能这般忘恩负义?”

    卫蓁目光落在她身上,“忘恩?夫人,我也没有忘记您的恩情。”

    她慢慢卷起袖口,露出一截皓白如雪的玉腕,那上面青斑紫斑与伤痕尚未消下去。

    卫蓁道:“夫人昨日令奴仆绑了我伤我,欲给我一个教训,方才我将这臂上伤势展示给大王与王后看,王后得知原委,许我随意可处置您。”

    宋氏不信,向宦官投去询问的视线。

    那宦官走上前道:“夫人,卫大小姐既是楚国送去晋国的公主,又岂能被您这般折辱?大王的确这般应下的。”

    宋氏垂在身侧的手直发抖,终于明白,那和亲公主的身份落在卫蓁身上,绝非她的灾祸,反而成了她可以肆意做一切的庇护。

    王后疼爱小女儿,既然卫蓁帮她如此大一个忙,自然应下她任何要求。

    从她成为和亲公主的一刻起,楚国王室注定怎么也要礼待她三分。

    宋氏心头恨得几乎滴血。

    卫蓁道:“所以夫人,我如何受的伤,您就得如何还回来。便从我将您也关进柴房开始吧。”

    她话音落下,身后走来两个侍卫将宋氏束缚住,卫昭上前将人推开。

    卫蓁道:“父亲与夫人伉俪情深,恩爱多年,既然有福同享,自然也是有祸同当,对不对?”

    她说完抬起步子,往马车走去。

    在她身后,卫昭夫妇的呼叫声不绝于耳,直到一道响亮的鞭声划破空气,落在二人身上,喧哗声终于停了下来。

    卫蓁淡淡瞥一眼地上的血迹,吩咐侍卫道:“将二人绑了押回卫家,好生关着。”

    “是。”

    卫昭夫妇被关进了柴房,由宫里来的掌酷刑的侍卫亲自管教。

    卫蓁回到了自己的屋室。

    更深露重。月色透过竹帘细缝照入屋内,投下错落皎洁的月光。

    卫蓁坐于梳妆镜前,用金梳梳着身前长发,身后响起敲门声,一道人影从门外走进,她与卫蓁的视线在铜镜之中对上。

    卫蓁搁下金梳,转过身来,“阿姆!”

    田阿姆蹒跚踉跄走来,不过几日未见,整个人就仿佛苍老了数岁。

    老人家抱住卫蓁,一双混浊苍老的眼睛中有泪珠浮起:“那晋国山迢路远,险恶万分,小姐您如何能去,是老奴对不起夫人的嘱托,害了小姐。”

    卫蓁轻拍她后背,将额头搁在她肩膀之上,柔声安抚:“阿姆怎知前路一定险恶?”

    她将心中想法说给她听,之后又道:“我若不和亲,与太子退婚后,卫家必然成为王室的眼中钉,可我若和亲,王室看在我的份上,怎么说也不会亏待阿弟。”

    阿弟是卫夫人留下的唯一血脉,她想以此报卫夫人养育之恩。

    自己白占了卫家这么多年的好处,若需要她在某些地方做些牺牲,她绝对不会拒绝。

    想必,阿母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

    田阿姆摇头,声音嘶哑:“夫人若还在,定然也不舍得您。您也是她的女儿啊!”

    卫蓁笑了笑道:“阿姆,你说过我自小聪慧,从小长大也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倒我,以我之身去晋国,也必然能活得很好,不是吗?”

    这一番话更让田阿姆心如刀割。却也明白事已至此,再无更改的机会。

    田阿姆从地上起身,道:“少主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应当明早便能到家中。”

    “好。”卫蓁道。

    梳妆镜中倒映着她的容貌。卫蓁望着铜镜,想起世人口中所说晋国的繁华。

    晋王在中原称霸,四方诸侯皆俯首称臣。

    晋国有吞吐天下之志。

    她的前路也必然不会暗淡无光。

    卫蓁从桌前起身,往榻边走去。纱幔落下,帘子田阿姆道:“小姐早点安睡,明日一早,少将军还要来接小姐入宫,由画工为您画像。”

    卫蓁一愣,想起来了,祁宴要一路护送她入晋国的。

    她轻声:“好。”

    月亮沉落了下去,寒蝉凄鸣,卫蓁慢慢阖上了双目。

    她又做了前世之梦,浮光掠影从眼前滑过。

    这一次,她在梦中看到了自己完整的一生。

    原来前世,自己是那样一个结局——

    梦里春五月,太后在章华离宫溘然长逝,满宫白幡掩盖之下,是一场刚刚结束的血腥屠杀。

    祁老将军以谋逆之罪被处死,就此祁家大权重归王室所有,至于祁少将军去了哪里,却是无人知晓无人在意。

    太子春风得意,在六月迎娶卫家长女入宫。

    不久楚王崩逝,太子即位,卫蓁成了王后,无人不道卫蓁落得了一桩好婚事。

    却唯有卫蓁知晓,太子冷淡疏离,对她仿佛永远戴着一层面具。

    在他们婚后的第三月,他便纳卫家次女入宫。

    也是那时卫蓁才知晓,原来他与他的表妹,早就情投意合,互生爱慕。

    她犹如一个恶人,横插入二人之间,被卫瑶指责抢了她的姻缘,是那个后来之人。

    每每宫中设宴,她便仿若一个外人,看着楚王与爱妃恩爱,所有人都自然而然接受了这一切,爱戴楚王与瑶夫人,满殿烛火生辉,光影绚烂,卫蓁却被隔绝在外。

    她在这里格格不入,无论做得再好,总都会被太后指责。

    她想回到自己家乡去。可这天下哪里有和离的王后?

    三年之中,她看着卫瑶在后宫之中,风生水起盛宠不断。

    卫蓁不想与她争,自嫁入东宫的第一日,她心中便对景恒起了一层淡淡的厌恶,她不喜这般虚伪薄凉之人。

    可如此不争宠爱,等待她的却是卫昭与卫璋都因卫瑶被提携,自此平步青云,将卫家的权力一点点瓜分。

    卫凌不是没有能力守住卫家权力,而是景恒将他发配到了南方的吴越之地,替楚王守边。

    景恒用卫蓁来牵制卫凌,又反用卫凌来制约卫蓁。

    卫蓁醒悟过来,自己无论如何也要与卫家斗下去,与景恒斗下去。

    她开始去从宫人口中去了解景恒的喜好,学着如何讨男人欢心,可时局动荡,天下突然大乱。

    晋国撕破了盟约,大举进攻楚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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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晋国之势如同破竹,楚之边境一退再退,朝堂之上日日送来败退的战报。

    景恒褪去温文尔雅的面具,变得愈发暴躁。

    三年来,两国边境几场大仗,皆是楚国大败而归,自此楚国锐气大伤,被迫迁都南下避害。

    那一日流亡路上,追兵在后,景恒派了士兵去保护卫瑶,却将卫蓁丢下。

    乱世之中,女子命运飘零。而她作为一国王后被俘虏,流落至敌营,下场自是可以预见。

    卫蓁被士兵绑着送到了他们首领面前。

    烛火摇曳,气氛暧昧。

    她长发如流瀑披散,只着一身单薄的衣裙,被迫跪于那人榻前。

    士兵望着首领,话语暗示满满:“军中向来禁止女子,然此女不同,乃是绝色美人,故属下斗胆将人献上,将军可肆意享用。”

    而后,她便见到了那位晋国的将领。

    又或者说,晋国未来的王,日后天下的主人,祁宴。

    第23章 牌位

    卫蓁全身上下只一层薄纱勉强遮体,双腿赤裸暴露于空气之中,听着士兵口中说可以肆意凌辱她的话语,巨大的耻辱感涌上心头。

    从她的视角,只看到面前人衣袍的一角,然而也可见男人身躯昂藏,周身气场凌冽。

    对方搁在膝盖上修长的手朝她伸来,卫蓁下巴细腻的肌肤贴上了他掌心,被迫仰起头来,对上那一双漆黑的眸子。

    卫蓁被他的目光看得浑身发热,轻动了一下裸露在外的小腿,想要挪动身子远离他。

    “楚王后?”

    “是,将军,正是楚国的王后,”身后士兵笑得谄媚,“六国第一美人就在您面前,毕竟天底下可再没什么事能比让敌国王后委身于自己身下侍奉自己,更畅快了不是吗?”

    有鲜血溅了出来,卫蓁甚至没看清眼前人拔剑的动作,说话的士兵已在她身侧倒下。

    祁宴用剑削去了她身上的麻绳,捞过床上被褥扔给她,起身走到一侧屏风,将背对着他。

    卫蓁拢着被子,身子不住地轻颤。

    祁宴道:“我送你回去。”

    时隔多年,二人再次相见,却未曾料到再见会是这样一个局面。

    她是楚国的王后,而他则成了晋国的将领。

    无人知晓他当年如何离开楚国的,又在晋国经历了什么。而自从祁宴这一个名字在晋北横空出世,便犹如一团巨大阴影,笼罩在楚国的上方。

    她在晋国军营待了一段时日,养好伤势后,被人送回楚国,却未想过等待她的却是自己丈夫的质问。

    “你有没有失贞于祁宴,有没有被迫侍奉于他?”

    景恒将一把匕首扔到她面前,道:“你作为一国王后,被俘虏的那一刻,就应当知晓自己该做什么,而不是还到楚国来。”

    毕竟堂堂一国的王后,流落敌寇之手,必定会被拿来谈过条件,可对方非但没有如此,还将人毫发无损地送回来。

    天下怎会有这般好的事?

    那必定是他们已经从卫蓁这里得到了什么。

    朝堂之上,后宫之中,有关王后与祁宴的流言蜚语不断。但凡景恒维护过她一句,那些言论也不会愈演愈烈。

    可他默认了一切。

    后来,晋楚两国休战,在边界进行谈判。那时祁宴已清扫晋国的乱党,成为了晋国毫无异议的王。

    谈判桌上不只两国,更有别国王侯前来,一同签订和平的盟约。

    却唯独楚王,带来了自己的王后。

    这一举动实在令人浮想联翩,盟会之上,似乎所有人都察觉到了楚王后与晋王之间微妙的关系。

    而景恒也多次私下暗示她,以威逼利诱,让她去找晋王,帮楚国多谈一些有利条件。

    景恒见卫蓁不为所动,便拿卫凌来要挟,彼时卫凌有罪责在身,他在楚国南方守边,有敌兵来犯,虽迎敌取胜,却实在损兵过多。

    卫蓁听到从自己夫君口中说出的这一番话,只觉从未有过的恶心,声称无论如何也不会去找晋王。

    也是这一次,二人彻底决裂。

    然而如何料不到的是,卫蓁陪景恒参加会盟,落在有些人眼中,却是卫蓁仍有用于楚王的佐证。

    卫璋假借卫瑶的名义,让宫人在卫蓁的膳食之中下毒,欲彻底除去卫蓁。

    卫蓁虽发现得及时,但那毒已入体,后医工施针将毒逼到了眼睛处,却让她的视力大大折损,几乎不能视物。

    少时她被卫瑶推至石头上,以至于目力受损,夜晚再难看清东西,待到长大之后,又被卫璋以毒相害,与被剜去一双眼睛无异。

    卫蓁整日整夜枯坐着,几欲泣血。

    她想明白了,做好决定,而后拿着阿弟留下的剑,亲手去杀了卫璋。

    她一个人坐在血中,在周遭浓重的血腥之气中,等来了景恒。

    此事到底是卫璋罪责深重,毒害王后在先,景恒对她难得表现出几分愧疚。

    他声称可以放过卫凌,不计较卫凌此前的过失,但作为交换条件,卫蓁却不能伤害卫瑶。

    因他知晓以卫蓁的性格,宁愿鱼死网破,也不会息事宁人。

    卫蓁笑着说好,在景恒靠近的时候,藏在袖中的另一把匕首,向他的心口用力捅去。

    她以一种近乎玉石俱焚的方式想要与他同归于尽。

    她耳畔听到众人高呼“救驾”,只可惜,那匕尖还是稍微错开了一点。

    刺杀君王乃是死罪。可卫蓁心知,楚国已无大将能用,景恒需要她的弟弟,又怎么会要她的命?

    她被圈禁在王后的寝宫,非召不得出一步。

    而此前残存在她体内的毒素,也让她身体迅速衰败下去。开春一过,医工诊断她已时日无多。

    卫蓁离开国都,去到楚国北方,在一座荒废的离宫之中休养。

    此地偏僻荒芜,与冷宫无差。也因如此,景恒才答应她前来。

    但卫蓁记得很清楚,她后半生为数不多开心的时光都在这里了。

    前半生无父无母,几乎颠沛流离,唯独在此处,她在侍女与护卫的陪同下骑马,去采花爬山,去看傍晚的霞光,能得到片刻的慰藉。

    她立在古原之上,感受长风吹拂在面,眼前一片漆黑,却仿佛看到穹顶在上,暮鸦乱飞,金光漫射出云层照在身上。

    人立于浩瀚天地之间,似乎一切都能得到超脱。

    在生命最后的一段时日,卫蓁让人给阿弟转述,写下了最后一封信——

    楚国气数已尽,天下尽归晋国,且去晋国侍晋,晋王必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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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事。

    生命犹如握不住的春光从她指尖一点点滑走。季春的最后一月,楚王后于离宫溘然长逝。

    案边点着烛火,卫蓁卧在枕上,双目湿润,有泪珠从眼尾滑落,打湿了两侧的鬓发。

    她在这漫长的一梦中好似过完了一生,然而梦境到这里并未结束。

    她看到,不久之后,楚国的边境起了风烟,原本和平的盟约被晋王狠狠撕毁,晋王一路南下,率精锐骑兵踏破边境,犹如虎狼一般吞噬楚国的领土,直取楚国国都。

    王城被攻破的那一日,宫人奔走逃窜,瑶夫人舍楚王而去,而楚王被晋军所捕获,被带至了王宫的祭坛之中,在那里供奉着卫蓁的牌位。

    祭殿之中还立着一人,昔日的少年将军已经成了晋王,背影高大冷峻,犹如一座沉稳的山。

    他缓缓转过身来,那一双目中充斥着冷漠的杀伐之气,睥睨着下方曾经尊不可言的一国之主。

    “卫凌。”他唤身边之人。

    一旁青年将手中匕首递给他,晋王步伐沉缓,走到楚王面前,虎口抵着匕柄,雪亮的匕首出鞘,那把利刃抵上楚王的脖颈。

    祁宴大掌将面前人的头提起:“送她回楚,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

    景恒双膝抢地,仰视着他,胸膛爆发出一阵冷笑,几乎疯狂:“晋王啊晋王,我就说你果然与她有染!”

    他双目在一瞬间变得赤红,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犹如穷途末路的困兽在做最后的斗争,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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