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蛊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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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蛊惑
太子对那二人的关系也是持怀疑态度,万万想不到自己嘴上提了一句,祁宴他人就在殿内,还若无其事地敲击屏风。mwangzaishuwu
那动静分明是有意要让太子听见的。
太子默不作声,冷目盯着眼前人。
卫蓁快步走来,挡在二人身前。
祁宴却手搭上她的肩膀,“太子殿下话还没说完呢。不是说,会亲自到我面前问问我与卫大小姐的关系吗?”
太子看到祁宴眼中挑衅的神色,像丝毫不怕他将此事揭露出来一样。
“卫大小姐艳色冠绝,才情斐然,性情坚韧,在京都一众女儿家中也是为翘楚,太子殿下是哪里觉得卫家小姐不够出众,不至于将别的男子蛊惑了去?”
那“蛊惑”二字尾音上挑,从他口中含笑说出,带上了些道不明的暧昧情愫似的。
莫说太子听了愣住,一旁的卫蓁也是一怔。
祁宴道:“太子殿下是觉得人人都与你一样,男女私下见面便是私通?”
太子问:“那你怎会在此,出现在卫凌的屋中?”
太子也非不懂风月之人,从前与卫瑶私下幽会大多借弋阳公主的名号,环顾一圈寝殿,自是明白了一个大概。
“都如你想的好了。”祁宴道。
如此满不在乎的态度,更坐实了太子的猜测。
景恒看向卫蓁:“阿蓁,是他说的这样吗?”
卫蓁直视着景恒的眸子,良久道:“这不就是太子殿下想看到的吗?”
她只慢了一刻,便跟上了祁宴的思路。太子既在心中认定了他们有私情,何必花费那口舌辩驳一番,反正对方也不会轻信。
怎么眼下他们当着他面承认了,太子反倒脸色一下沉了下去呢?
祁宴垂下头看她一眼,碎光落在她脸上,让她双眼睛瞧着更加明亮,她平静凝望着太子,身上没有一丝恼怒之色。
二人简直是心有灵犀,心照不宣。
太子笑道:“你二人既承认,那孤也无话可说。来人——”他高声唤殿外宫人。
祁宴走上前道:“殿下这是要揭发我与卫大小姐?方才听太子殿下说六殿下身亡一事,不巧在下正好负责这个案件,手里有一些证据。”
威胁人的事谁不会做?太子拿此事来威胁卫蓁,却也反受牵制,真追究起来他的责任更是重大。
“太子殿下想去告发,可以试试看。”祁宴的手搭在屏风上,轻轻敲了一下,语调轻松平常。
“不过,与其纠结您的前未婚妻是否与别的男子有往来,殿下还是多关心一下七殿下归国的事吧。”祁宴提醒道。
太子眸光沉沉:“是你做的?”
祁宴道:“岂会?君上自六殿下身亡后,早就动了易储的心思。此番七殿下归来,臣作为楚国将领自是责无旁贷,已派了一队精兵前去护送七殿下的安全,定不叫有些心术不正之人有可乘之机。”
太子笑着赞道:“少将军做得极好!”
他终于撕破脸上温柔的面具,眼中浮起讥嘲之色,冷冷扫了卫蓁一眼,“但愿你莫要后悔。”
他掷下这一句话,便离开了大殿。
一旦二人之间的婚约撕毁,他必然会记恨在心。这一点卫蓁早就料想到。
人走之后,她看向祁宴,轻声道:“其实方才少将军也不必出来,我自有办法应对太子。”少女颔首感谢。
祁宴随她往外走去:“不过看不惯他这样子罢了。你也莫要将刚刚我的话放在心上。”
卫蓁摇头轻声:“怎会?”
她并非那样过分娇羞腼腆的女儿家,会因为他几句“承认是她奸夫,二人一直私会”的话而浮想联翩,而显然祁宴也没有这样的意思。
真论起来,除了他闯入她闺房的那一夜,二人之间一直以礼相待,并无多少逾矩之举。
“但有些话,我说得也的确不假。”
头顶传来少年的话语,他偏过脸来,碎发拂面,双目曜曜望向她,整个人浸在深深浅浅的春光之中。
卫蓁一愣,脑海之中回忆他方才说了哪些,是指夸她“在京都一众女儿家中也是为翘楚”的话吗……
自小到大,她还是头一回被外男这样当面夸过。
卫蓁目光躲闪,无措地应了一声。而他也好似随口一提。
卫蓁侧过眸子看向一旁,与他并肩向外走去,“太后寿辰已过,明日我与阿弟便要收拾行囊离开章华宫,待之后便南下回封地,多谢少将军这些时日来对我和阿弟照顾。”
二人在花树下停下:“少将军之后是回边地吗?”
祁宴看一眼院外:“得去晋国一趟。”
卫蓁:“晋国?”
“是,要护送和亲公主去晋国一趟。公主的嫁妆也已备好,晋国使臣就在这几日离开,待卜尹占卜后,择一个吉日便要启程。”
卫蓁道:“和亲的人选定下了吗,是哪位公主?”
祁宴道:“基本已经定下。不过弋阳公主还在闹,并不愿随使臣团离开,被楚王关了禁闭。而王后似乎还想在宗室贵族之中,物色一个适龄的女子待嫁。”
卫蓁并未再多问。她猜测祁宴此番去晋国,应当不只这一目的,想必还要见一见老晋王的意思。
祁家在楚国处处掣肘,难保何时灭门之灾再次降临,几乎被逼上绝路,与其怀璧其罪,不如前去晋国。
她想,祁宴在前世那一夜失去所有的亲人,被剪断所有羽翼被迫成长,之后是不是就去了晋国?
前世他与她不过泛泛的几面之缘,如同春花落进春池之中,只溅起了一圈涟漪便四散开,再也没有交集。
这辈子或许也当如此……
也好在,他们的命运在无形之中都有了改变,走上了一条新的轨迹。
只是日后他们不知何时才能见面。
卫蓁立在浓郁的春光中,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好一会方才转头离开。
……
太后寿辰已过,前来赴宴的贵族世家,大都开始收拾行囊,准备在这两日回京都。
卫昭的续弦宋氏坐在桌旁,焦急地等着消息。
太子与卫蓁的婚期即将到来,这个时候几乎不可能再生波折,而她女儿的肚子也快大了,待那时定然要瞒不住。
正是因为自己受过委屈,宋氏才不想让女儿也因为与有妇之夫勾搭,而遭受非议。
被她派去给太子传话的云嬷,跨过门槛回来了,朝着宋氏摇了摇头,“太子殿下还是政务繁忙,一时脱不开身来见咱们小姐。”
宋氏气得身子发抖,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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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冷笑。
说是堂堂太子,人中君子,却到头来还没有卫昭有担当,至少卫昭弄大了女儿家的肚子知晓负责。
仆从们收拾行囊发出动静,吵得宋氏头疼。
云嬷吩咐仆从们下去。殿内安静下来后,她走到宋氏身边,手抚上她的后背安抚。
宋氏咬牙:“卫昭何以就非得拦着卫蓁不许她退婚?但凡这桩婚事退了,太子妃之位自然落到我女儿头上。”
云嬷还想宽慰几句,宋氏拿了桌上茶盏重重摔地,热水与碎片飞溅,落在云嬷身上,吓了她一跳。
见宋氏怒气难平,云嬷踌躇了一刻,附耳贴到宋氏耳侧道:“夫人还记得奴婢此前给夫人说的一个法子吗?可叫卫蓁颜面扫地滚出卫家。”
宋氏抬头:“自是记得。”
“那男子奴婢稳住了,待明日夫人回家,便可召他到身边问话。”
提起这一号人,宋氏的情绪才平息下来,“真如那人所说,卫蓁并非卫家血脉?他的话可信吗?”
云嬷沉默了一刻:“那小厮的娘乃是当年卫夫人的心腹,自卫夫人去世后,那侍女便也离开了卫家,直到前些日子去世,方才将大小姐身世的隐情抖露出来,告诉了自己的儿子。”
宋氏还是狐疑:“莫不是来打秋风的?”
自那小厮找上宋氏,声称握有卫夫人秘密,宋氏已经投进去不少的钱帛,可那男子仍像一个无底洞的销金窟,咬准了宋氏的七寸,一个劲地要钱。宋氏已渐渐失去了耐心。
云嬷竖起了几根指头,“夫人,此事有八成真。奴婢调查过了,他亲娘的确是咱们府上的老人,户籍奴印都对得上。他说等夫人回京,就可以将当年来龙去脉详细说来。”
宋氏长吁一口气,想到卫蓁真不是卫家女,心中抑制不住激动:“是,反正明日我们就回府了,到时候一探便知真假。”
等卫蓁鸠占鹊巢的事被揭发出来,她还有何脸面再占着大小姐的身份?
那时候卫瑶也成了卫昭唯一的亲生女儿,宋氏为卫瑶争一争,那卫夫人留下来的婚事,自然不就落到卫瑶的头上了吗?
卫瑶的肚子一天一天大了起来,根本拖不起了。
宋氏摇摇手上扇子:“等回京都,你立刻就将人带来见我,切不可声张出去,更不能叫卫蓁察觉,知道吗?”
刚巧她需要除去卫蓁,便有人递了法子来。这就好比瞌睡便有人递枕头。
卫夫人死了还阴魂不散压了她这么多年,自己终于可以在卫家扬眉吐气了。
第二日,卫家便离开了章华宫。
马车在府门前停下,宋氏在云嬷的搀扶下,快步跨过门槛。
卫蓁提裙走向下车,吩咐下人好生搬运行李,与田阿姆一同往内院走去。
穿过垂花门,路过游廊时,卫蓁感觉身边人一僵,她停下脚步,顺着田阿姆的目光朝长廊另一头望去。
一侍女领着一小厮打扮的下人行色匆匆赶路,身影消失在了廊角尽头。
是宋氏身边的婢女。
女的卫蓁认识,男的瞧着格外陌生。她来京都也才半年,不管卫府内宅之事,对此也并未作他想。
然而田阿姆却好似失了魂一般,眼神空洞茫茫望着前方。
卫蓁柔声询问:“阿姆怎么了?”
田阿姆回过神来,脸上还带着仓皇之色,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老奴方才老眼昏花,还以为瞧见了一个故人,细细一看不像。”
卫蓁笑道:“自我母亲去世后,阿姆便随我去了南地,那故人是阿姆的故人,岂非也是我母亲身边的人?”
田阿姆摇了摇头道不是,与卫蓁继续往前走去。
卫蓁道:“南地近日不太平,有匪兵举事,我昨日得了消息,就让阿弟先带了兵马赶紧回封地,让他稳住事态。阿姆,我们也尽快收拾行囊,趁这几日就启程回南方吧。”
田阿姆心不在焉地应下,走下游廊时,又特地回头看了一眼那厮离去的方向。
这一次,老人眼中已浮上了深深的担忧。
那边云嬷推开了殿门,示意身后人跨过门槛进来。
“小人常寿,给夫人请安。”小厮跪地行礼。
宋氏也不与他迂回,拍了拍桌上的银帛钱币,那小厮立马会意,站起身道:“不知夫人您可有印象,小人的老母就是当年伺候在卫夫人身边的芃娘?”
隔了有快二十年了,宋氏的记忆也变得有些模糊,听他一提,隐约想起这么一号人了。
“卫夫人给大王挡箭而亡,后来家主遣散了家奴,老母不得不离开了卫家。这些年过得一贫如洗,直到前些日子撒手时,才将那惊天秘密告诉奴婢。”
宋氏握紧了茶案边缘,“然后呢?”
那卫蓁究竟如何血统不纯?是卫夫人与奸夫私通生下的孩子,还是不知从哪里抱来的野种?
小厮看一眼宋氏的神色,声音也低弱了下去:“当年卫夫人初嫁入卫家,不久便有了头一胎,也算是可喜之事,可后来夫人您也有了身孕的消息。也传到了卫夫人耳中,卫夫人身体本就多病,听了之后便大动胎气,奴的老母说是几乎滑了胎,好不容易保下来,也因此败了身子。”
宋氏蹙眉,想此事还与自己有关系?
“后来卫夫人怀胎八月便发动早产,诞下了一个女婴。那婴儿实在虚弱,几度在鬼门关前,好不容易才保住一条命,想必夫人您也记得吧。”
“记得。”
“实则那女婴早就被人调了包!”
宋氏掩唇:“调包?”
“是!卫夫人生产后不过两天,生下来的孩子便因为先天不足而夭折了。后来照顾婴孩的仆从,就是那田阿姆,害怕被问责,便用从外头捡来的一个孩子顶替了上去,实则真正的卫大小姐早就没了。”
宋氏听得心惊动魄,问:“那你娘从何得知?”
小厮支吾不语。宋氏也心知肚明,定是他娘也参与谋划了此事。
可她还是觉得不对,“那女婴既是随意捡到的,哪里能长出卫蓁那样模样来?”
小厮摇头不知:“奴婢的老娘说,田阿姆看到那流落在外的小女婴,实在生得玉雪漂亮,便将人捡了家中。”
他走到宋氏身边,“夫人若是不信,派人去那土祠问一问,十七年前是否有一个小女婴被人送到了祭祀坛?”
祭祀坛有专人看管,若是真有这么一回事,那派人去一对便能验证。
宋氏唤云嬷道:“你赶紧派人去问一声,得了确切的消息就来禀告我。”
又问了几句,宋氏心中越发确信。
那小厮重重磕了几个头,上前来将赏银打包走。宋氏令人好生安顿他,将他打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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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门关上,一侧帘幕晃荡,从屏风后走出来一道纤细的身影。
“阿瑶,若卫蓁真是外面抱来的下贱野种,那这些年家里都白养了一个外人。”
卫瑶摇了摇头,仍觉得不靠谱,轻声道:“母亲,卫蓁好好的,怎会不是卫家血脉?就算当年那田阿姆胆大包天,将人抱回来,难道卫夫人就察觉不出这是自己的女儿吗?”
卫瑶并不同意母亲这样做。
“母亲这是为你着想,你且看看你的肚子月份还能瞒上几日?她若不是卫家女,你岂不就能代替她嫁入东宫了吗?且你祖父留下来的家业,岂能都让给她,你也该占上一份吧!”
卫瑶沉默了下去,可见这话确实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宋氏一拍桌案,“既是不知哪来的杂种,我卫家也容不下她了。真是巧了,连卫凌都南下一时不在京中,我看到时候谁能保得住她!”
且得等她派去打探虚实的人回来,一经确认,她立马向卫昭告发此事。
……
卫蓁回到屋舍,令下人赶快收拾行囊,却发现田阿姆立在一旁频频出神。
她让阿姆先回去休息,不想到了翌日,田阿姆依旧满面愁容,坐立难安。
“阿姆这是怎么了?自从离宫回来便不对劲,可是出什么事了?”
卫蓁握着田阿姆的手,在榻边坐下。
田阿姆眼中慌乱,好一会抽出手,在卫蓁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仰起头来,泪珠已经满了眼眶,“小姐,奴婢该死,其实这些年来一直以来在瞒着您一件事。”
卫蓁不解,去扶田阿姆起身,“阿姆,有话起来好好说。”
田阿姆连连摇头,再次双膝落地:“这秘密压在老奴心中十七年,从没有一日心安过,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应当无人再提此事,可今日看到宋夫人将一人领进了家门,奴婢便知晓坏事了。”
卫蓁何曾见过田阿姆这样,垂首问道:“阿姆到底怎么了?”
“小姐,您实则并非夫人亲生女儿!”
这话无异于平地一道惊雷在卫蓁耳畔炸开,她愣了一刻,摇头笑道:“阿姆在说什么胡话,我怎可能不是……”
田阿姆声音哽咽,清瘦的身躯俯趴在面前地上:“小姐听老奴说完。当年夫人诞下一个小女婴,那婴儿先天不足,带有弱症,从娘胎中出来不久便夭折了,老奴害怕夫人怪罪,又知晓夫人本就体弱,根本受不了这等打击,便一咬牙做了决定,将从外面捡来的一个孩子顶替了上去。”
这话说得太匪夷所思,叫卫蓁如何能信?
她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递到田阿姆面前,“阿姆不是说过,这是阿娘留给我的玉佩吗?”
那玉佩雕刻腾蛇纹,在阳光下显出玉润的色泽,纯正纯净,纤毫毕现,便是市面上多少钱两也买不来的宝物。
田阿姆牙唇打颤:“这……应当是当年遗弃小姐之人,放进襁褓里的。”
卫蓁不信,柔声道:“阿姆,你仔细瞧清楚了。若我是您从乡野捡来的,怎会有如此名贵之物?”
“小姐的亲生父母应当期盼小姐遇上一个好人家,所以将那玉佩放入了襁褓,盼着捡到小姐的人,能看在那玉佩的份上善待小姐。”
“可奴婢当时正是知晓那玉佩价值不菲,才推断出小姐应当也是极好的出身,却不知为何被人遗弃到了荒野,所以才将小姐抱了回来。”
卫蓁握着玉佩的指尖颤抖,她深知田阿姆没有理由骗自己,纵使一向冷静,此刻也不由红了眼眶:“阿姆……”
田阿姆俯趴在卫蓁的膝盖上,泪水打湿了她的裙摆。
“一切都是老奴的错。老奴不该一时鬼迷心窍,可那时卫夫人若醒来见不到自己的孩子,是真的活不了啊……”
卫蓁听她提起卫夫人,眼中清泪滑落,不由握紧了玉佩,喃喃唤道:“阿娘。”
老阿姆抬起头,还欲再说,外头忽然一阵嘈杂声响起。
卫蓁起身走到门边,院外不知何时出现十几个侍卫,从外走来被拦下,与卫蓁的护卫起了口角,两方人很快便动起手来。
此前卫凌南下,卫蓁不放心,遣了大半身边护卫去护送他,剩下的这些个护院,虽个个武艺高强,都是护卫中翘楚,却也难敌众人,坚持了一会败下阵来。
“小姐,家主请您过去一趟。”卫昭的侍卫停在她面前,语气不善。
见卫蓁不动,他挥手示意身后人上来将她拽走
卫蓁冷声道:“我自己会走。”
放在从前,卫家谁人敢动卫大小姐一下?眼下她一身红裙如焰,面目冷艳,叫护卫也想起大小姐呼号仆从的样子,一时都退到了一侧,只夹道押送着她。
经过院子时,她看到倒在地上的惊霜,给他使了使眼色。
惊霜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被斜旁伸出的一只脚狠狠踩住肩膀。
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卫蓁的视线,卫蓁抬头,侍卫一双肃杀的眸子看着她:“家主已经下令封锁了整个卫家,您便是想让人递一点消息出去都不可能。大小姐莫要白费苦心。”
到了卫昭的院外,屋门口已立了一众人。卫蓁走上台阶的时候,卫瑶给她行了一个礼,“阿姊。”
卫蓁径自走入堂中,殿门在身后阖上,隔绝了外人打量的目光。
“我的好女儿总算来了。”卫昭走上前来,“可真叫为父好等啊。”
卫蓁从前因为那份淡薄的血缘关系还唤他一声父亲,眼下便是连张口都懒得张了,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卫昭不比她更早知晓她的身世隐情,见她如此反应冷笑一声,唤来下人。
立马两个护卫出现,一左一右按着卫蓁的肩膀,将她压跪在地,同时田阿姆也被带了上来。
宋氏绕到他身侧,道:“常寿,你来说说。”
卫蓁听着外人口中自己的身世,只觉一把尖利的刀狠狠刺入了心口,不是为自己难受,而是为阿娘。
她虽从记事起,便没有见过母亲一面,可这十几年下来,一直将卫夫人当作一种慰藉,卫夫人便是她与阿弟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可面前这个男人,在听到原配妻子生产后郁结于心,听到女儿出生后便早夭,非但不痛惜,反而第一时间来迁怒旁人。
卫蓁仰起了头,眼眶泛起红意,瞧着面前这一对男女。
她想,便是自己没了身份,即便一无所有,也定要替母亲讨一个公道。想问一句凭什么他们能好好地活着?
宋氏道:“那土祠的掌司道,十七年前丢弃在祭祀坛上的女婴,襁褓里带着一枚腾蛇纹的玉佩,夫君你看,是不是她腰上的那一枚?”
卫昭在她面前蹲下身,欲夺过玉佩,被卫蓁一把躲开。
卫昭笑道:“怎么,是你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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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贱亲生爹娘给你的东西,就这般紧着,我便不能看了是吧?”
卫蓁道:“下贱?比起你害死阿娘,有妇之夫与人便苟合逼死原配,谁更下贱?”
“你还有脸配叫她阿娘!你不过是一个下等贱种,来了我卫家平白享了这么多年福,还敢来置喙我?”
卫昭眼中讥讽,站起身来:“卫蓁血统不正,此事无疑,来人,将她给我拖到府外!”
田阿姆闻言抬起头:“家主不可!”
她膝行几步,“当年是奴婢是看着卫夫人产后郁结,害怕她没了女儿、过不去那道坎,这才将小姐抱回来,可夫人哪里是那样心思不细腻之人,自是后来也发觉那不是她亲生的女儿。”
此言一落,堂内众人皆是一震。
卫蓁讷讷的低下头:“阿姆……”
田阿姆苍老的面庞上满是泪痕:“夫人心善,知晓小姐是被丢弃在土祠,不忍将小姐送回去受苦,刚好夫人小女儿夭折,便将对才出生女儿的关爱都给到了小姐身上。若那时没有小姐,夫人怕真活不下来,之后夫人待之犹如亲生,令老奴三缄其口,不许将透露出去分毫……”
“后来、后来、便是夫人逝世后,老奴将事情告知了老家主,他也是知晓的!”
卫昭道:“父亲如何说?”
“老家主令奴婢瞒下此事,不许声张,这些年来他极其疼爱小姐,便是临终之时,也让小姐陪同在侧,将一半的家业都托付给了她……”
卫昭本还以为父亲备了后手,没想到竟是这般昏庸,拂袖道:“简直荒唐!父亲年迈,将死之人的话岂能作数?如今卫蓁既然并非卫家血脉,我作为儿子,定然是将我那一份家业给收回来的!”
卫蓁听着心脏隐隐抽动。
她以为自己没了这一份血缘关系,与卫家必定缘分就此浅薄了去,可好像隔着许久,还能感受到祖父和母亲对她的爱意。
侍卫将她死死按在地上,令她不能动弹。
卫蓁抬起头,烛光映亮她潋滟的凤目,眸中含着隐隐泪意,却无一点畏惧与退缩。
那眼中射出的锋芒,竟叫人不敢与之对视。
她一字一句道:“卫昭,眼下我身边无人,你可以动我,我无力还手,可若是日后,我身边的手下都回来,我不会放过你的。”
卫昭嗤笑:“你还有日后吗?”
宋氏早有准备,拍拍手后,一个魁梧的嬷嬷走出来,用力扯了扯手中的粗绳,上前发狠摁住卫蓁。
“将人带到柴房去,晚些时候等候发落。”
柴房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冲鼻的霉味。卫蓁被扔进去,摔倒在地,身子骨几乎散架。
她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环顾四周,一道烛光在面前亮起。卫蓁眯了眯眼,看到宋氏的侍女云嬷走了进来。
“大小姐……不对,现在不能叫你卫大小姐了。说起来你身世不明,比起我们这等奴仆,又是谁贵谁低贱呢?”
卫蓁从未因谁身份贵贱而看低或高看过谁,实在不想与她费口舌。
云嬷道:“奴婢奉夫人的意思,来告诫小姐一句,别指望还能嫁入东宫。不过小姐您也可以依旧安心待嫁。”
卫蓁道:“何意?”
“咱们夫人毕竟也当了您十几年的母亲,二小姐要嫁入东宫了,岂能厚此薄彼不是吗?她也给您准备了一桩婚事,不算太差,后日一早,夫人远房的表侄便要来了,到时候您这辈子也算有一个着落了。”
宋氏的表侄此前来卫家做客,卫蓁也曾见过。
那人满脸横肉,对谁都是唯唯诺诺没有主见的样子,喜欢跟在卫璋的身后,然遇到她时总换上垂涎的目光,令卫蓁倍觉不适。
卫蓁低下头,用力挣脱了一下,手腕上缠绕的粗绳犹如蚕蛹,绑得太紧,根本挣不开。
柴门关上,蜡烛被风带灭,四下一片漆黑。
卫蓁身处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清。她将头搁在墙壁之上,慢慢冷静下来。
还算好的消息是,那宋氏的侄子后日才会来卫家,她还有一天两夜的时间。
相对不好的是,阿弟眼下远在南地,哪怕得知消息后快马加鞭回来,怕也赶不及了。
宋氏急于把她送出去,料定了这一举就能彻底摁死卫蓁,却也实在低估卫蓁的心性,她若真嫁了也不会寻死觅活。
更何况她连景恪都敢伤,再杀一个男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卫蓁指尖在蚕蛹般的奋力摸索,终于扯开了一丝空间,她袖管刚好藏有一把暗箭,是特制的暗器,防身用的,她得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再用。
只是就算她能一时跑出柴房,卫家占地之大,她怕也跑不出卫府的大门。
除非是谁能在外面接应她……
要紧的是,卫蓁眼下传递不出去消息。
窗外的夜色从黑色渐渐转为浅蓝色,天亮了,又到正午,炙热的阳光照进柴房。
这期间一共来过几个仆从。卫蓁观察着他们脸上神色,没有在当中找到满意的人选,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午后时分,一个小厮端着托盘进来,他不如前几个仆从一板一眼,目光一直偷偷往她身上溜。
卫蓁这才倾身,示意他到身前来,“我手腕上的这金镯你拿走,帮我出去递一句话,嗯?”
小厮直摇头,惶恐道:“奴婢不敢,大小姐莫要害奴婢。”
“你不是一直在打量我身上有何值钱之物吗?”卫蓁眸子盛着盈盈笑意,几绺碎发轻贴面颊,哪怕身处污秽陋室之中,依旧美得令人几乎屏息。
小厮几乎不敢直视。
她循循善诱:“事成后我一定好好犒赏你,你想想看,若是卫侯回来,你去向他复命,哪怕你没有办成,他知晓你帮我岂会亏待你?到时候你得到大笔赏钱,不好过你在卫家当一辈子仆从?”
卫蓁素来会察言观色,瞧他目光躲闪,知晓他已被说动了三分。
门外传来催促声,卫蓁长话短说:“你想办法出府,去敲响祁府的大门,让他们给少将军递一句话,能否来卫家救卫大小姐。也不用事成之后了,直接让祁宴给你一百金。他出手阔绰,定然会给你的。”
最后一句话卫蓁也不敢确定,但此情此景也只能借他先充一下门面。
左右他应当不是那样吝啬的人。
“好了没有?”外头再次传来粗犷的声音。
“就来了!”那小厮赶紧起身,因为太过匆忙,没拿稳托盘,碗盘碎了一地。
外面人道:“怎么办事的?”
小厮手忙脚乱地收拾地上碎片残骸,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将一碎片递到卫蓁手心之中。
掌心传来碎片冰冷的触感,卫蓁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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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自己赌对了。
柴房很快又剩下了卫蓁一人,她长松一口气,双手撑地,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木窗边,透过窗户间细缝打量着周边环境。
同时她掌心之中握着那枚碎片,一点点地慢慢用力,将粗绳划开口子。
……
距京十几里京郊道,一匹骏马驰骋在官道上,驰走进了章华离宫。
“少将军,卫家大小姐给你传话。”
侍卫气喘吁吁地在祁宴面前跪下,祁宴刚侍奉完太后服下汤药。
祁宴低声道:“何事?”
“大小姐请您去卫家一趟,大小姐的继母要将她送给远房的表侄,明日一早那人便来了。”
祁宴眉心轻蹙,道:“要送给远方的表侄?”
“是。”
祁宴指尖搁在桌案上,轻敲了一二。
“少将军要去吗?”侍卫问道。
祁宴立在阴影深处,叫人看不清楚他脸上神色,半晌之后,他侧首吩咐身边宦官好生照看着太后,随后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夜风拂来,吹得他玄袍飘飞,融进深沉的夜色之中。
……
夜色一点点降临,只一点稀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
卫蓁靠着墙壁闭目养神,午后到现在已过去了四个时辰,不知那小厮将话递出去没有。
正想着,木窗外响起了叩声。
卫蓁循声望去,看到木窗外隐隐透出来一道朦胧的身影,正是白日离去的那个小厮。他从窗缝间递来了火折子还有几根蜡烛。
东西不算多,但对于卫蓁来说,已是够用。
他甚至没与卫蓁多说几句话便离开了。
卫蓁回到草堆边坐下,那道绑在她手腕之上的粗绳,也终于被她割了下来,麻绳悉数落在地面上。
卫蓁继续闭目养神,然而几炷香后,门外的动静让她从睡梦中惊醒。
“大小姐在里面吗?”说话的是云嬷。
“是,人一直绑着呢,表少爷已经来了是吗?”
“表少爷的马车在侧门候着,你几个去准备一下,再等小半炷香,就把里头那货运到马车上吧。”
他们称呼起卫蓁,用了“货”这个词。
那表少爷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是挑在卫蓁看不见的晚上来。
卫蓁等外头脚步声逐渐远离后,从地上爬起身,走到柴门边,借着依稀的月色,勉强辨别出一道模糊的影子。
卫蓁道:“我身子有些不适,想去前头换件衣裳。”
“不行,夫人的命令,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小姐您出柴房半步。”
卫蓁声音虚弱:“我来了月信,小腹坠痛,身下血流不止,若是一直不更衣,岂非弄得满是血污?你唤一个人陪着我去换一件衣裳,我被绑着又能去哪里?”
门被她身子压着,漏出一条细缝,月光照亮了门内少女的面容,门外侍卫看到她额间布满了细细的汗珠,面容苍白无比,口中溢出了一声低吟。
屋内的卫蓁,紧握了手中冰冷的碎片。
那锋利的碎片刺破掌心,鲜血流了下来,伤口泛起一片灼烧般的刺痛,于是她额间细汗更多,抬手要给那门外护卫看手上沾染的血污。
那两侍卫对视一眼,眉心紧皱,让开了一步道:“行吧,快一点。”
卫蓁道:“稍等。我缓一下。”
她说月信来自是假的,转身去柴房内,捡起地上的火折子划开,丢掷到了一侧不起眼的草堆里。
那火苗在漆黑的一角幽寂地燃烧着,起初不过小小的一簇,然后一点点往四周蚕食,慢慢弥散开来。
门口锁链打开,月光混着灯笼烛光倾泻进来,卫蓁起身往外走去,眼前彻底变得清明。
……
卫家的侧门。
宋氏正立在马车旁,嘱咐着自己的表侄话语,眼角瞥见一道白烟升起。
她转头望去,卫府的东南角落不知何时起了火势,那火苗沿着廊檐窜起,越烧越亮,几乎照亮半边天。
宋氏意识到不妙,那不正是关押卫蓁的地方吗?
这一场火来得出乎所有人意料,今夜起了东风,火势蔓延得更加迅速,一片赤色的光亮焚烧着府宅,发出噼啪响。
夜风呼啸之中,卫家府邸陷入一片骚乱。
宋氏奔入院中,喝令仆从去寻卫蓁。
然而火越来越高,仆从奔走灭火尚且来不及,谈何在兵荒马乱之中找到人?
卫蓁提着裙裾,奔走在府邸之中,她将几根火折子都投入了草堆之中,是否引燃火她也不知,从小路一路狂奔路往大门奔去。
烈烈大火在身后燃烧,火光投下艳丽的颜色,漫上了她脸颊,她红裙行走在其中,如同在风中焚烧的花朵。
快要到府门前时,身后几个侍卫高声呼喊,几乎就要抓住她的裙摆。
卫蓁抬起头,看到府门之前,有谁人勒马停下。
着玄袍的少年自马上下来,大步朝内走来,卫蓁心口剧烈,便知道果然没有信错人。
她加快步伐,长发在春夜的晚风之中飘荡,衣裙流动出水流的形态,几步扑入他怀中,被他深深地拥入到了怀中,她唤道:“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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