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
前头那位披着缂丝面镶银绒缠枝斗篷的身影,不就是三四日前才见过乔韫么?
乔虞抬手示意夏槐和南书停住脚步, 不要出声, 她隐在转弯处的廊柱间,远远望过去, 眉头渐渐皱起。
她不由低声道:“乔小仪对面的是夏芳仪么?”
夏槐探身看了看,悄声回:“回主子,正是。”
乔虞眸中流转着暗光,唇边忽而勾起一抹笑,朱缎镶珠云丝绣软底鞋落在青石砖上,发出细细碎碎的声响。
不重,但足够引起前方交谈两人的警觉, 下意识地循声望过来, 露出迥乎不同的两种神情来,乔韫瞳仁略扩,神色惊讶中透着一丝的惶色;夏芳仪还是一如往常的淡然, 见着她颔首微笑, 仿佛两人在此地相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见过乔容华。”夏芳仪垂首, 福身问礼。
“原来是你们啊, ”乔虞笑容明媚爽朗, 瞧不出一丝晦暗的情绪,令人看着便觉心旷神怡,“我兴致一来,想走走以往走过的老路,这也能碰着你们, 可见咱们是有缘分的。”
乔韫这才想起这条路能通往明瑟阁那边,微不可见地收敛起面上不自然的表情,温婉笑道:“我以往都是跟着柳贵嫔在外行走,这回难得自己出来,又见宫里头雪景甚美,不知不觉就偏离主道,迷失了方向,”她含笑望了夏芳仪一眼,“若不是遇见了夏芳仪娘娘,我怕是还在原地转圈不知如何是好呢。”
夏芳仪回以一笑:“乔小仪客气了。”
乔虞目光柔柔地从二人面上轻扫而过,莞尔笑道:“既然都是阴差阳错遇见的,就说明这是上天的意思,不如咱们结伴同行,一道前往钦安殿吧?”
乔韫闻言,略带迟疑地看向夏芳仪。
夏芳仪却是神色变都未变,犹从容自若,侧首遥望了前方一眼,道:“妾谢过乔容华娘娘,但此行妾出来本是为了折些红梅送与贤妃娘娘,权当为元宵佳节添几分喜意,因而就不打扰您,和乔小仪之间的姐妹叙话了。”
乔虞随着她往前望去,果然是解意园的方向。园子里种的都是各色品种的梅花,其名取自“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具有十分意境。只不过当时她住得近的时候,正是夏秋两季,后头又病了几场,可惜没去见见里头的美景。
世人不爱送梅花,因为“梅”字近“没”,但诗情画意赋有浪漫主义的学者却为它添了另一层引人心折的朦胧绫纱,坚贞高洁,傲骨风度,为四君子之首。
多少人为它如痴如醉。
不过,按着时节来说,梅花也没几个月尽情绽放的时候了。
乔虞理解地笑了笑:“那你便快去吧,免得误了晚上的元宵宴。”
“是。”夏芳仪对着二人微微福身,继而转身,款款离去。
见她走了,乔韫也少了顾忌,抬眸看向乔虞,笑意中参加着一双讽意:“今天怎么还劳驾您走过来了?这回皇上是忘记给你准备轿撵了么?”
乔虞立在原地,目送夏芳仪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听见她的话,转过身来,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冷淡,令乔韫见了都不由怔愣了一瞬。
乔虞刻意压低了声音:“乔韫,我与你说番诚心话,信不信由你。”她的眼眸十分淡漠,几乎到了冰冷的程度,“你固然投靠了皇后,但凡是留个心眼,别人家让你去做什么就去做,只要你动手了,最后承受后果的也只能是你。”
这话听着没头没脑的,乔韫有些疑惑,但对上她那仿佛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神,总觉得心头颤颤,隐有余悸,下意识地便闭紧了嘴,不去打断她。
乔虞出言问道:“你知道简贵妃为什么会禁足么?”
乔韫迟疑着点了点头:“她…有意动手伤害柳贵嫔及其腹中皇嗣。”
“那她动手了么?没有。”乔虞淡淡道,“在别的宫里按一两个人,这事是后宫常态,禁不了的。但简贵妃不过起个念头的事情,皇上便这样警告,说明他对其暗中的算盘手段一清二楚。”
乔韫思索了片刻,拧眉惊道:“莫非是,皇上知道简贵妃打算利用宋婉仪怀着那胎……谣言?”她将余音隐没在唇齿间,不敢直说。
“无论是皇上,还是皇后,作为着宫里头的主人,他们所拥有的资本和手段,就是简贵妃与之相比,也不过是区区蝼蚁。”
乔虞沉声,有意吓吓她,乔韫有城府,就是沉不住气,当初许知薇一表态说能让她博得皇上宠爱就信了,想也不想人家年轻美貌一点不缺凭啥能甘心帮她。
还有自己,两人之间存在嫌隙旧怨,乔韫也不是不知道,偏偏乔虞说什么,她也照听不误。说到底,不过是见着眼前有利可图,就高兴满意了,一点不想想这好处背后有没有藏着隐患。
还是吃的亏太少。
乔虞轻轻叹了一声:“罢了,我就提醒你两句,第一,全天下能踩着皇后的,只有太后和皇上两人,就是有一天皇后势力不如现在,你也不能做那见了树倒就散开的猢狲,更不能打量着补上一刀给自己谋好处。第二,不能动皇嗣龙子,这是皇上的逆鳞,轻轻一碰你自己受害还得牵连家族。”她停顿了一下:“如果可以,离夏芳仪远些。”
说罢,
乔虞面上的肃色缓缓散开,重新漾开的笑容依然明媚灿烂,好比冬日里的太阳,只见了便让人从心底泛起一股暖意来:“那么,我不打扰乔小仪赏雪了,就此别过。”她微微颔首示意,从她身旁擦肩而过。
乔韫愣愣听着她说完,恍然回神,忙扬声叫住她:“等等,你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乔虞面上浮现出依稀茫然之色,眨了眨眼,粉嫩脸颊上的两点梨涡如旋开的涟漪,一派单纯真挚:“啊,我刚说了什么吗?”她甜甜一笑,“呐,就是祝福乔小仪你元宵节快乐啊,还能有什么意思?”
她面上的笑容透着仿佛恶作剧般的狡黠,也不待乔韫回应便率先转身离开。
乔韫呆呆地止在原地,许久都未反应过来,眉间皱起了一道浅浅的沟壑,出声问身边的绿萼:“你敢听见她说的话了么?”
“……奴婢没有。”绿萼面露不解,原本乔韫跟夏嫔说话时就让她站远些,方才乔虞凑上前说话,声音故意又压低了,她只能听见隐约的几个音节,便是连嘴型都看不见的。
乔韫不耐地别过头:“算了。”不知道为什么,比起那些话,她更在意乔虞刚才的神情,带着股莫名的压迫力,令她脑海中一片空白,使得那番话如咒语般萦绕在脑海中。
她目光中显出厌烦不屑,不过是个被宠坏了的小丫头,还真打算仗着那几分心机来教训自己?不过是够幸运罢了。
话虽这么说,但乔韫心头多少生出了些许顾忌,再迈步向前走去,脑中塞满了密密麻麻的思绪,令她对原本的计划犹豫起来。
夏芳仪……
那厢南书也忍不住好奇,问乔虞跟乔韫说了什么?
“奴婢见乔小仪脸色又青又白的。”
“她那是心虚。”乔虞冷哼了一声。
如果可以,她自然愿意为乔家保住这个女儿,但这不能只照着她单方面的意愿来,乔韫是个主观性非常强的人,想以为她好的名义去左右她的选择,她只会觉得你想害她,或者就是瞧不起她、觉得她无能。
还不如放手任由她去闯,只要别闯出大祸来,皇帝是个不涉及底线就懒得多管的性子,皇后又是她的倚仗,乔虞还不信就这样乔韫还能把自己作死了。
左右能保住命就好。
乔虞在心底叹了一声,就把这事放在一边。
皇宫里头的元宵节虽然办得不比外头满城的灯会热闹,还也有其壮观的地方。
未时一刻,众人齐聚在钦安殿。钦安殿前的方形广场一侧,建起了两层台面的大戏台。先是一纵舞狮队身上系着类似辘轳的机关,自屋檐垂脊处奔突而下,配以太平乐曲,欢腾跳跃,闪转腾挪,好不热闹。
随后又便是两出大戏,太后和皇后各点了一出,《目连救母》以及《御苑献瑞》,都是大戏,单另出来能排上六七天的那种,便是听不懂其中情节,目连戏中既有舞蹈,又有拳路,在这个没有相声小品的年代,偶尔看看也是难得趣味。中间有菜肴一道道呈上来,直到皇帝落筷的那一瞬,元宵晚宴就开始了。
当然,今夜的重头戏还是在晚上。当夜幕降临,众人行至御花园,视线所及之处挂满了五色彩灯,形态各异,花色不一,山水人物,花鸟鱼虫,竞相争艳。
不一会儿,御花园的瑶庭湖上走廊,小太监们合力举着有六丈多长的“龙”灯过来,大约共有十跟柱子撑着,最前头的一名太监双手捧着个极大的夜明珠,远远望去,仿若“龙吐明珠”的盛景色。
两侧的湖水上,还飘着两艘用雕木、雕竹、镂铜制成的小船,精雕细刻,上头挂了灯笼经幡,寓意喜庆。
而后前头的小太监点燃了龙灯上的炮竹烟火,同时,小船上也点燃了火光。龙口中喷射出火焰来,身上的炮竹从头至尾,依次闪过火光,火星四射,霹雳连声,巨大的龙随着声响,在一片袅袅白雾中翻飞腾舞,紧跟着璀璨的烟火和震耳的爆炸声,周身点点珍珠灯如星辰荧光。
场面何其华美壮观。
乔虞仰着头,看向被烟火照得明亮的黑夜,眉眼舒展,乌黑的眼底映衬着漫天的火光,熠熠如昀,唇畔不自觉得漾起一抹惬意安恬的弧度。
无论是什么样的天空,绚烂的烟火都能给它照出色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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