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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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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八章

    要说怎样才能跟大皇子解释清这里头的阴差阳错,又不至于拂了这份天大的抬举,牵连那好心护她还赠她丝线的铺子一道惹祸上身,千钟一时也没头绪。msanguwu

    但有一件事,她看得透透的。

    庄和初既不给大皇子一句准话,也不给她一个痛快,摆明是已经做好了一番盘算,这会儿东拉西扯间不知在话里话外挖了什么坑,正哄着她往下跳呢。

    刚刚一阵呛咳,激得那人一双眸子里浮起一重蒙蒙的水雾,经由外面雪地反映进室内的天光已经亮得发白了,投在其中,也被这重水雾尽数化了去,根本照不见底。

    好看得很,可那深底里究竟在转着什么心眼儿,千钟就实在是看不清了。

    但不用看清也知道,至少在这人自个儿看来,那铁定不是什么好心眼儿。

    不然,又有什么不好与她直说的?

    可要说坏,定也坏不到哪儿去。

    这不坏又不好的心眼儿到底是什么,她看不透,有一个人兴许能行。

    庄和初一句问罢,半晌不得回应,也不出声催促,就斜依在那儿,支着一副西子捧心的样子,耐心十足地等着。

    三青说千钟守了他两日的话应该没有假,单看这双眼睛里隐隐的血丝,便知她这两日必没睡个囫囵觉,可那目光还是鬼精鬼精的,绕在他身上打了几转,又煞有介事地皱皱眉头,才一本正经开口。

    “这事儿,我自个儿拿不了主意。”

    “为何?”庄和初耐心问。

    “从户籍上论,我已经是梅家的人了,我的亲事牵扯的不是我一个人,我得回去先跟兄长商量商量,再给您回话——”

    话音还未落定时,千钟就突然后悔了。

    她一时也不明白是错在了哪儿,但她清楚地看见,这人听着听着,面上忽然掠过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不真切,可足够在千钟心头撩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好像是……她自以为瞧见了一个坑,有意绕了条看似平顺的路,却不想,那坑是假的,是这一肚子心眼儿的人故意引着她绕上这条路的。

    她这自作聪明的一绕,正好一脚踏进了那真正挖给她的大沟里。

    后悔已来不及了。

    “也好。”庄和初轻一点头,好似这话正说到了他心坎上,千钟才一把话说话,这厢就痛痛快快地应了,“今日除夕,你与梅先生也该团聚才是。一会儿就让姜浓备些年礼,我和你,一同回梅宅去。”

    千钟一惊,“您也去?”

    “不能去吗?”那张本就血色淡薄的脸上神色忽一顿,莫名又淡了一重,倒显得眸子里的那重水雾更浓了,“那日与你去看宅子时,你说过,要在那宅子里给我留一处院子,等挣了钱,还要买好多书放在那里,我得空就能去坐坐。”

    庄和初说着,转目朝几案上那张被他随手搁下的一百两银票一瞟,目光再转回来时,黯淡得直让人心慌。

    “莫非,这只是寒暄的话,我自作多情了吗?”

    “不不……不是!”千钟慌忙摆手,好歹稳了稳神,才劝道,“您愿意去,我求都求不来呢!可您的伤还没好,又天寒地冻的,这会儿挪动,万一……万一有点什么不好,大过年的,上哪儿找郎中去呀,您说是吧?”

    庄和初不以为意,“那郎中是在我手下听差的人,随传随到。”

    千钟噎得一愣,忙又道:“可、可伤在您身上,找郎中再方便,要是出点儿什么差池,受罪的不还是您自个儿吗?那宅子跑不了,我和兄长也跑不了,您且安心把伤养好养透,待您好全了……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和兄长一定一块儿来请您去好好住几天!”

    春暖花开的时候?这一杆子就把他支到俩月外去了。

    庄和初暗自好笑着,面上波澜不兴,默然听着她说完,长睫略略一垂,话音也低了一低,“是嫌我这样,要给府上添麻烦吗?”

    “不不——”千钟还没抓出点儿像样的说辞,就见那低垂的眸子一抬,盈盈的尽是笑意。

    “如此,你既盛情相邀,我便去叨扰了。”

    “……”

    千钟算是听明白了,这人是打定了主意要去的,她就是说破了天也没用。

    绕这么一圈,动这么多心眼儿,就为跟她一块儿去梅宅过年?

    这里头肯定还有玄机,但她实在是想不通了。

    庄和初跟她一块儿回去,总比不让她回去来得好,只要回到梅宅,有梅重九帮她一起提着小心,不管有什么玄机,再掉进沟里一回的可能总归能小一些。

    再说了,一个重伤未愈的人,走几步路都还有些费劲,就是由着他折腾又能折腾出什么来?

    如此想着,千钟也别无选择地顺势应了下来。

    那把她一路拐进沟里的人遂了心如了愿,立时就唤来姜浓,让姜浓先去安排她洗漱更衣,晚些再到这儿来,取他亲拟的礼单。

    姜浓照吩咐安顿了千钟,再折回来时,那拟好的礼单已搁在案头上了,庄和初却还在伏案写着些什么。

    姜浓又换了杯热茶来,庄和初才搁下笔,轻一叹,温声道:“今日除夕,旧年的事,还是都结在旧年吧。”

    姜浓身形微一滞。

    庄和初与她还未了结的旧年之事,也只有那么一桩了。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姜浓也只微微一滞,便释然如常,稳稳搁下茶杯,垂手颔首恭立,“姜浓自知罪孽深重,不敢苟且偷生,一切听凭大人处置。”

    庄和初轻轻揭起墨迹尚未干透的纸笺,又从头至尾看过一遍,转手递向那等待发落的人,语声淡淡,温煦如旧年里每一次与她下吩咐的时候一般无二。

    “这是要在司中归档的文卷,你看看,若无异议,我便用印了。”

    事到如今,这些不过都是行个过场而已,姜浓接到手里时也只打算扫一眼便罢,可一眼落上去就不禁怔然一愣,匆匆看罢,再抬眼时,已是满目错愕。

    “大人……我和裕王从前那些往来,怎全都算成是您交派的差事了?”

    许是伤重方醒就坐了太久,体力难支,庄和初挪了挪身子,换了个更松泛些的姿势,再开口时,那略有些虚弱的话音也松泛得好像闲话家常似的。

    “你若还想留在第九监效力,我便这样交上去。若不想,你有什么打算,也可以与我说,凡我力所能及,必会成全于你。”

    姜浓讶然,目光不可置信地在纸笺与那张苍白含笑的面孔上徘徊几趟,几度开口欲言,都没出得了声,到底还是那人看透了她似的,不问便答。

    “这是我自己的意思,司公不会知道。日后有必要时,宫里也许会知道,但不是现在。”

    姜浓惊色愈重,颤然出声,“可是……若被发现,您可是——”

    “那就小心些,不要被发现。”庄和初轻笑。

    愕然呆愣片刻,姜浓才缓过些神来,温婉的眉宇间凛然一肃,将那写着一条活路的纸笺往回一呈。

    “姜浓死不足惜,断不能牵累大人。还请大人赐我一死吧。”

    庄和初畏寒似地拢手于袖,不去接那递回到面前的纸笺。

    “若是我这里还有差事,非你不可呢?”

    姜浓微一怔,旋即苦笑,“大人一片苦心,姜浓心领了。我有自知之明,我在第九监所担之事非是无人可取代,我在裕王处也不是什么深得信重之人,能为大人所用的,极为有限,远不值得大人搭上自己的性命来换。”

    这都是实情,庄和初轻轻点头,“这两日间,裕王可差人来与你联络了?”

    “不曾。”姜浓如实道。

    “正因如此,这一次,才非用你不可。”这话分明不足以解释清楚什么,庄和初也不待姜浓再问,便接着道,“早些时日,裕王用那些西北恶匪伏袭我的车驾时,我便觉得,我身边应该有一双裕王的眼睛。”

    “姜浓不敢欺瞒大人,这件事上,裕王并未与我联络。”

    庄和初又点头,“那日将你引出来后,我就一直在思量这件事。你在第九监所担的差事,一向也未曾触及这些外面的行动,甚至裕王对这些路数的熟悉,已远在你之上了。所以,他对第九监的了解,必不是从你这一处来的。”

    话已说到这份上,再愚钝的人也该有几分警悟了,何况姜浓并不愚钝,“大人是觉得,您身边……除我以外,还有裕王的人?”

    庄和初不置可否,仍闲话家常似地不急不忙问:“以你看,府中这些人,有什么不妥吗?”

    姜浓思量片刻,到底还是惭愧地摇头,“未曾发现什么,是我疏忽了。”

    “也兴许,这漏洞本就不在府里……”庄和初轻咳了两声,喘息稍定,伸手拿过热茶浅呷了一口,才又不疾不徐道,“不过,应该很快就能见分晓。裕王虽已亲手杀了金百成,但金百成到底曾身任要职,接触过裕王府不少机密事务,与他相关的一切,裕王定会一一排查清楚。”

    与金百成相关的一切,自然包括将金百成一步步送向死路的所有人。

    姜浓顿悟,“裕王府与我联络的人,一向是金百成,金百成一死,裕王若想稳住我以方便摸查,必定要选派新的人来与我联络。来的人,必定是一个能让我放下戒心,同时也是裕王全心信重之人。也许,就是那个漏洞。”

    “这是最好的一种可能。”庄和初笑笑,“不过,最坏,也坏不到哪里去。毕竟我才是将金百成推向死路的最关键一环,就算为了摸清我究竟为何要舍命去救金百成,一时半刻里,他也不会伤及你的性命。”

    姜浓忽又明白些什么,垂目看看还搁在案头的那份礼单,“大人突然要去梅宅过年,是为了放给裕王一个派人联络我的时机?”

    “我也有件要事去办,刚好两相方便,不会落了刻意。”庄和初略略一垂目光,落在那页还执在姜浓手中的纸笺,轻一叹,“这条路走到底,也未必就是一条活路,可若揪不出这漏洞所在,要搭进性命的,就不只区区你我了。”

    裕王野心与手腕,这些年来,姜浓看得再清楚不过。

    司中严苛的章程,她也再清楚不过。

    庄和初这话绝非危言耸听,相反,许是为着不施加与她太多压力,他已将话尽可能往轻描淡写里说了。

    姜浓默然片刻,“大人既信得过我,姜浓这条命,愿为大人驱遣。”

    “万事小心,我在梅宅等你的消息。”庄和初温然一笑,这才接回那页将要归档的纸笺,转手捉过案头上的礼单,交予姜浓,“这些尽快照单备齐吧。”

    已到年根底下,家家都要筹备过年的事,昨日起,街上就有许多铺面关门歇业了,今日除夕,想要置办东西更是麻烦。

    姜浓原想着先看一眼有什么不好办的,也好当面请示个替换,免得再来回耽误时辰,哪知礼单打开,一眼落上去,姜浓就是好一怔愣。

    这已不是什么办来办不来的事了。

    “大人……”姜浓犹豫着提醒道,“这些东西,作为年礼,好像,有些不合时宜吧?”

    庄和初笑,“这就是最合宜的,照办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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