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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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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八章

    千钟隐约觉得捉到了些什么,可攥进手心里的尽是一块块零星的碎片,看不出谁该与谁挨着,也就连缀不出整个的一串。mchuangshige

    只凭这些,还远不够决断出该做些什么才能真的帮上忙。

    还是得将这些碎片送到庄和初手里才行。

    可这样的事,也不是与眼前庄府的这些人说上一声就能成的。

    这些碎片终究只是她一己之见,庄和初都未必能全信了她,这些人又能有几分信她?再者说,这些人里,又有谁是全然可信的?

    何况,递送这样的消息可不是个容易活儿。

    她如今也算瞧明白了,那个邪乎的衙门并无鬼神之力,无非是群本事超群的人在办事,只要是人,就免不得会出纰漏,冒危险。

    贸然托付于人,只怕消息没能如愿送到,还要反生祸害。

    千钟正焦灼地思量着,就听一阵鼓乐声响渐渐朝庄府这边靠近来。

    这是城西陈记棺材铺的吹打班子,她一路从城西赶过来时,就与他们遇着一回,是那陈掌柜亲自带着十二个壮劳力抬的一口红漆厚棺。

    从前在皇城街上见过了这场面,千钟也多少知道些,棺材多是用黑漆,能用红漆棺材的,一般是八九十岁无灾无痛寿终正寝的老人,那样的丧事也叫喜丧。

    这附近谁家里有这样的老人吗?

    千钟正纳闷着,姜浓已动身走下阶相迎了。

    那陈掌柜一见姜浓下阶,也紧走几步,径直朝姜浓过来,挂在脸上的笑就和他带来那队吹打班子一样,说喜气也不算喜气,说丧气又没那么丧气,与那口红漆棺材衬得恰到好处。

    “多劳陈掌柜亲自来一趟。”不待对面开口,姜浓先客气道。

    “姜管家客气,万公公特别嘱咐了,庄府的差事,岂敢有怠慢?上好的红漆柏木,辟邪冲喜,伏愿庄大人升官发财,鸿运当头,福寿长久,顺遂平安!”

    陈掌柜高声大嗓地道罢这一派客套话,又凑前半步,放低声问。

    “昨日府里来人交代,今日一早送来时,务必要大些排场,小人这里能凑起来的排场,也就是这些,姜管家看,可还够了?”

    这话是庄和初交代下的,姜浓也不解其意,但只看着这阵仗,在皇城中送棺材的排场里该是无出其右的了。

    想要再大,那棺材里就必得填上瓤才行了。

    “陈掌柜费心了。还要劳您送进府去,再费心择个风水合宜的位置安放。”

    “应该的,姜管家放心就是!”陈掌柜说着,便与那些抬棺的壮劳力们招呼了一声,那十二人就小心地抬着这口沉甸甸的棺材上前来。

    棺材沉厚,又怕磕了那精细的红漆,上阶上得缓慢,陈掌柜目光朝这方向定得久了些,终于留意到那开敞的大门旁还有个破破烂烂的一小团。

    好像是个……小叫花子?

    一个叫花子,敢到庄府门前的这条街上来,已然是胆大包天了,竟还敢登上门前?

    那定是庄府的人先给的好脸。

    想起庄府明日要办的那桩婚事,陈掌柜顿时了然,忙又殷勤道:“听说庄大人就是乐善好施,广结善缘,才把梅县主寻回来,全了这段好姻缘。庄府真是积德深厚的有福之门啊!”

    陈掌柜边说着,边从身上摸出几个铜钱来,上前去和善地丢进千钟手中那半只破碗里。

    千钟立马就拜,“谢谢老爷!老爷多福多寿多如意,顺风顺水顺财神!”

    姜浓见状也不多言,只引人进门去,交给候在门房的三青三绿领路入府,待掌柜与棺材都走远些了,才又折返回门口。

    千钟已抱着碗爬起身来,望着那队停在门口街上继续吹打的班子,不知在出什么神。

    “县主可有吩咐?”姜浓低声轻问。

    多亏这些来得莫名其妙却又恰是时候的人,千钟焦灼了半晌的脑瓜里总算是浮出个给庄和初传信的主意。

    没有十全的把握,但已是最值得一试的了。

    “姜姑姑,”千钟央道,“我想进去换身衣裳。”

    庄和初带着云升和风临到大皇子府时,萧廷俊正该用早饭,可洋洋一桌子早饭摆上来,萧廷俊一口也不想动。

    “这粥是什么意思?这是吃粥的时候吗,咒我今日差事办成一锅粥吗!这酱瓜,骂我傻瓜是吧?炸果子炸得这么焦黄,是盼着我把事办黄是不是……筷子还是两根的,你们是不是对我有二心啊!”

    一声比一声高,一句比一句不论理,一众伺候膳食的仆婢个个噤若寒蝉,一丝动静也不敢出。

    “殿下在大理寺学了这几日,推演联想之能确实有些进益了。”

    乍听这熟悉的温和语调自门外廊下传来,满屋的人如获大释,那暗暗的松气声叠在一起,如浪涛般此起彼伏,也成了难以忽略的声响。

    是以庄和初踏进门时,萧廷俊脸色越发难看了一重。

    “出去出去……都出去!”撵走了戳在堂中挨了半晌骂的这些人,萧廷俊才满腹委屈地迎上庄和初,“先生瞧见了,我这里有多少拖后腿的,今日差事要是出了茬子,可不能全怪我了。”

    庄和初看看那一席于早饭而言已有些过于丰盛的碗碟,明知故问道:“殿下今日要办什么差事?”

    “还能有什么,就是大理寺与南绥、西凉使臣交接那俩囚犯的事。”萧廷俊说起来就带着一股恼然,“您瞧着吧,我裕王叔八成要使绊子。”

    “那殿下不想法子应对,只在这里对这些碗碟使气?”

    “我当然是想了!”萧廷俊急声辩驳,“从定下那俩囚犯起,我就跟何寺卿商议好了,那俩囚犯身上一应大小事,都由我、何寺卿,还有新去补缺大理寺少卿李惟昭亲自照管,在把人交接给使团之前,除我们三个之外,任何人都不能与那俩囚犯接触。”

    大理寺少卿李惟昭,庄和初也不陌生。

    这人是上一科的探花郎,庄和初曾见过他的卷子,字很俊秀,相貌生得比那一笔字还要俊秀,殿试上颇得萧承泽青眼,钦点了他为探花。

    只是他出身甚是微寒,起初没轮到什么好去处,却不想是福是祸,正逢晋国公府同皇后暗定的姻缘受裕王横加拦阻,为避裕王锋芒,晋国公再三斟酌下,那原定许给大皇子的晋国公爱女,就配给了这出身低微的新科探花。

    既成了晋国公府的女婿,那官路自是不同。

    原是被一杆子支去偏远之地的人,也得以留在皇城里,先是进了一处清贵衙门,前日谢宗云补缺未成,这空出的大理寺少卿之位就由他填了上去。

    要论恩怨,李惟昭更念裕王的好,还是更记大皇子的恩,很是难说。

    但无论如何,这人都不是个甘愿生事的。

    这番安排乍看来确实谨慎,“殿下如此安排,裕王可做过拦阻?”

    “暂时还没。”

    “那殿下可想过,裕王为何不拦?”

    萧廷俊怔然一愣,已明显是句否定的回答了,庄和初便也不待他说什么,就道:“殿下如此安排确乎谨慎,可如此一来,若当真出了什么差错,一切罪责也就能毫无疑议地定死在殿下、何寺卿与李少卿三人身上了。”

    这三人里,谁倒霉也牵连不上裕王。

    “这……”这话一点儿也不难懂,萧廷俊脸色蓦地一白,“这就是说,我裕王叔已经谋划好要怎么生事了,他不拦我这么安排,是因为我这些安排根本拦不住他,还能让他把罪责甩到我们身上?”

    “殿下聪慧。”庄和初好脾气地点点头。

    “那、那现在可怎么办!”

    庄和初不急不忙地过去合上了门,而后令云升和风临宽去外衣,萧廷俊还莫名其妙着,就见二人外衣一解,露出罩在里面的粗布棉袍,不禁一愣。

    那棉袍虽新,可不是云升和风临这般身份穿的。

    “这……”萧廷俊愕然道,“这不是给那俩囚犯换的吗?”

    囚犯关在大理寺狱里时,穿的自然是囚服,可如今既要移交给那两国,也就意味着他们不再是雍朝的犯人了。

    不是雍朝的犯人,就不该再穿着雍朝囚衣了,但终究还是作奸犯科之人,给他们穿得太光鲜,也不合适,是以议来议去,最后就定了这粗布棉袍。

    “不错,”庄和初道,“殿下现在就动身,带云升和风临一起去大理寺,用他们身上的这两件,把囚犯身上的换下来。”

    “现在去换?”萧廷俊讶然。

    按照朝中议定的移交章程,大理寺要把这二人押送去怀远驿,在怀远驿完成一应交接文书,所以在把人从大理寺狱提出来之前,就要给他们更衣了。

    “这时辰,李惟昭那边应该已经给他们换过衣服,把人从狱里提出来了。”

    庄和初点头,“就是要待他们换过之后,殿下再用这两件,把他们已经换上身的换下来。”

    “把换上的……再换下来?”萧廷俊还是不明白,“这两件,和李惟昭给他们换的那两件,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时间紧迫,来不及与殿下细说分明,殿下只管去做就是,此事不能早,也不能迟,唯有殿下可以办到了。”庄和初略略沉声,“只要殿下办好此事,裕王今日便无计可施。”

    萧廷俊在云升和风临身上来回扫了片刻,决然摇头,“不行。”

    “殿下——”

    “不是先生交代的事不行,”萧廷俊一双虎目遽然一沉,“是先生挑选来办这事的人不行。”

    庄和初挑来办事的人,除了萧廷俊,也就是云升和风临。

    二人怔然互看了看,再转目回来时,就见那双虎目已牢牢定在云升身上。

    “我原打算过了今日再处置。”萧廷俊紧着牙根,咬着一股怒意道,“先生恐怕有所不知,昨日,云升在宫中,背着我,和我裕王叔悄悄见过面。”

    云升脸色霎时一白,唇齿微一动,不待发出什么声响来,庄和初已先问出了声,依旧平静和缓。

    “是何人报与殿下的?”

    “我在宫里恰巧遇上,亲眼所见。”萧廷俊恨声道。

    云升脸色眼见着又白一重。

    “昨日云升为何会进宫?”庄和初又平和地问。

    “先生不是知道的吗?”宫里传话是去庄府找的云升,庄和初不会不知,可庄和初问了,萧廷俊还是忍着不耐烦答道,“南绥外使说想看《芙蓉夜宴图》,那画父皇早先赏给我了,这些东西在我这里一向都是云升收的,我就让云升取了送进宫去。”

    “南绥外使为何突然想看那画?”庄和初还是平和地问。

    “是我裕王叔——”已有些不耐的话音戛然止住了。

    “想必是裕王提起的吧。”庄和初平和地把他断掉的话接完,才道,“殿下不曾想过吗,以裕王的城府和他对宫中各处的熟悉,他若真想悄悄见人,又岂会让殿下那么容易恰巧看见?”

    疑窦已生,再由着他自己去想,一时半刻怕是也想不通的了。

    庄和初轻一叹,转对那脸色已淡白一片的人温声道:“云升,你同裕王想见说了什么,都与殿下坦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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