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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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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朝里的波澜,万喜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雍朝祖制,皇子年满十五离宫开府后,就可以入朝了。大皇子两年前虽也按时开了府,可入朝一事,因着裕王明里暗里的拦阻,已然拖了两年之久。

    朝中裕王一人独大,这些年,有不满裕王所为、有心扶正朝纲的官员,也不知该把劲儿往哪里使,始终一盘散沙,难成气候。

    嫡长皇子若入了朝,这被裕王牢牢把持的朝局势必有场惊天动地的大震荡。

    眼看着两年来里里外外各种理由都用过一轮,裕王已再没什么好说的了,大皇子在庄和初的不懈管教下也有些像样了,时机已见成熟,奈何朝里刚刚把这事儿再提起来,好巧不巧,大皇子就闹出这么桩风波来。

    如此及时的把柄被大皇子自己递到他手心儿里,裕王哪肯轻易撒手?

    听说广泰楼那些人已经被磋磨得不成样了,大皇子还是无动于衷,裕王的耐心已然快要到头了。

    又是好巧不巧,庄和初闭门养病半个月,那一群潜逃多日的西北恶匪就挑在他奉召出门的这个日子出来作恶,又这么准准地把他也送进了裕王的手心里。

    裕王看向庄和初的眼神儿里,仿佛已带些让人皮开肉绽的家伙了。

    然而,兴许是这人闭门养病太久,并不知这些风起云涌,也兴许是从前鲜少同裕王打交道,并不知这样的气氛意味着什么……

    反正,在万喜看着,这向来如翡翠般透亮的人,此时此刻,平和静定得就宛如一个玲珑剔透的缺心眼儿。

    他与庄和初倒也没有那种非得救上一命不可的情分。

    只是,接这人进宫面圣是他今日的差事,若这人在他手里出了岔子,就算裕王在这儿饶他一命,回到宫里,他也是难逃活罪。

    事已至此,没别的办法,也就只能寄望于老天保佑了。

    万喜满心求着九天诸佛,嘴上再不敢多言,顶着一头密密层层的冷汗,迈着一双发软的腿脚,老老实实地扶着庄和初坐了过去。

    一落座,庄和初便缺心眼儿地捧起茶来。

    萧明宣未曾下令停止搜查,四下里依旧叮咣声不绝于耳。

    庄和初浑如没听见似的,心无旁骛地喝过几口,面上终于见了几许人色,话里也多了几分气力。

    “谢王爷赐茶。”

    萧明宣满意地“嗯”了一声,这才曼声开口。

    “你这些日子居府养病,应该也有耳闻,有群恶匪在西北受缚,被州府衙门押送入京,然不想进城交接前,州府官差玩忽懈怠,让他们逃了。”

    萧明宣言至于此,抿了口茶,便轻描淡写地收了尾。

    “谢参军已带人在城内外搜捕多日,一直没个影儿,没想到,竟这样让你遇上了。庄和初,你说,你是不是命大?”

    “下官惭愧,与贼人正面相遇,却未能协助擒贼归案。”

    萧明宣哂笑,“在本王这儿,就免了这些客套吧。这群恶匪可是连边军的粮草都敢劫,州府衙门拿他们一点儿办法都没有,还是本王麾下的西北军着实花了些功夫才把他们擒住的。你同他们遇上,还能囫囵个儿地来到本王面前,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

    庄和初还是客套道:“下官一介书生,残躯病体,托王爷洪福,谢参军来得及时,今日才侥幸得以保全。晚些面圣,下官会如实奏明皇上。”

    谢天谢地,这人在裕王跟前虽缺了点心眼儿,这些体面上的事儿倒还一点儿没落下!

    “诶呦奴婢就说嘛,”万喜也忙跟着客套,“这天子脚下,万民安息,哪儿来这些个亡命徒……可真是多亏了王爷与谢参军啊!要么皇上总是说呀,王爷不但是朝中砥柱,更是这皇城里的定海神针呢!”

    萧明宣眉尖剔了一剔,没理会他,又轻描淡写道:“好在还有个活口,不然三司那些人又要来与本王聒噪了。”

    庄和初正将茶杯举到唇边,不由得微微一顿,活口?

    万喜俨然没觉得这话里有什么不对,依旧卖力捧道:“哎哟,三司那些个人加一块儿,都不抵王爷麾下一个谢参军呀!”

    “谢宗云。”萧明宣稍稍扬声,唤过这确实能以一当百的人。

    京兆府的司法参军,就是专管在皇城里寻证、破案、缉凶的,因着皇城里权贵众多,人情复杂盘错堪比千年古木之根,想戴得住这顶乌纱,必得是个很有几分真本事的才行。

    谢宗云的本事,已快让这顶乌纱从他脑袋上扎根一直扎到他脚底心了,但要说最能让他施展本事之处,还得是京兆府的刑房。

    “把人带去刑房,审清楚了再知会大理寺接人,一定给庄大人一个交代。”

    “是。”谢宗云应声便揪起一人。

    一个与庄和初一起被带到这里,一进来便老老实实地跪成一小团的人。

    巷中死的活的都被带来了,自然也包括千钟。

    千钟正留神听着这群神仙之间的你来我往,在心里默默掂量着庄和初今日的凶吉,忽然被一只从天而降的大手紧扣住肩头,一揪而起,不由得吓得一抖。

    “啊——”

    万喜也吓得一抖。

    “王爷您说她……她、她跟那些亡命徒,是一伙儿的?”

    萧明宣摩挲着微烫的茶杯,曼声道:“那些西北来的亡命徒,在皇城里人生地不熟,竟能在谢参军的眼皮子底下躲过这么多天,若是没有内应,可能吗?”

    的确不可能,万喜尖细的嗓音微微发颤,“可、可是这小叫花子——”

    “这些叫花子骨贱皮轻,为了一口吃的,什么事儿做不出来?带去刑房里好好问上一两天,就什么都清楚了。”

    萧明宣说着朝千钟一瞥,好似这才注意到她身上裹的什么,眉头一紧。

    “她这披风,怎么看着好像是——”

    “诶呦王爷容禀!”不等萧明宣的目光转来,万喜急忙道,“是这小叫花子在街上装可怜,奴婢就、就是被她骗了……王爷您明察秋毫,奴婢日日都在皇上跟前伺候,可绝不会是跟她一伙儿的啊!”

    “这可难办了。”萧明宣蹙眉抿了口茶,轻快地啧了一声,“今日这么大的动静,一切细节都得查清审透,否则,怎么跟皇兄如实禀报呢?”

    皇帝身边的人且说杀就要杀,一件披风的事,还在意什么如不如实?

    分明是在算刚才的账呢。

    御前伺候的人跟边地恶匪有勾结,这罪名要是往大里找一找,夷他三族都是可能的,万喜“噗通”跪上前,连连磕头。

    “王爷饶命!奴婢一时糊涂,奴婢方才多有冒犯,奴婢知错了——”

    “万公公这话什么意思?”萧明宣眉目一沉,悠然冷笑,不依不饶,“本王办事一向公私分明,不枉不纵,万公公要觉得有什么冤枉,大可申辩就是了,本王可没叫人捂你的嘴啊。”

    “是是……王爷明察!奴婢真是冤枉的——这、这……这事儿,庄大人能为奴婢作证啊!”

    “是吗?”萧明宣唇角微扬,目光稍转,转向一旁还安然捧着茶的人,“既然万公公这样说了,那此事庄大人也脱不开干系,就一道去京兆府说清楚吧。”

    万喜愕然一惊,他好像也没说错什么,怎么说着说着就被拐到这儿了?

    “不不奴婢不是这意思!奴婢和庄大人都冤枉啊——”

    万喜急得直冒汗,朝庄和初望去的目光里恨不能活生生伸出一双手来,好抓住他的肩膀头使劲儿摇晃摇晃。

    都什么时候了,就是颗石头脑袋也该觉出大难临头了,这人竟还能沉得住气一声不吭!

    庄和初还不出声,是在等一个人。

    自进来广泰楼,今日这反复出现在他面前的小叫花子还没说过一句话。

    庄和初一直在观察着她。

    她也在观察,她人虽老老实实跪缩成一小团,那一副不起眼的耳目却没有错过这大堂里一丝一毫的动静。

    若他没有看错,事已至此,她也该有些反应了。

    万喜惊惶的话音还没在楼中四下搜索的嘈嘈声中落定,就听一个同样惊惶不已却又响脆如铃的声音高喊起来。

    “王爷饶命,谢参军饶命啊!我、我也冤枉!我不是跟他们一伙儿的!”

    喊声响亮,可喊声的主人被谢宗云拎在手上,一丝也不挣扎,乖顺老实得像被猛兽叼住了后脖颈子的猫。

    谢宗云拎着她就走,“有话先攒肚子里,到京兆府——”

    “人是我杀的!”千钟自顾自地喊。

    谢宗云脚下一个趔趄,愕然顿住了。

    “那个死在巷尾的人,就是我杀的……谢参军您都看见了,那个人身边,可就只有我的脚印呀!不是我杀的,还能是谁啊?”

    堂中但凡长了颗脑袋的人,都听得出这话是在胡诌。

    就连天子近卫在这伙人手下都占不到一点儿便宜,她这么个拎起来还不如一把大刀沉的小叫花子,就是有这个心,有这个胆,又哪来的这个本事?

    可谢宗云也确实看见了,那巷尾积雪绵厚,足迹留得非常清晰,尸体周围的确就只有她的脚印。

    谢宗云迟疑之间,忽听一声冷笑自萧明宣的方向传来。

    “你?”萧明宣打量着那把轻飘飘的骨头,破天荒地拿出了一点在他身上极为罕见的耐心,饶有兴致问,“你怎么杀的?”

    千钟忙朝萧明宣望过去,话音可怜巴巴地发着颤。

    “他……庄大人一路追捕他,他就往巷子里跑,想翻墙逃跑,我就……我躲得严实,他没看见我,我看庄大人没追上来,他要跑了,地上有把……也不知道是谁丢的刀,我就捡起来,趁他不注意,给了他背后一刀。”

    千钟磕磕巴巴说着,抖着手扯了一把她那破衣烂衫。

    “您瞧瞧,我身上还有血呢!”

    确实有血,不过是她在巷子里扶庄和初的时候,从他身上蹭去的。

    世间消息的形态有千万种,最不可信的就是人言,但若是结合着流淌在字里行间的心绪来听,往往能听出三分真意。

    她这番胡诌虽说得磕巴,却并不心虚,似是颇有些不会被拆穿的把握。

    萧明宣狭长的凤眸微眯起来,“你说,庄大人,追捕他?”

    庄和初颔首拢着热茶,余光看着她朝自己的方向望过来,那束目光并不往他脸上抬,只落在他坐下之后便不再受毛皮大氅遮覆的官服下摆上,就停住了。

    “庄大人是官,他是贼,当然是庄大人追捕他。”

    谢宗云噎得一窒,好像也对,庄和初再怎么弱不禁风,也穿着一身夺目的官服呢,贼怕官,就如鼠怕猫,说到哪儿去,都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道理。

    萧明宣嗤笑,“这些人连羽林卫都不放在眼里,会怕个病歪歪的文官?”

    “可……可他们是西北来的,羽林卫就只在皇城里有,他们以前没见过,不认识,就不怕吧。”

    “本王方才说什么来着?就是你指点他们的。”

    “王爷您明察啊!”千钟瘪着嘴,一副哭腔别有几分招人可怜,“皇城里随便扔块砖头都能砸着个三品大员,我要是真有心指点他们,点哪个不好呀,非点那羽林卫护着的干什么呢?”

    这位三品大员微垂的眉目间无波无澜,虚靠在椅中,埋头缓缓喝着茶。

    她这满口胡诌也不是在胡乱地诌。

    在如此阵仗之下,连御前的公公都慌得一团浆糊了,这么个在街面上讨生活的小姑娘,竟还能有这般条理。

    实在不简单。

    万喜跪伏在地上哆嗦到这会儿,总算也醒了神。

    不管那个罪有应得的西北恶徒到底死于谁手,他眼下这份莫名其妙的罪过可是系在这小叫花子身上的,只要这小叫花子一清二白,他也就用不着去京兆府走一趟了。

    他不用去,照裕王方才的说法,自然庄和初也不用了。

    这么个性情随和,又身不染尘的人,再想找个理由把他押进刑房,也不是件多么容易的事。

    但凡裕王能暂时松一松口,容他先把庄和初带进宫去,交了这趟差,往后裕王再起什么主意,那都是庄和初自个儿的福气了。

    “哎呀是这个理儿啊!”万喜赶忙顺着千钟的话找补道,“这要真是她故意指点的,也只有一种道理讲得通,就是她想举告这些亡命徒,把他们引到羽林卫跟前儿去,是要让羽林卫收拾他们的。那这番指点,该算大功一件才是呀!”

    “不不……大功还是庄大人和王爷的,我就不要了。”

    “……”

    庄和初轻咳两声掩住了不合时宜的笑。

    萧明宣那稀少的耐心俨然已经耗尽了,额上青筋突突直跳,一股已忍到极致的火气足以把整个广泰楼一把掀了。

    萧明宣可从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脾气。

    “王爷,”庄和初转手轻放下捧了半晌的茶杯,撑着那副好似连这件毛皮大氅都负担不住的身子缓缓站起来,颔首道,“此事闹到这般纷繁复杂的地步,下官罪责难逃,愿随王爷去京兆府配合调查。”

    万喜刚化开的脸色蓦地又凝固了,这人怕不是病傻了吧!

    “诶呦庄大人您——”

    似是也没想到这人竟会如此不知死活,萧明宣也愣了一愣,不善的眉眼间火气淡下些许,寒意骤生。

    “很好。来人,好好请庄大人和万公公去京兆府。”

    裕王下的倒也不是缉拿令。

    一个是大病未愈的文官,一个是两腿已经吓软的小公公,裕王府侍卫便只不远不近地随在二人身后,任由万喜扶着庄和初出门。

    刚迈出门去,风雪扑面而来,耳中霎时就被天地间的呼啸声填满了。

    “庄大人啊……”万喜挨在庄和初身边,极力压低着尖细的嗓音,“您听奴婢的,一会儿奴婢数到三,您就昏过去,奴婢立马喊人……裕王一准儿是想拿捏着您去逼大皇子,不会让您死,只要传了太医那皇上就能知道了——”

    万喜还没说完,忽听身后“哎哟”一声。

    谢宗云在他们之后拎着手上的人出门,刚刚还一动都不敢动的人,一脚踏进风雪里,缩着脖子就要往后出溜,被谢宗云不耐烦地一把推了出去。

    千钟被推得一个踉跄,不偏不倚,正踉跄到庄和初身后。

    “老实点儿——”

    谢宗云一声大喝刚出口,就见那道被他推出去的身影倏地一窜而起,泥鳅一样滑进茫茫风雪里。

    走在庄和初和万喜身后的两个裕王府侍卫只觉一道细影在身边一晃。

    “抓住她!”谢宗云急道。

    两侍卫循声转身,万喜一惊,也随着看去。

    人还没看见,万喜忽觉手上一空,“哎——”

    千钟抢在众人被谢宗云这一喝分神的空档间,扑身折返,一把拽住庄和初的胳膊,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混账愣什么!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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