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十一点整,第十七件藏品公布,一件有八百年历史的素色陶瓶,亚斯斯坦王国前身是个多种族合并的岛国,瓶身似有古法染色的印痕,雕画着数十个种族起舞的场景。
恕莱娅实在难以欣赏古人抽象的艺术,她一面默默吐槽一边掏出小虫拍下照片。
截止前十七件卖品,她没有发现一丁点疑似拓本的痕迹,也不知无功而返后沙鳄会不会迁怒于人,但又一想,同自己有什么关系,反正她按照指令完成任务。
收到照片的罗宾若有所思,瓶身上一个个荒诞滑稽的跳舞小人不轻不重的撬动她的记忆,也许在很多很多年前,在她温馨的孩童时代,曾读过到过这样一个传说,当某一天来临,所有人都会跳起自由之舞。
罗宾的情绪难得被拨动一下,窗外涛声翻涌,一只海鸥停在檐下歇脚,察觉到窗外的动静,她回头,惊走了小海鸥,窗外是一抹狰狞的蓝,她打住思绪。
舱内的拍卖会如火如荼,与此同时,甲板上的中佐与众人协力拉动绳子,操纵帆船转向,不出所料,游船会选择一条相对平稳的航线,在凌晨一点前重回“尸骸岛”。
十一点整,第一批守卫换岗,中佐趁乱下舱,从排水口的水箱顶掏出预备好的电话虫,向中将报告,尸骸岛的伏击计划如预料中进行。
拍卖会的游船是艘巨型盖伦号战斗船只改造的,船身上下设有多门重炮,射程极远,炮火充足,丝毫不亚于几艘中级军舰的威力,船上还有两位杰尔马的头部战力坐镇,更别提船上有近一半的成员都不是海贼。
为了保证普通民众的生命安全,也为了将损失降到最低,海军尽量避免与他们产生海上正面交锋,指挥部选择在游船最终停靠的岛屿上提前安排部署,将整船海贼一网打尽。
与巨型游船相距几海里开外,还有两艘贝加庞克研制的新型潜水军舰监视着移动会场的动向。
潜水追踪军舰还处在初级研究阶段,虽然测试过多次,但这是第一次投入真实作战中。军舰的核心技术在于追踪装置,中佐先一步把追踪器放到追踪对象上,与之相距不远的潜水军舰内置屏幕上可以接收相应的磁力信号。
技术本质依旧是磁力吸引,但也正因伟大航路上各个岛屿也存在着不同的磁力,追踪过程中或多或少都会受到影响。
伊拉尔诺航线海军基地内,鼯鼠中将撂下中佐传讯的电话虫,叫来副官调出基地内的监控屏幕。追踪器与接收器的有效范围虽小,但通过监控电话虫却可以实现屏幕共享,屏幕上代表游船的小箭头一点点以直线向东航行。
无需向马林梵多请示,鼯鼠中将当机立断,集合“尸骸岛”附近的二十艘军舰,紧急调往岛内进行提前埋伏。
屏幕上的红光闪烁,船只陡然间偏离了航向。
受气候与岛屿磁场的影响,显示游船位置的磁力标志可能时强时弱,还有可能受到岛屿间的磁力干扰。
为了行动严格保密,船上海军间谍所持有的电话虫一个是单线程电话虫,只能打入海军基地,海军基地却不能直接联系对方,中佐手中配备的就是单向电话虫,而另一位间谍手中配备的才是双向电话虫。
代表中佐的线路不再有任何声响,而船只却愈加远离原先的航向。
副官顺着轨迹画出游船的航向,游船偏离了原来的航行轨道,即将进入株尾海湾,这道海湾分布数座岛屿,更重要的是,在此之前这里疑似出现了杰尔马移动王国的踪迹。
会议室内氛围沉重,联络员没了消息,游船疑似往大本营方向航向,鼯鼠中将坐在会议厅正中,和出行任务的军官们紧急商讨任务安排。
海军基地内,七武海克洛克达尔自然一下船就被请到独立休息室,门口有两个执勤士兵,一个正在颤颤巍巍替他倒红茶。
应沙鳄的要求,休息室内外断开了一切监控虫的连线,这是他与世界政府合作的基础,海军不会参手他一切私人事务。沙鳄接过红茶,却并不渴,临送到嘴边,又放到盘中,陶瓷制品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不得不承认,那个女人还不是他见过最没眼色的一个,眼前的小兵就比她更甚,战战兢兢站在原地,空荡的房间中,小兵的配枪摩擦衣料的声音格外刺耳,丝毫不知道什么叫让人耳根清净。
克洛克达尔从衣兜里摸出雪茄,点燃,直到深深吐出烟雾,终于赏给对方一个眼神:“出去。”
小兵如蒙大赦,三步两步疾走到门口,识趣地带上门。
时针转向十一点二十,克洛克达尔按响副社长的电话虫,他需要在出发前得到些有效信息。
“前十八件藏品中……”
“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滚热的红茶还冒着白气,他凝视着在空中消散的热气,捏着电话虫的指尖不自觉缩紧,随即挂断了电话,这些年真真假假的消息不断,这次不过又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尝试。
相比于虚无缥缈的希望,这次拍卖会计划不如说防止有人先他一步找到冥王的保证。
克洛克达尔手中的晚报已然化作房间内的斑斑沙粒,他寻找冥王的计划不会受任何外力摧折。
门外忽地有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沙鳄早在先前就听到门外慌乱的脚步,他顺手端起茶杯,茶香涌入,却是不入流的茶包涩味,这就是海军的低档标准吗?
“进。”沙鳄终于说,门外的士官几乎焦急到破门而入,他行个军礼,忙说:“鼯鼠中将紧急下□□有变,请您即刻准备,中将即将率领基地人手前往株尾海湾。”
……
中佐刚挂了电话虫,就觉眼前黑影沉重,心下悚然,下意识回头,就见一道粉色的身影站在更高处的甲板之上,是文斯莫克家族长女。
船头船尾本就人烟稀少,没有什么守卫值岗,更不必说排水舱的监控虫已经被中佐提前做了手脚,她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又对海军计划有什么程度的了解?他在心里盘算着,抬头正视蕾玖,余光丈量自己逃脱的可能。
逆着光,女人脸上的神色变幻不清,中佐早已冷汗淋漓,排水口下是湍急的水流。他捏着电话虫,手悄然被到身后试图取走武器,心中不由得有个更惊恐的想法,这女人不会把自己扔到海里吧?神不知鬼不觉,再没有一点蛛丝马迹。
中佐吞咽了口水,快速权衡着各种结局的利弊,如果被其他人发现,海军的计划可能毁于一旦;而如果先打败了面前这个唯一的知情者,他就能帮指挥部争取更多时间。
在一阵漫长的沉默后,他摸到身后的海楼石枪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击,他还没看清,那女人的身体竟如铜墙铁壁,能穿透钢铁、克制一切能力者的海楼石子弹在战衣前不值一提。
蕾玖饶有兴致地看着中佐的举动,在她眼中,对方缓慢且不自量力的反抗好像一个劣质把戏,她轻盈一跃,拍了拍身上火硝弹痕,笑道:“换岗的守卫,可不允许到这边哦。”
中佐早在海军情报中听说过改造人和战斗服的恐怖,今日一见真正彻底超乎他的预料,他抱着身为海军的决心,与紧迫到了极致的愤怒,砸出愤怒的拳头。绝对不能因他而耽误原计划。
牵制不动对方分毫,蕾玖与中佐身量相当,她毫无费力的握紧他的拳头,力道转向,把人背扣在木板上。
中佐手中的电话虫也轱辘轱辘,一路掉到舱内某个角落中。
蕾玖一手按着试图抗衡的海军,毒液自皮肤表层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蕾玖松手,那中佐已经浑身僵硬,意识还活泛,他眼睁睁看着她饶有兴致地捡起掉落的电话虫,反手抛到海里去。
十一点二十,几个工作人员上台,手动升起帷幕,把整座展台包裹其中,几人焦急地狱主持人窃窃私语,幕布再拉开,主持人讪笑着宣布中场休息。
观众席里躁动不止,提前可没有收到中场休息的通知,有些经验的人立马猜到会场内出了什么事故,人群七嘴八舌的爆发猜测。
无由来的暂停总会让人惶恐,船上有不少通缉在册的,更有不少是常年混迹于地下世界的名流,以防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变成互相猜忌的戏码,广播里传来轻柔的女声带来抚慰,一遍遍重复循环着“开放娱乐设施,人员暂时变动”的通知。
露天的吧台开放,游船上下不少的音乐厅和贵宾室也对外开放,正好闲着也是闲着,一些没什么顾及的客人纷纷到吧台畅饮。
从莱娅的视角正好可以看到一小部分一层的观众,她看着观众席里人们按耐不住,人头攒动,她当机立断把违禁物品藏匿在身上,压根不敢走出房间半步,焦灼地坐在椅子上用脚拍击节奏,广播里播放着欢快的航海钢琴曲目,她的脚越点越快,逐渐卡不上节拍。
拍了几下,猛地联想到大幅度的动作可能导致裙摆下的枪支和工具虫暴露,她赶忙端坐起身。
三四层的贵宾包厢一向安静,此刻门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莱娅一时又焦灼地扣手,胡思乱想着,总不会是自己暴露了吧。惊恐地打量房间四下,这只是一道狭窄的包厢,东西角落铺垫的繁华琐碎,陈列酒柜和橱柜,不知会不会藏下第三只眼,她听说过一些包厢里藏录像虫最后要挟名流显贵的事。
莱娅疑神疑鬼翻找了半天,无果,心道是自己吓自己,乖乖回屋坐好,又把椅子往后一米挪了挪位置,竖起耳朵听门外的动静。
当蕾玖把因毒液而收紧肌肤的海军扔到勇治面前,他脸色一沉,倒是费斯塔聒噪得惊人,监督室的卫兵长见了,紧急用电话虫通知指挥部。
游船是另一位主办方投资的,指挥部和船员们大多也是从前就聚起来的,主要由五湖四海的海贼和平民组成。
蕾玖睨了地上的海军一眼,受剧毒攻击,他的五感已将尽数紊乱,表情狰狞痛苦,她冷冷道:“看来你工作完成的并不细致。”
话里也许并没有苛责弟弟的意思,她只是在依照根植于体内的程序完成指令,作为监督整场晚会安全的人,你失职了。这不是勇治第一次执行任务,她并没有看着勇治说。
“是海军派来的人?”费斯塔虽大惊失色,如此严格的筛选下居然还能混进间谍,但他很快又冷静下来,这种级别的晚宴总会有疏漏之处。
“是。”蕾玖回。
“到哪一步了?”
“原计划取消,启用planb。”她这话一出,卫兵了然,向指挥部传达指令。为了不让海军破坏这场拍卖会,他们在行动前就拟定了a、b计划,a计划是顺着海流重回尸骸岛,b计划是绕到附近的海湾,在海湾内一座地下交易小岛结束最后的任务。
勇治额角一跳,锤向椅间扶手,扶手上的雕画瞬间碎了一地,他看清了地上扭动那人的长相,狠踹了一脚,抓起一个卫兵的衣领,把他拎到自己身前吩咐任务。
他亲自带人核查,从船头到船尾,不能再放过一个卧底。
普林斯·格鲁斯,海军总部上校,与中佐一起执行侦查任务,在又一次为贵族夫妇取冰块时听到了甲板上增派守卫的消息,他心下立马警觉,不敢冒然前往汇合地点,先上楼随机应变。
港转到楼梯口,就收到人员审查的通知,一排排船上的卫兵穿梭涌来,他看了一眼时间,距计划中的围攻海贼还差好一大截,他现在还不能被人发现。
脚步声步步逼近,是上楼还是下楼,拐角处的主管经理转眼就要叫他,眼见着卫兵的黑影打到楼梯拐角,他硬着头皮,顺着向下的楼梯一路躲避人们的视线。
游船内部房间众多,路线错综复杂,格鲁斯时间紧迫,他先摸到了预先藏电话虫的地点。然后一路躲到闲人止步的船舱底部,确认下四周无人,看到此生难忘的一幕。
……
船上所有区域的监视虫同时调出,一面墙的分格屏幕同时放映,来回筛查可能存在的海军卧底。
后台被掀得天翻地覆,甲板上丝毫没有受到波及,嬉闹声不断,在共同目标下,海贼和海贼也能和谐共处,两个海贼碰杯,他们都是北海出身,刚出海时碰过一面,没想到十几年后又在伟大航路上相遇,一时热烈感慨。
十一点五十,广播里通知下半程拍卖会在即,离场的人群陆陆续续返场,这半个小时远比纸面上走过的漫长得多。三层甲板排查无误,分配给莱娅的侍者经过审查后又进屋服侍。
门外宾客喧嚣声不止,莱娅佯装漫不经心地搭话:“你们刚刚在审查什么?”
为了不引起恐慌,侍者也不清楚具体情况:“只是正常的人员审查,可能有工作人员发生意外,或者拍卖会流程出现了小状况。”
莱娅见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也不再多说。
十二点整,经过了漫长的等待,第一件隐藏卖品终于展露真面目,展示台缓缓升起,看台上的人们屏息凝神,莱娅哈欠打了一遍又一遍,终于来了精神,恨不得探出头去仔细端详。
展示台上是一卷古老的卷轴,主持人摊开卷轴,立在玻璃展柜中旋转一圈,那是一张航海图,记录着传说中四百年前的黄金乡遗址。
消息一出,霎时间人声沸腾,莱娅借口需要添酒把侍者支走,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挑角度抓拍了两张照片,都是模模糊糊的影像,不等再细拍,主持人已阖上卷轴,收回到卷筒内。
莱娅对伟大航路的各种传说轶事了解甚少,她无从判断这份航海图的含金量,只能将手头有的照片传给罗宾,再忙不迭安置好工具虫,一整套工作下来行云流水。
当侍者回屋时,莱娅已经恢复了贵族小姐规矩的派头,举起酒杯抿了一抿。
她模糊知道沙鳄要找的是某种拓本,黄金乡航海图是整场最接近要求的一件,但她隐隐真心中打了叉,沙鳄够有钱了,还找黄金乡做什么?
不等主持人说完,观众席就争论不休,一人道:“黄金乡不过是个骗人的传说。”
一人马上反驳:“你走遍伟大航路了吗?就敢信口开河?”
观众席嘘声一片,显然大多数人对这张航海图心存疑虑,莱娅听着听着,对于即将空手而归也泄了气。就像玩一个寻常的胜负手游戏,虽不是什么要紧事,但输了还是会有些失落。
“七千万贝利起拍。”主持人声音落下,全场又默契地安静下来,虽然还有谈论声,但都是窃窃私语。
无论是对名声在外的海贼,还是对身世显赫的贵族而言,七千万贝利都不是什么小数目,他们要留下足够争夺杰尔马战斗服的资本。
“八千万贝利。”
……
航海图的竞拍充满了犹豫不决,每停顿到恰到好处的时刻才有人喊价,人们实际都很难对虚无缥缈且无法验明真伪的东西付出高昂的代价。
“一亿贝利。”
随着下层一道声音的响起,航海图以一亿贝利成交,莱娅还是留了心,记住那个买手的身牌号。
倒数第二件展品即将呈上,主持人言语更为激动,“这一件,是亚斯斯坦王朝最后的遗产,也是最珍贵的宝物。”
门外又一阵兵荒马乱,莱娅看向侍从:“门外又发生什么了?”
拍卖会即将进入尾声,她比任何人都不希望出什么岔子。
侍者出门查看,就像是海潮袭来前不眨眼的预警,莱娅右侧的发丝落下一缕,她用手绞了绞,当初她嫌盘起发来扯得头疼,特意松了松发箍,如今发箍却抓不住所有发丝,掉下发丝。
背景音是主持人高昂的音调,莱娅漫不经心听着,颔下头与自己头发较劲,右边一缕卡到发箍里,脑后一盘全散落下来,发丝卡在项链的锁扣里,扯的她头皮生疼,展示台上升降梯缓缓升起。
莱娅听到侍从询问外面卫兵的声音,混杂着台下嘈杂的喧闹,加之自己也看不到锁扣和发丝如何纠缠,只觉越缠越紧,更加心烦意乱。
克数重的钻石项链一荡一荡锤在前胸,并不平整的细坠细细密密打着肌肤,越到这时,偏觉得手指不灵敏,莱娅索性大力一掰,锁扣崩断,一整条项链随着滑的衣裙绸面掉在地上。
展台完整声起,全场短暂的鸦雀无声,莱娅抬头,她要一再前倾着身子才能看到台下的情景,忽地,她静默,捡项链的手停滞。
亚斯斯坦王朝覆灭,所谓最后的宝物是国家两位正值妙龄的公主,她们脖颈上栓着炸弹项圈,项圈一侧的铁链连接在彼此不远处的地面。
她们垂着头,发丝挡着脸,以别扭的跪姿蜷在展台上,台下经历了短暂的沉默后满座哗然,主持人振振有词介绍,一如他介绍每一件商品:“在我左手一侧的是长公主,年十七,面容姣好,擅长唱歌,有国家夜莺的美名。”
说着就打出手势,暗示女孩抬头,向众人展示她姣好的面容,见女孩置之不理,他似乎从急迫转为恼怒,捏起女孩的下巴,被她挣扎地躲开,但最终仍旧被抬起下巴,不出所料,她有一张麻木、屈辱,不受表情波动完整呈现出的姣好面容。
她只看到了一只被扼住喉咙的夜莺,她还能高歌吗?
侍者从屋外走到莱娅身侧,俯下身子:“波吉亚小姐,屋外是卫兵的巡视,似乎在监控虫里排查到可疑人员,但请您放心,目前一切安好。”
寒鸦料峭,海浪翻涌,莱娅看着侍者的嘴一张一合,耳鸣了很长一段时间,听不到一切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