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罗宾看到风沙溅起，莱娅的发丝雀跃，她没料到沙鳄会亲自出现。
克洛克达尔收回目光，视线在一旁高帽檐的罗宾身上几秒，她会意，坐起身子，摘下莱娅给她的防噪耳塞，随克洛克达尔到外场。
沙鳄带来的消息至关重要，一个是关于八百年前世界重大事件的古籍拓本，但里面大篇幅内容都是用古代文字书写，他需要的解读并把可能记载的兵器线索翻译出来；另外就是他安排了一份假身份邀请函，后续要由罗宾交于莱娅。
罗宾应下。
克洛克达尔居高临下打量她，雪茄升起的白烟融入滚热的空气里，“你似乎对我的话产生了误解，我只说你可以监督她的成果，而不是在靶场，浪费一上午的时间。”
罗宾亦平静的看着他，再低头时没有什么起伏，似乎对此事不置可否，又似乎在疑惑于克洛克达尔的咬文嚼字、言不由衷。
当莱娅取下护目镜，摘下防震耳塞回头时，已不见二人的身影。经过以上午的练习，同个靶场的你们混了脸熟，纷纷上靶前取下自己名次的立牌，团团把莱娅围住称赞她的好成绩。
众人七嘴八舌，一人道：“小姑娘，你也太厉害了，在老板面前手还能那么稳。”这老板是普通人就算了，可偏偏还是王下七武海。
旁边的人附和：“对啊对啊，他一来我腿都抖了。”
莱娅心道，我也是有一点怕他的。但就是方才恍惚的当下，再睁眼时她好像回到五年前威士忌山的乱石岗，那天的日头同样热切的照耀砂土地，一呼一吸中全是热气，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瞄准，然后打出去。
风在耳边呼啸，一时间都感受不到热意。
后续几天同样如此，莱娅不是在训练就是听人介绍拍卖会的规矩，她有些胆怯，怕自己被人看出来假身份，怕自己习惯性的小动作漏了馅。
但更多是兴奋，这可是她第一次参加地下拍卖会，日子越接近就越是辗转反侧到睡不着。
这几天的生活规律且充盈，时间一晃就临近。如果搭乘水陆两行的乌龟车，从雨地到相应的海港不过十几小时，但为了不被人察觉行踪，莱娅需要提前一天多就准备出发，先到临近的港口小住。
这场拍卖会的保密级别很高，只允许邀请函上的人进入，贵族们不允许带侍从，各个船长也不许有船员跟随，且一众船只要距离在拍卖船只的五海里外。
出发前，莱娅先试穿了出席的特制礼服，这套礼服是根据她的身形量体裁衣，专门用了西海的布料赶工做出来的。
裙子通体是华贵又不张扬的粉橙色，上身收紧，裙摆蓬松，却不是普通的蓬蓬裙，如弄蝶般蓬起，摆动时像耀武扬威着绽开的花，裙尾不遮脚腕，露出白生生的一截踝骨。
便携枪支、照相虫和通讯虫就绑在她的大腿侧，裙摆正正好好遮住，只要不大幅度摆动几乎看不出端倪。哪怕是再审核森严的场合，检查一个贵族小姐的裙摆都是极大的冒犯。
与裙子配套的还有一个防风披肩，一顶礼貌与一组珠宝首饰。
项链当头的粉钻，莱娅估摸着有十克拉重，原谅她的俗不可耐，一颗心颤啊颤，她就是喜欢这种东西。
克洛克达尔安排的船员会先把她送到海港，一行人会在夜幕将至时动身。
同时她也知道，克洛克达尔本人会在不久后动身，与海军军舰汇合。
海军们自然不会将关键性的机密行动全盘托出，他们只需要王下七武海的到场，只需请到一位，就能在士气与战力方面获得极大的支持。
换好了衣服，莱娅需先找克洛克达尔报备，罗宾先她一步去办公室。
当莱娅走进时，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不约而同地都不再作声。
他们站在水箱前，克洛克达尔双手环肩，注视着游动的香蕉鳄鱼，昂起的金钩泛着光，莱娅只能注视着他的背影，白烟升起，他的头发一丝不苟都梳在脑后。
随着她的走进，罗宾先侧身道：“都准备好了吗？”她的脸陷在水光的半明半暗里，一面眸子闪烁着琥珀色，看清莱娅的扮相，罗宾笑着弯弯眼睛：“这一身果然很适合你。”
“是的，都准备好了。”莱娅点头。
这间屋子一直很暗，若正对着水箱，蓝色的柔光会笼罩那人的面孔，但半晌后，克洛克达尔转过身来，他逆着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全身笼罩在阴影里，唯独金色耳环折射寒光。
其实给莱娅配备的首饰中有耳环，可惜她没有打耳洞。
为了到时候行动方便，莱娅的鞋跟不高，与她平日里穿的鞋有几厘米差距，这使她一下没了气势，微微扬起头才能与沙鳄对视，却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来时路上设想的有些说不出口。
罗宾说过，拍卖会上大约会有海军到场，克洛克达尔也会作为七武海履行协约义务，她只要做到如实用照相虫拍下藏品，再实时用通讯虫传递给罗宾，如果现场真的发生火并，她要不惜一切代价的活下去。
当初听到海军与沙鳄会在附近海域，莱娅并没有过于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反而这时，再见到克洛克达尔本人，她从心底蔓延出一丝惶然。他仍是沉默着，半垂下眸子，眉眼雾沉沉的。
仿佛世上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有统一标准的考量，有用的、无用的、有趣的、无趣的，大多数情况下，琐事都令人兴致缺缺。
克洛克达尔盯着莱娅许久，不容置喙道：“我不允许出现什么差池。”
安排她到雨宴工作的那日，他也是这样冷淡的语气。
参加晚宴的兴奋劲儿骤然弥散，莱娅心道他究竟以什么身份命令自己，是七武海，还是巴洛克工作社社长？又默默腹诽，如果有什么意外自己跑得肯定比所有人都快。
“好的。”她先答了一声，又张张嘴，“那任务完成后……”
她看向一直不做声的罗宾，忽地想起前几日的对话，罗宾说：“不要妄图和沙鳄建立公平交易。”
就像一场赌约，你以为自己与沙鳄在对赌，但他从来都是庄家。
莱娅不明白罗宾为何没头没尾的说这句话，顺着话茬地提出疑问：“那你们不是这样吗？”基于互相尊重的原则。
罗宾笑笑，不再多说。
克洛克达尔在等她说完。
“我……”她想说，我什么时候能回去呢？或是我能找到小九吗？
就像费尽心思仍找不到的物品突然在某天出现，她在数天后才依稀理解的罗宾的意思，在筹码充足时，一切的交易往往都无往不利。
但筹码稀缺时，例如现在，她没有谈条件的资本，甚至连碰碰他善心的运气都没有。莱娅自觉没气势时会不自禁做些小动作，以往她会绞绞手指，或轻抚耳垂。
这下她不自在地抚了抚项链，冰凉凉的触感直贴肌肤。最后磕磕巴巴说：“能把这个项链送我吗？”说完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克洛克达尔冷笑，“瞧你那点出息。”
莱娅没再开口的意思，眼帘垂低，默然许久。
却听到沙鳄的声音：“可以。”
什么？莱娅错愕地抬起眸子，撞进克洛克达尔的视线里，“谢谢……”太长时间没和克洛克达尔讲话，一时忘记用什么称呼，她脑子里第一个冒出的是王下七武海，紧接着是巴洛克工作社社长，她好悬要把“社长”叫出口，脱口而出的一刻，及时改正成：“sir。”
克洛克达尔收回了目光，“照相虫和传讯虫调试好了？”
她点点头，“好了。”
五点过半，克洛克达尔道：“时间差不多了，船只在一小时后准时到圣多拉河口。”
罗宾和莱娅一前一后往门口走，刚走几步，莱娅回头，再次确认：“万一真的出现火并，会有人来救我吧……”
“贵族不一直都是优先被保护的对象吗？”沙鳄极自然的将雪茄拿到手里，但只是捏在手中，他吐了一口烟雾：“你可以从现在开始祈祷行动的海军不是一群废物。ss波吉亚。”
蒙塔莉·波吉亚，是克洛克达尔为莱娅安排的短暂的新身份，波吉亚是分布于西海最常见的贵族姓氏。莱娅猜想这份邀请函也是真实的，大约沙鳄真的派人取走了这个叫蒙塔莉的可怜贵族姑娘的信函。
沙鳄看着她一步三回头，似乎真要确认出个好歹来，他不再理会，很烦。
生命保障没等来，还换来沙鳄一句不阴不阳的嘲弄，莱娅有点没底。罗宾道：“海军不会轻易在危险海域作战，更别提会场有杰尔马战斗员亲自监管，海军大概率会选择在巨船着陆后，那个时候随行海贼稀薄，只是着陆地点尚不明确，无法确定是沿途的岛屿还是初始岛屿。”
“到那时，一层的海贼们是主要攻击点，这就给二层包厢中的人充足的逃生时间。”
听闻罗宾的话，莱娅定了定心，安慰自己至少现场会有海军，一面想到，这次也不算亏，好歹赚回了条项链，她先前可从没见过品相这么好的粉钻。
圣多拉河港口，等待莱娅的船只上还有十个船员，她的保镖们也在其中，罗宾只跟船行过圣多拉河，一直到阿拉巴斯坦边界，这是接收通讯虫讯号的最佳位置。
临下船前，罗宾犹豫着，最后跟莱娅笑说：“祝你成功。”
帆船趁着夜色航行，天冷得发黑，仰头却能见到满天的星子，莱娅冷得搓手，哈气捂在脸上，鼻尖冻得通红：“我们都成功，我可受不了这鬼安排了。”
宴会在隔天晚上九点正式开始，参与人数多达上千人，为了保持会场纪律，宾客们，也即各位买手会分批登场。
虽说晚宴船只在阿拉巴斯坦附近海域，但抵达时要越过一段湍急诡谲的水域，莱娅虽然知道伟大航路的气候变幻莫测，但只有经历这一段航行才真正体会到了其中的恐怖之处，幸好克洛克达尔安排的航海士和舵手经验丰富，最终有惊无险的渡过。
这段海域阻隔了无数普通的来往船只，也正是如此，主办方们才敢在一位七武海的势力范围内举行地下拍卖。
最后抵达的岛屿像是某类巨型生物的遗骸，高挺的游船停靠在生物的肋骨旁，若从上自下俯视，会看到一副巨大的骸骨，隔断的海面间依稀由水生树木的根茎连接成整片平地。船长所在处发着亮，往四面八方数里海水都呈现深蓝色，再往过是漆黑一片。
远处有成群而来，或是三三两两而往的船只。
莱娅的入场时间为晚上八点，彼时天已黑了，游船上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以庞大的游船为光源向四周发散亮光，夜是黑的，微微荡起的海水是黑的，只有那头阑珊光亮，庞然的尸骸在夜色下格外耸人。
根据入场要求，莱娅先下船，根据主办方铺设好的路线到登船口，海水最外围是一圈杰尔马复制人士兵，监督来往船只返回，临到登船口，有几位工作人员辅助搜查，再旁边，站着杰尔马家族的人保证秩序。
这个时间节点上船的大多都是各个国家的贵族，人数不算太多，他们中有夫妻一道手挽手登场的，也不乏有独身前来的，但大多是些高礼帽，看起来很精明的中年男性，莱娅这种拎着装饰性小包和漂亮小伞的还是独一份。她有些心虚。
这条路狭窄绵延，看起来不长不短，莱娅思绪混乱，胡思乱想着，一下就走到了头，期间还有人找她搭讪的男性，都被她拒绝。
别紧张、别紧张，一场小宴会而已，你先前不是很期待吗？她深呼了几口气，远远瞧见工作人员似乎检查仔细，每一位审核得都很慢，心跳极速。
工作人员旁站着一位身材高大的男人，说是男人，不如说男孩更准确，他的面容不过十六七岁上下。此刻他看起来无所事事，目光游离向别处，偶尔才在来往宾客身上停留片刻，他像是最后一道关卡，获得他的首肯才有入会资格。
他穿着绿色的塑身衣，肌肉发达，眉毛呈现独特的圈圈状，莱娅估计这就是杰尔马家族的人。
脚下的小道是由木板临时铺设的，走起来不稳定，木板下隐隐渗着水，向“尸骸岛”处走近，脚下的木板逐渐与蔓延的植物根茎相接，路径平稳些，不再一摇一晃。若不是还有任务在身上，莱娅一定会觉得沉浮在海面的植物有趣。
她四处打量，深海一团漆黑，粼粼处透着游船的光，再往后看，只有一座密林荒岛落入视野，剩下就是无尽的夜色，海天相接，滚滚浪涛。
她已经很久没见到这种景象了，极致的黑与广阔，再往前几步就要排到她了，此刻船顶的余光已经落在她身上，她心下不免打了退堂鼓，我真要去那里吗？
再往前几步，直到船上的余光彻底将她笼罩，已经退无可退，她反倒也不害怕了，陡然平静下来。
“小姐，请出示人的邀请函。”一个穿西装的男人鞠躬示意。
勇治的工作枯燥至极，他心有不忿，凭什么蕾玖监督的就是海贼们的入场审核，他监督的就是无聊至极的酸腐贵族入场，他们能制造的最大麻烦就是嫌恶会场人员安排。
他盯着大海，再仰头盯着巨大生物的骸骨，琢磨着这生物之前可能长什么样子。转念一想，不管它的体型如何庞大，对战文斯莫克家族肯定也只会落了下风，不禁勾勾嘴。
闻言，听到又一位贵族审核入场，“波吉亚小姐，我们可以检查您的手包吗？”他耐着性子回头，霎时间，他感觉自己被丘比特之箭击中心脏，眼前的小姐虽用面纱遮挡面孔，但露出的眼眸清亮，面纱下隐隐是极清丽的面容，粉发高高盘起，在灯光下透着金丝，全身到点缀也相得益彰，既不媚俗，却格外明艳，好漂亮的小姐。
在绿头□□亮弟弟转头前，莱娅一直屏息凝神，直到他转头，莱娅发誓，这是她人生第一次见到人的眼睛可以实质性变成爱心。
工作人员归还了莱娅的手包，她自然不会把重要的东西装到包里，巴掌大的手包里不过都是些贵族常见的小玩意儿。
“可以再检查一下您的披风吗？”一位女侍者问。
“可以。”她卸下了挂在脖颈与肩带一侧的披风，虽说披风里没藏匿任何物品，但是空落落的后背陡然使她没有安全感。
她感觉到小虫子在自己大腿上蠕动的痕迹，自己的大腿汗津津的，如果绑的不牢，让照相虫掉下去怎么办？莱娅心跳重如擂鼓，希望这个绿色的弟弟不要发现什么。
勇治当然没空注意漂亮小姐的裙摆，只看她裸露出的肩头和锁骨，她很瘦，锁骨突出，却不是虚弱的瘦，而是一种健康的骨感分明。
他一时没说话，盯到漂亮小姐羞赧地低下头，他感觉到自己头顶散发热气，试图理解漂亮小姐低下头的含义。
漂亮小姐再抬头时，披风挂在臂上，眨巴眨巴眼：“我可以进去了吗？”
勇治喘着粗气：“当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