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误会就像雪球，不会消融，只会越滚越大。
伏特加大骂着“神经病”转身就走，苏格兰更是在雪名阵想进一步解释时，冷漠地堵了一句：“不必对我解释。我对你的喜好没有兴趣。”
“……”雪名阵不得不暂时闭嘴。
在过往的人生里，雪名阵已经充分且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沟通能力有多糟糕。年复一年的经验累积让他明晰两个道理——
任何人都是有短处的，努力不一定能克服。
以及，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选择放弃的雪名阵默默走到客厅的另一头，带着几分挫败感低头看向手机——
黑头像仍然没有将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他发过去的哭哭表情包仍处于“待重发”状态。
没有什么事比“被误解、却无人倾诉”更让人心情低落。
但雪名阵向来擅长排遣此类负面情绪，不出三秒就找到了新的行动目标，举步开始巡视整个安全屋。
苏格兰已经在他低头看手机时就回到了次卧里，此时卧房木门紧闭，多半已经反锁了。好在其他地方都处于可以自由进出的状态。
雪名阵上到二层找了找楼顶阳台——没找到。这座独栋住宅只有两层，楼顶覆着整齐的红瓦，根本就没开什么顶层露台。
他又回到一楼找后院——院子里停了一辆没有牌照的老式商务车，估计是任务要用到的，车身将本就不大的院子占了个满满当当。
这就有点棘手了……雪名阵思考着将app点开。标志着【其他】的界面里，待领取的新手奖励依旧在闪着金光。
他试着点击[一片小池塘]。
【无效操作！】
【请为该道具提供2mx1mx1m的空闲区域！】
这是安全屋，又不是豪华别墅，哪有这么大的空闲空间？即便是客厅，也被桌椅板凳还有电视茶几之类的老旧杂物占满了。
雪名阵有点为难地看着到了手却无法使用的道具，斟酌半晌，最终走到一楼的卫生间里。
这座安全屋并不大，卫生间也异常狭小。
除了马桶和洗手池外，角落还挤了一个单人木质浴桶，完全将整个小隔间占得满满当当。
雪名阵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对着单人浴桶执行建设类游戏玩家最常进行的操作——卡bug。
【无效操作！】
【无效操——】
【无——】
系统被快速点击刷得逐渐顿卡，在“无”的提示音连成一片后，雪名阵终于如愿听到了一声他想要的提示：
【放置成功！】
几吨的绿水“哗”地一声涌入浴桶，短短几秒，便散发出近似福尔马林的刺鼻气息。
雪名阵被熏得两眼发涩，连忙把卫生间的侧窗打开，借着空气比较清新的风口查看道具描述：
【一片小鱼塘：银色品质】
【养鱼怎么了？我只是想要给大家一个家啊！这是爱！爱是没有界限的！】
【当前可养鱼数：0/1（不分物种）】
雪名阵被这海王味十足的道具描述震了一下，很快将目光停留在“不分物种”的尾标上。
尾标下方还有一个可下拉标识，雪名阵点开查看，欣喜地看到一个熟悉的灰色的、敲着【已死亡】红章的面板。
性格使然，他对生命具有近似信仰的尊重。之前在警视厅看到“真田一郎”因为堪称可笑的可悲理由意外死亡，他就颇为不认同。这鱼塘倒是给了他弥补遗憾的希望。
雪名阵毫不犹豫地点击【真田一郎】的破碎面板，确认放置。下一秒，浴桶中的绿水因挤入一名高达一米九的成年男子哗然溢出。
那位不曾与雪名阵照面、就死于非命的横滨公安，如今就躺在——呃，折叠在浴桶中。
对于直径不到一米的女式单人浴桶来说，一米九的人类是它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对于满身肌肉的横滨公安来说，让他在如此狭小的空间打个对折，也实在是太考验他坐位体前屈的极限成绩了。
【离水的鱼会死。请将鱼儿完整地浸泡在小鱼塘中！】
雪名阵看了看头和脚同时支棱出浴缸的真田一郎，心想这有点太为难鱼儿，也太为难浴桶了。
但自己卡的bug，再为难也得继续卡。于是雪名阵向着桶中的公安先生伸出手——
“你在做什么？！”
卫生间门口蓦然传来苏格兰拔高了音调的冷厉质问。
雪名阵手握着公安先生的足踝，被这声厉喝惊了一下。
他看向门口脸色都变得冷白、看起来气得不轻的新同伴，再看看浴桶中浑身赤裸、以变态凶杀案尸体的姿势浸泡在绿水中的公安先生，默然三秒后，不得不为了拯救自己岌岌可危的形象倒打一耙：“我还想问你。”
雪名阵向后退了一步，顺势拿纸擦了擦湿漉漉的手指，“本想来冲个澡，谁知进门就见到一具死尸——真晦气。他是你杀的？”
“胡说什么？！”苏格兰下意识地反驳，还想再质问雪名阵，却记起这人是跟着伏特加一起进门的。如果真带了具尸体进安全屋，伏特加肯定会拽着他抱怨——更何况，伏特加怎么敢用那辆保时捷，运这种湿漉漉的尸体？
可……这尸体如果不是银枪弄来的，又是怎么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安全屋的浴桶里的？
苏格兰手臂上霎时竖起一层寒毛。
他记得很清楚，半小时前他用卫生间时，这浴桶里还空空荡荡，根本不存在什么尸体和福尔马林。
“这尸体真和你没关系？”苏格兰凤眼中的冷光更为凌厉。
“是的。”雪名阵的心思已经飞走了一半。
他看着手机上名为[一片小池塘]的道具下出现了一片新的、标注着“栏位一”的方形区域，真田一郎的灰色头像就填充在这个档位中。
碎裂的面板上方浮动着一个进度条，此时显示着0的字样。
落进浴桶里的公安先生是一具冰冷的死尸，这是他方才已经确认过的。那这进度条，是不是指“复活”的进度？
这么一想，他就有点没法潇洒转身，弃之不顾了。
是被苏格兰肯定为变态，还是救公安先生一命，雪名阵痛心地选择了后者。
他在苏格兰惊愕的阻拦中重新走到浴桶边，继续完成之前未完成的事——让公安先生屈膝而坐，连头部一起泡入绿水中。
浴室里充斥着与福尔马林极其相似的刺鼻气味。雪名阵控制住神情，以一种理所当然的神情，伸掌将尸首紧闭双眼的苍白头颅按入水中：“干什么这么看着我。你想每次进卫生间的时候，都和刚才那种姿势的尸体先生打个招呼？”
他用了些力，确认公安先生连头发丝都已经浸泡进绿水中，才神色泰然地收回手。又不急不慢地走到洗手池前冲洗干净，侧身越过苏格兰，走出卫生间：“我好了，你随意。”
苏格兰：“……”
雪名阵装作没看见苏格兰杀人似的凛冽目光，一路走到主卧，在房门口停住脚步：“对了。”
“你最好别做多此一举的举动。等完成任务，我们就会离开这个安全屋。到时候这浴桶里的烫手山芋就跟我们无关了。你可别画蛇添足。”
尤其别把公安先生重新从小鱼塘里拽出来！
雪名阵带着一百万个不放心，看似无所谓地背对苏格兰走进卧室，咔哒关上房门。
门锁一落，雪名阵就取出手机：
【鱼儿已回归水体。】
【无人知道你的英雄之举！但生命会为你讴歌！】
【哦，你所受到的所有误解，终将换取生命的果实！】
这诗的意思……是公安先生能复活吧？能复活就行。
雪名阵自我安慰着，强迫自己不去看获取难度再次加强的苏格兰面板，转而去戳依旧毫无动静的聊天界面。
雪名阵：【新的主线任务发布了，待选道具是这几个。】
雪名阵：【截图jpg】
雪名阵：【你认为该选哪个？】
发送中的圆圈转了转，蹦出几条灰色提示：
黑头像：【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黑头像：【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黑头像：【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雪名阵看着满屏被拉黑的提示消息轻轻叹息。正想着下次是不是应该收敛一点，新发的那三条消息旁的刷新图案忽然又转了几圈，下一秒消失不见。
“？”雪名阵支棱了起来。
他立即发了个开心小狗的表情包，并礼貌地打招呼：【你回来了？】
…………
相隔着亿万世界，太宰治再次看着手机感到胸闷。
这只特殊手机是异能造物【书】创造出的产物，简单的摔砸并不能损坏它。不过数个小时，手机就已经重新凝聚，孜孜不倦地发出刺耳的铃声催促他阅读消息。
不想回复。
非常不想回复。
这是自他获得异能造物【书】，阅遍无数可能性宇宙的过去未来，并因此定下隐秘的计划以来，第一次产生如此明确的、消极怠工的想法。
什么·叫做·你回来了？？？
弄得他像个负气冷战、又憋不住自己灰溜溜地找回来的dk一样。
这糟心玩意儿是从来不会反省的吗？
很少自我反省的首领感受到了快乐小狗表情包的恶意。
这一刻，他的脑海中编织出了无数让雪名阵凄惨而终的计划，但绝对理智的克制下，他还是一字一字地敲击屏幕：【你认为应该选哪个？】
他顿了顿，勉强补了半句：【雪名先生？】
【糟心玩意：我的确有些不成熟的想法。】
太宰治开始胸闷加剧。
【糟心玩意：对了，差点忘了。】
【糟心玩意：还记得之前我从新手礼包里选出的小鱼塘吗？】
“……”太宰治面无表情地捏断了钢笔。
他当然记得。
死也不会忘。
世上恐怕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敢在咨询完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后一脚踹开他的苦心教诲，当着面头也不回地扎进另一条截然相反的道路中。
——甚至不只是一次！
是两次！
太宰治攥紧手里的断笔，有种隐隐的预感，仿佛这样的场景还会在未来上演无数次。
【糟心玩意：惊喜地发现它或许意外地好用。截图jpg】
太宰治绷了足足五秒，才冷郁着脸点开截图。
【无人知道你的英雄之举！但生命会为你讴歌！
哦，你所受到的所有误解，终将换取生命的果实！】
【糟心玩意：根据这段赞美诗，我认为[一片小鱼塘]应当具有复活的功效。就是比较可惜，目前只有一个栏位。】
“……？”太宰治微微一顿，没想到这糟心玩意儿瞎点的东西居然真有隐藏效果。
他极轻微地蹙了下眉心。
雪名阵的app他也不是第一次接触。之前他通过【书】窥探其他可能性世界时，曾详细分析过这个特殊的app异能力。在所有雪名阵存活、且使用app的世界中，从没见过哪个世界的app，会设置这种隐藏项。
鱼塘就是普通的鱼塘，拒接就是拒绝。
一切选项都直白无遗，完全就是字面意思。
……总不能是因为这个雪名阵的脑回路不正常，app异能力也跟着奇怪了起来？
太宰治的胸口因为这个可能性感到愈发梗塞，但很快他便调整心态，思路清晰地提醒：【太好了呀，雪名先生！这是个很有用的技能呢，一定要——】
慎重使用。
他一字一字敲下提醒时，手机再度震了一下。
【糟心玩意：我已经使用了，目前来看效果良好。】
【糟心玩意：截图】
“……”
“咔嚓！”
满室近乎凝滞的低气压中，第二根钢笔英勇就义。
太宰治忍无可忍地闭上双眼，深呼吸了三次，才压着脾气点开第二条消息的截图。
【当前可养鱼数：1/1（不分物种）】
【栏位1：真田一郎（进度：001）】
太宰治：“……”
太宰治：“…………”
“咔！”
手机在重新凝聚的十分钟内再度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