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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源赖光怎么会娶安倍晴明？而且藤原道长竟然也容许了？”自打听到京都消息之后, 羂索就一直纳闷，甚至连见到两面宿傩都表现出心不在焉。
“这件事并不会影响我们的计划。”观察到两面宿傩对羂索抛出的话题毫无兴致，里梅压低声音回道：“还是说……你已经无聊到来找我们讨论这些八卦了？”
“我对平安京的逸文向来充满好奇, 尤其是这件事还关乎安倍晴明。”羂索曾间接与源赖光见过一面，自那之后，他就一直很在意源赖光身上透出来的气息。
他是研究人体与灵魂的诅咒师，非常了解人体状态——源赖光的身体状况明显异于常人，但又不是人与妖鬼结合的那种异样。
这种异样，极其像是灵魂得到了升华, 进而所使用的身体也随之进化。
然而因为缺少实验数据, 羂索尚且不能确定这个异常是好还是坏。而如今，这个如此不稳定、甚至有可能威胁到他们千年计划的因素, 正深深与他们的最大威胁——安倍晴明纠葛在一起……
“怎么可能不会影响到我们的计划？”羂索低喃。
“如果源赖光如此让人忌惮, 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铲除他？”里梅面无表情提问。
“还不是因为那群家伙打不过源赖光身边的几名近侍。而且现在又多了五条悟和麻仓叶王与其交好, 那两人, 不论哪一个都不好招惹。”羂索一点都不介意在他人面前展露自己的弱势。
里梅：“……你真是坦荡。”
“谢谢, 这话我很爱听。里梅现在夸人比起以前是越来越真诚了。”羂索笑眯眯接住话题，“不过, 关于源赖光，我有种朦胧感觉……他很可能会是我研究方向的重要突破点。”
察觉到两面宿傩望过来的视线，两人也知晓闲聊时间结束，场面一时静了下来。
“那就——”两面宿傩四只眼睛同时转动，“找个机会……”
“会会他。”-
下了早朝，前来向源赖光道喜的人络绎不绝。
“赖光大人今日忙吗？”待等那些贺喜源赖光的贵族离开, 麻仓叶王才看似不经意走到源赖光身侧。
“是为京都异象？”源赖光从麻仓叶王的说话语调变化大概能猜到他喊住自己是什么原因。
麻仓叶王深深看了眼源赖光, 旋即移开视线颔首：“异象来自咒力失衡，五条家主已经在处理。但我看卦象……”
“恐怕「那边」的情况会不利于五条家主。”
更加具体的内容, 麻仓叶王没有提及，但与安倍晴明有多年相处经验的源赖光一听就都能明白。
源赖光：“诅咒师最近有何动静？”
“诅咒师中有一名为「两面宿傩」之人，我怀疑五条家主的危险主要源自于他。”麻仓叶王直言点出重点。
重回平安京，源赖光多少听闻过「两面宿傩」。
传闻中对其能力的夸大实际对比起迦勒底某些英灵并不算太过强大，然而两面宿傩真实存在于平安时代，有历史抑制力的干扰，想要对付他，也不容易。
“今上陛下持着什么态度？”源赖光直入话题。
麻仓叶王悄声无息布下结界，“陛下在犹豫人选，我认为很大概率会选择由你率军前去支援。”
也就是说今上陛下也没有确认该由谁前往应对两面宿傩，源赖光了解到这里，嘴角自然浮现出笑意，“叶王大人的建议对今上陛下很是关键，我这里有更适合处理这件事的人选。”
“这是赖光大人归朝后第一件接触到紧急事件，也是能够稳固赖光大人在朝中地位的重要之事，赖光大人这是打算将它拱手让给政敌？”还不待源赖光道出那人的名字，麻仓叶王已经猜到了答案。
麻仓叶王的一番话让源赖光感到意外，“我们现在讨论这件事的目的难道不是如何有效解决这件事？”
“……”闻言，麻仓叶王认真观察着源赖光，完全感觉不到源赖光的私心。
他悠悠叹了一口气，“赖光大人是想要推荐道满大人吗？”
源赖光颔首，“他会是最适合的人选。”
“我也希望，他会是合适人选。”麻仓叶王收回落在源赖光的视线，也收起了结界，“我会将赖光大人的意见也一并告知今上陛下。”
源赖光再次颔首，“静候佳音。”
麻仓叶王对他回以一礼，转身离去。
当偌大的连廊只剩下自己一人，源赖光才想起现在归家，本家里还有个安倍晴明在等着自己。忽然间，回想起昨夜之事，他又不是很想回去了……-
平安时代有能力的咒术师很多，与此同时，厉害的诅咒师也不少。
五条悟一直都不愿意过多与这个时代交集，可当探索到羂索、里梅以及两面宿傩的消息，他瞬间像是忘记了自己给自己设下的限定，比任何时候都要行动积极前往危险地带。
“家主大人，没有发现任何线索。”随同五条悟一同外出调查线索的家臣神色匆匆从黑暗中走出，“这座住宅看起来像是被人废弃了。”
“应该没有离开太久。”五条悟快速估算完自己与平安时代完全体两面宿傩之间的战力差距，最后做出追击决定。
“！？”当听到新任家主只身就要去追击有诅咒之王称号的两面宿傩，五条家臣顿时被吓得大脑瞬间空白。但很快……他联想起族内长老的嘱托，小心翼翼地开口征询五条悟意见：“家主大人，我们是不是该先和族内诸位大人商榷一下，等到族内派出增援后再做行动？”
“等到增援到了，他们就不知道要逃到哪里去了。”五条悟完全听不进家臣的劝告。
“可是……”家臣刚结印放出增援信号，下一瞬就听到自家年轻的当主用了「逃」之一词来概括诅咒之王的行为。
『一直以来，不是他们这些咒术师碰到两面宿傩就选择扭头就跑？』
“找到了。”
五条悟眯起双眼，抬手就抓起五条家臣的肩部衣料，不给对方任何反应时间，采用瞬间转移位置的术式就出现、挡在两面宿傩三人所行道路的前方。
“……”
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任何用以完善心理建设的闲余时间，五条家臣在平安京顺利生活的第十八年，终于在今天真正做到了眨眼就出现在咒术师们避之不及、身型魁梧的两面宿傩面前。
家臣对现状……真的感到‘满意极了’！
如果没有呼吸到肺里的空气被迫人咒力挤压得太过稀薄，身体逐渐开始各种不适症状就更好了。
“咒术师、白发蓝眸，年纪轻轻就篡位成五条家新当主的——”羂索曾在竹城见过五条悟，但考虑到身边的两面宿傩和里梅都是第一次见五条悟，便故意多说了几句特征条件加以提醒帮助他们想起眼前的咒术师是谁。
“五条悟。”
当听到诅咒师脱口而出「篡位」这种充满攻击象征的词汇，五条家臣瞬间神游归位、精神紧绷。
『诅咒师远居京都之外，为什么会那么清楚五条家发生的事情？』
五条家臣心中起疑并快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族内可疑人员的名单，而后抬头看向自家当主……只见五条悟在面对诅咒师的恶意时神态自若又含带嘲讽，显然是一点都不在意对方刚才的那番话。
“嗯嗯，我就是五条悟哦。”五条悟漫不经心地回应着羂索，“如果有什么遗言，还请快点一口气说完，我赶着时间回家吃饭。”
“？”
“！”
“……”
第62章
“晴明待赖光的情感真是令人羡慕。不论赖光玩闹得如何, 你都能一脸平静地纵容。”藤原道长看着前来为自己占卜吉凶的晴明，在其从善如流解答卦象之后，看似不经意提到了源赖光。
“同类事情, 公卿大人也不是第一次见了。”晴明微笑着坦然接下藤原道长的话题。
藤原道长失笑，反问：“赖光的这一次玩闹也和以往一样？”
晴明颔首，“赖光的每一次玩闹动机都并无不同。”
得到晴明的肯定答案，藤原道长终于由衷展露笑颜，“我前些日子与赖光商榷过昨日之事，可惜他拿定了主意, 不愿听我的。”
“毕竟是我输给了赖光。”晴明清楚藤原道长一番话语中的含义——无非是让自己记住他的恩情, 日后有事安排不要总是推脱。
对待藤原道长这些要求，晴明通常都会挑选时机顾及其脸面应答, 但事后该挑的任务, 还是会挑, 这次也不例外。不过藤原道长也不介意, 对他而言, 晴明能够愿意接下他所提出任何任务中的一个，都大有得益。
“陛下今日派出芦屋道满前往前线协助五条悟处理诅咒师之乱。”
“公卿大人是希望我也跟着过去？”
“显光那边少了两个人, 对我们来说是个机会。”藤原公卿完全没有想过要派人去增援政敌势力。
安倍晴明：“……”-
源赖光竭力让自己保持平常心返回本家，却从夏目口中得知晴明一早前往了藤原公卿府邸至今未归。
夏目认真观察着源赖光的脸色变化，对于他人的情绪感知越来越敏锐，“赖光先生是在想念晴明公吗？”
“我脸上的答案写得有这么明显？”面对夏目洞穿心思的提问，源赖光没有否认。
夏目缓缓点头，“虽然不清楚赖光先生为什么不愿意让晴明公察觉到您的感情, 但如果是赖光先生不愿意说的事情, 我都会保守好秘密。”
“要是京都的那些贵族也有贵志半分善解人意，很多事情就都不会走到现在局面。”源赖光嘴角微垂。
“有什么是我能够帮上忙的吗？”察觉到源赖光情绪异常, 夏目很是担忧。
“贵志想念「自己的家」吗？”源赖光不答反问。
夏目怔了一下，旋即摇头，语调有些低落：“我没有家。”
源赖光抬手搭在夏目的肩膀，“那就更要珍惜自己的生命。”
“？”夏目困惑。
『没有家和珍惜生命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主公大人——”
渡边纲一道由远及近的声音骤然打断了源赖光和夏目的闲聊。
源赖光皱眉看着朝自己方向疾步而来的渡边纲，远远就嗅到了从他身上透出的浓郁妖力气味，腰间太刀也跟着「嗡」了一声。
距离太刀位置极近的夏目上一刻刚听到刀剑嗡鸣，下一刻就看到快要将渡边纲整个人都笼罩起来的妖力……
“……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源赖光挥手放出式神将渡边纲挡在本家户外。
“主公大人，我这里有一极好的东西呈给您！”渡边纲抱着用被单裹紧的物体出现在源赖光面前。
看到渡边纲忽然异常兴奋的自信表情，源赖光下意识后退一步。
“那些家伙非要求我先把「这个」拿给晴明大人过目，不过晴明大人现今是源家主母，拿过来给他过目也差不多等于交给了主公……”渡边纲一边说，一边当着源赖光和夏目贵志的面拆开床单包裹之物——
一只完整的鬼手赫然闯入所有人视线！
源赖光「铮」的拔刀出鞘，转身就砍向冲渡边纲呼啸而来的鬼影！
与此同时，适才用以阻拦渡边纲踏入源氏大门的式神也一分为二、各自亮出武器牢牢保护住夏目贵志与渡边纲！
鬼影没有料到源赖光的速度，一时不察就被源赖光手中童子切安纲重伤，他吃痛嗤了一声、旋即飞速逃离。
“黑漆漆的什么东西？”如果不是没有感觉到源赖光身上的杀气，渡边纲适才都差点要误以为源赖光恼羞成怒挥刀斩向自己。
“你手中鬼手的主人。”源赖光收刀入鞘。
“哈——！？”
渡边纲呆滞的表情实在让人难以对其苛责。
源赖光深吸一口气，努力逼迫自己牢记现在的渡边纲还很年轻，勿要过于联想到其在迦勒底的沉稳表现，这才避免因此对眼前之人感到失望。
“带上鬼手随我进来。”源赖光视线扫过渡边纲腰间所佩戴的、自己早前委托其代为保管的源氏名刀——髭切。
“了解。”听到源赖光的命令，渡边纲不敢有任何耽误，快速将鬼手包裹带进源氏本家。
鬼手的进入令源氏结界动荡了片刻，也引起了本家祭坛的神器共鸣。
感知到宅邸内的灵力变化，夏目顿住脚步，远远眺望着通往源氏祭坛的方向。
“……”
渡边纲与茨木童子之间的事情无需当事人详细描述，源赖光和夏目贵志都很清楚，可在这一刻他们谁都不能说出来，唯有视线紧紧落在地面安静躺着的鬼手，忍耐着渡边纲绘声绘色的讲解与分析。
“事情就是这样。”渡边纲事无巨细描述完当时所有状况后左右回首，疑惑不解：“奇怪？怎么不见晴明大人？”
以往遇到这样的怪异之事，安倍晴明总是能第一时间出现，怎么今天等到他把故事说完都没有见到安倍晴明的身影？
“主公大人昨晚把晴明大人劳累过度了吗？”渡边纲毫无恶意问道。
源赖光的耳廓倏地发烫：“……不该问的不要多问。”
渡边纲眨了眨眼，虽然不明白源赖光为什么不让自己过问这件事，但他也还是认真点头回应：“我知道了。”
夏目认真打量着鬼手、又时不时抬头看向纠缠在渡边纲身上的气息，最后视线落在渡边纲放在一侧的佩刀，陷入自己的想象世界，完全没有听到源赖光和渡边纲刚才的对话。
“罗生门之鬼肯定还会来这里找手，我们要伏击将他除掉吗？”渡边纲征询源赖光的意见。
“鬼手暂时留在源家。”源赖光没有杀茨木童子的心，同时也没有纵容他逍遥在外的想法。
“明白！”渡边纲了然颔首，完全没有追问源赖光留下茨木童子鬼手准备做什么的好奇心。
毕竟从一开始，他就是要将这只鬼手呈献给源赖光。如果源赖光不愿意收下这只鬼手，他才将其交给安倍晴明。此刻见自家主公愿意留下这只鬼手，他只余下高兴，完全不好奇源赖光准备拿这只鬼手做什么。
第63章
目送渡边纲离去, 夏目再回头看源赖光，“赖光先生不打算把茨木童子的鬼手进行封印吗？”
“他人之物代为保管，何须多此一举。”源赖光将渡边纲‘呈献’给自己的茨木童子鬼手随意地摆放在了空置刀架上。
看着黑如墨的鬼手妖气瞬间笼罩住整个刀架、甚至逐渐溢出刀架一隅朝源赖光方向蔓延而来, 夏目赶忙起身挡在源赖光面前，可下一刻就被源赖光抬手拉离，而原本正朝他汹涌而来的妖气也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停滞在眼前，一动不动。
“赖光先生？”夏目直视着停下动静的鬼手妖气，深怕一个转眼, 它又攻向源赖光。
“无须紧张, 不过是只鬼手罢了。”
守在源赖光一侧的童子切安纲「嗡」一声，毫不客气吸食完所有溢出刀架范围的妖力。
四周一切霎时恢复如常, 源赖光看着安静待在刀架上的鬼手, 缓声继续话题：“即便是茨木本尊亲临, 在源家也得遵守本家规矩, 除非他不想拿回自己的手。”
夏目看着鬼手妖气果然在退回刀架后就没有再溢出来过, “这些妖气不会腐蚀掉刀架吗？”
“有「它」在，没有关系。”源赖光视线落向一旁的童子切安纲, 因为还未在这个时间段斩下酒吞童子首级，源赖光即使是面对夏目也不曾透露童子切安纲的真名。
夏目虽对刀了解不够通透，却也不会误将童子切安纲当做膝丸。这可是能够斩下酒吞童子头颅的名刀，用来震慑茨木童子的鬼手，确实不用……太过担心。
源赖光将刀留在室内，让式神送夏目回院落, 自己则独自前往了源氏祭坛。
“赖光, 你怎么可以让属下如此冒失将罗生门之鬼的东西带入本家冲撞神器！”
还未等源赖光靠近祭坛，守在祭坛边的源家长老们就已经怒不可遏谴责他今天的行为。
“神器不过是因为遇到久未触碰到的敌人气息而兴奋异常, 如果这也是冲撞，恐怕源氏所有名刀天天都在被冲撞中。”源赖光扫了一眼开口指责他的老者，旋即移开视线应道。
“你——”
“赖光，如今你已是源氏家主。”另一名长老抬手拦下了同僚对源赖光的指责，他语调缓和、内容却比之更为沉重：“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源氏，决定着我们这个家族最后会走向繁荣还是衰败。”
“正因为我记得这件事……”源赖光视线落在祭坛中的光柱没有移开，“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候选择再到这里。”
得到源赖光还算态度缓和的回答，适才开口提醒他的长老悠悠叹了一口气，“你进去吧。这一次，不要再独自一人归来了。”
“我自有分寸。”
源赖光应完就迈步踏入光柱。
祭坛内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光柱里发生了什么事，却全都在光柱暗灭后，看到了紧紧跟在源赖光身边的黑色短发俊美少年。
「……」
晴明从藤原公卿家离开后，再返回摄津源氏本家就看到了守在源赖光身边的‘少年’。他顿住脚步，眉头微蹙看向源赖光。
只一眼，不需要晴明开口，源赖光就明白了他的心中所想。
“怎么一眼就看出了异常。”源赖光浅笑着打开话题，“感官这么敏锐，以后我很难为师兄准备惊喜啊。”
“嗯……”晴明转着手中蝙蝠扇，也面带浅笑回应源赖光：“师兄不过离家半天，师弟就往家里添了新人，这让师兄很为难啊。”
源赖光失笑片刻后叹息，故作委屈：“我这些天做的事情太过违背本家规矩，把那群老家伙刺激到了。我看他们今天情绪特别高涨，很担心今天如果再不把他带出来，他们就该对我采取强制手段。”
看着毫发无损的源赖光，晴明沉默地转过视线看向他身侧之‘物’，思索了半晌才开口：“祭坛里供奉的神器付丧神？”
“师兄应该对他并不陌生，我们就不要浪费时间在那些客套的话题了。”源赖光看向少年，“来，向本家主母自我介绍一下。”
听到源赖光对自己的称呼，晴明轻挑了下好看的眉头。
“吾之真名为「天丛云」，现今主人为我更名为「鬼切」，愿我承此名能为源氏斩尽天下恶鬼。”鬼切郑重对晴明自我介绍道。
安倍晴明：“……”
看着眼前亲和与常人无异的刀剑付丧神，晴明不由开始自我怀疑。
曾经，他也入阵见过被源氏供奉在地底祭坛的神器天丛云，当时以本体与自己相见的天丛云……绝对没有眼前付丧神展现出来的这般性格亲和！
瞬时间，晴明不由怀疑赖光是不是对化形成人类的天丛云动了什么手脚。
比如封印记忆、又比如灌输理念……
源赖光不动声色观察着安倍晴明的反应，最后开口提醒：“虽然说鬼切现在看起来和常人无异，但师兄最好还是不要过于靠近。”
“刀剑的锐利是展现在方方面面的，哪怕看起来毫无危险。”
源赖光话音刚落，心中刚冒出想要近一些观察鬼切状况的安倍晴明立刻收住心思。
他和源赖光实在是太过了解彼此，只是一个眼神就能够猜测到对方心中所想。因而被源赖光洞穿所想的晴明也没有为自己辩解，“鲜少刀剑会伤害主人，尤其是具有个人意识、能够化为人形的刀剑。不过……”
“师弟的提醒，我记住了。只是……”晴明视线落向源赖光身后大门紧闭的屋子，“今天本家长老们情绪高涨，其实并非因他，而是师弟放于室内之物吧？”
“师兄猜错了，这次是各占一半。”源赖光起身来到晴明身边，回头却见鬼切还乖巧坐在原位，顿时感到几分有趣，当即唤道：“鬼切，走了。”
听得赖光话语中的明显笑意，晴明不动声色捏了下手中蝙蝠扇，而后视线自然落在鬼切身上。
“是。”鬼切初化人形，对周围和自己身为刀剑形态时所见所感完全不同的人与物充满不适应，一直都保持着安静，此时听到源赖光呼唤自己，立刻起身，默默跟在源赖光的身后。
即便察觉到晴明待自己的情绪有轻微异常，也不发一言提醒源赖光。
晴明将蝙蝠扇抵在唇下，细细地打量着鬼切，最后还是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
这振刀剑付丧神实在是太「乖」，完全与其原型状态性格截然相反，着实让他感觉微妙。
第64章
可自真正入了源氏本家、成为其中一员, 晴明从中感觉到的微妙事情又何止眼下这一件？
“现今师弟书房中的刀架都不是用来放刀了？”
晴明跟在源赖光身后进入书房，一眼就看到了搁置在刀架上、被童子切安纲牢牢克制住妖气渗出的鬼手。
“渡边纲送来的。”源赖光径直走向鬼手，“原本随同过来的还有我早前寄放在他那处的髭切, 但我只留下了鬼手，刀还是继续寄存他那里。”
听着源赖光以前绝对不会详细告知自己的解释，晴明一时还有些不适应。
“我以为师弟早已将髭切送给了渡边纲。”晴明之所以会认为源赖光早已将髭切赠予了渡边纲，是因髭切于摄津源氏的地位——与另一振刀剑膝丸一同被誉为源氏重宝之一的利器，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被随意寄存在近侍手中且迟迟不收回的，除非其早已就被赠予。
“渡边纲的名气还不足以匹配髭切, 待等一段时日, 或许就如师兄所言，我会将其赠予他。”源赖光话音刚落, 马上就察觉到鬼切欲言又止地望着自己, 他转过视线看向鬼切, “怎么了？”
“主人也会将我送给别人吗？”鬼切眼巴巴望着源赖光, 眼神里充满着希冀。
源赖光沉默半晌：“……你不一样, 不能送给别人。”
源赖光的回答完全不是在安抚，而是陈述一件事实。
但这句话已经足够让鬼切感到心安。
确认自己不会被送走, 鬼切立刻放松了下来，看向源赖光的眼神还是充满信任。
“挺好的一振刀。”晴明忽然有点同情鬼切——如此不凡的神器，竟会被赖光嫌弃。手中的蝙蝠扇缓缓转动，晴明视线扫过鬼切佩戴在腰侧的本体，“还是神器。”
感觉到鬼切听完晴明这番话后，望向自己的眼神更为炙热。源赖光挑眉笑着询问晴明：“不如我派人将师兄的庭院和前院桥搬来源氏？”
“那你还是放过我吧。”晴明收起手中蝙蝠扇, 笑得几分无奈。
源赖光哼笑一声, 收回视线，重新将话题放回当下的鬼手, “过不了今晚，茨木童子就会伪装成源氏一员潜入这里，师兄觉得我该不该将鬼手送回给他？”
“你确定要征询我的意见？”晴明似笑非笑望着源赖光。他身为半妖，曾也是和茨木童子、酒吞童子有些交集的。源赖光现今来询问自己的意见，倒是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建议他放虎归山。
“你不仅是京都大阴阳师，现在更是源家主母。事关摄津源氏且又涉及妖鬼，来征询你的意见自然是信任你会公平给出建议。”源赖光视线不经意扫过晴明微扬的嘴角，当即像是被烫到了一下，眼珠一转就落到别处。
“「公平」……”晴明还是第一次从源赖光口中听到有关于自己的正面信息，“师弟以前可从不觉得我公平。”
源赖光轻笑了声，“现在的师兄是否还是以前的师兄？”
他和晴明都是各自强势之人。只不过对比起自己不留余地的雷霆之势，晴明的强势看起来会更显温和含蓄、令人难以察觉。
两个虽风格不同但同样固执且强势之人，是很难相处在一起的。
以前，源赖光只要和安倍晴明待在一片空间，就总是会因为一点小事与其发生争执，最终不欢而散。
如今成了英灵再归来，源赖光的强势虽不减当年、但对晴明的态度却要比前世温和许多，甚至连前世深思过却迟迟没有执行的事情都被他排除一切阻碍强行执行了下去。
对于源赖光所问「现在的师兄是否还是以前的师兄」，安倍晴明垂眸「嗯」了声，“我一直都是，但是师弟早已不是当年的师弟。”
“我如果还是以前那个性格，我们根本不可能站在这里闲聊这么久。”源赖光听明白了晴明的话，但现在不是解释自己身上异常的时候，他看向刀架上的鬼手，“师兄，想好建议了吗？”
见话题到了关键点又被源赖光绕回当下，晴明无奈叹气，“鬼手只是茨木童子身上的一段妖气具象化，即便师弟不给回他，过段时间他也能自行修复。”
“只怕是他在意的不是手，而是丢失的脸面。”话到这里，晴明想到送这个鬼手给源赖光的渡边纲，“你派式神去保护他了吗？”
“他还没有弱到需要我派式神前去保护。”源赖光哼笑一声，“你当我为何还留髭切在他身边？”
晴明笑了声，“看来今天要多添两副碗筷了。”
一副是给鬼切，而另一副则是留给即将折返的渡边纲。
“结果大阴阳师还是没有给我任何有效建议。”源赖光提醒。
对此，晴明仅是一脸无辜看着源赖光。
“主人。”见源赖光为茨木童子一事困扰，鬼切当即开口：“我可以替您处理掉他。”
被源赖光搁置在案桌上的童子切安纲听到鬼切的声音当即发出不满的嗡鸣。
源赖光看了眼童子切安纲，见它停下嗡鸣才对鬼切道：“我没想要茨木童子的命。”
“不要他的命，赖光难道还想将他收做式神？”源赖光的答案实在是让晴明感到好奇。
“也不收式神。”源赖光笑看安倍晴明，直言解释：“听闻茨木童子好斗，而五条家主现调查的诅咒师中也有一人与之同样好斗。”
“「两面宿傩」。”不是妖鬼，却长得格外像妖鬼，晴明对其印象也深。
“多好的人选。”源赖光微笑。
“师弟倒也不怕他们二人结盟，把平安京端了去？”
“茨木没这个想法，两面宿傩也看不上。”
“倒是自信。”晴明见源赖光这般笃定，笑着接过话题：“「之前」接触过？”
“不。”源赖光一向不喜食人的诅咒师与妖鬼，如若真的让他接触过，那必定是你死我亡的局面。
晴明也清楚源赖光的性格，听到意料当中的答案后便再也没有追问缘由。
毕竟时机不对，就算问了也不会得到答案，倒不如别浪费这个时间了-
临夜-
摄津源氏的餐食时间与京中贵族截然不同，除却早与午，还额外增添了晚餐时间。
夏目一脸好奇打量坐在他身边的陌生少年，在观察到对方不会使用筷子夹取食物时，他温声且细致地向其演示了一遍，见对方看一遍就能灵活学会，夏目这才低声问道：“你的名字是叫「鬼切」？”
“是。”鬼切五指不适应地把弄着手中的竹筷，在听到夏目出言询问自己时，立刻放下筷子，表现得格外恭敬。
看着鬼切神似应激的反应，夏目怔了下，片刻后才眨眼回神，“……是刀剑付丧神？”
“是的。”鬼切认真点头。因为很喜欢夏目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哪怕是应对这些明眼就能看出答案的提问时也没有丝毫不耐。
“嗯……”夏目歪着头，像是陷入天人交战。
眼前的这名少年叫做鬼切，那未来渡边纲所使用的髭切还会被改名叫鬼切吗？
如果髭切没有被更名为鬼切，算不算改变了历史？但如果髭切被更名为鬼切，那平安京同时存在两振都名为鬼切的刀，其中一振还化为了付丧神，不会有人觉得奇怪吗？
夏目想不出答案，于是沉默低头吃起了菜。
鬼切见夏目没有再要提问自己的意思，也安静地低下头，悄声无息学着夏目的动作和速度吃饭。
『人类的食物……』
很温暖，味道也……很奇怪。
第65章
“只是「小解」而已, 茨木怎么去了那么久还没回来？”
酒过三巡，大江山的鬼王这才留意到席间有个位置似乎缺了一人很久。
闻言，唯二主位坐着的、与大江山鬼王平起平坐的貌美女子掩嘴笑了笑, 留意到酒吞童子望过来的疑惑视线，她缓缓抬起眉眼，意味深长回视：“茨木此时不归，应当是被我那个在京都长大的孙儿留下来了。这可真是……都成家了还这般调皮。”
酒吞童子倏地瞳孔顿缩，“斩断茨木手臂之人，是摄津源氏里的「那个家伙」！？”
红叶眼眸微弯, 一颦一笑都带着蛊惑人心的姿态, “当年妾身与经基一起时，他的父亲还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呢。”
“怎么可能会是他？”辨认出红叶提到源赖光父亲时、话语中隐含的恨意, 酒吞童子快速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思考：“茨木不可能认不出源赖光……”
前段时间, 他所有派出跟踪源赖光的妖鬼都被其斩杀殆尽。因为这件事, 他还让茨木前去调查过, 茨木肯定认得源赖光, 断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贸然去与他对上。
“鬼王是喝醉了吗？”红叶脸上笑意尽收，惑人的眉眼间只余下冷漠：“妾身刚才不过是在回答鬼王、茨木为何会迟迟不归, 鬼王怎么就突然猜测到茨木的手臂是赖光所斩？”
“妾身的孙儿虽「调皮」，但做事还是很有章法的。”
已经许多年不被红叶训斥的酒吞童子默了半晌，“这话不是你说的吗？”
“妾身何时说过？”
酒吞童子认真回想，好像是没有听到红叶明说过斩断茨木童子手臂之人是源赖光，但是——
“茨木不是说今晚要去仇人那里取回自己的手臂？”
红叶似笑非笑歪头看着酒吞童子，“是啊, 茨木今晚确实是去仇人所在处取回自己的手臂。”
“……”
深夜。整座源氏本家都缓缓进入安静休憩状态, 当困倦之人介于熟睡与清醒、意识界限朦胧的期间，即便双耳听到划破寂空、利刃出鞘的刺耳声也难以在瞬间做出反应。
「……」
夏目转了个身, 再次沉沉入睡。
鬼切控制着手中利刃，将潜入摄津源氏的罗生门之鬼引到距离夏目卧室更远区域。
茨木童子中途离席、潜入摄津源氏本家目的是为杀了渡边纲、夺回自己的手臂。
白天他跟了渡边纲一路，本欲趁其不备夺回自己手臂，不料正面迎上了源赖光。在与源赖光交战的瞬间，茨木忽得想起酒吞童子的交代，硬生生终止战斗、克制住浑身叫嚣的战意离开。
只是离开后没一会，他又折返了。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臂被源赖光带进了摄津源氏本家。
茨木童子好战却也不莽，知道放出跟随自己的妖鬼盯紧源氏。待等时机成熟，他再潜入源氏偷走自己的手臂。
未曾想妖鬼给自己带回来的消息不仅有手臂的下落，还有渡边纲今夜会居住在源氏的近侍房。
茨木童子算好了时机、趁源氏众人熟睡时潜入……看着眼前偌大的源氏，茨木没有直接前往源家主书房寻回自己的手臂，而是选择距离此时自己所处方位更远、更绕的近侍房。
可近侍房里待着的哪是渡边纲？
看着仍对自己紧追不舍的鬼切，茨木童子眉头紧锁，手中攻势也越发狠厉。
“没想到现如今的付丧神也愿自甘堕落为人类卖命。”看着自己的手只差半分就能将眼前的刀剑付丧神本体折断却被其顺利躲开，茨木童子瞬间恼怒——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手臂被渡边纲斩下，他怎么可能会连眼前这种等级的刀剑付丧神都对付不了？
茨木童子心中恼怒，但手中动作却不曾停歇，可即便如此，失掉一只手臂的他也仍不是鬼切的对手，不消时就被鬼切削去额发，用符咒钳制在原地、彻底失去战斗力。
“……”
鬼切本体是神器「天丛云」，即便不亲自参与战斗，本体气息也足以令世间大多数妖鬼失去行动力。
看着一脸不甘输于自己的茨木童子，鬼切认真想了下，缓声回道：“我只为主人而战。”
他才不会为除了源赖光之外的其他人类卖命。
茨木童子：“……”-
源氏书房-
“好像已经结束了。”晴明往棋盘里放下最后一颗黑子，“这次又是和棋吗？”
“师兄这棋艺……是偷偷与今上陛下的棋待诏切磋过？”源赖光观察出了晴明棋局里明显不同以往的手法。
“怎么？”晴明微笑，“想和我聊那名新入宫的棋士？”
“是叫「藤原佐为」？”
看着头也不抬、语调平静询问自己此人信息的源赖光，晴明微微敛起唇角笑意，叹道：“是啊。”
源赖光「嗯」了声，没有再问。
关于今上陛下的棋待诏，源赖光本不应该有太深的印象，但藤原佐为不同……
源赖光至今还记得对方临终时询问过自己的事情，然而重来一世，如果再遇到藤原佐为，对方还问自己那个问题，他大概还是会回——『太过干净的人，是很难在那座深宫存活下来的。』
“师弟看起来情绪似乎很低落？怎么？藤原棋士还与师弟有渊源？”晴明含笑着温声询问源赖光。
“没有。”源赖光毫不迟疑否认，忽而抬头看向窗外，“鬼切过来了。”
闻言，晴明尽数收起脸上笑意。
鬼切带来了茨木童子。
“主人。”鬼切低声呼唤着室内之人。
源赖光闻声看向安倍晴明，后者合起手中蝙蝠扇起身，眼神示意明显。
“走吧。”源赖光随之起身。
晴明颔首。
两人前后走向鬼切，与此同时，隐匿在书房暗处的源家式神纷纷显现，悄声无息地快速收起桌面上的棋盘与棋子。
“源赖光！”茨木童子见到源赖光的瞬间，目光陡然变得锐利。
“终于正式见面了，茨木。”源赖光微侧着头打量眼前的茨木童子。
茨木童子听得源赖光古怪的问候立刻转过视线看向其身边的安倍晴明——源赖光给他的感觉很奇怪。甚至连刚才的问候话语都透着一种怪异的久别重逢怀念。
即便源赖光对自己的态度明显不是在看待「久别重逢」的友人。
说来也是，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人对自己的敌人产生「久别重逢」的怀念情绪？更何况……
他以前都未曾与源赖光正式见过面。
『源赖光总不可能是受到了安倍晴明的情绪影响，对自己产生了久别重逢感吧？』
“来做个交易吧。”
就在茨木童子困惑源赖光对自己展现出的情绪怪异时，源赖光径直进入了正题。
“茨木，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第66章
明明今晚的夜是那般长, 但等茨木从源赖光手中接过手臂后归去大江山却已经天亮，看着宴后随意就地而眠的妖鬼，茨木没有再耽搁时间, 留了一团妖火在附近就转身朝着安倍晴明所指方向前行。
一周清晨。
晴明从宫中领了一端庄青年进入源氏本家。
“初次见面，在下藤原佐为，从现在开始是你们的围棋导师。”藤原佐为微笑着注视眼前的夏目贵志与鬼切。
“师兄身为源家主母却每到夜晚就离开本家归去那座庭院，现今又将藤原棋士从宫中领到本家来……师兄倒是半点都不在意我会被人说闲话。”源赖光遥遥望了一眼在亭下教导鬼切和夏目围棋知识的藤原佐为，再将视线落在晴明身上。
“不可否认。师兄确实是输给了师弟，但师弟提出的「赢取」条件, 师兄也确实履行了不是？”晴明微笑着回视源赖光。
赢取和迎娶, 都是同个交易条件。
源赖光收于袖中的手紧攥，面上却端的云淡风轻, 连回应语调也是轻的, “也是。”
“不过现今我还占着源氏主母的位置, 师弟若是对陪伴之人有别的想法, 还是需要提前跟我说一声的。”晴明提醒道。
源赖光冷哼一声, “我向来都是只要最好的。”
安倍晴明轻轻挑眉，“师弟这想法可真危险。”
“嗯。”睨了眼已无病气缠身的安倍晴明, 源赖光嘴角勾起嘲讽弧度，也不知道是笑自己，还是笑他人。
“显光大人身边几人不在，今上陛下的最大倚仗也不在，公卿大人这几日在朝中可真是如鱼得水，干涉起朝政也愈发频繁。”谈起朝中之事, 晴明的语调都像是与好友闲聊, 清闲得仿佛是在聊与自己不相关之事。
源赖光端起桌面的茶，却没有喝, 他看着茶水中倒影的面容，若有所思。
“师弟可曾听闻紫式部大人的新作《源氏物语》？”晴明忽然换了个话题。
“不过是名字有点令人不适，书中内容与摄津源家无任何关系。”源赖光当然看过这本书，比起叫「源氏物语」倒不如叫「藤原氏物语」更贴切。
了解源赖光看过这本书，晴明温和着语调继续道：“紫式部大人写这本书之前，曾来询问过我妖鬼之事。”
“难怪会写得那般煞有其事。”源赖光依旧看着手中的一盏茶。
“我所述的事件可没有书中故事混乱。”晴明笑道。
闻言，源赖光的视线从茶盏移向安倍晴明。
比起一年才偶尔去两三回藤原家的安倍晴明，源赖光身为藤原道长的近侍可谓是频繁出入藤原家，不料只是偶尔进出藤原家的大阴阳师都会感慨出这番话，可见书中所提及之事有不少是能够在藤原家寻出真迹。
“总有一天会将他拉下来的。”源赖光估算完藤原道长失势时间，这才将端了许久的冰凉茶水一饮而尽。
源赖光话语中的「他」指向明显，晴明闻言也只是笑，视线远远落在教导夏目和鬼切的藤原佐为身上-
许是往日紧盯着平安京一隅的几方势力现都在京外胶着，这段时间的平安京竟真如其名、平安了一段日子，甚至连聚集在街上的咒灵都少了许多。
值夜巡游的队伍按时归来，落坐后便与室内撰写文书的同僚闲聊起近几日咒灵减少一事。
“说起来，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五条家的当主了。”
“现今咒灵数量不多倒也还好，但眼看马上就要入夏……往年入夏后的咒灵数量都是又多又凶残，不知在那之前，五条家的当主能否顺利结束任务归来平安京。”
“说起来，似乎也许久未在京都见到道满大人与叶王大人了。”
“哎……”
想到朝堂上因为少了这三位的统筹，导致下方他们这群人日渐分工混乱，众人脸上神色也逐渐微妙。
“晴明大人？”
也不知是何人出言道出了在场众人心中最怵的名字，瞬间室内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晨安，诸位。”晴明受命前来阴阳寮为今年新晋的阴阳生授课，途径寮内偏室忽然就感觉到了室内传出来的微妙视线，他下意识停下步伐，笑着望向一室之人，颔首打完招呼才迈步离去。
“呼——他怎么突然过来了？”曾是阴阳见习生被安倍晴明教导过几节课的阴阳师似是受到了莫大惊吓，以至于晴明已经远去、他还苍白着脸一个劲拍自己的胸口。
“御前大人都已结业多年，为何现今见到晴明大人还会如此害怕？”了然男人与晴明之间过往的同僚不由出声打趣。
“你刚才不也是惧怕得紧？”见对面同僚打趣自己，被称呼为「御前」的男人也‘不甘示弱’，开口就把人拖下水。
“哎，我也不想这般。谁让我一见晴明大人面露亲善笑颜就莫名想起他授课时的模样，本就已对此心生惧怕，而今又知道晴明大人嫁入摄津源氏，心中惧意当然更甚以往。”
“如此说来，赖光大人当真是个狠人，竟然一声不吭就直接迎娶了晴明大人。”谈及此事，室内最年轻的阴阳师忽然心生困惑，“以前怎么就观摩不出来赖光大人对晴明大人青睐有加呢？”
“话题就此打住吧。那两位大人之间的事，还是少议论为好。”御前赶忙挥手打断同僚们的闲聊，“话说回来，晴明大人不是鲜少出入寮内，怎么今日忽然就有闲情雅致到这来了？”
“……”
“原本教导阴阳生之事应当是叶王负责的，无奈叶王久出未归，此事便也只能麻烦你了。”年迈的阴阳头再见晴明还是当年模样，内心不免涌上种种复杂情绪——
『上天对晴明是偏爱的。让他自出生就拥有了人类不曾有的生命长度，以及远胜于此岸所有生灵的声誉。』
“叶王大人之事我已有所耳闻，而今他为除祸害不在京都，我一闲赋在家之人、理当为其分摊一二。”晴明端坐在室内，一言一行都极为赏心悦目。
阴阳头深深注视着安倍晴明，忽然幽幽叹息：“嫁入摄津源氏一切都还好吗？”
“自然都是好的。”晴明颔首。
观察晴明脸上并无勉强，阴阳头即便对他和源赖光之间的事情再好奇、最后都还是基于自身的良好教养全都被其压制了下来。
“如此便好，随我一起到学堂看看今年的阴阳生吧。”阴阳头率先起身，再看向晴明却忽然想起了一件遗忘之事：“对了，这些学生中，其中一人还和你有一些渊源。”
第67章
和他有「一些」渊源？
晴明默默过了一遍名单——能和他有渊源、除了朝堂上的同僚就只余下妖鬼。
只不过……这两大类选项里都没有符合条件的人选。
一是妖鬼向来不被人类所喜, 即便是出身清白的妖鬼化为人形、有意选择入阴阳寮成为一名阴阳师；二是朝堂上的同僚虽对阴阳术好奇、想学个一二，但只要见过妖鬼真面目，无不吓得魂不附体, 根本坚持不下来成为阴阳生。
「一些渊源」……
可真难猜。
晴明敛起所有困惑跟在阴阳头后方穿过连廊，姿态端庄、自信的神态全然不见其正在受困。
“就在前面了。”阴阳头见晴明跟随自己全程神色不改且从不开口询问，不由心中暗叹『不愧是大阴阳师安倍晴明，即便是自己有意卖关子，他还是一副胸有成竹之姿，怕是踏入阴阳寮之前就已经知道这次的阴阳生都有哪些人了吧』。
晴明微微颔首, 跟着阴阳头进入学堂。
光线从亮转暗再恢复正常……
晴明垂眸扫过学堂内的阴阳生, 最后视线落在下方位置的一道熟悉身影上。
『原来是产屋敷家的熟人。』
晴明嘴角微浮现出笑意-
摄津源氏-
源赖光从藤原道长那就职归来，途中遇到了按时前来为夏目和鬼切授课的藤原佐为。
“真巧。”源赖光主动与藤原佐为搭话。
“赖光大人。”藤原佐为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遇到源赖光, 可稍微一琢磨他过来的方向, 顿时也就明白了源赖光昨夜是在藤原道长家当值, 所以才会这个时间段出现在这里。
两人打完招呼后就各自沉默, 看了眼还有段距离的源氏本家, 源赖光忽然开口：“藤原棋士，宫中有好棋吗？”
“？”藤原佐为闻言, 疑惑地侧头打量源赖光。
『这是什么问题？』
见藤原佐为沉默不答反倒观察起了自己，源赖光仔细回想下刚才的问题，确实不太适合由他这个才与之刚接触不久的人来问。于是源赖光缓和了语调，再问：
“宫中棋士均是各地为陛下挑选的优秀棋士，不知藤原棋士在宫中与他们切磋后感觉如何？”
『原来问得是这个！』
藤原佐为顿时放松了下来，笑着回应：“每天都能与不同的棋士下棋, 学习到新的棋局, 佐为很是开心。”
“哦，藤原棋士喜欢学那种古板棋局。”源赖光的话语忽然又变得尖锐。
藤原佐为：“……”
『属实难接。』
“今日有空和我下一局吧。”源赖光的棋艺承晴明所授, 却成长于现代。
“好。”藤原佐为颔首应下。
听到源赖光想要跟自己下一局，好奇源赖光棋艺的藤原佐为立刻就忘却了刚才的不愉快，开始期待起与源赖光的对弈。
两人交谈结束，源氏本家的大门也逐渐显现于二人眼前，源赖光朝着藤原佐为方向礼貌道了个别，就与前来寻他的坂田金时一同离开。
坂田金时为源赖光带来了消息。
“五条家的当主在与两面宿傩交战时，天空忽然出现了异象，等到大阴阳师麻仓叶王、芦屋道满以及骤然空临的茨木童子同时出现那处时，原地已无五条家主和两面宿傩的踪迹。”
听到这一消息，源赖光抿唇思索片刻，“天空出现了何异象？”
“像是在高空里长出了一株树。”
源赖光：“……”-
阴阳寮，学堂-
“自「那件事」之后，产屋敷本家全部迁离京都，虽还有少许人在从武，但都是一些年纪较大的长辈，除了此道也不知该作何打算。今上陛下倒是对我们这些分家的人惩罚不严，于是我便得了机会前来学习阴阳术与医术。”
听完产屋敷的一番话语，晴明再看其脸上露出的轻松笑意，垂眸叹道：“可是如愿以偿了？”
“是。”产屋敷脸上笑容诚挚，“我本不喜习武，为此惆怅许久，日日不得而眠。那天晴明大人唤我前去庭院时，我在途中还忧心您是否也为此事来劝说。”
晴明听到这里也是忍俊不禁。
产屋敷再与安倍晴明闲聊完几句就起身告辞，夕阳西下，学堂里已无学生。晴明垂眸注视着昔日熟悉的座位，似有所感地抬起头，就看到了当年站在同个位置廊殿下的源赖光。
“师弟今天怎会想到寮内来？”晴明走出学堂相迎。
“不小心赢了藤原棋士一局，差点不能离开书房。”其实源赖光此次不仅是为了躲避藤原佐为无休止的「再来一局」，还有那名被渡边纲送到源氏的付丧神。
听得源赖光的回答，晴明有些无奈，“为何忽然去招惹他？”
“多事了。”源赖光深思了许久才暗下决定干涉藤原佐为命途，可现在面对晴明的追问，他也只能装作自己只是一时起意。
果然，晴明听到了源赖光的回答仅是无奈叹息，没有再追问。
“你是直接回庭院，还是回本家？”源赖光忽然问道。
“师弟都亲自来接了，我若还回庭院岂不是平白引来他人误会？”晴明好笑看着源赖光。
“大阴阳师果然更喜欢趁夜深回家。”源赖光忽然嘲讽。
“现今去源氏不过是多了个「名」，其实和以往也没有多大区别。”晴明颔首。
以往他去摄津源氏本家拜访的时候，也是夜深时分离开。
“我想去庭院转转。”源赖光忽然开口。
晴明有些意外，“怎么突然想去庭院了？”
源赖光不答，沉默的与晴明对视。
和晴明相处的这段时间，他没有再看到过一次对方咳嗽，但这并不代表源赖光会认为晴明的花吐症已经完全痊愈。
他怀疑对方将发病征兆隐藏得更深了，而总是深夜离去便最引人怀疑。
许久的沉默让晴明明白了源赖光的想法，他喟叹一声，“贵志和鬼切呢？”
源赖光移开与晴明对上的视线，“家中自有「人」照顾。”
本以为源赖光会直接回「以前怎么不见你关心这种事」的安倍晴明：“……？”
源赖光的反应如此异常，恐怕想趁机观察自己病症只是其一，不想回本家才是主因。
晴明了然源赖光所想，却体贴没有揭穿，微微颔首就随他一同往自己的庭院而去，但其留在源氏的纸式神们都在此刻忽然苏醒，纷纷悄声无息潜行在源氏本家的各个角落，暗中观察着四周——
“你们不是主人之物吧。”
“！”
没有任何预兆，其中一名纸人式神忽然闻得一道温柔又陌生的声音骤然响落在自己头顶。
第68章
纸人式神缓缓仰起头, 赫然将暖金发色的俊美青年倒映入另一方位的安倍晴明双眼，但一眨眼那些画面就全都消散。
『是个攻击精准且行动速度极快的式神。』
晴明敛下心神，看向只字不提源家中还有这么一位式神的源赖光。
“怎么这般看着我？”留意到晴明晦暗的视线, 源赖光停下踏上浮桥的脚步，“莫非是改变主意，不准备回庭院了？”
面对源赖光的‘期盼’，站在桥上的安倍晴明猝不及防提起两个人都下意识避开的话题：“师弟似乎早已经猜到了我患的是什么病。”
自那天晚上源赖光的意外碰触之后，他身上的病症已经缓解到能够被其压制在可控范围。这段时间他的表现也像是咳嗽痊愈的病人，唯独源赖光还在试探。是以……
“哦。”源赖光从一开始就暗示、明说过晴明多次自己知晓他的病因, 没想到这人到现在才想起跟自己聊这件事, “自源博雅成婚后，你这个病症就冒了出来, 让人想不去注意都难。”
“博雅？”晴明挑了下眉头, 没想到这些天的近距离相处, 源赖光还是没有明白。他失笑片刻, 再次顺着源赖光的猜测故意叹息：“难怪。”
见安倍晴明完全没有反驳的想法, 源赖光捻了捻指腹，“师兄不觉得这样, 很不好吗？”
成婚后还朝三暮四，这种事情放在现代是要被骂成「渣男」的。
“嗯？”晴明微笑着打量源赖光，即便源赖光什么话都没有说，他似乎总能猜到对方想表达什么，“师弟，我这个病是在成婚之前得的。”
“……”源赖光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而且, 师弟和我不是都很清楚吗？这起婚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晴明神态淡然, 仿佛与源赖光成婚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源赖光深深望着站在桥上的安倍晴明，忽然失笑, “确实。”
前世得不到的人，现在即便是哄着人跟自己成了婚也还是得不到。不过……
“花吐病即便是灵力强大者都难以自控。”源赖光的话语忽然变得锐利，“师兄的病，为何会在成婚后就再也没有在人前发作过？”
安倍晴明垂眸，看着源赖光迈步走上浮桥，一步一步朝着自己方向靠近，忽然没有来的一阵心慌。
“除非……”源赖光话还未说完，只见眼前站着的人身影一晃，时空交错，没有任何预兆就变了模样。
源赖光：“……”
上一秒刚从狱门疆出来看到熟悉面孔，还没有开口与熟悉的众人打招呼，下一秒就骤然被传送回平安时代，看着眼前神色不大好的源赖光，五条悟也是一脸茫然-
摄津源氏-
“你所斩的这些纸人式神，都是晴明大人留下来的。”
看着一地的纸屑，再看持刀而立的刀剑付丧神「髭切」，鬼切沉默半晌后开口。
“哦呀，这可怎么办才好呢？”髭切收刀入鞘，俊美的脸上浮现出无害的为难神情，“我好像犯了很大的错误，不如劳烦大人……去通知下主人？”
鬼切垂眸，扫了眼满地失去灵力的纸片，不发一言。
源赖光不想见髭切。
虽然他不清楚具体原因。
髭切微笑着注视眼前取代了自己名字的刀剑付丧神。虽然度过了那般漫长的岁月，曾经的名字于他而言早已失去了过往意义，但是重回这个时空，再见源赖光又听到这件事还是会感到生气。
源赖光不仅言而无信、没有取回暂放在渡边纲身边的自己，还夺走了自己未来的名字……
髭切脸上微笑依旧温柔，握住刀柄的手却不由自主地加大了力道。
鬼切视线扫过髭切放在刀柄上的手，更加沉默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夏目结束今日课程归来，就看到了一地的纸屑。
“无事。”看到夏目，不想将其卷入如今情况的鬼切当即开口。
夏目困惑转过视线看向髭切，对上夏目的目光，髭切回以温和无害的笑容，看起来是真的没事。他犹豫了一下，“如果没事，我就先回房休息了？”
“好好休息吧，晚饭我和鬼切会一起来喊你的。”髭切闻言，抬手对着夏目挥了挥。
鬼切听到自己的名字从髭切口中道出总感觉有几分怪异，但留意到夏目望过来的视线，也点了点头，并且还努力不让自己神态看起来太过僵硬。
夏目观察不出髭切和鬼切的异常，只道自己或许是感觉错了氛围，对两人最后道了声就离开了庭院。
待等夏目远去，鬼切直入正题：“你要与我一战吗？”
“主人改了我的名字，我的力量也被压制了。”像是担心髭切不会应战一般，鬼切又补充道。
“「切磋」吗？似乎不管是赢还是输，听起来都像是对双方有利的好事。”髭切微笑着接过话题。
回想夏目离开时，髭切刻意对其强调他将会与自己一同前去唤夏目食用晚饭，本准备将髭切打回本体形态的鬼切：“……”
『失策了。』-
安倍晴明失踪了。
作为亲眼目睹整件事发生的源赖光来不及和五条悟解释，当即念咒让自己随侍式神幻化出安倍晴明的模样。
“进去再说。”源赖光敛起全部情绪。
现在只能庆幸这件事是发生在晴明家门口。
见到源赖光动作，五条悟也猜测到了情况不妙，没有任何拖延就随着源赖光进了晴明庭院。
两人一式神刚踏入庭院，庭院内的结界瞬间就被激发。
“现在可以说了吗？”五条悟明显感觉到晴明的庭院气息变化，虽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哪些变化，但第六感告知他，待在这里谈话确实是比在外面安全。
源赖光思维有些混乱，结合白天坂田金时提到的天空异象，再看眼前被世界空间切换过来的人，他沉默了片刻：“具体原因尚不明晰，但可以能够确定的是，你所处时代的空间出现了问题。”
早在平安京突然降临夏目贵志和五条悟这两个明显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现代人时，他就该警惕的。
如果早一些发现异常，现今也不会影响到本该一直待在平安京的人骤然「消失」。
想到坂田金时白天提到的与五条悟一同消失不见的两面宿傩，以及……在自己面前被时空切换带走的安倍晴明。
「你所处时代的空间」……
源赖光一开口就让五条悟笑容僵在嘴边。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第69章
什么时候发现五条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源赖光早已经记不清具体的时间。
不过……
“五条家主似乎也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身份, 有时候的表现更像是要将「自己并非这个时空之人」给写在脸上。”
听完源赖光的话，五条悟顿感情况不妙，这种不妙的感觉, 远超于当着夜蛾老师的面忘记放「帐」。
然而现在也不是纠结「到底还有多少人知道自己不是这个时代之人」的时候，五条悟扫过源赖光身边的‘安倍晴明’，问道：“所以我这是改变了历史走向，离开狱门疆后就不被所在世界的抑制力承认，而又被传回了平安时代？”
源赖光深深望了五条悟一眼，沉默不答。五条悟去向如何于他而言、对比起安倍晴明消失来说显然没那么重要。
“话说回来, 现在是什么情况？”五条悟抬手指向源赖光身边的‘安倍晴明’, “难道我和晴明公互换空间了？”
“人容易回到过去，却不易去往未来。”源赖光毫不犹豫否认了五条悟的猜测, 可安倍晴明去了哪里, 他也不清楚。
「……」
一个眨眼, 安倍晴明从源赖光面前消失, 再睁眼便是毫无预兆出现在一座风格迥异的寝殿造建筑前。
“这个气息——”
正在田地里进行畑当番的刀剑男子纷纷放下手中工具, 一脸震惊面面相觑。
“是时之政府给我们安排的新审神者到了！？”
……
“源家主。”
安倍晴明‘失踪’，五条悟跟着源赖光进入安倍晴明的庭院, 四周寂静、不免有些担心晴明所收服的式神听到二人谈话后会有别的行动，“晴明大人离去，那些跟随他的式神怎么办？”
“不用担心。”源赖光轻哼一声，暗中有所窥探的视线立刻消失，“晴明下落不明，最为此担心便是那群式神。”
至于更多的解释, 源赖光就不便明说了。但值得一提的是, 五条悟的担忧是有所依据的。只是此时的他已经不是人类，不受妖鬼行为所困、反而还以它们为魔力来源, 一时间，该为晴明失踪一事担忧的便成了那群妖鬼。
他倒是不介意替下落不明的师兄解决一两个‘不听话’的式神。
遥遥对上源赖光望过来视线的紫藤精颤抖地晃了晃自己的枝叶。
源赖光不解释，五条悟也能察觉到异常。他了解过一些平安时代的历史，在这个魑魅魍魉盛行的年代，即便是阴阳师本人都不会完全相信自己收服的妖鬼式神、需要更加严厉的手段控制它们，更不要提能够制约它们的阴阳师下落不明时，妖鬼会趁机作何反应。
五条悟修长的食指反复划过下巴，细细琢磨源赖光的话语……
难道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魅力已经强大到这个境界，哪怕是下落不明都能让麾下所有妖鬼都为之担忧，而选择放弃趁机谋划自己自由一事？
哈——这怎么可能？
但源赖光的那番话语明显就是暗示自己、安倍晴明就是拥有如此不可思议的人格魅力，足以让妖鬼们为之做出异常行为。
即便他深深觉得是晴明的式神看到了比其主更强大的威胁，从而不得不选择‘听话’。
只是这个念头来得快去得也快，左右想不想得明白这件事的真正缘由都不会影响到他自身，于是也就没必要向源赖光追问答案。
最后，源赖光和五条悟分析完现况、合力想出一套完整说辞后就各自归家。
一整晚的混乱过去，五条家全体成员依旧对自家当主安全归来一事格外振奋，尤其是那位被安排服侍在五条悟身边的近侍——
他们的当主……五条悟，可是唯一在正面应战诅咒之王「两面宿傩」之后还能平安归来的咒术师！
然而五条悟面对本家众人的热情却没有表现得太过喜悦，在对近侍交代完几句话后，他就匆匆离开了平安京。
羂索和里梅还在这个时代，他必定要解决掉他们！
『既然这里发生的事情不会改变未来，那么就让他稍微改变下现在吧。』-
摄津源氏-
髭切端坐在源赖光面前，平静地注视着这位本该是自己主人的男人。
“你的外貌一点都不像我。”看着眼前的刀剑付丧神，源赖光缓声开口，“刀剑显现成人类，样貌多少都会偏向于自己的主人，比方说鬼切。”
“哦呀……主人这是在吃醋吗？因为我显现成人类的外貌更偏向于渡边纲大人？”髭切微笑。
源赖光平静注视着髭切。
“我以为主人会更喜欢这张脸。”髭切笑得极为阳光无害，“难道我观察错了？”
『因为喜爱与信任渡边纲，所以将源氏重宝之一的自己赠予了他。』
源赖光偏开视线，抬手扶额，“付丧神初次化形所选人类外貌难道不是都根据自己喜好？”
他本意是让髭切认清自己内心想法，现在就离开本家去找渡边纲。
果然……他不该自信刀剑付丧神能够听得懂自己的暗示，一如鬼切、二如髭切。
髭切笑意温和看着源赖光，“主人所言极是，我所选择的外貌确实因为喜好。”
听出髭切话语下还有未完话题，源赖光耐心等待。
可髭切却真的把话题终止在这里，没了下文。
源赖光：“……”
这种与人相处的风格，像极了安倍晴明。
倏地，无人开口，源氏家主的书房一片安静。
“鬼切大人。”
藤原佐为按时前来源氏本家，还未靠近就看到站在门口等人的刀剑付丧神，想到这些天的相处，他终于不再那般害怕源氏刀剑付丧神、能够自然与之打招呼。
“藤原大人。”鬼切按照本家近侍所教朝着藤原佐为方向回礼，“今天麻烦您为我们授课了。”
“这是我答应晴明大人的事情，您无需再向我道谢，何况我也很享受这个过程。”藤原佐为随同鬼切的脚步进入源氏本家，忽然就想起昨天被渡边纲带进源氏的青年，“昨日那位……”
如果不是因为对方的突然出现，他昨日就能够再与源赖光多下一局，事关棋局，此‘人’一下子就让他记忆尤深。
“正在书房与主人交谈。”了然藤原佐为话中所指，鬼切答道。
藤原佐为闻言顿感失落，“要聊很久吗？”
他还以为早些来就能够和源赖光下一局。
“在下不清楚。”鬼切认真解答。
得到回答，藤原佐为只能不甘心捻着手中扇子，敛起所有情绪认真为学生上课。
只是——
藤原佐为望着源氏家主的书房位置，欲言又止。
『好想和赖光大人下棋啊……』
第70章
『髭切与人相处如此游刃有余, 一点都不像初次化形的刀剑。』
源赖光放下按压眉心的手，垂眸看着案桌上的文书若有所思。
“……”
本丸、未来、维护历史。
还有大量后历史的刀。
安倍晴明保持着微笑，努力消化呼啸着涌入自己脑海的知识。
“主人, 冒昧问一下，您的名字是一直就和历史上那位大阴阳师一模一样，还是成为审神者之后刻意修改的？”在正式见面的话题流程结束后，乱藤四郎终于忍不住好奇询问。
“乱！”一期一振听到自家弟弟的问题，脸色骤变，旋即朝着安倍晴明恭敬行礼道歉, “还请主殿不要责罚乱刚才的冒犯。”
“嗯？”安倍晴明微笑看着这位诞生于平安时代之后的镰仓太刀, 忽然觉得他的装束与那天透过纸人式神所见的青年格外相近，他垂眸思索了一下, 问道：“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感觉到安倍晴明没有追责之意、反而循着乱藤四郎的话题追问这件事, 大广间内的刀剑男士们面面相觑。
“主人难道是真的不知道？”和泉守兼定有些意外。
安倍晴明歪头看向开口说话的历史上最后一振刀, 默不作声地眨了眨眼眸, 摆出茫然不解的模样。
“主人可以不告诉我们真名, 但还是请您为自己的安全考虑，及时更换成其它较为安全的代名吧。若您继续用这个名字, 恐怕是会被那位大阴阳师的曾经式神「惦记」上……”
鲶尾藤四郎担忧地望着新来的审神者，虽然对方身上灵力浑厚且温和，但比起历史上那位大阴阳师，应当还不够。
如果是那样的话，自己的主人被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式神「惦记」，将会是一件极其很危险的事情！
“原来如此。”捕捉到鲶尾藤四郎话语提及的关键点, 晴明大致明白了众刃对自己真名感到担忧的原因。
“大将既然用了这个名字, 应当也了解那位阴阳师大人。”察觉到新任的审神者丝毫没有更换这个名字的打算，药研藤四郎叹息着解释：“大将或许是因为喜爱此人而使用这个名字, 但是……”
“哪怕是过去了如此漫长的岁月，那位大阴阳师的式神实力至今也依旧令人不敢小觑。如果它们知道有人正在使用自己曾经主人的名字，恐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话到这里，已经非常清晰了。
再结合刚才鲶尾藤四郎的提醒，不能使用真名的原因正好完全贴合晴明刚才的猜测。
“我的师弟经常说我是一个麻烦的人，我很期待这个名字会为我带来的麻烦。”晴明微笑。
众刃：“……”-
一周时间过去。
髭切已逐渐适应源赖光给他的定位，神色平静地处理堆积在案桌上的文书。不过……
看着源源不断被源家近侍送到书房的文书，髭切脸上的温柔笑容也越发僵硬。
而今距离他出阵意外遭遇时空逆流、被迫降临平安时代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周。
由于所到历史时代距离现世时间太过久远，外加身上的时空转移装置在遭遇时空逆流时被损坏，现在的他不仅无法联系到狐之助、时之政府，就连如何离开这个时代也成了问题。
“……”
唯一值得稍微放心的是，自己所到时间段是在平安时代，对于这个时间段发生的巨大历史事件，他还算了解。至于那些——
完全与记忆偏差的小事情……
只要影响未来走向的历史大事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那些细微偏差都能被历史抑制力作用更改，倒也无需太过担心。
『既来之，则安之。』
髭切面无表情抽过案桌上的文书，眉头微蹙的认真阅览。
门外，是准备往里继续送文书的源家近侍。
夏目和鬼切各自抱着从仓库里取出的新鲜马草前往马房，途径书房，两人交换了一个视线。
“里面很忙的样子。”夏目压低声音。
“主人说，「能者多劳」。”鬼切平静回应。
夏目嘴角抽了一下，能者竟然要劳动成这样，那他还是当个庸人吧。
鬼切毕竟不是人类，看到书房外的‘盛况’也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他目不斜视抱着马草径直往马房而去。
源赖光刚检查完马驹的精神状况，走出马房就看到迈步而来的鬼切和夏目。
“还和平时一样喂养，麻烦你们照料了。”
“是。”鬼切了然，但考虑到夏目是第一次来，他稍微耐心给夏目讲解了一下如何喂马。
“我毕竟是剑，不受马驹喜爱，所以每次加完草都会离开。”鬼切最后补充了一句。
许是平日里相处得太过融洽，夏目经常会忘记鬼切不是人类这件事，此时听鬼切提起自己的真身会影响到生灵，还有些突兀感。
鬼切倒是不太在意这些细节，交代完夏目就先进了马房给每匹马添加马草、更换干净清水。
夏目认真记下鬼切交代的喂养细则，这会也开始照料起归自己负责的马匹。
源赖光将马匹交给鬼切和夏目照料后就只身离开源氏前往安倍晴明庭院——
自那天晚上晴明莫名失踪后，他用术式伪造的‘晴明’就一直留守在那里。
一切好似恢复回未成婚之前。
也多亏了最近朝政平稳，暂时没有需要大阴阳师安倍晴明出席的场合，不然他这边难以掩盖安倍晴明失踪一事。
走在闭着眼都能往下顺利行走的熟悉道路，源赖光忽然感知到了前方停留的陌生气息，他当即把手搭在腰侧的佩刀上。
“呀咧呀咧，你所持的佩刀是「童子切安纲」吗？”
前方，纯白色的纤细人影忽然开口。
“……”从未在外人面前正式公开过童子切安纲之名的源赖光瞬间警惕。
观察到来者落在自己身上的警备视线，鹤丸国永收起怀念的视线，脸上自然浮现出见到盟友的和善笑容，“初次见面，我是鹤丸国永。不知道我这样突然的出现会不会给你带来惊喜？”
即便确认了对面站着的确实是一名刀剑付丧神，源赖光也没有放松警惕，毕竟对方是……
“平惟茂的刀剑付丧神出现在这里，是有什么事情要找我师兄？”
鹤丸闻言怔了一下，他歪头打量眼前的男人，“哦呀，这可真的吓到我了……”
源赖光竟然会是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师弟？
以前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吗？
鹤丸难得的感觉到了尴尬，就连脸上的从容笑意都显现出些许僵硬。
自红叶狩之事发生后，京都贵族皆知鹤丸国永是平惟茂的刀，而平惟茂却是讨伐鬼女红叶之人，至于鬼女红叶……正是站在他前方之人的长辈。
即便长辈间的相处有些混乱且不友好，但鬼女红叶私下对源赖光却还是挺不错的，以至于有很长一段时间，平惟茂在见到源赖光时，态度都有些微妙。
『嗯……』
谁想得到时隔多年，此人竟让自己先给遇上了。
也不知道「那件事」有没有发生。
鹤丸站在浮桥上，视线扫过对方腰侧佩刀，正犹豫要不要先暂时离开。
而在鹤丸犹豫的间隙，源赖光也不断地回想与浮桥上刀剑付丧神相关的历史事件，联系自己与平惟茂之间的接触，源赖光忽然就想到了近期朝中关于大江山的议论——
脑海中与平惟茂有关的历史事件逐渐清晰。
“诸位，不介意的话，先进来喝杯茶吧。”
源赖光操控着术式，让里面的‘安倍晴明’适时出现。
虽对方身上疑团重重，但只要有了平惟茂的刀剑付丧神做见证，即便晴明接下来一段时间继续待在家中不外出见人，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危险向来与机遇并存。
事关接下来的历史走向，他也只能冒险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