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图穷匕见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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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何要帮他们？”
玉霎支着手，并不看她，“我只看在谢以欢的面上放你一马，至于其他人，我为何要帮？”
常知春抹了一把眼泪，她抬起朦胧的泪眼左右环顾，低声道：“我们、我们能……仙盟绝不会放弃我们，姐姐你将他们的性命拖到那个时候就可以了。chuoyuexs”
“你怎么知道仙盟会来？”
“仙盟一定会来救我们的，即使不来，我们也能回去。”
玉霎皱眉，“你们有何法子回去？不说封印的阵法，光是一轩天，你们要如何横渡？”
“既然我们生是仙盟的修士，死后绝不在魔域的土地上，我、我们就是游，也要游回人世去。”
“天真。”
“那日我们被诱骗至船上时，亲眼见到了船外的景象，并未有传闻里那样的凶险……海上没有什么猛兽……而且，只是一弯浅浅的海峡罢了。”
玉霎笑了两声，摇摇头。
常知春见她这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还要再求，被止住：
“别哭了，吵得我头痛，既然我留你一命，你就得给我安分些，你过会跟着陆小平去熟悉你的工作罢。”
玉霎不想再听常知春的哀求。
既然仙盟会来救他们，那就等仙盟来救好了，当初有谁来救过她？她心里是有些酸涩的。
不过，现在门外站在那么多的侍女侍卫，皆是月西楼的眼线，和常知春待久了，保不齐又”告诉他，自己要被他缠着盘问。
玉霎从怀里摸出一串铃铛，摇了摇，门外的侍女便开门进来，要把常知春带出去。
“姐姐，姐姐我求求你了……”
“不要叫我姐姐，我现在和你们人族没关系。”
“玉、玉殿下，您可一定要……看在我们都是碧水真人的弟子上，救救我们。”
玉霎侧过脸，细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不看常知春，问：“我和她长得像吗？”
“谁？”
“谢以欢。我和谢以欢长得像吗？”
“不像。”
常知春不知道她为何这样问，下意识地回答了。
玉霎笑了笑，摆了摆手，让常知春出去。
常知春的哀求并不是没有用。
玉霎许久许久不曾有过来自人世的消息，见她这样嫩生生可怜得紧，又是碧水真人座下弟子，谢以欢的师妹，心里也动摇了几分。
她想了几日，终于决定再去爪巷里看看。
“玉殿下，您到爪巷里去做什么？”
跟在她身后到处走的关桐不解。
“自然是有我的考量。”
“玉殿下该不会是想把人族修士都放了吧？这样会伤殿下的心的。”
“不过是去看看，如何会伤他的心？”
关桐说，“您应该知道，殿下不喜欢您再和人世扯上关系了吧？诶？玉殿下没察觉出来吗？殿下的脾气古怪，他带您去看爪巷那些人族，想来是试探你呢。”
玉霎皱眉。
“殿下就这样……且说对我们……算啦，不说这个了，殿下的性子您应该清楚，从来都是像只展示死耗子给耗子看的猫似的……您要是忍不住去爪巷去救那些人族，只怕又要惹殿下不高兴。”
“不过是看看就回来，他不高兴，我左右不过花些心思哄哄他就是了。”
“这、这……就算殿下不说，要怎么样安置这些人族修士？”
关桐擦了擦汗，继续劝道：“咱们可不缺侍卫或者小厮，您看就看了，千万别把他们带回府里来，他们可是人族，而我们是血统纯正的魔啊，若是被外人知道了，不知道要怎么议论呢。”
“休要噪，我自有想法。”
“是。”
玉霎甩甩袖子，只了他们聒噪的嘴，且吩咐人备马，去爪巷。倒不是为了那些傻小子而去，她心里越发的惦记那日在爪巷里遇见的男人。
那个说自己是萧天纵的男人。
不管他是不是，他一定见过萧天纵。
月西楼令魔宫调了一个叫天光的窥贤魔童来保护玉霎。
天光的第一个命令就是把前来阻挠她的关桐和明丘拦在爪巷溶洞之外。
皮肤颇为惨白的魔童伸出手，拦在关桐和明丘面前，扯了下嘴角：“没听到么？玉殿下不让你们跟着，你们二人留在门外就行。”
“凭什么啊？”关桐不服气，“我们是奉了殿下的命令，外出时必须寸步不离玉殿下，你难道要违抗命令吗？”
天光笑，“我只听玉殿下的命令。”
“你们就此停住吧，再进一步，我可要动手了。”
关桐和明丘是血魔，而天光的品阶是魔域里最顶尖的窥贤魔童，两方打起来真不好收场。
“嘁，真不知道殿下是怎么想的，把天光这个家伙赐给了玉殿下。”
没办法只好等在外面的关桐踢了一颗小石子，“天光在玉殿下手里，那窥贤魔童岂不是只有七个了，我能去进修么？”
明丘白他一眼，说：“别瞎想了，最好祈祷玉殿下没动别的歪心思吧。”
爪巷溶洞内，穿着便装的玉霎踩在青砖石上缓缓向前，她目不斜视地穿过被吊在奇异绳索上的人族弟子，穿过被剥去皮肉吊成肉干的魔修，也看见了坐在人林尽头死去的风刹。
她在风刹面前站定，歪头看向角落里坐在角落里的男人。
他被锁链锁着，身上血淋淋的，皮肉翻出，气息奄奄，将将要被打死的模样。
“你是谁？”
玉霎出声问他。
“我是、是萧天纵。”
“你没死？”
“你是谁？你又是谁？”
气息奄奄的男子靠在岩壁上，喉咙里溢出血来，将死的眼里转了转，追问来人是谁。
“我是玉藏。”
“玉藏、玉藏……”
他的眼珠无神的转动，而后凄凉地一笑：“真的是玉藏么？那你凑近些……我有话要说，你凑近些。”
玉霎闻言，弯下腰凑近了他。
天光站在一旁，盯着他的脖颈，随时准备出手，若是此人敢轻举妄动，便能迅速要了他的脑袋。
“玉藏，快跑啊。”
男子看在玉霎的脸凑近来，闻到了她身上的幽幽香气，抬起眼皮来，用血肉模糊的嘴唇说了这么一句话。
说完这句话，低下来咳出一大摊的血。
这副模样分明已经要油尽灯枯，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坚持到了现在，玉霎蹙眉，觉得他要是将肚子里的话说出来，可能就没救了。
她摸了一粒药，让天光给他送进去。
一粒吊着命的药喂进了萧天纵的肚子里，玉霎瞥了一眼天光，天光笑了笑，向后倒退五步，转身。
萧天纵靠在墙上昏了好一会，在玉霎怀疑药效时再想摸一剂猛药喂进去时，他睁开了眼睛。
“玉藏？”
多年不见，萧天纵倒是一眼就认出了玉霎。
他怔怔地看着她，“是梦么？”
萧天纵伸手抓住她，眼睛的情绪十分复杂。
那么多年没见，玉霎已经把他原来的模样忘得干干净净，而萧天纵倒是一直记着她，一眼就认出了她。
“不是梦。”
玉霎在他面前蹲下，问他：“你刺杀魔尊，不是已经死了么？为何……”
“都是假的……都是把你往圈套里引诱的借口，你听我说，你听我说，我活不了多久了，我要把一切都告诉你。”
萧天纵抬起眼睛来看着她，语气里满是绝望：“我根本没死，我也没有刺杀魔尊。”
假的？
传遍了魔域的刺杀消息……都是假的？
尹蘅魔尊大费周章的驱逐半魔，封锁魔京，制造舆论，只是为了制造一个陷阱引诱她往里跳？
“我只是他们用来钓你的工具。”
“我压根就没有能碰到魔尊，她把我拿下了，抓起来，对外谎称被刺杀——煽动魔族的仇恨，还有把你也套出来，你是不是遇见了解通？他、他早就……早就受不了魔域的苦楚，背叛了仙盟。”
玉霎想起来解通，更是不解：“他原来也是被派来的接近我的？”
“她早就得到了我们所有人的名单。”
萧天纵眼睛里落泪：“她就是想要你的命，她原本也不想要我活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又把我留到现在，说不定你来找我，也是她安排好的。”
“你快走，离开魔域。”
萧天纵抓着她的手，睁大眼睛看她，里头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他像是一个正在忍受极大痛苦的人，不住的摇头，血泪惧下：“玉藏，你快走吧。”
“我……我走不掉了。”
玉霎撇开眼睛，“我给你治疗，你忍忍。”
“不用了，既然我们还能再见，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把能说的都说尽了，才不算是辜负我们的使命。”
萧天纵抽了几口气，像一条将死的翻滚的鱼，说：“当初武大保管的法器落到了我的手上，我把它藏起来的，你应该拿到了吧……别再犹豫，立马离开。”
玉霎想起来她的那把匕首。
师尊留给他们的，能够划开一轩天屏障的法器。
“魔尊的目标是仙盟。”
萧天纵说，“你得快回去，把她的阴谋告诉仙盟……我们虽然是半魔，但人世才是我们的故乡，我们……我们要回去，保护人世。”
“你身上不还是有师尊给的螣蛇骨么？玉藏，有了它和螣蛇骨，你还怕走不掉？只要越过了一轩天，他们就没办法追踪到你。”
萧天纵吐字太急，边说话边吐血，眼睛却一直看着玉霎：
“魔尊她一个人是没有办法对抗仙盟，她正在制造第二个……魔神之书里的怪物，她需要你……玉藏，她需要你，所以你千万不能落到她手里。”
“你说的这些……有何为证？”
玉霎听了，自然是紧缩眉头。此前的猜想在这一刻得到了印证，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那头野心勃勃的母狼，正在觊觎柔软的血肉，似乎是要把她嚼碎了，喂给她尚且柔软的后代……真的是这样的么？
“你既然说她有意安排我们见面，说不定，你叫我离开，也是她意料之中……我不能走。”玉霎迟疑了。
萧天纵无力地摇摇头，“一定要走，玉藏。听我的，一定要走，不要再次落入她的圈套里，你要把消息带出去，告诉仙盟，魔尊这种培育怪物，她要发动战争……吞并人世。”
玉霎看着他，低头。
若是真的如此，那么她必须马上找个理由离开，逃回仙盟去。但若是假的，萧天纵又是一个魔域用来试探她的圈套呢？
她身上有月西楼的印记，怎么逃？
又怎么能信多年不见的萧天纵？
连解通都是来骗她的仵作。
“我走不了。”玉霎轻声说。
“为什么？”
“我不能走。”
萧天纵看着面前衣着光鲜华丽的女子，眼神慢慢黯淡下去，他知道能随意踏足此地又衣着这样干净光鲜的女子意味着什么。
“玉藏，我一直记得你。”
“……什么？”
“还在伽鹤宗的时候，我就一直注意着你。”
萧天纵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或许我太过卑微矮小，你不曾注意过我……武大欺负你时，我也、我也想过要随你一起走的，但是……对不起。”
初来到魔域的那个夜晚，玉霎因为弱小在被人欺负，没有人为她出头，倒是那个又矮又小的萧天纵似乎面色不忍，他想上前来扶玉霎，但被人摁住了。
玉霎的回忆只停留在糊了一脸的猩红里。
她并不记得萧天纵这号人。
“我要死了……其实我没想到还会再见到你，我想、我想有些东西是要让你知道，我才、才不会遗憾……玉藏，我本该死了的，但我一直在……在坚持，我要把真相告诉你，我很抱歉，一次也没有能为你出头。”
萧天纵咳血，眼底流露出几分怨恨：“你记不记得伽鹤宗里，那个同你交好的月西楼？他就是，魔尊的血脉……你要提防他。”
“他？他怎么了？”
萧天纵摇摇头，“你小心他，他是魔尊的血脉，很可能也是个怪物……你小心就是了。”
既然问到了月西楼，玉霎还想再问，但看他这样疲累，摸了药就要给他，说：
“你把药吃了吧，我带你出去……虽然我……你不会死的，我会让人治好你。到时候你再将剩下的告诉我吧。”
他还是摇头。
不会好的，他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
他就要死了。
那日听到玉霎的声音，原本已经在死亡里挣扎的萧天纵又强撑了好几日，希望再见到玉霎一面。
今日把该说的都说了，也就没有继续苟活的理由了，以这种面目活着，生不如死。
“你身上穿着的是魔域给予的华服么，真好看，他们能给你华美的衣裳温馨的吃食，像豢养鸟儿一样把你当成玩物？你不愿意走，是因为你的心已经完全偏向魔域了？”
萧天纵静静地看着她，他眼底的生命之火正在缓缓熄灭。
他望着玉霎，轻声说：“你不是魔族啊，玉藏，你记不记得你说过，你甘愿作为一个人去死，也不要……也不要成为魔。”
“我们是人啊，玉藏，我们是堂堂正正的人，怎么能甘心做他们的玩物，怎么能甘心被困住？”
“玉藏，你不要忘了师尊交给我们的话，一定要逃出去，五十二个人里，只有你……只剩你了，我……我只能说这样多了。”
玉霎魂不守舍的回到了私宅，她径直回了卧房，推开房门，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脸色不大好，陆小平和常知春很是担心，想上前询问，都被赶出了出去。
一向平和的玉霎罕见的砸了好几套杯子，屋外只能听到细微的声响。
陆小平仍然像之前一样在廊下等候吩咐，常知春则关心她有没有把自己的朋友们救出来，也跟着徘徊在廊下。
“玉殿下的脸色从来没有那么难看过，到底发生了什么？”陆小平有些着急，踱着步，“我得找关桐问问才是。”
“能不能，帮我也问问，玉殿下有没有帮我救出我的朋友们……”
陆小平停了脚步，说：“玉殿下人很好的，要不是她救了我们，我们早就死了。”
“我知道她很好。”常知春蹙眉，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半魔在魔域里……过得很不好，”陆小平的表情伤心，说：“都不过是玩物一样的存在，我们的骨头血肉，都被他们吃去了，渣子都不会留给我们。”
“玉殿下人这样好，其实也吃了不少苦头。你得玉殿下相救，为什么不感谢她，又一味的要她为难？”
“我怎么让她为难了？”常知春说：”既然她是魔域的太子妃，能救下我，就能救他们，哪里是为难了？”
一向懦弱胆怯的陆小平语气狠狠：
“殿下要是知道玉殿下救你们，肯定会生气的，我不要玉殿下为难。我不喜欢你。”
“你想救他们，自己去救，别为难玉殿下！要是被我们的殿下知道了，他会杀了你的，你不想死，最好别再提这件事，不准你逼玉殿下！”
常知春愣了一下，看着怒气冲冲离开的陆小平，又看了看禁闭着的房门。
房内砸东西的声音变小，不知道屋内被困着的玉霎现在是个什么状态。
常知春不敢开门进去，徘徊了会，终于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