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穿马甲ing
可能人和ai生命之间，确实存在不可逾越的鸿沟。moweiwenxuan
木秋实在是搞不懂系统的思维。
猝不及防下线，又冷不丁上线。
该出手时不出手，该安静时净给她添乱。
[请宿主把握时机，尽快回归主线，勿在途中逗留。]
[请宿主……]
商队众人围着昏迷不醒的微明打转。
木秋懒得搭理喋喋不休的系统，蹲在微明旁边，一面听其他人各自猜测原因，一面不死心地插话。
“好端端的，方士为何会突然昏迷？谁要害他？”
——“没人害他，是他自己下的毒。”
“大娘子可看得出缘由？可是中了毒吗？”
——“中了，毒素枯竹果的种子。鸟类误食，会眼裂而亡，对人的伤害效果未知。”
“看不出，但方士看起来一切健康，并无大碍。”
——“不一定，微明说可能会死，反正鸟死了。”
……
然而，即使她就在现场，就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每一句话都回答，也没有任何用。
因为，她被系统，从这个世界“抹除”了。
微明晕倒后，系统再次上线，说它找到了办法帮她回归主线——它暂时提升了她的光环效力，特效消失之前，没人能看到她的存在，也没人能听见她的声音，甚至，没人能触碰到她。
[宿主，你为何还不走？特效到期后，你再想走也走不了。]
“原来你也知道啊。”
木秋挠挠脑袋，一屁股坐到地上，扫视一圈神情各异的商队成员，无语凝噎，“虽然他们一时半儿没想起来我，但很快，就会有人反应过来，身为奸细的我消失了，再派人追杀我，或通过姬家的势力下追杀令。”
“你的特效能支撑多长时间？能覆盖住马匹吗？或者，能供我赤脚走多久？”
木秋叹息，目光对上商人拧成川字的眉头，她敢打赌，她从他眼中看到了杀意。
晨风吹面，夹着水汽，冻得她打了个哆嗦。
喝水歌唱的鸟群，早就因为人群的聚集，飞走了，那只可怜的乌鸦也已沉入水底。
有句话，微明没说错，生命的消失，确实很容易。
“我没那么蠢。”
[至少一个小时。你可以走远，再找地方先躲起来。]
系统说，电子音毫无感情。
“躲多久？”
“你觉得，我能在这种情况下，安然无虞，到达京城吗？”
木秋垂眸，手覆盖在大娘子的手上，和她一起拍了拍微明的脸颊，一个两个都是神经病，为什么都在给我找麻烦？
故意在糕点里下毒，分给我，却又不强求我吃，反倒自己吃了下去。
他到底想做什么？
[接下来，直到你开启任务之前，我都不会再帮助你。]
[你确定不走？]
冷漠的语调暗藏威胁，木秋听得心烦，隐隐抗拒。
拢了拢外衣，她冷眼旁观，看着大娘子掏出银针，在微明头上扎下数针——大娘子还是认为微明无碍，只是误食了蒙汗药一类的东西，睡一觉就会醒，但碍于张管事的催促，她只好施针，催化药性，缩短微明苏醒的时间。
中间倒是有佣人小声提到了木秋，不过没她想得严重。
那些人真把木秋当成神鬼妖怪之类的存在，此时见她莫名消失不见，吓得魂不附体，正彼此对视，互相安慰，压根不敢主动提醒主人家。
收回漫无目的游荡的目光，木秋心中有了主意。
她笑眯眯起身，拍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冷静而坚定地回答，“谢谢。不走。”
“还有，你刚才的行为，我们人类称之为，帮倒忙。”她说，慢吞吞从人群中脱身，寻了一个高处坐下。
［随你。］
系统沉默许久，才回答她。
“特效何时失效？那个路人甲还能醒过来吗？”木秋问，并不意外系统的反应。
［你问这些做什么？你不愿意离开，就是为了他？别忘了你的任务！］
“……”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在想待会儿怎么洗脱嫌疑，怎么顺利到达京城？”
木秋向系统解释她刚才想到的几个方案，都是在鬼神之说上做文章，但具体怎么操作，还要看微明能不能醒，什么时候醒。
［特效剩余时间为二十七分钟。］
［他，预计二十分钟后苏醒。］
“哎呦喂，真有用，方士的手动了。”
“郎君是不是要醒了？才多大会儿。”
“大娘子，方士这就好了？”
“他原就无碍，情况与昏迷、深睡类似。”
……
好吵。
眼睫微颤，微明慢慢睁开眼，身边围着一群人，都在伸着脖子看他，彼此窃窃私语，怪不得睡梦中也不得安稳。
轻淡冷静的目光旋转一圈，没有看到女扮男装的那位。
没向其他人询问木秋的去向，微明收回目光，像是确认了一件让他困扰已久的事，得到否定的答案，神情中带着微妙的、难言的失望，又似乎根本没有情绪，只是一潭死水。
“果然睡一觉就不在了，”他阖眼自语，并不介意被旁人听去。
举动莫名其妙，令人摸不着头脑。
围着的人都不知该和他说些什么。
大娘子却担心微明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乱动，忙上前来，“郎君请勿乱动，为解药性，某方才为你扎了几针，尚未来得及拔出。”
微明在大娘子的引导下，慢慢坐直身体，好方便她动作。
大娘子对针灸一事并不熟练，拔针的动作小心翼翼，颇为漫长。
微明百无聊赖地闭上眼睛，他并没有刻意去想消失的同伴，眼前却总是自顾自浮现出木秋那双亮晶晶的圆眼。
细雨连绵的峡谷，像一场特别的、专属的、久违的梦境，她在其中，在他身旁，扬言说，“我是来保护你的。”
师兄，跟我走，我是来唤醒你的。
是的，我是回来保护你的。
原来，又是睡眠不足，引发的幻觉吗？
最后一根银针被缓缓拔出。
尖锐从血肉皮肤中退出，如同刀尖，在平整的米袋子上滑过，米粒喷涌而出，尖叫着砸向地面。
微明抚摸着藏在胸口的信件，忽感一阵深深的无趣和疲惫。
厌烦，一切。
……
眼看着那边快处理好了，木秋从高高的马背上跳下，轻得仿若一阵风，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
她向人群中央走去，没人能看见她，听到她，触碰到她，她什么也不用在意。
她无需特意分开围观群众，只要顺着空隙往里挤就行了。
希望微明真是个半吊子，会相信她装神弄鬼的理由。
说来奇怪，但她觉得微明会信的。
木秋拍拍胸口，挤开最前面的人，目标明确地，向最中间闭着眼的男人走去。
她大概还有三分钟的时间现身，完全来得及。
最后一根银针被拔出，微明睁开双眼，然后定在原地，盯着她的方向看，面无表情，又非常专注，瞳孔中仿佛燃烧着苍白寂静的火焰。
见鬼……
明知对方看不见她，木秋还是有点心虚。
她停下脚步，在微明一步远处停下，讪讪低头，自言自语道，“嘿，兄弟，打个商量，我不追究你早上发疯的事儿。等会儿帮我个忙呗。”
“什么忙？”微明即刻回问。
金手指提前失效了？系统个不靠谱的，这也不提醒！
木秋吓了一跳，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也没从其他人脸上看出端倪。
“你说，什么忙？”
再回首，微明仍一转不转地盯着她看，目光如剑，好似能将她整个剖开，捕捉到她内心最深处的念头。
他，不会，是有真本事的吧？
木秋指着自己，荒唐地问，“你能看见我？能听到我说话？现在就能？”
“为什么不？”微明反问。
“我去……”还真是大师啊！
木秋表情崩裂了一瞬，又迅速恢复如常，大脑高速运转，将之前想好的方案一一推翻，再反复思索斟酌新方法。
她甚至想，要不要破罐子破摔，现在跑掉算了。
可是，她已经快没时间了。
“郎君，你在和谁说话呢？”两人一问一答间，旁边的人坐不住了，开口问道。
“一位故人，”微明如是回答。
为什么是这种态度？
木秋心道，好像，可以一试。
她咬牙上前，在微明身旁跪坐，“额，大师，如你所见，我不是……人。”
“那是什么？”微明快速接话，似乎比她还在意这件事。
木秋摸摸鼻子，低头道，“勉强算个鬼？依附他人而生的那种，您之前遇见过吗？”
“没有，但有其他类似的存在。”
微明立马接受了木秋的说法，一向平淡无波的眼眸里浮现出一种“原来如此，果真如此”的情绪，似乎对此早有准备。
“你想让我帮你什么？依附我吗？”
“啊，无需如此。我本来就是因你而生的，”木秋夸张道，不知为何，她想这样说，并觉得这个答案最安全。
果然，微明一直紧绷着的肌肉放松了，他塌肩微笑，声音突然变得又远又近，但仍然非常清晰。
“那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获取食物？还是更换皮囊？我觉得你现在这副样子就挺好看的，不用换了。那还是要补身子吧？”
“精怪大都喜食人心，饮人血肉，这里有你想吃的吗？是谁？我都可以为你取来。”
木秋的脸色变了又变，听着他忽高忽低，极度亢奋的言语，头皮发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慌张无措地摇了摇头。
周围的人却仿佛根本没听到他的惊人言论，都还沉浸在方才的情绪中。
“嗯……怎么不说话？难道一个人不够，要场上所有人的？”
微明为难地思索几息，微微摇头，用一种近乎宠溺地声音笑道，“也不是不可以。”
他拔剑站起，木秋甚至都不知道他从哪掏出来的短剑。
“不不不——”木秋几乎是尖叫着，扑向前去，握住他的剑。
出乎意料地，剑从透明的手中穿过，没有造成伤害。
微明愣在原地，像迎头撞上一盆泼来的冷水，亢奋的情绪霎时偃旗息鼓。
木秋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听着系统友善的退场音效，火急火燎道，“我不吃人心，也不喝人血，我不用你做什么，只要你好好的，我就能好，你现在不是好了吗？我马上就能又有实体了，马上，真的。我只是希望你能帮我在其他人面前遮掩，别让他们伤害我，我不是伤人的恶鬼……”
鬼字刚落地，木秋就像变魔术一样，毫无预兆地，突然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中。
微明手中的剑，怦然坠地。
众人或惊恐，或质疑，或尖叫，有人后退，有人上前，有人拔刀，现场顿时乱成一锅粥。
她就知道会这样。
不过总好过被当成奸细一路追杀。
可，如今的局面真比前者好吗？
……
木秋苦笑，正欲张口解释，却被人猛地拽住手腕，拉入怀中。
脸埋在言语疯狂的男人怀里，头被一只手护着，腰被紧紧锢着，木秋眨眨眼，从微明身上闻到一股很好闻的冷香，有点像檀香，又像新鲜松针的味道。
她听到微明用极端冷静且非常有力道的声音，替她解释，“大家不要慌，木秋不是鬼怪，更不是妖精，她不伤人，更不会吃人，她是我供养的仙家。”
仙人吗？
比她想到的理由更好，更可信诶。
……
“木秋是树神的一枝，现在依附于我，随我身体状态而转变形态，方才我误食毒药，昏了过去，为了救我，她才失去形体。现在我苏醒了，她才又渐渐聚形，能被大家看到。”
微明还在继续向被吓到的人解释，他的声音里似乎含着内劲儿，木秋能感受到他出声时，脸颊下肌肉颤动的力道，居然有点点……
迷人？
她觉得书中的路人甲，一个行为反复，毫无逻辑，令人捉摸不定的，面容平凡的人，迷人？
明明不久之前，她还认为他危险而疯狂，应当远离。
木秋惊讶不已，抬眼望向微明。
微明轻轻抚摸她的发尾，动作中带了点安抚的意味。
“诸位莫怕，你们想想，这些时日以来，木秋可曾主动出现在你们身前？可曾伤害过你们任何一人？”
他说，笃定而严肃。
“木秋不会伤人，恰恰相反，她能够祈求阳光，使万物生长，六畜兴旺。难道你们江南两道，没有一人知道岭南民间信仰树神吗？”
微明仿佛有种能让人镇定、使人信服的魔力，惊慌失措的商队成员，被他一句一句安抚住，胆子最小的几人也在原地停下，不再四处乱窜。
“她，真是仙家？”有人颤抖着问。
“我骗你做甚？”微明问，从袖中掏出一张符纸，双手一擦，向前掷去。
那符纸居然真自动点燃起来了，微明说这是除恶消灾的符纸，能祈福，保他们今日一路顺利。
众人又惊又喜，真被他唬住。
可木秋分明看到，微明指尖夹了两颗小石子，用来点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