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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赶路
因为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 等到唐到和张爷爷他们约定的汇合点地吴阳镇,已经是未时。
吴阳镇是个小镇,平日里几乎没什么人, 只有赶集的时候人多些。但是今年朝廷在北迁百姓, 不少人走这一条路, 吴阳镇指这一个多月热闹多了。
镇子外边有不少临时搭建的茶寮和吃食摊子,卖些混沌包子之类的,给路过的人充饥。
这会儿路边都是停靠的马车,有不少人在路边吃东西, 只有一条可以让马车走的路。唐开泰不太敢赶车了,怕自己赶不好,碰到别人。
但是他没说。
他是今天刚学会的赶车,因为十月担心他长时间走路, 腿承受不住。让黄婶子教他赶车,这样他还能坐在车前面赶车, 少走些路。
他没有拒绝十月的这个提议,这个时候有个事情分散他的注意力才好,不然只是赶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去想那些让他痛苦不堪的过去。
所以, 在车翻倒之后的一大半段路程都是他赶车。
十月也跟着凑热闹学了学,自己赶了二三里地,又交给了他
她学赶车速度很快, 就像不会紧张一样。
想到这,他把自己心里的紧张压了压。向四周看了眼,发现在这些摊位的后面有一块空地, 前面有几辆车夹在人群中,正冲着那块空地走去。
于是他也向着那个方向, 一边招呼着让大家让一让,一边赶着毛驴车走过去。十月从后面过来,在另一侧大声招呼,怕唐开泰照顾不到另一侧,碰到别人的摊位或者人。
终于越过人群,在角落里一个人少馄饨摊子后面,找到了一块空地。
唐开泰把驴车停好,打算就在在这个馄饨摊位吃碗馄饨,然后接着赶路。
他们耽误了不少路程,一路上没遇到几个去北地的车和行人,也没有遇到护送的巡捕,当时出城的时候,说是后面还要再跟着四个巡捕的。他担心他们是这一批人中走在最后的人了。
第一晚的上目的地是庆安县,巡捕的人都会在安庆县留宿。
庆安县是大县,据说县太爷在城外给安排了可供休息的棚子,有条件的也可以进城里住客栈。
大家出发之前就说好了,今晚要是天气好,就在庆安县城外面将就一晚上。张爷爷他们的车在前面,要是他们不快点赶上的话,怕是他们会在城门一直等着,本来上午天还好,这会儿好像有点阴了,若是他们到的晚了,城门关了,又下起雨,大家就遭罪了。
见其他人都把牲口从车上卸下来,让马儿休息,唐开泰也想把毛驴卸下来,可是他不会,于是求助黄婶子。
黄婶子笑着上前,“我来卸,你和十月搭把手,抬着两边的车辕。”
三人合力把毛驴从车上卸下来,把车放好。
十月从小篮子里把三三抱起来,小家伙半个时辰前吃过奶,这会儿还在睡,不过这里人吵闹的很,估计很快就会醒来。
“婶子,你从背篓里拿几个烧饼吧,下午时间长,一碗混沌肯定不够吃的。”
唐开泰在馄饨摊位四处看了眼,发现金金和阿平正站在一个小桌子后面,桌子四周的几个人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唐开泰直接到老板那去要了五碗混沌。然后也走到小桌子这边等着。那几个人吃完走了,他让金金和阿平先坐下,他帮忙收拾了桌子上的碗筷,给老板那边送去。
老板见惯了催着收拾桌子的食客,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帮忙收拾的,她有些诧异,马上接过来,“我来收拾就行,马上就腾出手了。”
老板是个一对四十多岁的夫妻,妻子笑着接过唐开泰手里的碗筷,然后放在边上的木盆里。木盆边上蹲着个八九岁的女孩子,正在洗碗。
她先用麻布擦一遍碗筷,然后把把碗筷放在一个装着清水的木盆,洗好之后,统一放在一个装着清水的木桶,木桶里已经有好些碗。老板盛混沌的碗,就是从这个木盆里捞出来的。
唐开泰也只是扫一眼混沌摊位,走到刚才的小桌子边上,见金金和阿平在桌子边上乖乖坐好。也坐在他们身边,这时十月抱着三三过来,三三醒了,开始东张西望,这里可比青山县的集市人多,也更热闹。正看着人群的他,一下子看到唐开泰,摊手伸着手挣扎着要过去。
十月见唐开泰正在发呆,根本没看到三三,想了想坐在阿平边上,离唐开泰远一些,省的三三一定要唐开泰抱。
十月明显的感觉到,知道了三三身世之后,唐开泰对三三有些无法接受,有意无意的避开三三。
十月能理解他,但是情感上,还是有些不痛快。
三三是无辜的,而且他还那么小,那么可爱。从他出生,她就带在身边,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唐开泰现在的样子,在十月心里,就像是他在嫌弃自己的孩子。
黄婶子拿着从背篓里找出来的五个烧饼过来,大家坐着一起等馄饨。
这些烧饼是十月在昏迷的时候,黄婶子发面烙的。
本来要在集市上摆摊,买了不少白面。后来发生那么多事,大家都得仓促出发,黄婶子一看还有那多东西,就把能做成吃食的都做了。剩下一些米粮,放在车上,想着万一路上遇到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情况,有这些米粮也能就地生火做饭,不至于饿肚子。
在路上的时候,黄婶子把车上的东西,哪个背篓哪个包袱分别是什么东西都告诉十月了,这个车上的都是十月和唐开泰的东西。黄婶子一家的东西在张爷爷他们的车上,张爷爷的车更大一些,装的东西多。
三三坐在十月怀里,一个劲儿的使劲,冲着唐开泰啊啊的说着话。
阿平知道大哥今天心情不好,伸手逗三三。
“三三乖啊,大哥累了,让阿平哥哥抱你好不好呀。”阿平现在已经能抱三三了,但是一般都是坐着的时候抱,还不敢抱着三三走路。
唐开泰向这边看过来,看着阿平笑着拉着三三的手,哄着他,心里有些烦躁,索性转头不去看他们。
十月见他这样子,心里也有些气恼。
她气呼呼的想,唐开泰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想让阿平也不和三三玩吗?哼,就给他三天的时间,要是他还这样的话,到了北地大家就分开好了。
三三一个小娃娃,被阿平分散了注意力,暂时不再找唐开泰了。
十月不想坐在这里干等着,让黄婶子看着三三,她去路边转转,看看去北地的都是些什么人。
从馄饨摊位凑走到路边路过三四个摊位,基本都是卖馄饨、包子、馒头、茶叶蛋之类的,没个新鲜吃食,十月忽然想吃煮串了。可惜了,估计一路上都没得吃。
走到路边,顺着路往前看,都是人和车,根本看不到尽头。
十月估计张爷爷他们的车应该已经继续上路了。
这会儿这么多的车和人,吃完饭出去,怕是都要耽搁不少时间。
又抬头看看天色,十月也有些担心,云层在加厚,不知道会不会下雨。
回到摊位上,混沌做好了两碗,座位上只有金金和阿平。唐开泰在给毛驴喂草,黄婶子抱着三三站在唐开泰边上,金金和阿平坐在小桌边上。
看他俩明明已经饿了,还是乖乖等着他们的样子,十月忍不住感叹,真是俩乖孩子。
“你俩快吃吧,你俩吃东西慢,一会儿我们吃完了你们还没吃完,耽误赶路。”
阿平听十月这样说,哦了一声,拿起筷子就夹了一个混沌吃。金金见阿平吃了,轻轻叹口气,也拿起了筷子,但是并没有吃。
十月笑了,金金真是被教的太规矩了。
唐开泰放好草料,转身往回走。三三歪头看着他,但是这次没伸手,就那么一直盯着。
黄婶子笑眯眯的看着三三,不知道和唐开泰说了句什么,唐开泰看了眼三三,想了想还是没有抱他。
黄婶子抱着三三跟在唐开泰身边过来,笑着和十月说,“这三三忒粘唐大郎了,刚才这么一会儿,唐大郎要给毛驴喂草料,他就啊啊叫着要跟过来。”
十月有点无奈,看了眼唐开泰,唐开泰躲开了她的眼神,十月没说什么。
五碗馄饨都上来了,十月注意到,唐开泰动筷子了,金金才开始吃。
黄婶子坐在刚才十月的位置,十月就又做到了唐开泰边上,这下三三和唐开泰就隔着一个十月,小家伙又开始冲着唐开泰哦哦啊啊了。
黄婶子一手抱着三三一手拿着烧饼吃,十月伸手要抱,三三立刻就跟了过来,然后坐在十月腿上,看着唐开泰,也不知道他小脑袋里都想着什么。
十月低头吃馄饨,也不管三三,她就想看看唐开泰会不会因为三三,一顿饭都不抬头。
一时间他们这个小桌边上,只有三三的声音,大家都安静的吃着饭。谁都不说话。
十月知道唐开泰需要时间消化孙姨娘去世和三三是他亲生弟弟这件事,也没有非要想着开导他,有些事只能自己慢慢想开。
金金和阿平已经习惯了大哥一路上忽然的沉默,十月姐姐说大哥心里有事,让他自己想想,不要打扰,他们就乖乖的不打扰。
黄婶子看出唐开泰和十月发生了些事情,但是又不像是吵架,似乎和三三有关系,但是他们没说,她便闭口不问。
在路上那会儿,见十月抱着唐开泰在安慰他,她是有些惊讶的。虽然这路上没人,可他们毕竟还没结婚,就是结婚的两口子也没有当着别人的面抱在一起的。
不过幸好这没外人,看着他们俩这样子,黄婶子心里还挺欣赏的。
年纪轻轻的两个孩子,一个是遇上家破人亡的大事,一个是被人抛弃的孤儿。两人都是身无分文,这才一个多月,竟然就赚到了这一车的家当,还敢带着弟弟妹妹去北地。可贵的是他们过得那么辛苦,他们还那么善良。
跟着这样的人总是错不了的,黄婶子坚信这一点。
第62章 汇合
唐开泰几个吃完了饭, 套上驴车,跟着人群从吴阳镇离开,离开的时候已经快到申时了。
上了大路, 人群渐渐拉开距离, 马车最快, 驴车牛车次之,还有不少走着的人。
走在这段路上,因为人多,尽管知道自己晚了, 唐开泰还是安心的。
不过一想到吴阳镇到庆安县大概有四十里,唐开泰的心就又提起来。
庆安县也是酉时末关城门,十月粗略算了下,他们要在两个时辰内走四十里, 相当于四个小时走二十公里。如果是十月自己走,问题不大, 当年她可是自己徒步五小时二十八公里野山的记录。但是现在,除了黄婶子之外,其他人“伤、弱、病”都占上了,就连小毛驴, 都还是个只有三岁的小家伙,不敢用的太狠,怕半路尥蹶子。
看看天色, 有风,云层浮动,好像又不会下雨的样子。十月的心提起来又放下。
越走路上遇到的人越少。到了下午金金和阿平也没多少力气, 十月让他们坐车上,顺便看着三三。
黄婶子给三三哄睡了, 和十月在后面走着,毛驴走的再慢也比人的两条腿快不少些,好歹路上虽然人少,也不是没人,倒也没什么安全问题。
十月看着路上的偶尔遇到的人,靠双腿走的,基本上都是穷人,他们几乎把全部家当都背在背上。
她看到一个中年汉子,背着一块大大的类似床板一样木板。床板下方绑着一个大大的行李卷,上方又固定着两个大背篓,用破布遮挡着,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看起来就非常的沉重。但是那中年汉子仿佛不觉得累,还和身边的女人低声的说着什么。
女人身上也背着一个背篓,里面站着一个两岁多的孩子。
遇见他们的时候,他们正要停在一棵树下。
女人从背篓里拿出吃食来,三人在路边停下来吃点东西。
满头大汉的他,还拿着手上粗面馍逗女人背篓里的孩子。
还有遇见过像小豆子和他爷爷这样的爷孙组合,东西不多,但是两人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十月都担心他们能不能走到北地。
十月忽然想起来那个被竹签戳伤的王宝儿,当时说他也是要去北地的,受了那么重的伤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听十月问起,黄婶子想了想,摇摇头。突然贴出来告示,说是三天后必须走,又是买驴车又是收拾东西,还得准备可以带着的粮食,家里还有两百多只小鸡崽没卖,十月也需要人照顾,哪还有时间管别人。
黄婶子说起过去那几天,也是忍不住感慨。
十月晕倒之后,大家都乱了,根本顾不得庆祝。牛大夫说十月身体特别虚,应该是原来身子底子就差,需要好好的休养。还隐晦的说,十月这身体怕是不是长寿之状。
大家还想着趁这几天好好休息,哪成想第二天县城就提出告示了,说是三天后就要走。
这一下子打乱了所有人的节奏。
黄婶子要回家里收拾东西,还得准备一些方便带在路上能放的久一点的吃食,另外家里剩下的菜和猪下水也要尽快处理了。
唐开泰拖着一条病腿,在青山县各处采买出行用的东西。
牛大夫还专门给他们送来了防蚊虫和一些治疗发烧伤寒的药。他说因为十月向他打听有没有防蚊虫的药,说是去北地的时候带一些。这给牛大夫提了醒,他做了不少,这几天都卖空了少,这些是特意给他们留的。
唐开泰见十月两天都没醒,担心她到出发的时候都醒不了,就问牛大夫哪里可以买到马匹,想要买。
他手上没多少银子,花了二两半买了一匹小毛驴,这还是人家觉得毛驴还小,干活不灵活才卖的那么便宜。
唐开泰问能拉车不,人家说能,他就给买了。
板车买的二手的,是城外一户去北地的人家,要换大马车,小车破旧,装不了多少东西,作价八百文卖给了唐开泰。
十月听黄婶子讲这些,有些惊讶。他们之前的计划里,从来没有买车马这个打算,可以说,这个车和毛驴都是因为十月才买的。
“唐大郎是个仁义的,看得出他手上也没多少银子。牛大夫说之前你留在他那二两银子给那王宝儿治病,现在王宝儿醒了,想还给唐大郎。唐大郎没要,说你既然给了,就不会再要回来了。”
十月笑笑,点点头。
“是,王宝儿固然可恶,可是好歹还算善良,没有反咬唐开泰一口。再说,那二两银子给他治伤开药,也不剩下多少了。一辈子长着呢,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有求于他呢。这点钱就当做是给自己积攒点功德。”
“哎呦,你俩说的差不多,唐大郎也说,以后都去北地,说不定什么时候有他用得着王宝儿的时候。你俩啊,都是心善的人。”黄婶子由衷的说道。
十月没搭话,她也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是心善。
想到什么,黄婶子看了眼十月,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啦?”十月有些奇怪。
“那个,十月呀,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啊?”
“嗯?这话怎么说?”
“唐大郎不让我们说,但是我觉得还是得告诉你。你昏迷的时候,来了两个人,看样子凶神恶煞的,手里带着刀,说是你给人下毒,硬闯进来要把你带走。要不是唐大郎拼命拦着,拖到小豆子叫来了巡捕的人,那天说不定是个啥情况。”
十月惊讶了,还有这事儿?
那天他在陈老爷家和那人交手,那人后来忽然就倒下了,难道是她的银针有毒?可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银针有毒啊。
“后来呢,巡捕来了他们就走了?”
“当时是走了,走的时候不像是那么轻易放下的样子。不过唐大郎当天晚上出去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回来之后说没事了。他们倒真的没来过了。”
十月想不到唐开泰能去哪里找什么人,他又怎么确定没事了呢?她有些担心,自己伤了那个“钱猎户”,这件事看来不会那么简单就结束。
还是要找机会问问唐开泰。
忽然想到醒来时看到的来送唐开泰的陈欢儿,,莫非和陈家有什么关系?
“早晨送唐大哥的那个姑娘,黄婶子你知道是谁吗?”
黄婶子摇摇头,“这还真不知道,看样子也是富人家的姑娘。不过十月你可别多心啊。我猜可能是唐大郎买板车那天帮助的姑娘。板车是唐大郎去拉回来的。那天下了不小的雨,快进城的时候,遇上一个因为淋雨崴了脚的姑娘,那姑娘的丫鬟求着唐大郎帮忙带她家姑娘回来的。”
十月笑笑没说话。她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怎么会那么巧呢?
只是这事也不太好问唐开泰,毕竟是他曾经的未婚妻。
十月心里乱乱的,也没心思聊天了。
两人抬头看着前面的马车只剩下一个小黑点,怕落下太远,三三饿了哭闹。两人都不约而同的加快了脚步,终于在一个村子口赶上了唐开泰。
唐开泰见他们赶过来,停了车,拿出从县衙花十文钱买的一张简易路线图在看。他估计这里距离庆安县还有三十里,又抬头看看天色,心里还是很不安。
三三已经醒了,金金在给他换尿布,阿平拿着换下来的尿布站在路边不知所措,有点嫌弃,又不能随便扔了。
黄婶子接过尿布,放在三三睡觉的小篮子里。
“他这会儿估计不能再睡了,我抱着他走。这尿布吹吹风,干了就好收起来了,遇到水我们再洗。”
阿平看着还粘着三三的屎的尿布,一脸的不能接受。但是也没什么都没说,他想,等三三长大了,一定告诉他,他小时候就睡在装着脏尿布的篮子里。
后面一段路,黄婶子和十月轮流着抱着三三走路,金金和阿平休息的差不多了,也不做车上了,大家跟着毛驴车走。
毛驴没走过这么远的路,有几次都固执的停在路上不肯走。是一只有脾气的毛驴,大家都下车了,它就走了。
后面这一段路,大家依旧安静的走着。一口气竟然走了二十里,若不是遇到一条小河,他们还不停下来。
黄婶子到河边洗了洗三三换下来的尿布。
十月找出一个相对较大的盆去河里端了一盆水,给毛驴饮了水,喂了一些草料,休息了大概十几分钟,又开始上路。
前面是一座山,地图上显示这座山叫大青山,翻过去就到庆安县了。
进山没多久,路就开始难走,坑坑洼洼颠簸不说,路边有野草,毛驴总是走着走着就停下来吃几口。气得唐开泰挥了几次鞭子。
几个人终于翻过一个山头,发现后面还是一个山。十月怀疑他们是走错了路。
她和唐开泰两人认真研究了那张简易的地图。
地图上只有一条线,标记了比较大的县城和重要的山名字,以及两点之间的距离,还在一些县城的边上有小字备注,说明第几天到这个县城,以及这个县城的基本情况。比如庆安县,就标记了城外设有临时雨棚。
十月知道古代的舆图是个非常重要的东西,不轻易给普通老百姓看,可是这地图也太简陋了些。
两人商量了下,决定就按照这条路走,自从进了这座山,就没有遇到岔路,而且这套路上,每隔大概五公里就会在树上系一个红色布条,也不知道是朝廷的指示,还是前面赶路的人好心给留的几号。
他们记得刚才看到了好几个布条了。路不可能错,应该就是地图没有标记大青山有几个山头。
几个人再次上路。
终于跨过山头,十月忍不住停下来欣赏周围的风景,日落下的群山,葱葱郁郁,远处还有隐约的雾气,她真希望自己有相机把自己所见的风景拍下来。这实在是太美了。
正想着,隐约听到人声,听声音应该就前面传来,不清晰,应该不近。
听到人声,说明前面有人,几人振奋起来。唐开泰立刻赶着毛驴车往前走,这条路特别难走,主要是沿着山的斜坡,车上的东西多,总是要往下滑。
十月和黄婶子每人背一个背篓,金金也拿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阿平拿着装着吃的的小包裹。
车上只留下被子,比较重的装着铁锅等一些厨具米粮的背篓和装着开元的画和笔墨纸砚的小木箱子。
刚拐过这个斜坡,紧接着就是个下坡,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毛驴忽然发疯一样往下跑,头也左一下右一下的摇来摇去。
黄婶子和唐开泰两人用力的拉着总算是控制住了。一抬头,坡下几百米的地方,有不少人和车马停在那里。再往前的路好走了不少,天有些暗,但是还能看见,远处好像有村落。
十月有些心慌,不知道下面的这些人是什么人。
如果是去北地的人,那么可能是这条路不好走,今天恐怕大家到不了庆安县。
如果是山匪什么的,那简直不敢想象。或者不是山匪,是村子里的人在这要“买路钱”。在现代都有不少地方的农村,年轻人组团在公路上拦截大货车。
一瞬间十月心里闪过无数的可能。
十月和唐开泰相互看了对方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隐隐的担忧。
十月看了眼天色,问黄婶子,“婶子,这会儿过了酉时了吧?”十月估摸着他们已经走了至少四个小时了,粗略估计一下,这会儿恐怕已经过了庆安县关城门的时候了。
黄婶子点点头,心里也很担忧。
她更担忧的还有在后面赶路的丈夫和大哥在后面,还有在前面的父母和儿子,早知道就等一等一起走了。
正想着,忽然听见后面有声音,伴随着风声,传来很清晰的沉重的喘息声,以及树叶摩擦的莎莎声,细听,还有脚步声。
所有人都听到这声音,都有些心慌,谁也没有立刻回头。阿平已经走到唐开泰跟前小声叫着大哥。
十月和唐开泰几乎立刻转头向后看去,什么人都没有。
可是声音依然。
刚才他们一路向前,谁都没回头,这下回头看,路两侧杂草荆棘密布,还有高高的树木,延伸到黑漆漆的山林中,伴随着昏暗的天色,看起来那么可怖。
大家都陷入一种恐惧的情绪中。
忽然从路边一侧的杂草从里窜出来一个人,十月吓得“啊”了一声,阿平已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然后就听见对方叫了一声,“唐大郎?”声音里带着试探。
第63章 泥地
黄婶子第一个反应过来。
“当家的?你要吓死我们呀。”
紧接着在黄富贵后面张大壮的身影也钻了出来。
两个人满头大汗, 气喘吁吁,弯着腰穿着粗气。
“黄大叔,张大叔, 你们不会一路跑过来的吧?”十月问。
黄富贵点点头, 又摇摇头。
阿平走过来, 把包裹里的吃的递给前面的黄大叔,金金也递过来一个装着水的竹筒。
黄富贵伸手拿过竹筒,手都是抖的。
先大口的喝了口水,然后递给自己的大舅哥。张大壮也喝了一大口。阿平拿出两个饼子递给他们。
大家都没说话, 但是有了他们,心里都安定不少。
等他们吃了点东西,缓过来之后,才说起他们这一路怎么过来的。
他们还真算是一路跑过来的。
两人运气不错, 不到中午仅剩的小鸡小鸭子都卖完了。几乎没歇着,在青山县随便吃了点东西, 又买了几个烧饼带着路上吃,就急匆匆的上路了。
他们两个大人,身上什么都没拿,走路自然比别人快许多, 到了吴阳镇,两人也没耽搁,继续走。见天色不太好, 想着要不就跑起来。能快一点是一点。
两个人就这样小跑起来。
跑起来了,就算是再慢也比走着快。
两进山之后凭着经验,能抄小路就抄小路走。
有些马车需要绕着走的山路, 他们直接从下面的丛林里穿过去。这样走虽然容易被树枝刮到,但是确实快了很多。
十月默默的算了一下, 黄大叔和张大叔两人今天从青山县一路走到庆安县,差不多走了七十多里。今天要是不能好好休息,后面的路,他们的腿肯定受不了。
现在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十月把下面的情况,和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大家商量着是一起下去,还是谁先先去看看。
黄富贵说他们两个大人下去,唐开泰和十月都没同意。唐开泰说他先下去看看,十月想了想说,。
“大家一起走吧,如果真有什么事发生,大家谁都跑不了。”
黄婶子也点头,“是的,下面说不定还有爹娘和黑子他们。”
于是大家不再犹豫,这次张大叔赶车,唐开泰和十月走在前面。
黄婶子和黄大叔带着金金和阿平在后面。
天色越来越暗,快走到下面的时候,已经听到人群有人在大声说着什么,看样子像是吵架。远远的看着一辆毛驴车,后面的人安静了不少。然后有人说,“又来一辆车,前面过不去了,三辆车都陷里面了。”
听声音这些都是去北地的人,不像是坏人,唐开泰两人放心不少。唐开泰问他们在这停了多久,对面有人答说有半个时辰了。
他们抬头看去,往前还得有一百多米,最前头的人最多,应该就是陷住三辆车的地方。
等黄大叔赶着毛驴车过来,唐开泰和张大叔先去前面看看,看看前面队伍里有没有张爷爷的车,十月和黄大叔、黄婶子在这等着。
唐开泰和张大壮从路边的林子里,走到前面,越往前走人越多,但是没有一辆是张爷爷他们的车。走到跟前,陷在泥地里的车也不是,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唐开泰仔细观察了下周围环境。他问了身边的人,大概了解了情况。
陷住三辆车的是一片稀泥地,这是一处平坦低洼的山脚。
山里的水流下来,时间长了,形成了一个环山的小溪,使得这块地变得特别软,人们在边上引出了窄窄的水沟,避免这里存水,基本上太阳一晒,这块地就晒干了。
平时人走路,或者车载重不大,都可以过去。
可是前几天下雨,又存了水,今天来了这么多重载的车,直接就陷进去了。
陷在泥地里的三辆车,大半车轱辘都陷在泥里了。
车上的东西,能够卸下来放在对岸的,都放下来了,还有些一看就很沉重的箱子,估计人抬着不方便也就没有卸下来。
可是即使是空车也很难出去,因为马蹄子也被陷住了。
本来只有一条路,结果第一辆车被陷住之后,半天没出去,后面有两家人觉得车上东西少,想从边上过去,也陷进去了。
听说,前面的车虽然过这一段路的时候,有点困难,但是也没有像他们这样,陷在里面,几乎一动不动。
之前被陷进去的车,都是卸了东西,放在对面,然后马车拉着空车过去。但是也正因为车马走得多了,这片泥地更加的难走了,以致于有的地方即使是空车也会陷进去。
现在陷在泥地里的三辆马车边上都有几个人围着,在帮着抬车,或者牵马,可是无论怎么挥马鞭,马儿就是走不动,车也因为陷在里面久了,要抬起来不容易。
最重要的是,大家走了一天,这会儿没什么力气。
还有不少人在边上哀声叹息,有的蹲在边上吃东西。
在最前面的,说话声音最大的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双腿都是泥,没穿鞋子。
他一直在招呼大家上前帮忙,可是真正上前的没有几个人。上前帮忙的,十来个人围着车用力抬,还是抬不动,大家弄得一身泥,个个没精打采的。有的着急的人已经开始抹眼泪了。
这才第一天,他们就没法到指定的县城,后面的路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唐开泰和张大壮看了彼此一眼,转身往回走。刚走几步就看到十月从人群中走了过来。
“你怎么过来了?”唐开泰问。
“过来看看情况,后面这么多车,一辆辆的往出抬,就算是天亮也未必能抬出去。”
唐开泰也在叹气。
他三言两语把自己了解到情况和十月说了。
十月感叹,出门在外还是要人多才行,不然遇到事情是真费劲。
这里面百十号人,大家要是劲往一处使,怎么可能想不出法子来。
不过十月也理解,这些人出门在外,又都带着全部家当,肯定不可能放下车马不管,去帮别人。尤其是前面的车走了,根本没有停下来管后面的人,所以这些人要么三五家认识的人一起想办法,要么就是只能请求大家帮忙。
只是都是陌生人,大家心里都没底,这时候其实缺个领头指挥的人。
十月记得小时候农村到秋收的时候也有牛车被陷在泥地里的情况,村里的人就在车辙的前头放一些干草,或者玉米杆子,牛马拉着车往前走,后面有人推,基本上都能出去。
这里至少有三四十两马车牛车被拦住了,肯定都想走,就是没有个有号召力的人来组织大家怎么干。
十月走近唐开泰,轻声说。
“唐大哥,这山上有不少杂草荆棘,下面也有很多的草,要是割草和一些树枝之类的一捆捆的摆在上面,尽量把这泥地填些其他东西,上面在撒一些干土,这泥地一点点的就实了。多少能承住一些人和牛马。不然这泥地越踩越深。”
唐开泰也接了话,“是的,我看到有的车上又铁锹镰刀,要是大家都来帮忙肯定能出去的。有铁锹的可以去挖土,有镰刀的可以去割草,小孩子可以去见枯树枝。”
十月点头,很意外唐开泰看的那么仔细。
“要是再弄几块石头来,找个棍子就可以把车轱辘给撬起来。”
“对,这三辆车,大家都在地里抬使不上力,可以在前面先把泥给挖走,然后用绳子拉着走。”
两人说着又走到人群前面。
十月观察了一下陷在泥地里的三辆马车,现在十多个人都围在一辆空车边上,看样子他们想再试试看能不能抬起来。只是马车依然纹丝不动。
十月和唐开泰两人也没避开人,就眼前的情况,商量着能用什么法子。
边上不少人在听他们说话,但是他们俩没和别人说话,倒也没有人搭话。
唐开泰看到了刚才那个三十多岁找人帮忙的大叔,此刻正在泥地里和身边的人说着什么。似乎在商量着怎么站位,一边说,还一边指挥着人。
十月看了下,这块泥地上,人、马、车,都陷在里面,各个身上都是泥点子,真是要多狼狈又多狼狈。
这时身边的唐开泰忽然冲着泥地里的人大声打招呼。
“各位大叔,我有个法子,你们上来,咱们商量商量。今晚怕是要下雨,咱们不能一直停在这里啊。”
唐开泰再成熟,在这些人跟前还是个孩子,一身干干净净,大家看着站在岸上的他,第一时间不是静下来想办法,而是有些生气。
“我们还不知道要下雨吗?在这停了大半个时辰了,我们比你急。我们这么多人都没法子,你一个毛头小子能有什么好法子。”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人回怼,唐开泰没觉得生气,只是有些不好意思,想说的话,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
这时十月在边上接了一句,“法子行不行,试试就知道了。我们车还在后面,法子好使,也是你们的车先出去。”
这时岸边也有人接话,“就是啊,都是好心,这位小郎你别往心里去,大家都着急。快说说你们的法子,我这都听你俩叨咕半天了。”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爷爷接话说到。
唐开泰看着十月,把刚才和十月商量的法子说了。
“刚才我们过来的时候,我数了下,我们这一共有三十七辆车,不少人的车上都有绳子,有的也带着镰刀、铁锹,咱们这么多人,分工合作。一部分人用铁锹,把车前面的泥弄出去,再在对面用绳子拉,应该可以出去。
只要腾出一个地方来,我们就想法子把这块地填些干土,枯树枝或者干草之类的。能撑住车的重量就行。到时候,大家就都能过去了。”
唐开泰说完,人群安静了不少。
这也是唐开泰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话,说不紧张是假的。
不过他看见十月一双眼睛满是笑意的望着她,那点紧张也在渐渐的消散开去。
大家没安静多久,陆陆续续有人附和唐开泰的提议。
刚才那个大叔立刻说,“对,这个小郎说的对,咱们劲往一处使,肯定能过去。”
也有人提出反对意见。“要是把泥挖走就能出去,为什么还要填土填树枝那么麻烦啊。”
唐开泰被人质疑,也不气恼。笑着解释道。
“这地方本来就是因为地势比较低容易存水,才能把车陷住。我们要是把泥都挖走了,且不说是不是所有的车都能过去,就算是过去了,以后这么深的一个坑,让这附近的村民怎么上山下山呢?”
唐开泰这话一出口,十月都想给他鼓掌。
其实当那人提出质疑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是思考哪种法子更省力。
而唐开泰想的是自己要过去,也不能给别人留下隐患。怪不得黄婶子总是说他仁善,他是真的天性善良。
大家也觉得唐开泰说的有道理,都附和说就这样干,不能自己过去了,还给人家留个大坑。
有人主动说自家马车上有镰刀,可以割草,也有人说可以挖土。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气氛热闹了起来。
这时,远处天空忽然传来两声闷雷,大家安静一瞬,又纷纷慌了起来。因为刚才唐开泰说话,大家都看着他。
“这位小郎,你快说说咱们怎么分工。这马上就来雨了。”
唐开泰刚要说话,这时有个妇人的声音从人群里传来,“我家元儿是书生,可干不了这些活儿啊。”
大家都纷纷看去,就见一个穿着体面干净的妇人,站在人群后,低着头,显然没想到她的话被人听到。
紧接着她就被身后的男人训斥了一句,“妇道人家懂什么,元儿怎么就不能干活了。”
男人身后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子,白白净净的,像个小姑娘一样漂亮,此刻满脸通红,他小声说,“娘,我可以的,能,能干活儿。”
大家看这孩子的样子,就知道在家里被娇养着的,倒也没说什么。
唐开泰接着说。
“大家有镰刀可以在这山上附近,去割干草,青草也没事,尽量用干草。没有镰刀的,可以捡一些枯树枝,小石头都行。”
唐开泰说完,看见之身边一个拿着镰刀的红脸大叔,他客气的冲大叔一抱拳,“大叔,劳烦你带着大家去割草弄树枝,先备着,我先看看铺在哪里。”
红脸大叔爽快的说好。
十月补充了一句,“不用特别大的捆,不好拿,我们回头还要拆下来铺在地面上。”
大叔表示明白,招呼着大家去割草了。也有人不愿意去,在原地干站着不动的。
唐开泰没理会那些站着不动的人,看着剩下的明显在等着他安排事的人说,“等一会儿他们割了草,在地上铺了一层草和树枝之后,咱们有铁锹的就挖土盖在上面。然后踩一踩,多放几层,地肯定会越来越实的。”
大家都纷纷点头,有人说,自家车上又筐子的,可以拿过来装土用。
有人已经开始脱了鞋子拎着往对岸走了,对岸的干土更多。
那些在观望的人,不说话,也没离开,就这么看着。
唐开泰大概理解这些人的心态,他们对他不信服,也可能只把他当成小孩子,听他的就显得很傻。
他也不在意,回头看着泥地那边,有些人已经上来这边了。
刚才那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脸上都是泥点子,上来就问,“你们是打算重新铺一条路?”
这汉子嗓子都有点沙哑了,可见着急。
唐开泰点头。“你们的马车陷的太深了,要把路铺好,更费力气。”
“那我们的马车……有啥法子吗?”男人问。
唐开泰下意识的看了下十月,心里也没底。“我能想到的要么在车前挖两道沟,一点点的往前挪出去,要么就是在车前面铺路,铺好了,想法子抬一抬,推一推。咱们都试试看,这么多人,肯定能出去。”
男人点点头,叹了口气,和三家车主一起商量怎么弄。不一会儿过来找唐开泰。
“小郎,您贵姓?”
唐开泰立刻说,“免贵姓秦。”
“哦,秦小郎,你看咱们这样行不,我们这些人,也过来一起铺新的路,留几个人挖泥,需要推车的时候,你招呼大家帮忙搭把手。”
“大叔您太客气了,咱们都是一起的,到时候,您招呼一声,肯定帮忙。”
男人点点头,回头和后面的几个人商量去了。
第64章 铺路
唐开泰在这边井井有条的安排的时候, 十月走到人群后面,一群妇孺聚集的地方。
被困在路上半个时辰,在前面想办法跟着嚷嚷的都是男人, 守在后面观望着, 心里跟着着急上火的这些女人。这些女人在这件事上不知道能帮什么忙, 在众多男人面前,也没几个人敢上前主动说话做事。
听说了有人想了法子,她们心里安定不少,临近几辆车的妇女就聚在一起说着什么。
十月来的时候, 她们正在说之前家里是做什么的,住在什么地方,家里几个孩子之类的家常。
也有的人没有参与,时不时看着前面的路, 脸上满是忧色。
见一个小姑娘过来,有人认出十月就是刚才和那个少年一起说话的姑娘。
一个年纪稍大, 身材有些胖的大娘上前和十月打招呼。
“姑娘,可是找我们有事?”
这个大娘就是刚才向人群里张望的那个,她穿着朴素,褐色短衫, 紫绿色长裙,衣服看得出很旧,但是洗的很干净。
这个大娘是想要上前问问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只是大家都没动,她也不好一个人上前。
十月笑着回答道,“是的, 大娘。我想着咱们在这干等着也是心焦,不如也在这附近折些树枝和蒿草, 孩子们看到小石头也帮着捡一些,积少成多,总归是有用的。而且这雨怕是要下了,咱们还是得快些赶路,不然淋了雨,大人还好说,孩子们怕是受不住。”
十月说完,大娘连连点头,“姑娘说点是,我们在这看着也不是那么回事。割草挖土咱们不比男人有力气,速度快。捡一些干树枝,草之类的,倒是可以的。”
这位大娘看着周围的人说,有人点头,招呼自己孩子过来看着车。
也有人不乐意。
刚才那个说自己家孩子不能干活儿的妇人看了下十月,翻了个白眼转头继续看着泥地里正在忙碌的人。
她家男人已经去割草了,她在家里都没下地干过活,这里这么多人,还差她们这些妇孺捡的一点东西吗。
但是这话她不能说,刚才男人已经不高兴了,现在她就坐在这等着就好。
她自己稳坐车上,却不知,身边自己的儿子,脸已经红透了。
刚才人多,他站在这里不显,但是这会儿,不少人都散开了,小孩子也有的去捡石头的。
他自己干站在着很尴尬,于是也转身进了林子,伸手去够树枝。
妇人见儿子进了林子,有些担心,叫了声,男孩说就在这里这折一些树枝。妇人没再叫他,倒是狠狠的瞪了十月一眼。
十月没理会她的眼神,顺着路往后面走,得回驴车那边和黄婶子他们说一声。
正巧看见了扛着草的黄大叔和张大叔。
“十月姑娘,我们也过来帮忙了,你婶子他们在后面。唐大郎他们确定好铺在哪了没?咱们得快点,这雨不定什么时候就下起来了。”
十月踮起脚往前面看去,可是天色太暗了,根本看不清,只能和黄大叔他们折返回来。
看到唐开泰的时候,他正站泥地边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泥地里。身边正围着几个汉子,商量着什么。
十月过来,就听见唐开泰说。
“还是刚才我走的那一段路更适合,底下土地更硬,而且泥层比较浅。”唐开泰把手上的一个树枝拿起来,指给大家看淤泥留下的痕迹。“差不多两尺。”
然后又拿起另一根棍子,指了指泥地里的一个地方,“这个是那个地方,这么深,和车那里的深度差不多。要不咱们再下去看看也行,以防万一。”
唐开泰很耐心的和大家解释。
今天这种情况他从未遇到过,也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够在有这么多大人的情况下,说出自己的想法,带领着他们去铺一条路。
从他大声召集大家那一句话之后,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忽然就获得了一种力量。
他很喜欢和大家一起做事,喜欢这些人把他当成一个大人一样商量事情,这一刻他感受到了尊重,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放松。
十月看见人群里,挽起裤管,卷起长衫,挂着一腿泥的唐开泰,虽然欣赏他的这股认真劲儿,但心里更担忧他的腿伤。这个时间大概有六点钟了,泥地里是很凉的,而且很难走,他的腿才刚拆夹板,本来就没养好。
“唐大哥,你别下去了,腿伤还没养好呢。”
十月听他说还要再下去,忍不住出声道。
周围的人看着唐开泰都笑了起来,唐开泰知道十月是担心她,不过面对大家的微笑,他很不好意思。
身后那个三十多岁的汉子一愣,“唐小郎腿上有伤?”说着就向唐开泰的腿上看去,只是上面都是泥,天也黑,根本看不清哪里有伤口。
他和周围的几个人说,“就照唐小郎说的,在这一块开始铺吧。别再下去试了,耽误工夫。”
大家应和着,开始把一捆捆的干草树枝之类的在之前选好的地方扑上去。
之前就在泥地的里的几个大叔没让大家再下去,他们几个铺草就行。
黄富贵和张大壮也加入到割草的队伍,引着大家,一部分人一直割草,捆好了就让十几岁的孩子送过来。
唐开泰感觉自己的腿有些酸疼,今天走了不少的路,刚才在泥地里每抬腿一次,都不太舒服。
现在看着两岸的人,挖土的,填土的,还有不断被送过来的一捆捆的蒿草。他心里隐隐的生出一股自豪来。
十月与有荣焉地站在他身边,仿佛这些人的忙碌不是为了铺一条简陋的路,而是在建一座高楼大厦一般。
“唐大哥,你今天真的超厉害。”十月由衷的说。
她不知道唐开泰是一开始就有法子,还是听她说完想到的。她没想到唐开泰竟然在这么多的陌生人面前敢于表达,不卑不亢。
他真是聪明又果断。
唐开泰虽然没听过“超厉害”这个词儿,但是他知道十月在夸他厉害。
后面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一捆捆的枯枝和蒿草送过来,一层层的干土铺上去。终于一条二三十米的长,三十米宽的路铺好了。
唐开泰建议先让马走一走,看看能不能把马蹄子陷进去。
一匹马从便走过去又走回来,虽然把路面踩出小坑,但是没有陷下去。
“过去了,没事,太好了。这法子真行。”
人们激动起来,小孩子站在山脚下大声欢呼着,可是大人却没有放松下来。单走一匹马和一辆车还是不同的。
之后又空车走了两趟,压下的车辙痕迹,比较深的地方,立刻用土填土。
人们抬着东西过去,来回走了几趟,哪里塌下去就往哪里放一捆蒿草,再铺一层土。
这时候已经有四五辆空车过去了,车上的东西大家都帮着搬。
第六辆车上东西不多,是一辆小车,大家都说,直接赶车过去,看看能不能行。
车主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夫妻俩带着一个年轻妇人和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
老妇人背着一个大包袱,年轻妇人则背着一个背篓。剩下的东西都在车上。
老头赶车在前面,车赶得特别快。有人说别太快了,万一跑的偏了。也有人说,就是要快点才行,太慢了反而容易陷进去。
果然这辆车轻松过去了。
这下人群热闹了,大人孩子都跟着欢快的笑着。
几乎所有人都开始动了,尤其是妇女和孩子,开始收拾自己家车里的东西。把能拿的东西分给每个人,剩下不能拿的,就放在车上,准备赶车过去。
唐开泰看着几辆车过去了,心里既激动又开心。当然也没忘了之前答应帮忙把那三辆车弄出来。
好在现在这三辆车都往前挪了不少,距离对岸只有七八米远,最远的也就十多米的样子。
看着还剩下的十多捆蒿草,想起十月说的用棍子能把车给撬起来。
于是招呼大家过来。
在车轱辘两侧,放蒿草和干土,把地踩实。又找了块稍微大一点的石头,放在上面。从别人家车上借来粗棍子,车后面有三个人抬,两侧的人一起用力,用棍子把车撬起来。前面二十多个人拽着两根绑在车辕上的绳子,在车刚起来的时候,一鼓作气用力拉绳子。试了几次,终于把车拽了出去。
之后的两辆车也如法炮制,都拽到了对岸。
因为车上都是泥,大家也没着急装车,要先把车身上和轱辘上的泥都刮掉。
十月时刻观察着天空,这会儿天已经全黑了,雷声还是偶尔远远的传来,好在没有下雨。天上还能看见星星,她记得小时候听谁说过,有星星的夜里一般不会下雨。
这次先过去的人,没有立刻走。一来要重新装车,二来经过大家一起努力铺路,多少有些集体主义感,不想自己一个人走。于是每辆车上都大家点了放了艾草和藿香的火把,为后面还没过来的车照亮一点路,也能驱蚊虫。
十月站在自己家的毛驴车边上,她手里也举着一个放了艾草的火把。
看着这长长的火把,一路延伸出去几十米,这幅画面深深的印在她心里。
她想,以后把这个场景描述给开元听,不知道他能不能画出来留作纪念。
第65章 借宿
在他们的驴车后面又有几辆车和不少人过来。
没有车的行人借着他们铺的路先过去了, 慢慢的往前走,还有四里地就到庆安县了。只是这个时候庆安县肯定已经关了城门。他们今晚怕是真要露宿在外了。
十月满心担忧,他们没有多少遮雨的东西, 真要下起雨来, 大人孩子都受不住。
不知道前面的村子能不能收留他们。
金金和阿平已经有些困了, 坐在车上迷迷糊糊的。
等到他们的车到了山脚下,黄大叔和张大叔各背了一个背篓,让俩孩子直接坐车上。十月抱着三三,黄婶子赶车。
阿平迷迷糊糊醒来, 看到对岸长长的火把,张着嘴巴,发出天真的感叹,“哇……真好看呀。”
听着阿平的声音, 看着睡得香甜的三三,十月心里说不上是放松还是更担忧, 无忧无虑的小孩子惹人怜爱,就更舍不得他们受一点苦。
唐开泰在山下等着他们,见毛驴车过来,直接走到跟前, 黄婶子没让他赶车。
十月见这会儿唐开泰身边还有不少人,心里有些诧异,这才一个多时辰, 唐开泰结识了不少了人啊。
三十多岁的大叔姓王,叫王丰收。见十月抱着孩子,还以为是她和唐开泰的孩子。
“唐小郎看着年纪不大, 孩子都有啦?”
这一句话把十月和唐开泰都闹了个大红脸,只是天黑看不见。
唐开泰赶忙解释, “王叔误会了,这不是我们的孩子。是,是一个弃婴。”
想到三三的身份,唐开泰的嘴角又向下垂了几度。
王丰收有点尴尬,而后满是惊讶,“啊?弃婴!唐小郎心善啊。”说着拍了拍唐开泰的肩膀。
这几个穷孩子自己都养不活的样子,还捡别人扔的孩子。
王丰收仔细看了看三三,又给自己找补了一句,“嘿,这孩子和你们有缘,长的和你还有点像。”
唐开泰听见这话,脸上最后一点笑容也淡了下去。
王丰收没注意到唐开泰的表情。他往后看了看,他们就一辆毛驴车,东西不多,几个大人,三个孩子。要是他们的车在前面,恐怕就是不铺路也不见得陷进去。
这样想着,看唐开泰的眼神又不一样了,他觉得唐开泰这孩子以后肯定是个能做大事的。
他因为和家里闹不和,一个人带着妻子和三个孩子去北地找出路。
之前他一直在积极的招呼大家一起动手,可是因为他就一个人,别人都觉得他是想要占便宜,而且他光说一起抬,也没个有效的法子。所以招呼不动大家。
可是唐开泰才十几岁,就能把这百十来人都组织起来,这么短的时间铺出一条路来。
虽然对大家来说,做的都是很简单的事,可是他若是不说,他们这些人就想不到。
这会儿站在唐开泰身边的还有一个面相有点凶的男子,叫胡满仓,是那个收拾的干干净净的腼腆少年“元儿”的爹。还有第一个响应唐开泰号召去割草的红脸汉子,周大杨。
除了他们仨,还有几个人,十月不太有印象,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唐开泰也没特别给大家做介绍,这会儿着急赶路,见他们过来了,大家寒暄几句,就各自到自家马车旁,准备去庆安县。
大概走了一刻钟,忽然开始起风了,天空闪电不断,有时候一个闪电亮起,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路面的坑洼和两侧的庄稼。
紧接着雷声阵阵滚过,大家都没说话,挥舞着鞭子,想着加快速度,能快些到庆安县,听说庆安县城门外有专门给他们这些北迁的人准备的临时雨棚。
雷电交加,很快雨就了起来。
一开始雨不大,大家只是找出草帽戴在头上,不让雨淋到头。
十月庆幸他们还有草帽和两件蓑衣。
只是小雨的时候,这样没问题,要是雨下大了,草帽蓑衣根本不管用。
前面不远处就是村子,这时走在前面的马车已经停下了。
现在路上有十几辆车四五十个人。
在唐开泰前面的王丰收停了马车走过来,问唐开泰是继续赶路还是到这个村子借宿。
十月没想到他们会专门过来问唐开泰,俨然已经把他当成一个商量事的大人了。
说真的,经过铺路这件事后,十月自己都觉得唐开泰特别可靠特别厉害。心里还想着,以前自己总是担心唐开泰因为腿伤心里抑郁,还时不时的劝他。其实来自外人的语言的安慰和关心,都不如给他机会让他证明自己。
人一旦觉得自己有价值,就会有无限的能量,就会一点点开始改变。
唐开泰下意识的看了眼十月,十月笑着说,“都听唐大哥的。”
哪知道她这样一说,唐开泰反而有些不好意思,错开眼神看着王丰收。
“王大叔,我们打算先到村子里问问看,若是能借宿一晚再好不过,要是不能借宿,看看能不能借几件蓑衣来。”
其实他们想过如果赶上下雨会怎样,但是看了下朝堂安排的路线,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在一个县城安置。
这几个月北迁的人很多,有点县城专门设置了临时休息的棚子,就算是没有设置的,城里也多了许多家小客栈,或者有的人家有空余的房子,按天出租。基本上不会露宿野外。
只有快到北地长宁府,有大概两天的路程,可能会露宿野外。
北地在京城还西北边,他们从京城外围西侧走节省不少时间,但是这个方向上,距离长宁最近的一个县城也要一天半的路程,大概率是要在野外露宿一天。
但是长宁这几个月都是不关城门的,如果想要连夜赶路,到了长宁,也能进城。
只是,谁也没想到出发的第一站就赶上了雨天。
王丰收连连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我们倒是带了足够的蓑衣,可是这大晚上天也冷,孩子怕受不住。”
王丰收说完下意识看十月抱着的三三,心想他们这还有一个小婴儿。心理再次对唐开泰佩服不已。这俩人自己还是个孩子样,赶着一个毛驴车就敢往北地去,胆子是够大的。
他已经知道了黄富贵两口子和张大壮和他们不是一家,只是分了两辆车一起走的邻居。
唐开泰也在担心,不仅担心他们几个,还担心开元。
不知道张爷爷他们那辆车是不是顺利到达庆安县了,是在城外的雨棚休息,还是进程住了客栈。开元和四个陌生的人一起,不知道会不会闹脾气。
当时黄大叔和张大叔都想着小鸡小鸭不能浪费掉,一上午就卖掉了,他们两人后面赶上来就行。
哪成想,他出城门就被陈家的下人叫住了,说是陈老爷要见他。没想到是陈欢儿,和他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张爷爷他们的车先慢慢走着。谁也没想到他们的毛驴会因为受惊,翻了车,中午又赶上了“大堵车”,晚上又遇见了泥坑,他们赶了一天的路,都没有赶得上张爷爷的车。
早知道就不让开元和张爷爷他们一个车走了。
当时想着,他们的小毛驴承重小,大家得轮流在车上休息,当时十月还昏迷着,大家几乎没得车可坐。但是又不能让张爷爷带着金金或者阿平,那样张爷爷俩老人就带了三个孩子,遇到不好走的路,帮忙推车都帮不上。
当时就问了开元,可不可以和他们一车,开元点头同意。大家想着也就是前后距离,没想到第一天就拉开了距离。
只是现在担心也没用,当前要先解决他们这几个人的住宿问题。
既然决定要到村子借宿,大家也不纠结,都快速的赶路向村子里去。
雨大一阵小一阵,十月判断就是小雨和中雨交叉着来,其实算不得大雨,可是如果下一夜,人也受不了。
到了村口,整个村子只有几户人家窗口亮着微弱的灯光。
前面车的人家已经开始在村口的人家门口敲门,说是借宿,叫了好久才有人应声,说是家里没有空房间。
于是大家往村子里其他人家去借宿。
唐开泰他们直接进村子里,奔亮灯的人家去了。
这个村子不小,而且看起来还挺富裕,毕竟离县城近。
一行人举着火把进村子,动静不小,村子里渐渐的亮起了不少灯,唐开泰一边欣喜有人出来,一边惭愧他们打扰了农人休息。
紧接着就听见一阵急促的铴锣声,看样子不止一处,不一会儿村子里灯几乎都亮了,然后是人声。
唐开泰有些懵,其他人知道怎么回事。
“这是把咱们当成歹人了,在召集人过来呢。咱们赶快走,一个不好,车上这些东西,怕是都留不住。”
说着话的是一个老人,是第一个从新铺的路上直接赶车过去的那一家人。唐开泰记得他,他们老夫妻俩带着一个年轻妇人和四五岁的小孩子。
他们的车先过去,不知道为什么也没走,这会儿跟在唐开泰他们几辆车后面。
老人说完调转车头,就往回头,后面也有几辆车往回走了。
唐开泰也有些犹豫。
因为他们直奔村子里亮灯的人家来,反而走的靠前。他已经看到对面一群人举着火把过来了,这时候回头也晚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十二多岁的男人,浓眉大眼的,后面跟着的人有二十几个,十几岁到三十多岁的都有,都是男人,手上都拿着家伙,铁锹、棍棒之类的。
年轻人看到唐开泰的毛驴车在前面,后面还有几辆车,再往后有些车已经掉头往村外走了。仔细打量了下这些人的穿着,衣服都很旧,有的人的衣服还打着补丁,衣服上不少泥点子,看得出是才从山下过来的。年轻人大概猜得到他们的身份。
“你们是什么人?这么晚进我们村子干什么?”领头的年轻人看着唐开泰大声喝问。
说不紧张是假的,唐开泰听到敲锣声那一刻才反应过来,自己今晚大意了,不应该直接赶车过来的,这么多人,还是晚上,村子里怎么会随便让他们进来。
再加上刚才那个老爷子的话,他很害怕这些人现在甚至不肯放他们走。
十月也有同样的担忧,这打雷下雨的,心里着急,她竟然也忘了这一茬。
在后面的王丰收上前,和唐开泰站齐,硬着头皮应了一声,“我们是去北地的,赶上下雨,想到村子里借宿一晚。叨扰各位兄弟了。”
对面年轻男子皱着眉头,“我们村子没有空房子,你们走吧。”
年轻男子的话音一落,十月和唐开泰的心落下来。
能让们走,说明他们至少不是坏人。
如果直接就让他们进村子了,他们反而不敢进了。
人果然是有了牵挂,胆子就变小了。
当初她一个人带着三三就敢再小沟村借宿,现在这么多人,竟然会下意识的感到害怕。
听见年轻男子这样说,又看着对面的阵仗,本来犹豫的几辆车,也断了再求一求的心思,各自调转车头,往村子外面走。现在就剩下唐开泰和王丰收、周大杨三辆车了。周大杨也在犹豫,看了眼王丰收,见他没动,索性也没动。
十月见唐开泰没动,刚要说话,一响雷在耳边响起,刚哄好的三三,又哇哇哭了起来。
雷雨声中夹杂着小孩子的哭声,对面原本气势汹汹的一群人,面色缓和不少,气氛不再那么紧张。
拿着锣的一个小伙子,看起来十三四岁,他凑到领头的年轻人跟前,悄悄的说,“小叔,要不村西头那个几个空着的土房子,让他们住一晚吧,还有这么小的孩子呢。”
唐开泰听见三三的哭声,回头看了眼衣服已经湿了的金金和阿平,心里也不是滋味。恰好听见对面的声音,几乎是立刻,他上前一步,抱拳深深拜下去。
“各位相亲,若是村子里有闲置的空屋子,或者是能遮雨的棚子也行,还请行个方便。”
唐开泰决定赌一把。他赌对面这群人没有自己担心的那么坏。
说完他看了眼领头的年轻人,最后把目光放在手里拎着一个铴锣的男孩子身上。
男孩子被他看着,竟然生出一股被需要的感觉来。
他是家里的老幺,家里受宠,还读了几年书。家人都把他当成不能做事的小孩子,但是这个人的眼神,他在求他帮忙哎,他后面这些人也在求他帮忙。
这样想着,孩子下意识的挺起胸膛,转头看着领头的年轻男人,生怕他说出拒绝的话。
青年男人听着婴儿的哭声,看着对面比自己侄子不大几岁的男孩子。
“你们等下,得请示一下里正。”
他话一出口,边上拎着锣的少年立刻自告奋勇,“我去问,我去。”
少年想着自己爷爷是里正,肯定会答应他的。
第66章 开元呢?
敲锣的少年小跑了过来, 说里正爷爷同意了的时候,雨已经下的很大了。
在这等消息的唐开泰等十多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立刻上前道谢。
刚才少年回去家去问里正, 领头的青年就说了, 村子里只有一个闲置了十多年的院子,里面有两个空房子,很久没人住了,也不知道漏雨不漏雨, 也就能住下最多两家人。
唐开泰和十月他们一共八个人。
王丰收家五口人,说要和唐开泰他们一起,能借宿一起借宿,不成就一起走。
还剩下胡满仓和周大杨。
胡满仓本不想走, 想着大家一起,挤一挤也没什么, 但是媳妇不同意。
“这么多人挤在一起不像话,城门口不是有雨棚嘛,再走二里地到城门那边将就一晚上。”胡满仓犹豫了一下,点头同意了。自己的媳妇是什么人, 他知道,要是真和大家一起挤,晚上谁都别想休息好了, 保不齐还得罪人。
他们车大人少,蓑衣有三件,这雨应该不会下太久。实在不行就找个地方, 停下车他,他们到车下避雨去。
周大杨家三口人, 他带着双胞胎弟弟,两个小子九岁了。三兄弟都不爱说话,但是干活儿很积极。
他一个人带着两个弟弟上路,心里也是慌的。路上都和别人搭着伴,被山下的泥地拦住的时候,几乎是谁家招呼人帮忙,他都上前去帮。他不是多么八面玲珑的性格,只知道,自己帮别人了,别人才能帮自己。
所以唐开泰说割草的时候,他第一个就去了。
这时候,且不说城门会不会有地方,就算是有,怕是也被人都占去了。在这里和他们挤一挤,总好过和城门口的陌生人挤。
敲锣的少年叫张小虎,是个十分活泼的性子,再次过来的时候,披着一件蓑衣,手上的铴锣没带着。一张脸满是喜气的看着唐开泰,那意思你快来谢谢我。
可是这些人都抱拳道谢的时候,他又不好意思了。站在小叔身边,一个劲儿的挥手“不用客气呀,不用客气。”
领头的青年叫张青山,是村里正的小儿子。
他招手让唐开泰他们跟上。然后让离家远的乡亲先回家去,他和侄子张小虎带着唐开泰等人到村子里那唯一空着的院子。
这个村子叫大杨村,村子里有两百多户人家,晚上虽然看不太清楚,但是看这里的房子家,大多数都是青砖造的,可见是很富裕的。
空着的房子在村子西头,院子里一个正房一个下屋,下屋不小,也有两间,只是塌下来一角。住人是不行了,大家把两匹马一头毛驴直接牵进下屋,把草料放在地上,三只牲口不管不顾的吃起来。
唐开泰他们把东西都搬到正房里去。
正房有三间屋子,两间卧室,一间厨房。只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空荡荡三间屋子。如果胡满仓一家三口在这也能挤得下。只是厨房没有炕,睡地上怕是要冷。
十月、黄婶子和王丰收的媳妇一起快速的收拾屋子。这十六个人分男女两个屋子住下了。
女人住的这间,是十月和黄婶子、金金、三三,王婶子带着两个女儿,一共七个人。在一铺大炕上倒也不显得特别挤。
黄婶子喂了三三,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还行,没有发烧,她就怕三三病了。
十月也担心,但是现在确实没有这个条件。她想着明天早晨到里正家里道谢时讨要一点热水。
大家都睡下了,夜里只剩下淅沥沥的雨声。
十月睁着眼睛很久都没睡,她有些担心开元和张爷爷他们。黄婶子也同样睡不着,两人互看一眼,谁也没说什么。
而此时的张老汉也在房间里反复踱着步,根本没有睡觉的心思。原因无他,开元不见了。
他们到庆安县的时候,城门还没关,一路上非常顺利。
当时城门口的雨棚都已经被人占满了,他们在城门口被人拉着说有便宜的房子,租一天只要一百文。
张老汉吓一跳,一晚上就要一百文还说是便宜,这谁能住得起。
拉着他们的青年没想到他们会嫌弃房子贵,立刻着急的说,“你出去问问,现在租房子的哪有这么便宜的。你看这天色,都要下雨了,我都没涨价。客栈里二十人的大通铺都要一人三十文了。”
同行的其他人也都点头,说之前打听过,客栈更贵。
张老汉看了天色也没再纠结,跟着这个青年到了他的家。
青年家在庆安县城的最东边,家里有一个小小的四合院,是青砖房子,但是有不少年头了。他们一家三代,十几口人,住了正房四间屋子,西侧整理成栓牲口的地方,东侧四间屋子都租出去了。
张老汉本来只定了一间,但是开元说大哥他们来了没房住,要再定一间。
开元手上没有钱,张老汉直接给了二百文,定了两间房。
租房费不包括饭钱,要是在他们家吃饭,一人十文钱,六岁以下的小孩子五文钱。
走了一天路,他们也懒得到处找吃饭的地方,就花了四十文吃了晚饭。
只是开元没什么胃口,匆匆吃了两口就说要去城门等大哥。
这一路上,自从和唐开泰他们的车拉开距离,开元就一直心不在焉,听到后面有车马声就回头看,让等一等,结果后面的车都不是。有两次他和张老汉说,想等一等唐开泰他们再走。
张老汉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天色不好,他们先到了庆安县,能先安顿一个落脚的地方。而且路上人多,他不担心唐开泰他们会走丢了,最多就是比他们晚。
于是劝着开元和他们起走了。
已经到了城里,张老汉放松了些,可是还是不太想让开元一个人去城门口等人,说和他一块去。
开元没让。
“张爷爷你休息,我去。”
一路走来,开元不怎么说话,都是张老汉问什么,他答什么,张老汉看不出开元除了内向不爱说话,有什么值得操心的地方。可是,想到这孩子和家人都分开了,他这个做长辈的,理应看护好他,坚持要和开元一起去城门。
只是张老汉年纪大了,动作慢的很,开元等不及,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等一等,脸上多少有点不耐烦,张老汉就让他先过去,他在后面看着。
他想着反正城门也没多远,他自己走过去,也就一刻钟,不能有什么事。
哪成想,他走到城门的时候,城门已经关了,却没看见开元。
他向周围的人打听有没有见到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子来到城门这,有人说看到一个孩子出城,有的说看到好几个,不知道是不是他认识的。
总之,开元不见了,大概率是出城之后,城门关了,没能及时进来。
他站在城门这边大声叫着开元的名字,也没人应,求了城门口的官兵,开门让他出去看看再回来,官兵当然不同意。
张老汉急的不行,之后天又开始下雨,他没法子,沿着路一边往回走一边找。
他慌的不行,这要是开元找不见了,可怎么像唐家大郎交代啊。
路上有人见他一个老人家着急,劝他赶快回住处,说不定孩子已经回去了。
回到租的房子,开元根本没有回来过。
他们这屋子丢了一个孩子,惊动了院子里的所有人。大家都帮着打听,但是下起雨来,大家也累,都劝他别出去找了,十几岁的孩子知道找地方躲雨。
张婆子和二黑子狗子强拉着,张老汉才没有冒雨出去找人。而且庆安县有宵禁,大晚上也没法出去找人。
张老汉更担心,怕他在城里游荡找不到他们租的房子这里,被抓起来。一把年纪的张老汉,愣是给急出了眼泪来。
他怕啊,怕开元遇到坏人,又怕他淋了雨生了病。
张婆子也担心,可是更多的是生气。
“这孩子也忒不听话了。都十几岁的大孩子了,净叫人操心。”
见大家都不吭声,张婆子心里烦躁,又说。
“我就说不要来,你看看,这刚出门就遇到这事儿。也不知道大壮和桂花他们怎么样了。现在又丢个孩子。我看不如明天回去吧。这出门不利,可见北地不是什么好地方。”
张婆子嘴里念叨着,这会儿她真是又气又急。这会儿又开始担心儿子,那个只知道干活没什么心眼的傻儿子,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老太太唠叨着哭起来,哭自己命苦,这么大年纪还得背井离乡。又哭自己儿子的命不好,找了那么个不要脸的女人,拖累了儿子和孙子,让他们老张家丢脸。
张狗子听见奶奶又唠叨这些,低下头不说话。他想明天早晨起来,他就去找唐二哥。一定要把唐二哥找到。
二黑子和他一样的想法,两兄弟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目光里看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两小家伙,默默的脱衣服上床躺着,谁也不说话。
张老汉听老婆子说这些有的没的,原本着急烦闷的心情更烦躁,出声叱她,“你可少说几句吧,这不是家里,你咋啥话都说。”
他们离开村里,不就是想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开始新生活嘛。她这一唠叨,怕是这个院子里的都知道了。
张婆子唠叨一番,心里好受了,被老头子叱了两句,也没生气,只是安静的不说话了。
转念一想,也满心担忧,开元这孩子可别真又啥事啊。
两人商量着明天要怎么办,狗子忽然出声了,“爷奶,明天我和黑子去找,我们俩在一块找,肯定能找到的。”
张老汉没答应,也没说不行,听着外面的雨声,心里沉沉的。
第67章 告辞
天还没亮十月就起来了。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 窗外的风带着一股干爽。
这时代也没有手表手机,她不知道几点,反正天亮了。自己估摸着阴历六月时, 天亮的时候应该是四点钟的样子。
和十月同时起来的, 还有黄婶子和王婶子。
三人多没说话, 默默的穿衣服,准备出门去看看能不能弄点水,洗把脸。
十月换好衣服,等不了洗脸了, 感觉肚子饿的不行,翻开包袱,拿出一块饼,分成三块, 递给两位婶子,然后自己咬了两口先垫垫。
从屋子里出来时, 就看见已经穿戴好的唐开泰正从拎着一桶水走了进来。
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的,十月有些惊讶。快步上前,去接唐开泰手里的水桶,唐开泰也没拒绝, 直接把水桶给了她。
十月把水桶放在院子的一角,进屋子里,看见金金和王婶子的两个女儿也在穿衣服了。
她拿出一个竹筒, 递给唐开泰,两人彼此给对方倒水,随便洗了把脸。
近距离看, 才发现,唐开泰眼下一片青色, 可见昨晚是没有休息好。也不知道起得多早,竟然还能找到村子里的井。
十月声音压得低低的。
“唐大哥,一会儿咱们就出发,很快就到庆安县了。”
唐开泰点了点头,知道十月是看出他的担心,她肯定也是担心的。
“你腿还好吗?疼不疼?”十月接着问。
昨天赶了一天的路,唐开泰几乎没怎么坐车,后来还下了泥地。十月实在担心。
唐开泰摇头,腿的确是疼,但是这点疼,却不是他睡不好的原因,他太担心开元了。
他们这一年来在外流浪,吃过很多苦,可是他们兄弟几个从来没有分开过。
昨晚阿平睡着了,还在念叨二哥,说要早点睡早点起,才能早点见到二哥。
黄婶子他们出来之后,各自舀水洗了把脸,周大杨又带着弟弟打了两桶水。
因为要饮马,基本都带着小木桶,这会儿倒是方便大家洗脸了。
很快大家都起来了,就连一向懒床的阿平也自己穿好了衣服,主动走过来问唐开泰什么时候走。
大家也正在商量出发的事。
“咱们收拾收拾,喂一喂牲口就出发吧,到庆安县吃早饭。”唐开泰说,他莫名的心焦。越着急心越慌,恨不得立刻就走。
王丰收和周大杨也没有意见,不差那一会儿功夫。
“咱们走的时候,绕到里正家,去道个谢。”
唐开泰又说了一句。
“对,我也正想说呢,多亏了他们收留,不然这一晚怕是都得淋雨,这雨昨天下到后半夜,也不知道老胡他们在哪里歇着的,有没有淋着。”
“昨天的雨下的时间长,但是不大,你看这地上,差不多干了,兴许在路上还能遇上。”周大杨说道。
唐开泰看着地上,心里也松一口气。
决定了立刻就走,大家也没犹豫,包袱里有干粮的,就给孩子们一口让他们垫垫。
大人们快速的把屋子里的东西搬上车,车板上还有些潮湿,但是也不要紧。
看天色今天是个晴天,风吹一吹,太阳晒晒就干了。
全都收拾完,天也亮起来了。村子里不少人家已经开始做早饭,炊烟袅袅笼罩在这个村子,是非常美的夏日清晨山村图。
马车路过村子里的时候,有小孩子好奇的站在窗台下往外看。大人们多少知道他们是昨天在村子里借宿的人,倒也没有太过意外。
王丰收在一户人家门口,拦住一个出门倒水的人,打听去里正家要怎么走,那人给指了路。一行人向着里正家的方向去了。
路上王丰收看出唐开泰心事重重。打开话匣子,转移注意力。他看着村子里的道路和家家户户院子里的植物,说着这里和他们村子的不同。
唐开泰也跟着认真看,他想以后到了北地,家家户户种田,他还不会,这一路上多看看多学学都能用的上。
这样说着话,暂时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大家一路打听着走到里正家。
一行人到里正家门口,正试探着叫门。门里的张小虎就一边系扣子一边出来了。
“你们这么早就要走啦?”张小虎惊讶的问道。
他还想着吃过饭去看看他们呢,昨天这些人,他都没怎么看得清模样。这会儿看到了大家,一双眼睛好不掩饰的逐个打量,看着唐开泰,心里比较自己和他谁大谁小。
唐开泰冲他微微笑了下,“是的,早点到县城和家人汇合。”
这时里正和小儿子张青山也走了出来。
三家人认真的道了谢。
阿平坐在车上,比别人慢,但是面前的人一个没落下的道了谢。
“谢谢爷爷,谢谢叔叔。谢谢小哥哥。”等他清脆的童声落下,大家都笑了。
阿平懵懂的看着大哥,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但是见大家都没有恶意,也跟着笑起来。
里正呵呵笑着,自己最小的孙子张小虎也十三岁了,看到阿平这么大的孩子,喜欢的不行。 “还带着这么小的娃娃呢,不容易,你们都不要客气,出门在外谁都有难处。保不齐哪天我路过你们家门,求到你们帮忙呢。”
“对,行走江湖就是要仗义,是吧,爷爷。”张小虎说完还向自己爷爷看去,一脸的自豪。
一看就是被家里宠着的孩子。
里正拍他一下,“这孩子,也不知哪里学的话。大家都别站着了,进屋坐坐,喝口热水在赶路,这会儿还有点凉。”
唐开泰正要拒绝,十月伸手扯了扯他的衣服,递给他两个水壶,示意他可以进去装点热水。
唐开泰弯腰道谢,“那就谢过了里正大人了。”
里正连连挥手,“可别,可不是什么大人。”虽然这样说,但是满脸笑容,可见对唐开泰的话非常开心。
唐开泰说想要几壶热水,带在路上。里正当然同意,领着人进了院子,说水正在烧着呢,马上就好。
唐开泰和王丰收周大杨拿着水壶跟了过去,其他人在外面等着,里正也没强求。
昨晚小孙子过来说有人来借宿,小叔让他做主。
他了解自己小儿子,若是不想让他们进村子,肯定直接就打发了,既然来问他,就是这些人没问题,可以借宿。他问了情况,知道是去北地的人,赶上雨天,还带这个孩子,也就同意了。
小儿子回来说,一共有十七个人,最小的孩子才两三个月,最大的也就三十多岁,十岁以下的小孩子好几个,是正经人家,不是坏人。但是他也交代了附近人家晚上警醒着点。
里正对自己的小儿子是放心的,本来也想着吃了早饭去空房子那瞧瞧。
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这么早,他们家早饭就算是早的了。
这些人中,在里正眼里最醒目的莫过于唐开泰了。年轻干净,虽然面色疲惫,却难掩俊朗的容貌。从他一言一行可以看出是读过书的,不卑不亢,眼神不像是村里那些没啥见识的孩子那样躲躲闪闪的不好意思。
不多时,里正的另外两个儿子也出来了,大家在院子里寒暄着。王丰收问了庆安县之后的路程如何,一时间倒也热闹,并没有陌生人无话说的那种尴尬。
等厨房水烧好了,里正家大儿媳妇把他们的水壶竹筒都拿进去,灌上了热水,让张小虎给拿出来。
张小虎乐呵呵的把水壶都拿过来递给唐开泰他们。
唐开泰他们也就告辞了。
里正和三个儿子一个孙子,送他们到大门口,看着他们一行人走远了,才回屋。
回头一看小孙子还院门口冲着那群人挥手傻乐呢。忍不住笑了下,这臭小子,不知道在哪里学的一身江湖习气,喜欢到处交朋友。见人一点不怕生,性子干脆利落,也是不差的。
王丰收走出村子了,还在赞叹,说这个里正是个好人,对他们这些陌生人这么客气,还亲自送出门。又说起自己村子里的里正的种种“事迹”。
里正吃过早饭闲着没事,听孙子说要去看看唐开泰他们铺的路,他当是饭后散步。和孙子到山脚下,看到了那条路。
“铺的挺好的嘛,是吧爷爷。”张小虎说。
里正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点点头。
“这些人不错。”
“那是啊,我交的朋友,哪个差了。”
“就见过一面,以后一辈子都不定能见着呢,就朋友了。”
“一辈子长着呢,我以后要去闯荡江湖去,说不定就在北地遇见了。”
里正忍不住拍了孙子的后脑勺一下,这孩子天天说些天真的话,但是他也喜欢这孩子的天真。
去庆安县,说是二里地,其实不止,十月估摸着至少有五里地了。
到庆安县城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城门还没开。门口的雨棚有几十个,里里外外都是人。还有不少人在摆摊卖包子、馄饨、茶叶蛋的。
唐开泰在人群里扫几圈,没看到张爷爷他们的车,想着他们应该是进城了,打算守在城门口,免得错过了。
黄大叔招呼他过来,先吃点东西。
王丰收已经买好了四十个包子,分给唐开泰和周大杨他们吃。
唐开泰特别不好意思,想要给钱,十月没让,买了十几碗馄饨,分给大家。
这下子周大杨更不好意思了,吃着王丰收的包子,唐开泰的馄饨,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好。两个弟弟更是有些不知所措。他们不知道外面的这些陌生人竟然比自己的娘对他们都好。
王丰收是个开朗的性子,拍拍周大杨肩膀,“别客气了,往后大家都一路走,以后说不定是邻居呢,到时候到你家吃饭。”
周大杨用力点头,看着两个弟弟,让他们放心吃。
刚吃上早饭,厚重的城门嘎吱吱的被人从里面推开。
唐开泰放下馄饨碗,快速的向城门跑去,可是城门口挤满了人,里面已经排了长长的马车队伍和背着背篓和大包袱的人群。
唐开泰赶忙站在门边,眼睛不错神的看着出来的车和人,生怕错过张爷爷的车。
黄富贵和张大壮快速吃完,过来换唐开泰,让他赶快吃东西,一会儿大家就得走了。
唐开泰也知道,不差这一时半刻,去小摊上,快速的吃着馄饨。
城门口人群涌出来,都站在城门口,等着朝廷带队的官兵清点人员,然后大家再上路。
几个官兵拿着单子,分开站在城墙下面,大声喊着“岷县的,到这边来”、“卧虎镇的,到这儿”、“青山县的在这里”……
人群又乱了起来。
唐开泰和王丰收、周大杨来自不同的县,大家纷纷要赶着马车过去官兵喊人的地方。十月给拦住了。
“他们这会儿就是点一下人数,看谁在谁没在,去一个人应一声就行。”
王丰收他们一想也是,两人商量了一下,把马车放在这,一个人看着,王丰收先去他们卧虎镇那应答,然后周大杨再去岷县那里。
这会儿城门口混乱,车声、马嘶声、孩子的哭声、人们的咒骂声,官兵的呼喊声……既生机勃勃,又吵得人心烦。
黄婶子看着车,唐开泰和张大壮在门城门等张爷爷的车。黄大叔和黄婶子在车边帮三家人照看车马和人,十月去“报道”。
哪里都是人挤人,十月听官兵念的名字一般是户主,应一声,说家里人都到了,官兵在上面画一个圈,点名三遍没人应就画个叉。到最后一天画圈的人直接交接给北地,画叉的人一查就知道是哪天掉的队。
十月看到官兵手中的表格,很惊讶古人能够做出这样的表格。列是户主,行是第几天应该到的县城名字,每一个格子了的圈或者叉就表示这个地点这一天,这家人在没在。
十月帮着唐开泰和张家、黄家都应了名,看着官兵在那一格画上圈,才转身从人群往外走。身后传来官兵大声说,“在我这点过名了,就可以先走了。别在这挤了。今天晚上到吴县,大概五十里,吴县没有雨棚,早点去找住的地方。”
第68章 开元找到了
十月从人群中走出来, 看到城门外的路上,长长的车马队伍,已经看不到头了, 可是身后的人群依然拥挤, 可见去北地的人之多。
找到毛驴车停靠的位置, 远远的看见张爷爷他们的马车,她快速的走过来,发现大家气氛不对。她在人群中搜索一圈,没看到唐开泰和开元。
“唐大哥他们呢?”十月问道。
阿平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十月姐姐,二哥丢了。”
丢了?
十月看向张爷爷。
张老汉低着头,把昨天的事说了一遍,惭愧的蹲在地上。
“我没想到他那么着急, 我没跟住。”
“张爷爷不怪你,开元是大孩子了。咱们不着急, 先不着急,让我想想,唐大哥呢?”
“大哥去找二哥了。”金金轻声说,眼睛也是红红的, 她的手向着对面雨棚那边指了指。
十月转头去看,哪里看得到唐开泰的影子。
她心也乱的很,当下好像也就只能想到去雨棚那里找人。
“我们也到这些棚子这边去问问, 说不定他混在这些人里面,肯定也会找我们的。张爷爷张奶奶你们先在这等一会儿,我已经给咱们几家都应过点名了。”
十月快速的和大家说着情况, 这会儿也不顾上安慰张爷爷,看了眼周围的人, 王婶子带着三个孩子,还有周大杨的两个弟弟,都在这边。
她和王婶子说,“婶子,一会儿王叔和周大哥过来,你们收拾好了,就先走吧。我们还得找一下弟弟。”
王婶子赶忙说,“姑娘赶快找人要紧,我会和当家的说的。”王婶子忍不住感叹,十月这个姑娘,做起事来比一般村里掌家的媳妇都强。
周围其他长辈也如此想,刚才唐开泰知道开元因为坚持要等他,在城门口丢了,整个人都慌了,只说了去找开元就奔着棚子那边去了。
十月也顾不上大家在想什么,看了大家一眼,每个人脸上都是焦急,六神无主的样子,她想,自己不能也跟着慌。
她快速的吩咐着,“黄大叔,你和我去雨棚那边找人,开元估计就在那群人里面。黄婶子和张大叔你们在这里照看大家,王大叔他们还没回来,这会儿乱的很。咱们这孩子多,大家都注意点,尤其是周家兄弟俩,他们身边没大人。还有狗子和黑子,你们不许自作主张去找人,走散了还得找你们,你俩在这帮我看着金金和阿平。”
说着弯腰擦了擦阿平脸上的眼泪,拍了拍金金的肩膀。
黄婶子抱着三三,知道自己在找人这事儿上帮不了忙,连连应声,让她放心,她会看好大家的。
十月郑重对着黄婶子点点头,这段时间,黄婶子对他们的帮助是最大的,这个时候是他们拖累了黄婶子他们。
此刻也不是感叹这些的时候,十月和黄大叔急匆匆的转身往雨棚那边去了。
张老汉心里难受,自己是个长辈,没看住一个孩子。这会儿十月和女婿去找人不让他们去,也不知道是不是生他的气了。
黄婶子见十月走了,回头看自己爹蹲在地上抹眼泪,娘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句话不说,她忍不住叹气。
“爹,你别自责,大家没怪你,咱们在这等着吧,一会儿人少了些,若是再找不到人,咱们一起去找。”
再次看向人群,心里也在祈祷,开元可千万就在人群里才好,不然今天怕是没法子上路了。
这会儿人虽然少了,但是雨棚这里依然拥挤,十月几乎看到一个人就问“昨天晚上有没有看到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子”,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连开元穿的什么衣服都不知道,黄大叔说好像是青色的。
可是即使多了一个“穿青色衣服”这样的信息,依然没有人说见过。
很多人甚至是下意识的说不知道,根本都不知道十月问的什么。反而是几个老人认真问了几句,不过也都是说没见过。
问了十几个人一无所获,十月又挤到青山县点名的官兵那里,简单说了下自己家人不见了,问能不能帮忙找。
“点名的时候,你不是说都在的吗?”
十月张着嘴不知道怎么回答了,这里人人山人海的,这个官兵竟然会记得她!
“就,刚才人多,人挤人的,走散了,现在找不见了。您能派人帮忙找找吗?”十月想,反正目的是让他们帮找人,怎么丢的不重要。
“我们哪里有时间帮你们找人啊,还得赶路呢。你们出门前也没商量下,如果大家走散了怎么办?”
十月也知道这时候,就算是报官府说有失踪人口都没有用,他们不是庆安县的人。
于是她又回到雨棚那边去问,只要多问一个人,说不定就能找到了。
这一刻,她好怀念现代,一个广播就能找到人,在这个落后的封建社会,丢个人,除了家人根本没人在意。
十月正没头苍蝇一般抓着人就问,不小心和人撞了个正着,这人没站稳往后倒去。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拉,才发现是唐开泰。
唐开泰此刻眼睛红红的,满是哀求和痛苦,好似没认出来十月来,紧紧抓着她的手,借力站了起来,把她当做救命稻草一般,“请问,你见到一个……十月,是你啊……开元他……”
十月看着他的样子,莫名的眼睛一酸,“唐大哥,没事的,开元会找到的,你别慌,我们一起找。”
唐开泰似乎清醒了,点点头,忽然他好像听见开元叫他“大哥”。
“十月,你有没有听到?开元好像再叫我。”
十月没听见,她怀疑是唐开泰产生了幻听。唐开泰转头到处看,可是周围都是人。
忽然他的目光定在城门边摆摊卖早饭的地方,十月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十月看到人群里站着一个男孩子,高高瘦瘦的,正向这边看过来。
一个黑色的小身影正向他们这边跑过来,是二黑子,他嘴里大声喊着“唐二哥找到了,唐二哥找到了。”
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唐开泰已经跑出去好远,十月甚至觉得他会什么瞬时转移的技能,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笑了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全湿了。
她也快步向开元的方向走去,看着唐开泰左躲右闪的穿过人群,跑到唐开元跟前,然后伸手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她仿佛看到开元脸上有瞬间的懵,然后也伸手抱住了唐开泰,很笨拙的样子。
十月想,如果此刻有镜头的话,应该有匆忙凌乱的人群,有清晨空气氤氲的早餐摊,还有一对拥抱在一起的兄弟,还有几个抹眼泪的孩子和大人。
这样想着,她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竟然也是湿的。
果然,世界上最美的词是“虚惊一场”。
好一会儿,唐开泰松开开元,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手下的衣服有些潮湿,下摆上都是泥土,头发贴在头上,虽然没有滴水,但是也带着一股潮湿。
伸手按住开元额头,有点热?“开元,你怎么样?难受吗?昨晚你在哪里睡的?”
唐开泰一连串的话问出来,开元先是摇摇头,然后才转头看向城门东边的城墙。
“在那边,那边雨小。”
十月见大家都围了上去,到毛驴车上拿了水壶,早晨在大杨树村装的热水,怕孩子们昨晚着凉,切了姜丝进去,让孩子们都喝了点,这会儿剩下的正好给开元喝一些。
她刚拿了水壶过来,唐开泰已经拉着开元过来。
到毛驴车上找开元的衣服。
开元喝了半壶姜水,然后跟着唐开泰到他昨天避雨的城墙下去换衣服了。
唐开泰他们去换衣服,十月才问是怎么找到的开元。
狗子说,他和黑子俩想着要是棚子那边没有人,可能在城墙边上躲雨,就去那边看了看,然后就看到唐二哥从那边走过来了。
十月无法去想昨天晚上,在漆黑的下着雨的夜里,开元一个人是怎么度过的,他一定向雨棚那边的人求助过了,可是没有人让他去那里休息,才不得不在城墙下避雨。
此刻看着城墙下几个木棍,和几个大叶子的野草,胡乱的编织成的类似草帽的样子。地上看得出人躺过的痕迹,那一块的地是干的。开元昨晚就躺在这里睡的,完全没有任何遮挡。他转头擦了擦眼泪,帮着开元脱了外衣,中衣已经被他的体温烘干了。
低头看见开元的鞋子,还是湿的,他问开元脚是不是不舒服,开元点点头。
“忍一忍,一会儿我们买一双新鞋子去。”
开元摇摇头,“不用的,走走路就好了。”
唐开泰看着开元,一瞬间,他觉得开元长大了,懂事了。
母亲去世后,开元连续做了很久的噩梦,他始终觉得开元是惧怕黑夜的,可是昨开元一个人在这城墙下,就为了等他。
越想越觉得难过,他还是没忍住问开元,“昨天晚上害怕吗?”
开元点点头,然后又说,“后来小白来了,我们一块,就不那么害怕了。”
唐开泰一愣,“昨天不是你一个人?”
“嗯,小白很好的,把他的衣服分给我一半,但是我醒来的时候他就走了。我还说等大哥来了,给他买包子吃呢。”
开元有些懊恼,但是也没有太纠结。只是想到小白,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明明都约好的一起走,小白说话不算数。
唐开泰没再问,心想,或许是母亲在天上保佑,才让开元免于一个人面对黑夜。
“开元,对不起,大哥没有照顾好你。”唐开泰说。
开元忽然笑了。
“大哥,你看,我们一样高,我是大孩子了。”
开元这一笑,这一句话,让唐开泰又忍不住眼眶发酸。
开元换好衣服过来的时候,王丰收和周大杨都已经点完名了,见到唐开泰身边的开元,都非常惊讶。
他们知道唐开泰担心弟弟,还以为是个和阿平差不多大的弟弟,结果开元看起来和他差不多。
听说昨晚还被关在城外淋了雨,心里有些猜测,但也没细问,一起商量着待会儿要怎么走。
唐开泰看着周围的这些人,想到刚才自己知道开元丢了时的不管不顾,很是惭愧。他拉着开元走到张老汉跟前。
“张爷爷,早晨那会儿我太着急了,要是说了什么让你不舒服的话,晚辈在这里给您道个歉,您别往心里去。”
张老汉本来就因为开元不见了心里忐忑,只要人找到了,就放心了,对于唐开泰的道歉,有些不知所措。
“你这孩子实在是太懂事了,哪里就值得道歉啦。那会儿你要是真怪我几句,我心里还好受些。”
“您别这样说,这事儿不怪您。开元,你也得给张爷爷道个歉,你昨天一个人走丢了,张爷爷吓坏了,找了你很久,整晚都没睡好。”
开元哦了一声,上前要给张老汉道歉。被张老汉阻止了。
“可别,你们这是要折煞了我呀。都是好孩子,咱们赶路要紧,不然后走在后头了。”
唐开泰也点头,这时开元想起来昨晚的房费是张爷爷付的。扯了唐开泰的袖子,“大哥,房费,给张爷爷。”
张老汉连忙挥手,“不用,不用。你们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行,我就不和张爷爷客气了。”唐开泰见张爷爷虎着一张脸,也知道不是算这个的时候,他想着今晚到吴县,张爷爷的房费他来付。
人齐了,唐开泰给大家相互介绍一番,没有过多寒暄,他们这一行人四辆马车,一共二十二个人,就再次出发了。
用王丰收的话说,就算是他们和大部队断开了,这些人也不用害怕。
唐开泰知道毛驴不如马车速度快,他也不好让大家都迁就他的速度,让王丰收和周大杨他们不用刻意等他,大家晚上在吴县碰头。
十月让黄婶子抱着三三坐张爷爷的车,早点到吴县,也好让三三休息。
最后路上就剩下十月和唐开泰四兄妹赶着毛驴车,慢慢的,却不停歇的向前走着。
第69章 陈欢儿
庆安县, 白家老宅后门。
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少年站在门口和看门小厮理论,这时里院子里急匆匆跑出来两个衣着华丽的妇人,身后跟着一群丫鬟婆子。其中一个年龄稍大的妇人怒视着正在恐吓不让他进门的小厮的少年, 额头青筋暴动。
“白锦衣, 你还不给我滚进来。”
少年正说的起劲, 回头看见妇人一脸威严,立刻缩起了脖子,小步跑到跟前,“来了来了。娘你怎么也回老宅了。”
“小小年纪就敢闹离家出走, 我不来管你,让你来霍霍你小婶婶吗?”
少年转头看着站在母亲身后的小婶婶,冲她做了个鬼脸,又换上一脸乖巧模样, 看着自己的娘。刚要说话,忽然打了一个喷嚏。
边上年轻妇人立刻说, “大嫂快别骂锦儿了,让她先进屋换身衣服,昨晚定是淋了雨。”
说着上前拉着侄女,一群人进了院子。
青山县, 陈宅。
陈忠义这几天去乡下看庄子上的情况,回来就听说昨天早晨自己闺女到城门口去送一个去北地的男子,还是之前上门找过他的唐开泰。
他只觉得自己脑子嗡嗡作响。
“去把欢儿叫来, 就说我有话问她。”
正给老爷端茶的小厮见老爷脸色不好,小跑着向后院去了。
昨天小姐从外面回来,就被夫人训斥了一顿, 没想到老爷回来又专程叫她问话。
陈家商户人家,不是特别有规矩, 对家中女眷的约束不像是别的大户人家那样多。对二小姐尤其娇宠,也就养的二小姐有些任性。
不知道二小姐这次闯了什么祸,竟然让老爷都亲自过问了。
没等陈欢儿过来,陈老爷去了后院夫人的院子。吩咐下人,二小姐过来,直接去夫人院子找他。
陈夫人这会儿正在算账,家里这几年收入不少,可是花的也多。
二女儿正在相看人家,老爷想法子要把她嫁到京城去,嫁妆断不能少了,否则让女儿在婆家抬不起头来。
陈夫人心里叹一口气,他们欢儿性子天真任性,县城的姑娘,嫁到京城去真的好吗?她心里是不愿女儿远嫁的,可这女儿的婚事,她也没法违背丈夫的意思。
丈夫说的也对,大女儿嫁的不错,女婿是个好的,家境殷实,人也上进,今年又考中了举人,往后必然会更进一步,是官身了。他们家的地位也会跟着起来了,若是给欢儿定的夫家门第太低了,对欢儿反而不好。
听人报说老爷来了,陈夫人放下账本,从屋里出来,让丫鬟们上些茶点来。
陈老爷见夫人有些疲惫,原本想要责问的话,咽了下去,先问了她在忙什么。陈夫人说月底了看看帐,问陈老爷可是有什么事。
“唉……欢儿昨儿去城外送人,这事儿你知道不?”
陈老爷自己虽然也宠爱孩子,觉得女儿家开朗大方一些没坏处,但是具体规矩教养都是夫人在管,没想到欢儿都十三了,竟然如此不注意男女大防。一个人带着丫鬟就去城门口送男子出城。还好知道带着帷帽。
想到这又忍不住叹息,他实在不想和唐尹“已故”的儿女们有什么牵扯了,不然以后说不定会有多大的麻烦。
唐开泰算是个识时务又能忍耐的孩子,被人打断了腿,没有报官,也没向任何人透露自己亲生父亲在京城翰林院的事,反而借着朝廷北迁百姓的契机去了北地。这未尝不是一个出路。是一个通透的孩子,只是可惜了。
陈夫人听老爷说的是这件事,松了一口气。
“知道,昨天她一回来,我就已经教训她一顿了。这孩子从前被我们宠坏了,有时候是任性了些。婷儿婆家托人在京城请了一个听说是宫里放出来的教习嬷嬷,过两天就来咱家。这规矩也要学起来了,女儿家的自在日子实在是没几年。”
陈夫人这样说,是希望陈老爷不要太过责怪女儿了。
“你知道她送的是谁?她怎么还和唐家那小子认识了?”陈老爷见夫人这样说,一看就是打算用教规矩当做惩罚,对这事儿一笔带过了。
“唐家?你说的是……”
“就是你想的那个唐家。现在我也看不懂了。冯壮士说,那天晚上给他下毒的姑娘来历也不简单,保不齐是什么人故意派到那几个孩子身边的。要是让唐尹知道我们知道他的儿女可能还活着,并且欢儿还和他有过接触,他会怎么想?”
陈忠义看着妻子,觉得有些事是要和妻子说清楚的。
他和唐尹相识多年,两人交情不浅,不然当年也不会给孩子定亲。
现在唐尹身在翰林院,娶的新夫人是县主,以后必然前途无量。虽然欢儿和唐开泰的婚事因为唐开泰的“意外身亡”解除了,他和唐尹的交情却没断,县主还说会给欢儿找门好亲事,这份体面可不是随便就能得来的。
他们陈家要做什么,他自己清楚得很。
唐尹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知道,唐尹对于自己妻儿的死,嘴上承认,心里未必全信,但是他不认这些孩子的心是确定的。
若论心狠,还得是唐尹。
唐尹原配妻子是家中独女,岳父岳母也无族亲,且均已故去。唐家这几个孩子,唯一的亲戚便只有唐开泰的未来岳丈家还可以稍作依靠,只要他不伸手,这几个孩子便只能自生自灭。唐开泰上门求到他的时候,他对京城那边的人表示他可能是真的唐开泰,结果当晚就被人弄断了腿,那两人来去无踪,只在他府上住几天,他甚至想,这两人可能是专门来监督他的。
唐开泰虽然被一个好心的姑娘帮助,但那个来历不明的姑娘,谁知道是不是他们另一手准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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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难测,陈忠义有时候都觉得唐尹这个人的心狠程度可怕至极。
陈夫人虽然是第一次听丈夫把这件事掰开了说明白,但是也早有猜测。只是她不知道女儿昨天去城门送的人是唐家人。女儿只说是那天下雨时送她回家的好心人。
“欢儿或许并不知道他是谁,只说是下雨那天送她回来的一个男孩子。”陈夫人替女儿解释了一句。
陈老爷叹一口气,“知不知道是唐家的小子,那也是外男。欢儿是该好好教教了。”
听老爷这样说陈夫人就知道,他是生气了,气她没有教好女儿。
这时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女儿到了。
陈欢儿进了屋子见爹娘脸上表情都有些严肃凝重,心里一突,求救的看着自己的娘。
“别看你娘,是我找你。你说说,昨天你去城门送是人,姓甚名谁?为何要亲自去送?”
陈欢儿一听爹的语气就知道不能再隐瞒了。
低着头说了。
“他说叫唐开泰。”
“你知道他是谁?”陈老师沉声喝问。
“啊?不就是你说的冒充,冒充……的那个人嘛。”陈欢儿有些不好意思的脸红了。
陈夫人上前看着她。
“傻丫头啊,你既然知道那是冒充的,你去送他干什么?”
“因为我觉得他不是冒充的呀。”
陈欢儿刚说完,陈老爷一巴掌就打了过来。
“你觉得他不是?你见过他吗?你知道外面人心险恶吗?”
陈老爷一巴掌下去,自己手也愣了,他太害怕自己女儿被利用了。
陈欢儿也被打蒙了,明明就是一件小事,为什么还挨了打。
“你好好和孩子说,打孩子干什么。”陈夫人责怪着丈夫,一边哄着女儿。“你爹也是着急,欢儿大了,名声要紧。”
“她要知道名声要紧就不会去。你去送他可赠送了东西,说了什么话没有?”
陈老爷忍着心疼,大声问道。
陈欢儿捂着脸,看着爹那张严肃的脸,生出一股害怕来。虽然委屈也不敢再隐瞒。
陈欢儿那天和小姐妹约了去城外赏花,哪知道自己走路崴了脚,就提前回来了,结果马车又坏在半路,还赶上了下雨。正好遇见了一个衣着朴素的少年拉着一辆板车进城去。她的丫鬟小绿想着这个少年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要是雇佣他拉车送小姐回去,肯定愿意。
于是上前询问。
那少年看到她的时候,明显愣住了,然后快速的转头说可以。
小绿对她挤眉弄眼,她以为少年是见她长的好看才答应的。
她坐着车被送回了陈宅,走的时候,小绿给了他二十文钱。她无心的问一句他的姓名,他却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说他叫唐开泰。
陈欢儿当下愣住了,认真的打量了这个比她大一些的少年,可是少年没有任她打量,拉着车走了。
她知道自己那个“意外身亡”的未婚夫叫唐开泰,也知道前段时间又有一个人冒充唐开泰来他们家,还知道前几天杜宏为了给她出气,找人破坏“那个骗子”在集市上的摊子,差点闹出人命来。
后来家里闹了贼,恰好偷了当年唐家送来的定亲信物中的两样。她偶然听爹和娘说,那天晚上偷东西的人就跟在唐开泰身边,身份不简单,还会下毒,家里的护卫冯壮士就是因为中了毒才让那人跑了。
陈欢儿本来不在意这些事的,她对那个没见过面都未婚夫也没什么感觉,婚约解除虽说对她名声有些影响,可是又不是陈家主动解除的婚约,倒也没人说什么。
可是想到唐开泰在前面拉车的样子,他看着她的样子,他说出自己名字时的样子,让她总是不自觉的把这个人想象成自己的未婚夫。一会儿把他当成骗子,一会儿猜测她的未婚夫是不是没有死,心里乱乱的。
想到爹说的那天偷东西的身份不简单的人,不知道是以什么目的留在他身边,她又不自觉的开始担心他。
想了一天,她决定问问他到底是谁,并且把他身边有一个小偷的事告诉他。
她让小绿打听了他的住处,知道他要去北地了,每天都在各处跑,买东西,就想着出城那天到城门口送他。
她也知道自己一个女孩子不可以直接见外男,还特意带上了帷帽。
其实,坐在车里往城门口去的时候,她也是很忐忑的,还想着,要是见不到就算了。没想到真见到了。
她的马车刚到城门口,眼尖的小绿就看到他的身影,她让小绿追上去叫他,她在大树下等他和他说几句话。
唐开泰过来的时候,还带着一个小姑娘一起,陈欢儿知道他是怕别人说闲话。
她不懂什么技巧,开门见山直接问,问他是不是洛城来的?他说是。又问他爹是不是叫唐尹,他说不是。再问他当初为什么到陈府找她爹?他说听闻陈老爷心善,才来求助的。
他说回答她的问题时,非常平静,但是她总觉得他的平静不像是真的,反而像是生气。
他问她可有什么事,她就说和他在一起的那个姑娘是个小偷,偷了她们家的东西,让他小心些。
只是没想到他当下就黑了脸。
“姑娘你可是亲眼看见是她偷了你的东西?”
陈欢儿下意识的摇头,“可是我爹是不会说谎的,他说……”
“既然未亲眼所见,那可有证据证明她偷了你陈府的东西?”
“我……”陈欢儿愣住了,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
“既然毫无证据,还是莫要随便污蔑他人,一个人的名声何其重要,怎可不经求证就随便说与他人。十月是我的朋友,她不是小偷。陈姑娘若无其他事,请回吧。”
陈欢儿想,一定是因为之前有人说他是骗子,现在她这样说他的朋友,所以他才非常生气。
她虽然理解他,却也不愿意被人这样反问指责,可没人敢这样和她说话。只是她最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最后只能嘴硬的说,“我是为了你好,反正她身份不简单,你不信便罢了。可以自己去看吧,日久见人心。哼!”
结果唐开泰留下一句“谢谢姑娘好心。”转身就走了。
她明明是好心提醒,这人却不识好歹,她心里气恼又烦躁。带着小绿气冲冲的回去了。
没想到刚回到家,就被娘叫去训斥了一顿,说是有人见她在城门口和人送别,她知道肯定又是哪家妇人闲话到娘耳朵了,本来就很烦,也懒得和娘细说。结果今天还因为这个事被爹给打了一巴掌。
陈欢儿越想越委屈,她觉得自己最近肯定是走了什么霉运,总是做什么都不对。
陈老爷和陈夫人听女儿说完,都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错怪了一女儿,陈老爷心里一阵不自在,但是又拉不下脸来哄她,让夫人赶快找大夫来看看女儿的脸,被陈夫人瞪了一眼,悻悻的不说话,找个借口说还有事,回前院了。
回去的路上,陈忠义在心里忍不住想,女儿这天真的性子,真的适合嫁去京城吗?
第70章 真心话,大冒险
自从十月昏迷醒来, 一直在路上,有些话不方便说。现在只有他们四兄妹,没有其他人, 她觉得唐开泰可能会说些什么, 或者问她些什么。
唐开泰对她的身份有所怀疑, 不知道是他是怎么想的,昨天赶了一天的路,他什么都没问。可是十月觉得不能就这样一直被怀疑着。
她希望能够在去北地的路上解决这些问题,这关系着后面要以什么样的状态面对他们。
还有三三, 知道了三三的身世之后,唐开泰对三三的态度显而易见。
如果他一直对三三是排斥的,那他们可能就只做一个普通邻居,或者是同村人。
她能理解唐开泰, 所以不想让他为难。她是不会不管三三的,所以, 不希望三三的成长过程中,有一个明显不喜欢她的大哥哥。
唐开泰赶车在前面,车上金金和阿平,十月在车后面跟着, 开元在她还后面一点。
她在想,今晚休息的时候,要不要找唐开泰聊一聊呢?可是要怎么聊, 从哪个话题切入比较好,哎……十月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没想到, 她在这挖空心思想着怎么说,这边就有人给她递了一个话头。
坐在车上的阿平见大家都默不作声的赶路, 忽然大大的叹了一口气。“哎……”
惹得大家都看了过去。
“怎么了阿平。”正赶车的唐开泰回头看了弟弟一眼。
“我有点想三三了。”阿平双手托着腮说,然后斜眼偷看了一下大哥。
“大哥你都不想吗?你不喜欢三三了吗?昨天到今天你都没有抱他一下。”
十月在心里给阿平点个赞,竖起耳朵加快脚步。
只是等了半天,没见唐开泰出声。她向他看去,只看到他的侧脸,闭着嘴巴,嘴角下垂。虽然只有他四分之一张脸,但是她依然知道他此刻必然是严肃冷漠的表情。
阿平见大哥不说话,低垂着脑袋,心想,大哥看来真的是不喜欢三三了。
十月忍不住想,这个唐开泰他可真是够闷的啊。有什么你就说啊,你对不懂事的三三使用冷暴力就不说了,竟然还对着阿平玩沉默是金。
可是又看到他单薄的身体,一想他也才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行吧,不和你计较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谁的青春不迷茫”呢,你自己
慢慢琢磨吧。
想到这十月忍不住笑出来,是呀,自己着什么急,该着急的是他呀。
唐开泰听到十月的笑声,转头看她,恰好十月看过来,她忽然灵机一动,“唐大哥,这样走路太没意思了,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阿平和金金一听说玩游戏,立刻来了精神。刚才还一脸难过的阿平,一双眼睛都亮了。
“十月姐姐,什么游戏?”
唐开泰和开元也看着她。
“这个游戏叫做‘真心话大冒险’。”
“真心话,大冒险?”金金歪头看着十月,不能理解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游戏。
“怎么玩?”开元问。
这个得准备点东西。这样,我去采几朵小花。
十月说着就去路边跑过去,摘了十几朵黄色的蒲公英,和差不多大小的白色不知名小花。各数了五朵,摆放在一堆
开始和大家讲规则。
“这个游戏的规则是这样,我们先来用剪刀石头布定输赢。两两一组,输的人和输的人比,最后输的那个人,闭着眼睛来这里拿一朵花,如果拿到了黄色的,我们就要问他一个可能是他的秘密的问题,只能说真话,不能不回答,也不能说谎话,这个就叫做真心话。如果拿到了白色的小花,我们就做一件他平时不会做的事情,这个就叫做大冒险。”
十月讲完,开元、金金和阿平都没懂。
于是十月直接给大家分组。
“唐大哥,你和开元一组,金金和阿平一组。你们各自剪刀石头布,输的人和输的人再剪刀石头布,最后输的那个人就来抽一朵小花。”
唐开泰知道十月是为了哄阿平的,其实兵不感兴趣,但是见大家都兴致勃勃,也笑着陪他们。
第一轮剪刀石头,分别是开元和金金输,金金和开元又比了一场,金金输了。
十月让金金闭上眼睛,从车板上摆着的十朵小花中拿一朵。是白色的。
“白色的,那就是大冒险。我们给金金出什么题目呢?”
十月看着大家,唐开泰这会儿也来了点兴致,心里想,金金自从秦姨娘离开之后,就变得很胆小很自卑,总是害怕自己被丢下。这个大冒险,倒是可以想一个锻炼她胆子的题目。
结果他还没想好,十月就说,“第一次玩,大家都还没准备好,我来出一个题目,好吧,金金?”
金金有点紧张,但是也很期待十月的题目。
“那金金就对着天空,大声的说,‘唐子衿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儿。’”
十月话一出口,阿平张大了嘴巴,金金红了脸,唐开泰和开元都惊讶的“啊”了一声。
十月见大家的反应,知道古人含蓄,大声说话都很少,更别提还要大声夸自己是最漂亮的女孩子了。
她出这个题目,是想着反正前后的车都离的很远,而且金金说话声音一直很小,就算大声,也不会大到哪里去。而且她是小孩子,即使被别人听到,一个七岁的小孩子的话,大家也只会觉得她可爱,不会怎样的。退一步讲,就算是有人说什么,大家都是路人,谁认识谁呀。
主要是让金金说出口,小丫头需要开朗点自信点。
哪成想,把自己给惊到了。
“嗨,别这样看着我呀,难道金金不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子,你们还见过更好看的?”
唐开泰咳嗽了一下,说是的,金金就是最好看的女孩子,然后转头继续赶车。嘴角忍不住上扬起来。
十月看着阿平,“阿平你说,金金是不是最漂亮的小姑娘。”
阿平猛点头,“是的,姐姐是最漂亮的小姑娘,十月姐姐是最漂亮的大姑娘。”
十月听完忍不住笑起来,“阿平嘴巴嘴甜了。”
然后看开元,开元也点头。
十月又去看金金,金金一张小脸红的不行,心里想,十月姐姐怎么出这样的题目啊。
“金金啊,这是游戏规则,你要是不说的话,我们就不能进行下一局了。”
金金抬头看着十月,张了几次嘴,还是不行,“姐姐,换个题目吧?”
十月见金金真的有点为难,可是又不想放弃这个机会,于是说,“咱俩一起说,这样别人也不知道说的是谁。”
说完也不管金金答不答应,先停下来站在路边,双手放在嘴边,半仰着头,对着天空大声喊道。
“唐子衿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儿。”
等她喊完,驴车已经向前走了几步,十月发现这样大声喊一句,自己也跟着放松了。
她笑着跑到车边,“大家一起喊吧,多有意思。”
阿平点头,然后十月看着金金和阿平,“一二三,‘唐子衿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
十月听见阿平的声音很大,金金的声音很小。
她还是很认真的给阿平和金金鼓掌,“好厉害,就是要这样大声说出来。来,我们再来一次。”
“唐子衿是……”
“唐子衿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是金金和阿平的声音。
金金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小脸上都是笑意。
阿平更是兴奋。“十月姐姐,快,咱们继续玩。”
阿平迫不及待的进行下一轮。
这一次换了对手,唐开泰和金金一组,开元和阿平一组,最后阿平输了,可是他输的很高兴。闭着眼睛摸了一朵花,是黄色的,“啊,是真心话啊。”听着语气还有点失望似的。
十月想着这是喊上瘾了嘛。不过游戏也要按照规则来。
“真心话呢,就是我们问阿平问题,阿平不能说谎话,也不能不回答。问什么问题好呢,唐大哥、开元、金金,你们有什么问题要问阿平的吗?”
被问到的三个人还没有反应,阿平立刻说,“十月姐姐问。”
在阿平眼里,十月的问题会更有意思。
十月看了眼唐开泰,又看着阿平,然后故作认真的说,“阿平,我的问题很难,你要认真思考过再回答我。”
阿平用力点头,“嗯。我一定不说谎,都是真心话。”
“好,那我就问啦。阿平你刚才不是想三三吗,那么姐姐问你,如果三三有一个非常坏非常坏的爹爹,你还喜欢三三吗?还愿意和他玩吗?”
听完十月的问题,唐开泰立刻知道她的用意,他也很想知道阿平的想法。
这个问题,真的把阿平难住了。
想了一会儿,他问十月,“那个大坏蛋会欺负我们打我们吗?”
十月不得不服阿平的这个问题,问题直击重点。
“嗯……我也不知道。可以想,他是个特别坏的坏人,杀过人,也打过你们。这样的话,你还喜欢三三,愿意和他玩吗?”
阿平低着头晃荡着双腿,想了好一会儿。转头问金金,“姐姐,你说呢?”
金金也在思考,但是显然不准备告诉他答案,“这是你的题目,你先回答。”
阿平想去问大哥,但是一想大哥肯定回答不喜欢,他现在就不喜欢三三了。然后去看二哥,“二哥呢?”
开元倒直接说,“三三太小了,我不喜欢和他玩。”
十月一听忍不住笑出来,开元都不用玩真心话,就句句真话。
阿平也知道别人给不了答案,于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要是三三不和大坏蛋在一起,我就还喜欢他,和他玩,要是他和大坏蛋一起,我就再也不和他玩了,也……还是会有点喜欢他的,慢慢就不喜欢了。”
阿平说完还有些难过似的低下了头,十月的心都要被阿平给融化了,忍不住快步上前拉着他的小嫩手,狠狠亲了一口。
然后大声说,“唐开平是世界上最可爱最善良的小男子汉!”
开平被十月这一亲一夸,弄得不好意思,大叫着“十月姐姐”,去捂她的嘴巴,声音里都是欢快,小脸蛋红扑扑的。
前面赶车的唐开泰,听着阿平的回答,心有触动。
他相信这是阿平认真思考过的答案,对于只有五岁的阿平来说,那些假设的伤害和语言描述的“坏”,他是无从想象和感受的,可是他依然认真的思考了。相对于阿平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更让他感到震惊的是只有五岁的他,想问题会那么全面。
十月也非常惊喜,她甚至想,到了北地,赚到了钱,第一件事就是送阿平去上学。这么优秀的孩子,不能埋没了。
这样想着,也就这样说了,“唐大哥,到了北地,咱们得加劲赚钱,送阿平去学堂。”
唐开泰听了十月的话,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十月去看他,奇怪,他怎么脸又红了。
阿平觉得游戏有意思,见十月还不开始,有点着急,“十月姐姐,再来玩呀,我们还要玩。”
“这就来,这就来。这次开元和金金一组,唐大哥和阿平一组,开始!”
这次是开元输了,抽到的是大冒险,又是十月出题目,十月让开元唱一首歌。
开元没怎么纠结,就哼唱了一段非常轻柔的歌曲,到后面唐开泰和金金也跟着哼唱起来,阿平也跟着唱几句,但是他不记得是什么歌,唱完就问“二哥这是什么歌?”
开元摇摇头,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歌,十月说唱歌,他就想到了这个。
唐开泰说,“阿平忘了,你以前中午不睡觉,母亲还唱给你听过的。”
说完这句,唐开泰沉默了,大家都沉默了。
十月想,“要坏,这气氛不对啊。”
于是她强行缓解气氛,说她也唱一首,然后不给大家反应的时间,就唱了一首,“今天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
唱了几句忘词了,见大家还想继续听,说以后想起来再唱。
于是继续玩游戏。
唐开泰说,不能让十月一直给大家出题,她也要来剪刀石头布。
十月也不拒绝,完了几个回合,终于轮到十月输了,她闭着眼睛摸了一朵黄色的蒲公英。
她笑着看唐开泰,“哦,竟然是真心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