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飞步登云车
回到康县,祝逢春命人送来一盆热水,看麦穗洗净身体,又翻出一套衣裳,看她一件一件穿上。mchuangshige看着看着,祝逢春道:“你当真有十三四么,怎么看上去比八九岁的还要矮些?站在地上,只勉强够得到我的手肘。”
“那是你生得太高,同旁人比,我怎么也要到她的肩膀。”
因为衣物宽大,麦穗将衣带胡乱一系,将衣袖向上一捋,躬身同垂在地上的下裳斗争,祝逢春看着她动作,只觉甚是滑稽。
适才在河边时,她用五根肉干换她沐发,一路走回康县,又让她擦一遍身体,此刻她的头发几近全干,又随着她的动作来回晃荡,似一朵炸开的飞蓬。
看了一阵,她躬身帮她理好。此时敲门声响,苏融在门外道:“东风,你要的粥已熬好了。”
“好,你端进来罢。”
话音刚落,苏融推门进来,手里端着粥菜,看见满地的水渍,又看见穿着东风衣物的少年,道:“这是你从河边领来的小猴子?”
“莫州闭门,把她关在了外面,刚巧让俞指挥看见,问了两句,发现她能把莫州情况说得一清二楚,索性把她带了回来。”
“可即便如此,也不该你伺候她沐浴。”
“什么伺候,我只是在旁边看着,女营众人都在外面巡逻,眼下除了我,哪个能看她。”
祝逢春见麦穗伸手便要抓菜,忙塞给她一双筷子,又寻了条布带,令她绾住头发,奈何她绾了几遍都不曾尽数绾住,只得要她出手帮忙。祝逢春将她所有头发拢在一处,捆朴刀一般捆了几捆,保证不再有一根头发掉出。
“我原以为,你为自己梳的头发便已足够粗劣,不想梳到旁人头上,竟直接变作了捆柴火。”
“人在军营,自然是怎么简单怎么来,管那么多做什么,不碍事便好。”
她走到一旁,看麦穗大口吞咽粥菜,一时也有些饥馑,便把目光投向苏融,苏融道:“早给你备下了,只是想要你自己去取。”
“我若是去了,麦穗这边便无人看管。”
“叫唐越来便是,这等小事,原本便不用你亲力亲为。”
“也是,那你到附近找找,唐越穿着我的盔甲,应当不会走太远。”
一下午加一个晚上,唐越都不曾找她,想来是铁了心去登墙。也不知她那般身量,如何穿得五十八斤的盔甲。
罢了,习武太晚,想要追得上别人,原本就要多花十倍的力气,只要将她好生看住,不让她得了卸甲风便是。
祝逢春复又看向麦穗,道:“等下我出去吃饭,换其他姐姐陪你,你若有事,直接问她便好。”
麦穗喝掉最后一口粥,道:“为何要出去吃,不能让那少男直接端来么?”
“他做的饭,想要我过去,我总不好不给他面子。”
“什么面子,拿乔罢了,他不愿意你守在我身边,特意寻了个借口将你叫走。”麦穗刮着碗中米粒,抬眼道,“他是你的身边人吧,性子忒骄纵了些,若不压一压他的气焰,早晚有一天要爬到你头上。”
祝逢春睁大眼睛,早知她是个口无遮拦的,不想连身边人都说得出口,她和苏融清清白白情同手足,哪里够得上身边人三个字?
“他还不是你身边人么?”
“从来便没有是过,我和他只是一起长大的玩伴。”
麦穗微微皱眉,随即又舒展开来,她吃下那一点残米,道:“那你让一让他也无碍,他已够可怜了,你好好待他。”
“可怜?”
祝逢春思量半晌,硬是想不出他哪里可怜,想要再问,便见麦穗摇了摇头,道:“你同他过去,应该是吃好酒好肉罢,我也想要,你回来时捎一点给我。还有,今晚我睡在哪里,你把我带来,总不能让我继续睡草丛。”
“姑娘之前饿了数日,现下只能吃些清粥小菜,吃太多酒肉于身体不利。至于夜间住处,你问这位唐姑娘便是。”
说话的是苏融,他立在门前,脸色有些铁青。祝逢春想要问他,想了一瞬,又抚了抚麦穗的头发,道:“苏融说得没错,你若想吃酒肉,就留在军中,等养好了身子,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来。”
“我才不要留在这里,做什么都有人看着,一点不自在。”
祝逢春摇摇头,只当是童言无忌,便走到唐越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这半日练得如何?”
“将军放心,大军攻城之前,属下定能习惯这身重甲。”
“穿得惯便好,只是不要强撑。首登之功,换一座城,同样可以一试,若为这一点蝇头小利坏了身体,日后再不能披甲上阵,想后悔都来不及。”
“属下明白。”
祝逢春微微一笑,便令她进屋看守麦穗,自己和苏融去了医馆厨房。路上,祝逢春道:“我捡到她时,她便满口东家长西家短,说些胡话也是意料之中,你不要往心里去。”
“什么胡话?”
“那句你是我的身边人,我已说清楚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怎么会让你做身边人?”
苏融脚步一顿,看了她许久,道:“你的意思,是我连身边人都做不得么?”
“什么话,我的意思,是身边人这样的位置,糟践了你的人才。苏大才子若觅良人,至少也要做正正经经的夫婿,如何能屈尊身边人之位?”
苏融微微一哂,不再说话。两人行至厨房,苏融端出一碗汤饼,又夹了一碟腊牛肉。祝逢春美美吃尽,回住处看唐越麦穗,只见麦穗已在床上睡下,唐越道:“这小猴子着实话多,一会功夫,她便说出许多疯言疯语。”
“她都说了什么?”
“说我拿不到首登,说首登之人与你有一段孽缘,说天狗吞日,军中会有大事发生,说荧惑守心,东京或将有人□□,总之是些有的没的,不知她从哪里见得。”唐越顿了顿,又道,“好在她还说了,有人舍去前程性命,用一颗诚心,为你换来一线生机,只要你能看准时机,往后五十年都会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祝逢春皱紧眉头,几步走到床边,却见麦穗只是睡着,身躯舒展睡相安宁,因那衣服过于宽大,落在床上,显出许多褶皱,好似为她披了一件袈裟。
她走出卧房,对唐越道:“那几句胡话,你便当从未听过,我们做将士的,守住眼前才是正道。”
“放心,我分得清轻重。”
次日,祝逢春为麦穗置了一套新衣,将她送到父亲处,备说她在观察布局方面的才能,要父亲派人教她识字。其后几日,外面兵士又擒得几个莫州探子,拷问一番莫州布局,竟与麦穗所言分毫不差。
十日后,地道挖好,落脚处是莫州城内一户农家,那农家地处陋巷,四邻无人,从那里出去,即便遇见戎狄兵马,也只是二三之数,不足为惧。
当日,席风席影领一队兵士潜入莫州,寻到城中流民,赠他们炊饼之类的吃食,要他们四处去说齐人的好处。
待流民四散开来,席影道:“若是只说我们的好处,是否太便宜了些?”
“你知道什么,只有看到旁人的好,才能显出自己的坏。莫州军民受困于此,眼看便要水尽粮绝,此时听到大齐的好处,自然心生向往,继而愤愤不平。”
“这道理不用你说,我一早便知道。我只是在想,若能杀入府衙,砍了那太守的狗头,岂不是能兵不血刃拿下莫州。”
“你我又不是祝将军和俞指挥,哪里有杀入府衙的本事,仔细太守的狗头不曾拿到,自己的人头却落在地上。”席风敲了席影一记,道,“明日罗帅发兵攻城,莫州必然大乱,等到那时,你想杀谁便杀谁,只是不要伤了百姓。”
“知道了。”
第二日,罗威整顿兵马,与祝青张睢兵分三路,顶着莫州箭雨搭建土桥,携冲车云梯等攻城器械越过护城河,行至城郭下方,令弓箭手掩护梯上兵士,耗费许多兵士,终于令云梯靠近城墙。一时之间,千颗石块滚落,万支羽箭齐发,数盆刚刚熬煮好的金汁当头泼下,城上城下,腥气臭气,弥散百里,不可嗅闻。
城内席风等人见此情形,忙去城门处找寻开门之机,一些兵士受她们影响,也提起长枪搠向莫州之兵。太守见此情形,忙令城上守军下楼看顾城门。趁此时机,几架云梯搭上城墙,东边一位壮士一马当先,飞步登上城墙,抬手便搠死几个兵士。
紧随其后,又有几位壮士登上城墙。祝逢春在西边瞥得唐越身影,她仍穿着她那身盔甲,第三个登上城墙,只是甫一落地,便被一群兵士团团围住,幸得身侧几位兵士相助,更兼席风及时赶到,她才不曾受伤。
当此之时,首登那人手提长枪,一路奔向北面,望着莫州太守便搠一枪,将他直接捅了个对穿。一时之间,全场沸腾,莫州兵士登时没了斗志,一个个缴械投降。待进入莫州,祝逢春去看那人,却是十日未见的徐子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