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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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如疾风暴雨骤然而至，打的文懿措手不及，手中的餐盘尚未拿稳，便重重跌落，溅出汤水。moweiwenxuan
汤水污渍，在细嫩修长小臂上蔓延，侵蚀。
顾清和眉宇微微皱起，抽出两张纸巾，递到她面前：“手臂沾上水渍了，擦一擦。”
文懿纹丝不动，神情怔楞。
余光扫视周围一圈，此刻已过了饭点高峰，商家陆陆续续收摊，人流不多，顾清和几不可觉轻叹一口气，绕过桌子走近文懿。
她递上纸巾，指尖堪堪靠近，文懿直直抓住了女人的细腕。
“为什么这么突然？”
手背青筋微起，指尖用力，一贯清亮的嗓音掺了细沙的沙哑。
“没有突然，你既已熟悉食堂，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之后，你来食堂吃饭，我回教师公寓。”
两不相干，就和最初的协定一样。
女人神色平静，微敛的眼睑下是坚定果决的眸光，唇峰微微翘起，薄唇粉里透红，此时抿成一条直线，颇有几分性感冷淡之美。
文懿惯来喜欢她的唇瓣，不止阳光底下大大方方地欣赏，更在于夜深人静时独一份的品尝。
微凉的唇峰轻启，慢慢被柔软湿热的舌尖代替，冰与火交织，是文懿魂牵梦萦，梦中仍在肖想的滋味。
文懿不知道如此诱惑的嘴唇是怎么说出冷冽至极的话语，更不知道眼前的女人此时此刻到底在想什么！
或许，她从来就没有读懂过她，纵使对女人神情的阅读理解日臻成熟，但到底是自我一厢情愿的猜测罢了。
文懿深呼一口气，压下心底泛起的苦水，调整好情绪后说道：“是因为刚刚周老师的缘故吗？”
她急于撇清关系，故而才做下这个决定？
“不是。”顾清和微微旋转被握住的手腕。
“那因为什么？普通同事也是可以一起吃饭的！”文懿近乎咬牙切齿。
隐约察觉周围聚集目光，顾清和用力挣开她的束缚，随意找了一个理由：“食堂吃腻了，我不想再吃了。”
吃腻了？
饶是没想到这个回答，文懿有片刻呆愣。
顾清和找补：“我还是习惯自己做饭，你若不习惯一个人来食堂，之后我会和梁老师打招呼。”
说罢，转身离开。
文懿眼疾手快，三两步挡住顾清和：“你说你吃腻了食堂，好，那我也吃腻了，我也不来这吃了！”
说话的语气，像极了得不到大人关注便无理取闹的孩童。
“别闹！”顾清和眉宇微蹙，压着嗓音，“你不吃食堂，那你平时用餐怎么办？”
她记得，文懿现在的租房在陵州大学附近，但离北城大学有一段距离，平时见她没有带饭盒的习惯，不吃食堂难道喝西北风吗？
文懿脱口而出：“你不是要回公寓吃饭吗！那好，我也回你公寓，我要和你一起吃！”
话音落下瞬间，文懿便后悔了。
明知两人是协议关系，曾约定说好不踏足对方的私人领地；明明说好公共场合只做普通同事，不相互干涉。
但或许是女人挣脱的举动太过刺目，清冷的嗓音太过刺骨，连带着抗拒她帮忙整理碎发的琐事一起，硬生生折断了文懿本就敏感的神经。
故而一时口不择言，等话说出口时，事情已然成定局。
既已说出口，文懿便没有收回的打算，她深深呼吸一口气，注视着面前神色冷到骨子里的女人，鼓起勇气，再次将真心话重复了一遍：“我不吃食堂了，我和你一起回教师公寓吃饭！吃你做的饭！”
“不可能。”嗓音清冽，但带着刺骨的寒冷，女人缓缓抬眸，端秀的眉目此刻却散发慑人的温度。
“那我不吃饭了！”文懿祭出杀手锏。
指尖缓缓深入掌心，留下烙印，女人意味深长地望了女孩一眼，不再说其他，留下一句“随便你”，便离开了食堂。
盛夏的炎热炙烤大地，三伏天来袭，梁萍下了课之后回到办公室，虽说有凉爽空调，可进门瞬间还是直直打了个哆嗦。
工位上，顾清和神色平静，腰板挺直，坐在电脑桌前一丝不苟地阅读文献，时不时传来敲击键盘的声响。
这是顾清和的常态，梁萍见怪不怪。
可反观对面的文懿
秀眉拧紧，粉唇撅得都可以挂酱油瓶，秀气的五官皱缩成一团，虽说是在打字，可每每敲击键盘正好碰上顾清和打字的时机，且声音总要盖过对方。
梁萍莫名看出了没事找事的找茬意味。
小文这是生气了？
不应该啊！
疑惑未能得到解答，持续发酵一个下午。梁萍打算请两人吃晚饭，理清来龙去脉，可刚说出口，便换来顾清和的拒绝：“抱歉，梁老师，我回公寓吃饭。”
“那小文”
“我不饿，我不吃，我减肥！”三连否定。
梁萍：“”
顾清和拿上挎包和外套，出门前回眸深深望了一眼工位的文懿，到底什么都没说，离开了办公室。
除了必须回家团聚的节日和假期，平常时间，顾清和就住在学校提供的教师公寓。
一般来说，北城的年轻教师选择租房而不愿意住在教师公寓，一方面是出于私生活和工作分离的考量，另一方面，教师公寓毕竟不是自己的房子，统一的装修设计并非符合每个人的审美。
但这两方面原因于顾清和而言却不是问题，反倒是另一种形式的成全。
她本就醉心于学术研究，工作和生活早已融合，密不可分。教师公寓虽算不上精致，但至少干净整洁，黑灰白统一的冷色调疏离而清冷，倒符合顾清和本人的气质。
脱下薄款外套，准备食材，打开灶台，锅里的水扑腾扑腾冒着热气，在白炽灯的照耀下并未给单调的公寓带来几分生气。
鸡胸和青菜分别下锅，烹饪至熟透，随后盛出，就着半碗小米粥，顾清和简单做了晚餐。
味道有点淡。
顾清和抿了抿唇，微微蹙眉。
菜谱，做法和用量都和从前一样，没有变化，难道是自己的口味变了？
顾清和突然想起，这一段时间她同文懿在食堂吃饭，食堂的饭菜虽说不上口味重，但每每文懿会额外添加调料，不是香醋便是辣椒油，连带着她的口味也加重不少。
只不过是吃了两星期，口味变化这么快的吗？
又咀嚼了两口鸡胸肉，顾清和食不知味，草草结束。
水流声簌簌，慢慢释放被肥皂吞没的手掌。
顾清和微微出神。
也不知道她晚上吃了没有。
文懿人虽纤瘦，但扛不住饿意，又吃不胖，一段时间下来，饭量不减反增。每次到饭点，文懿雷打不动会给她发吃饭的消息，简直是个行走的提醒好好吃饭的智能机器人。
顾清和还记得，偶有一次，自己因为太过专注课题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某个“吃饭机器人”的提醒，直到对面的女孩肚子传来“咕噜”的声音和那溢出的幽怨眼神，顾清和才回过神，带着女孩探索了食堂新的餐厅，请客赔罪。
许是想起彼时女孩委屈的小脸，顾清和唇角微扬，眼底流露不自知的温柔，但不过片刻，便被现实的落寞填埋代替。
擦尽手，顾清和点开文懿的聊天记录，葱白指尖悬于屏幕上几秒，到底没有落下，退出界面，点开了梁萍的聊天页面。
“梁老师，你有在食堂碰到文懿吗？”她问得委婉。
但梁萍像看透了她的心思般，回复道：“小文晚上没吃饭，刚刚回办公室还看到她在准备教案呢！”
“知道了。”
真是说不吃就不吃啊…
顾清和拧紧秀眉。
视线流转，落到不远处的厨房流理台，顾清和蓦然想起，文懿想来教师公寓，吃自己亲手做的菜。
可惜不可能。
协约关系，同一个工作地点已然出乎顾清和的预料，怎容对方踏足最后一片私人领域，况且…
她的厨艺不好。
清淡寡味，和她这个人一样。
顾清和有时候想不通，为什么文懿会喜欢她？为什么当时会毫不犹豫接受那不平等的协约？
鲜活热烈的明媚阳光应当照耀天空大地，而非寒冷冰山私藏。
思绪在翻腾，手机传来振动声，拉回顾清和的神思。
发消息的人是学生会的学生记者，顾清和记得，那次全校培训之后，自己主动留了联系方式，为的是那摄像机中的照片。
不多时，对面陆续传来照片，还发送了原版照片的压缩包。
照片上的女孩风姿绰约，笑容自信而明媚，虽比不上当时现场给的视觉冲击，但到底也算是惊喜。
顾清和回复：“多谢。”
她回到卧室，打开电脑，解压压缩包，细细观摩过每一张照片，将整个文件移入摄影文件夹下一个名为“秘密”的文件夹中。
随后又将照片发送给好友苏黎：“帮我个忙，这些照片也需要洗出。”
京陵的夜晚正值欧洲的正午，没过多久，苏黎打来电话，顾清和走至窗台接起，对面传来好友的声音：“我说顾教授，怎么又传来照片呀！”
不同于一般人，苏黎和顾清和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学习，小学初中高中大学都是同一所学校，连毕业之后任职的学校和专业都是同一所，是顾清和唯一的知心好友。只不过，入职之后，顾清和不久升任副教授，苏黎仍旧是一名讲师。
偶有亲戚朋友对两人不同的发展颇有微词，但苏黎不甚在意。
于她而言，事业上的进取心固然重要，但她更看重生活的乐趣和品质，若要她像顾清和那般每日做研究搞学术，简直就是要她性命！倒不如上自己喜欢的课，每逢假期出国旅游，来的轻松愉快。
“我现在正在泰晤士河这边呢，水面波光粼粼，清澈美丽，你真应该放假来看看，别整天把自己窝在办公室看论文！”
熟悉的关心语气了，顾清和唇角微扬，语气放松：“有机会再说吧。现在还得麻烦你再帮我冲洗几张彩色照片。”
\"我看看哈！\"对面一段时间没有传来声音，顾清和估摸着她在看照片，不久后苏黎回道，“洗照片没问题啊，正好我老朋友那边也清闲。不过我倒要问一个问题，这照片上的女子和你之前给我的照片上的是同一个人吗？”
窗台外夜色浓重，华灯初上，星星点点的夜灯点缀夜空。
注视夜晚景色许久，顾清和轻声“嗯”了一声。
“这女孩谁呀？”苏黎音量骤然提高，语气中满是揶揄八卦的味道。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顾清和转移话题，显然不愿意多说。
苏黎耍赖：“哎哎哎，我是你好朋友哎，多问几个不行哦！”
除了学术研究，顾清和唯一算得上爱好的，便是摄影。
自毕业来到北城大学任职，她用赚到的第一笔资金，买了专门的手动机械式相机和胶卷，得空休息时间，便去学校和附近的景点拍照。但顾清和的爱好和旁人不太一样，她偏爱黑白风格的相片，无论是鲜花绿树，还是高山流水，进入顾清和的黑白世界便换了一种风格。
黑白的色彩单调而寡味，但在顾清和独具一格的抓拍角度下倒也呈现不同的韵味。
但一年前，不知是什么缘由，顾清和突然托苏黎帮她冲洗一张照片。
一张女孩的彩色照片。
“我知道你有朋友是开店的，麻烦你了。”
时至今日，苏黎还记得当时顾清和拜托她的话语。
帮忙倒没问题，只是她实在好奇，这个照片上的女孩到底是谁？
可即便她佯装拿照片威胁，也没问出女孩的身份。之后顾清和也不再提冲洗照片的要求，她也渐渐淡忘这事。
但三个月前，顾清和又一次联系上彼时还在国外旅游的自己，又一次提出了冲洗彩色照片的要求。三个月后的今天，顾清和再次发来照片。
照片上的人妆造和形象有所变化，但细看之下，可以辨认，此人就是一年前那张彩色照片上的女孩。
“先说好哦，这次你不说清楚，我就不帮忙了！”苏黎故伎重演。
“苏黎”
轻而缓的嗓音透过无线电波，传入耳侧，颇有几分磁性质感。苏黎都能想象好友坐在窗台前蹙眉无奈的模样。
但她不准备放过。
“不会是你哪个没写完论文的学生吧！”
顾清和：“”
“又或者是哪个和你竞争国家项目基金的同行？”
顾清和：“”
“嗷嗷嗷！该不会是你那出轨老爸二十多年前生的私生女吧，现在私生女长大了？你要全城张贴照片报复人家？”
顾清和无奈扶额：“你的想象力过于丰富了。”
“你不告诉我，我就只能自己猜咯！”苏黎理不直气也壮。
顾清和沉默几秒，缓缓启唇：“电话中一时半会说不清，等你回来再告诉你。”
“你可别敷衍我哦！”
没有敷衍，只是
协议，合约，地下情侣，这些陌生而出格的字眼，和顾清和这三个实在不搭，现在说了苏黎不会相信。可这些又是真真切切填满顾清和的个人生活。
无法否认，避无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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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这条通知，顾清和若有所思。
也许不该答应告诉苏黎的，她自己尚未理清两人的关系和纠葛，却已不知何时，深陷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