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言生
在眼前被一层淡色的光芒环绕时，她看见了一个陌生的身影。zhaikangpei
对方的头发是白色的，刚刚及肩，披散着落在耳后。一生粗布衣裳，就那般安静的坐在满是飞絮的树下静静地为手中的木偶描摹着眉眼。
光芒透过树间的缝隙落在少年的身上，将他本就苍白的皮肤映照的微微散发着微光。少年的手很巧，他熟稔的将笔尖落在朱砂盒中点缀了一下，而后将那抹朱红留在木偶略微挑起的眉眼处，只是一笔，便将那毫无神韵的木偶变得如同少女春心萌动般娇艳。
叶情霜这时才发现，少年不仅仅头发是白色，就连他的睫毛也是白色。而就是这样如同失去色彩的少年，却有着一双可以绘以山河的巧手。
“言生哥哥，你在做什么呢？”一个扎着双髻的女童自远处如同一只小兔般的蹦哒到了少年的身边，因为身高的关系专门爬到了石凳上歪着脑袋，就为了看清少年手中的木偶：“言生哥哥，父亲又让你做木偶了吗？”
少年将手中的木偶放在一旁，而后女童从桌子的一端抱进怀里用指尖点了点她的鼻子：“是呀，在过些日子县里的花家小姐便要过生辰了，因为此事他家特地派了人来和团主商议。”
花家小姐？
叶情霜在听到这个有些熟悉的姓氏时脑海中忽地闪过了花语那张娇艳的面孔：难不成，花语和这言生早就认识？
而言生为何，可以开口说话？王家河不是说对方从小受到欺凌，长久以往便无法开口发声了吗？
可还没等叶情霜思考多久，言生便掏出了口袋中的一颗饴糖递给了怀中的女童道：“今天日里我见到了一位和我一般大的少年郎，看他做派应当是哪家的少爷。”
女童看见了言生手中的饴糖，一双灵动的眼睛更是亮起了灿烂的光芒：“这颗糖是他给你的？”
言生在看到女童眸中的光彩后更是勾起了自己的嘴角，微微点头：“他看起来对我手中的木偶有些兴趣，说不定下一次来光顾咱们戏团的就会是他呢。”
可是现在女童根本不在乎什么少爷什么戏团，那双大眼睛全然的都是捧在手中的饴糖，可再三思索之后，她还是忍着口水将饴糖塞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怎么不吃？”言生见女童将糖塞进了口袋里，虽说心中已经了然，却是依旧张口问道。
“戏团里的哥哥姐姐们肯定还没有吃过饴糖，这么大一块儿，我们可以等他们下了台后一起吃。”女童说着将口袋拍了拍：“等言生哥哥把木偶画完，馨儿等你。”
女童说着从言生的怀中跳了下去，然后向着少年挥了挥手，转身便向着前院跑去。
叶情霜忽地想起王家河曾经向他讲述的话语：为何王家河却说，那饴糖是言生当日里赠予他的。
难不成这饴糖里面有古怪？
想到这一层，叶情霜便紧跟在了女童的身后想要跟随着她的脚步一同去看看后来的事情。
对于这般幻境，叶情霜自然明白自己无论做出任何事都不会有所改变，她能够做到的，仅仅是看着言生眼中的世界，用自己的双眼去感悟他曾经经历过的事情。
可没等她跟随女童的脚步踏进前院的门槛，眼前的画面却让她微微皱起了眉头。
那些身着粗布衣裳的少男少女们将一处层层围绕着，随着叶情霜的走进，她终于看清了在他们包围圈中所包裹着的东西——那个言生怀中的女童。
而那个女童的手中，正拿着吃剩的半颗饴糖……
“馨儿！馨儿！”言生在被叫到房里的时候原本还不相信那些人口中的话，可当她看见了被一众人围绕着的女童时，眼中的慌乱瞬间被一层惊恐所包裹起来。
那饴糖里究竟有什么东西……
众人在听到言生的声音时，眼中的怨色几乎要溢出他们的双眼。
“为什么你要把陌生人的东西给她。”
“言生，你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我就知道你是个祸害，言生，你个煞星。”
“是你害死了馨儿！”
而被一群人围在里面的言生便只能听着他们的谩骂，他连捂住耳朵的气力似乎都消失了。
他的馨儿为什么会躺在在冰冷的地板上没有了呼吸……
明明昨天她还被自己抱在怀里喊着言生哥哥。
是饴糖，一定是那块饴糖！
言生的双腿因着眼前无法逃避的现实而软了下去，他跪倒在地的时候，膝盖磕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动静听着并不大，可却狠狠地砸在了刚刚进门的团主身上——因为要操持花家小女儿的周岁宴，他今日一早便带上了家伙前去花府准备为舞台的搭建筹划场地。可谁知道等自己回来时，看到的却是这样的一副景象……
他唯一的女儿就这般躺在地上，硕大的眼睛直直的瞪着天花板，眼中的痛苦与惊恐让他这个父亲在看到的那一刻便从眼中落下泪来。
“馨儿！”团主猛然冲到自家女儿的尸体面前时，连带着也将言生一把推开。
原本就因为跪倒而双腿麻木的言生就这般被推倒在身后不远处的妆奁上，尖锐的棱角将他的额头划破，一瞬间鲜血便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下来。
白色的头发，白色的睫毛，白色的瞳孔，言生的一切都是白的，而他原本所拥有的那仅仅一束光，也在今日完全消失在了他的世界之中。红色的血液将他半边的面庞完全染红，就像是覆盖于霜月之上凋落的红梅，显得那般刺眼。
叶情霜看着眼前会坐在地上满眼空洞的言生，她想要伸手去扶，可自己的双手就那般径直从他的身体穿过，幻影之中，叶情霜看见了浑身颤抖的言生自眼角落下的一滴泪。
那泪水混杂着血迹滴落在他的手背上，而后晕染开来。
馨儿的死期定在了花家小女的周岁宴之后，而言生则在那天之后便被关在了空无一物的柴房之中。直至今日，他已经有一天多没有吃饭了。
外面的天气渐渐暗淡，原本艳阳高照的天气却是因着日落西山的原因而染上了偏偏阴郁的黑云。
此时的他们在做什么呢……
言生透过柴房那窄小的窗缝向着外面望去，耳边竟然想起了之前从馨儿口中听到的一首歌谣。
哥哥呀，你莫心伤，快让我来将你藏。一藏藏到大天亮，追风扑蝶看麦芒……
哥哥呀，你莫思量，我本善良女儿郎。一朝朝霞归故里，哥哥莫要把心伤……
“言生哥哥……”
这一声呼唤让原本低低哼唱着歌谣的言生忽地抬起头来：自己刚才，似乎听到了馨儿的声音。
叶情霜原本也同言生一起坐在墙角，可她却并未听到任何的动静。只看着原本低声哼唱着歌谣的言生忽地抬起头颅，向着周围张望。
看这样子，他似乎是听到了什么……
“馨儿。”言生将自己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沉重的身体从地上撑了起来：“馨儿。”他又唤了一声。
言生哥哥，救我……
这里好冷，言生哥哥，救救我……
听着馨儿的声音，言生忽然就像是疯了一般向着门口冲去，他的声音在猛然的一声后便已经嘶哑：馨儿！
而就在这句话后，他便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木门之外被一条锁链缠绕，叶情霜在看到言生的动作后便明白对方似乎是因为过度的悲痛而产生了幻觉。
可尽管如此，叶情霜依旧选择了起身来到了言生的身侧，与他一同向着木门猛撞过去。
可这一次，她却真实的感觉到了痛楚。
对于这样的疼痛，虽然叶情霜知晓这是真实作用在自己身上的感觉，但她并未停下自己的动作。
一次，又一次的冲向了那紧紧锁住的木门。
呼啸的风声在这一刻自屋外响起，连同天空中猛然劈下的巨雷亦在同时从天际闪过。瞬间的亮色将屋中的景色完全照亮，而就在叶情霜不经意间扫过屋子里漆黑的一角时，一个瞪着双眼的女童正直直的站在角落里，用那双已然扩散开来的瞳孔盯着她。
而后，便是一片黑暗……
而等到第二次雷声响起时，叶情霜的目光又不由自主的向着那处角落看去，只是此时的女童并没有再次出现在那里。
而是她的后背……
因着背上忽然的凉意，在叶情霜以余光观察那个角落的时候，她看到了墙上自己的影子。明明此处只是幻境，可叶情霜却清晰的从墙上看到了她与背上女童叠在一处的影子。
而就在这时，木门被言生硬生生的撞开了。
背上的女童在这一刻发出了一声尖叫，似乎是欢喜，又像是痛苦。她自叶情霜的耳边抬起了自己的手，向着言生离开的方向指着。
“馨儿，你能看到我么？”叶情霜在短暂的思索之后，终于向身后的女童开了口。
而女童在听到叶情霜的话后，手上的动作一顿，原本环绕着她脖颈的手臂紧了紧。
“啊……”
女童的声音，像是失去了舌头。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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