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懒姑与花魁
“苍颜”两个字犹如惊天巨石一般砸向兰芝的记忆。
饶是她伪装多年,看着这张与苍颜极度相似的面容,也不由得晃神许久。
“兰芝,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年……”兰芝被这张脸片刻击溃了防备心,但身体很快就像过电一般抖了一下,当即改口道:“老奴实在听不懂您的意思!”
南乔急得要命,不住地看秦晚月。
连面对小姐都不说实话,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秦晚月没有逼迫兰芝,而是又饮一杯,态度依旧柔和到极致。
“当年你逃出府,本该趁机离京,方能保命。
“可你非但没走,还冒着被杀的危险留在东都,甚至重新回到了撷芳楼。
“我猜,这里一定有你未完的事,和牵挂的人。
“我想知道,你心中的牵挂,是不是我?”
这一次,兰芝没有否认,她压根就没反应。
南乔终于忍不住开口,“我家小姐正在查当年之事,若你知道真相,何不告诉我们?”
兰芝依旧没应,她目光呆滞,仿佛什么都听不见。
南乔还欲再劝,秦晚月抬手制止了她。
“也罢,总归有你的理由。”
秦晚月就这样当着她的面重新粘好胡子,由着南乔给自己束发,末了方才再次说道:
“放心,我不会叫人伤害你。等你想说的时候,随时来找我。”
说完,就让南乔送她出门。
待屋里只剩她二人,南乔终于忍不住问道:“小姐,您都没留地址,让她去哪找您?”
“她能隐姓埋名这么多年,好好呆在这撷芳楼里,自然有她的办法和门路。”
南乔点头,“您也是在防着她,不想告诉她太多,对吧?”
“嗯,防人之心不可无。”秦晚月自始至终都没提秦府二字,也是这个原因。
又在屋里稍稍坐了一会儿,秦晚月才带南乔离开。
刚一出门,忽听见前方楼梯处传来一阵惊叫声和吵嚷声。
南乔眼尖,凑到秦晚月耳边轻声道:“是懒姑!”
秦晚月连忙走到围栏边上去瞧,便见懒姑瘫倒在楼梯中央,旁边站着一个衣着华美的女子,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就像在看一条狗。
“未经允许跑到前楼来,谁给你的胆子?”
懒姑似乎是从楼梯上滚到那处,疼得动作都有些迟缓,可还是尽快跪好。“姑娘饶命!姑娘饶命!”
南乔拉住身边的撷芳楼伙计,“这女子是谁?”
那伙计一脸不敢置信地打量她,“这位是花魁如梦,你竟不知道?”
南乔一时语塞,她怎么会知道这些?
秦晚月走上前来,递给伙计一锭银子,立刻哄得他喜笑颜开。
“我们是打外地来的,第一次来撷芳楼。这位姑娘瞧着模样并不特别出众,没想到竟是花魁。”
伙计吓了一跳,连忙朝四周看看,见无人听见秦晚月的话,方才松了口气。
“如梦姑娘可是大皇子……如今已经是靖王殿下,他宠爱的姑娘,撷芳楼的花魁只能是她!这种话公子别再说了,万一惹恼了她,您也要倒霉的!”
秦晚月一愣,十分怀疑地将如梦重新打量一番,依旧看不出她究竟哪里比得过靖王妃。
她忍不住蹙眉,果然家花再美也比不上野花么。
风扬说得没错,靖王就是个睁眼瞎。
伙计也看了懒姑一眼,遗憾地摇摇头,“楼里多少人都死在她手上,这下懒姑肯定也活不成了!”说着,叹气离开。
听语气,这种事已经发生过不止一次。
秦晚月心里一紧,给南乔使了个眼色。南乔会意,立刻从其他门跑了出去。
她紧张地看着下面,只盼懒姑能等到她的人过来解救。
如梦抬脚踩了踩懒姑的肩膀,本就受伤的懒姑立刻疼得浑身哆嗦。
“瞧你脏成这样,惊扰了贵客,你担待得起吗?”如梦嫌弃地把鞋底在楼梯上蹭了蹭。
懒姑连忙道:“姑娘有所不知,楼上有客人吐了一地,婢女伙计们实在不愿打扫,这才叫老奴来的。”
如梦不悦地皱眉,“我让你说话了吗?”
“是是是,姑娘尊贵,都听您的。”
“我与你无冤无仇,就是厌恶你身上难闻的气味。罢了,这次就放过你。”
懒姑面上一喜,“多谢姑娘,姑娘人美心善,吉星高照,天上的神仙都保佑您呢!”
“嘴还挺甜,”如梦转头对身边的伙计说道:“烧点开水,给她洗洗。”
伙计不懂,“叫她去河里涮涮就成,烧水都是浪费柴火!”
“冷水怎么洗的干净?”她拿帕子捂了捂鼻子,露出一个残忍的笑来,“用滚烫的水洗才干净呢。记着,烧开就把她丢进去,万不要凉了。”
这哪里是洗,分明是煮啊!
围观的姑娘们面面相觑,如梦嫉妒心重,又喜欢磋磨人,多少好看的姑娘都被她祸害死了。没想到连一个又老又丑的粗活婆子也不放过。
懒姑身子一颤,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她。“姑娘……”
身旁的伙计一脚踹在懒姑脸上,“谁叫你抬头的?再吓着我们的花魁!”
眼看其他伙计应如梦的话,过来押人,懒姑连连磕头求饶,惊恐不安道:
“姑娘,老奴命贱死就死了,若污了您的名声,岂不是给您添麻烦?
“再说了,京城最近有喜事,人人都为大殿下封王而高兴,若因老奴的死平白添了丧气,这罪过我可是几辈子都赎不过来……”
一旁瞧热闹的姑娘们也开始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如梦怎么能这样呢?也不怕惹靖王殿下厌弃。”
“她这霸道样子,跟恶名昭著的靖王妃有什么区别……”
如梦闻言,这才惊醒。
殿下封王之后还没来过呢,不会真厌弃了她吧?
不行,她还是得顾着名声,不能像褚家那个泼妇一样,惹殿下不快。
“罢了,”她制止了要拖懒姑离开的伙计们,“念你是初犯,下不为例。”
“是,是,姑娘是活菩萨,老奴下辈子当牛做马也要报答姑娘!”
“赶紧走!”如梦捂着鼻子上了楼,再没出门。
秦晚月却没追随她的身影,反而看向刚刚议论时提起靖王妃的姑娘。
她穿了一身浅黄色轻薄纱裙,怀里抱着个琵琶,生得清丽动人。与其他人说笑时,还不经意地往懒姑离开的方向瞟。
一个青楼女子,竟然敢如此议论靖王妃,很不寻常。
南乔此时也已重新回到她身边。
“燕昊从隔壁过来,眼看懒姑没事,搂着姑娘喝花酒去了。”说着,不满地撇撇嘴。
秦晚月笑着用扇子敲了一下南乔的头,“他若进了门立马出去,定要惹人怀疑,当然要喝花酒掩饰一下。这你也要管?”
“哼。”
“好啦,你认认那个抱着琵琶,穿黄色纱裙的女子,回头让燕叔查查她,看她跟懒姑是什么关系。”
听见是正事,南乔连忙应下,并认真记住她的脸。
二人走出撷芳楼的大门,到马车上坐定。南乔忽而察觉不对,掀开窗帘,果然看见懒姑重新躲回了暗处。
“小姐!”
“我也看到了。”
想到懒姑应付如梦时对答如流,跟面对自己的磕磕巴巴完全不同,还聪敏地提起了靖王,秦晚月越发觉得她不简单。
她对车夫道:“晚点过来接燕叔的时候带着跌打损伤药,悄悄给懒姑送去。你们盯住她,千万别让她跑了。有什么反常,随时报我!”
“是,东家。”
马车行进到一半,车边突然响起一阵冷漠的男声。
“秦老板,公子想请您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