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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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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把我师父怎么样了?”

    穆曦微性格向来平和, 唯独这一次眼睛里沉沉的光, 像是猛兽噬人前的一夕风平浪静, 仿佛随时会翻出滔天的浪。

    显然是将穆七恨得透透的,恨不得把这份恨意记在血肉, 刻在骨子里,等仇人热血来浇,方能熄灭了心头这把火。

    若是师父…

    若是师父…

    穆曦微根本不敢去细想,只能强行把可怕的联想掐灭在心里。

    他能掐灭自己可怕的联想,却掐不灭对穆七滔天的恨意。

    他平生第一次变得这样暴戾,想着唯有将穆七杀而后快,扒皮拆骨, 方能平息一二的心头之恨。

    穆七却不以为然:“你师父的脾气,你莫非不知道吗?”

    “他最爱大包大揽, 无论什么归他管的,不归他管的,都要跑过来插一手, 从不嫌麻烦。要不是天下第一的底子在那里帮他垫着, 早把自己赔进去了。”

    “他知道了息城的事是我干的,怎么可能不找我来算账?”

    穆曦微长长舒了一口气, 整个人放松下来,才察知到脊背上已有冷汗渗出。

    仿若劫后余生。

    师父现在无事就好。

    他信落永昼,剑圣举世无敌, 怎么可能真输给穆七?

    此时正值深夜, 战事未起, 连外面守夜的魔族将士都打着盹儿。

    穆七约莫是闲得很,见穆曦微不接话,还有心思撩拨他一句:“息城的事,你不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穆曦微沉默了一下,收敛了一二恨意,声音依然很冷:“你如果愿意讲实话,我就愿意听。”

    一点瞧不出来宁死不张嘴的风骨。

    穆曦微分得很清楚。

    恨透眼前的神秘人归恨透,反正自己如今受制于他,根本无法逃脱,能听一点息城为何会变鬼城的原因有利无害,也是好的。

    穆七笑了笑:“你倒是沉得住气。”

    都这种时候了,还能冷静把局势计较个明明白白,没被盛怒冲蒙了脑子。

    他于是开口:“那我便讲一讲这座鬼城的来历。”

    “大约是七百多年前罢,晤,那时候人魔的战场还没打到息城,息城尚且能算是一座富饶的小城池,我在息城中遇到一个很特别的姑娘。”

    穆曦微听着这三流话本,既暗藏了后面天雷狗血的发展,又是情深深雨蒙蒙般的开头,心中油然升起一些不太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

    穆七慢慢回忆起了七百多年前的事情。

    穆七身为万年前初代的大魔,已经为天道所不容很久,为逃脱天地法则的追捕,穆七大多时候只能化身为凡人一世又一世。

    七百多年前,他化身的凡人名字便叫做穆七。

    他在七百多年前的息城,遇到了一个姑娘。

    两人是怎么相遇的穆七有些忘了。

    他的寿命太过漫长,经历过的事情也太多,已经记不得这种细枝末节。

    好像是在吃饭时姑娘侧身而过,不小心撞翻了他的碗,把饭菜酱汁洒了一身,弄得姑娘面红耳赤,窘迫不已。

    不小心做出这种事,总要赔礼道歉,总要赔他一身衣衫。

    一来二去,他们就这么熟识了。

    一来二去,姑娘对他芳心暗许,他们就这么成婚了。

    穆七没什么感觉,他以前经历过许多世,成过很多婚,只当它当作是逃避天道追捕中必要的一环而已。

    不见得多少高兴,也没有多抵抗。

    他们成了婚,随后魔族的战线一点点逼近息城,两人如同一对最普通不过的凡人夫妻,一路南迁到了通州城。

    穆七万年前的出生之地,对他而言至关重要的城池。

    穆七其实至今也想不明白,明明南迁逃难,随便逃到哪座城池都可以,他为什么一定要吃力不讨好地带姑娘去通州城。

    姑娘估计没看过舆图,不知道息城到通州城的距离根本不是两个凡人穷尽一生能走得完的,就那么迷迷糊糊给穆七骗了过去。

    穆曦微听他说到通州城,又想起躺在自家祠堂里的那块牌位,忍不住生出一种不太妙的预感来:“后来呢?”

    “后来啊——”

    穆七回头望了望外面寂寥广袤的星空,穆曦微看不见他面容,只听到语调风淡云轻:“她生下了一个孩子,被我给杀了,因为天命。”

    那个姑娘一辈子活得普普通通,可普普通通的生活到了她身上,也能变得快活无忧极了。

    她长相也生得清秀寻常,但笑容时时刻刻不离两靥之间,瞧着舒心明快极了。

    只有死的那次是意外。

    鲜血一点一点浸染透她衣衫,那姑娘惊愕地睁大眼睛,眼里的神色穆七很难懂,很难描述。

    他是天地煞气孕育而生的初代大魔,当然不懂人间的爱恨。

    他只听懂了姑娘说的一句话。

    姑娘说若他念着夫妻之情,就把她带回息城安葬,放过她吧。

    她重伤濒死,说话声都细得气若游丝,再没了平时那种软糯的甜意。

    穆七觉得这是自己万年魔生里,听过最不中听的一句话。

    穆曦微

    :“……”

    这转折之快,让他猝不及防。

    穆七平平无调道:“然后我把她葬在了通州城,因为我有点不太高兴,所以跑去息城杀完了满城的人。”

    “后来我又有点担心她魂魄万一真跑到息城去,见不着人不高兴该怎么办,又设了个阵法,把息城居民的魂魄全困在了阵法里,日日做着与生前一样的事。”

    “嗯…因为息城是座凡人小城,我阵法设得好,鬼气被盖得差不多,那时候人魔两族正为着战事焦头烂额,就没被发现,一直到了现在落永昼过来。”

    穆七本质上当年没把这当回事,做得也不算太尽善尽美,隔三差五就有个鬼魂被勾走,于是成就了息城鬼城的名声。

    剑圣一把明烛初光诛尽邪魔,对这一类的魑魅魍魉最为敏感,穆七留下的蛛丝马迹自然瞒不过落永昼眼睛。

    穆曦微说:“所以你笃定师父会来杀你?”

    穆七刚想说他难道不会么的时候,就被穆曦微一把打断:“他怎么可能不来杀你?”

    少年的眼睛泛着红意。

    不同于那些走火入魔之人近乎癫狂的红意,穆曦微眼里仍是沉静的,也正是因为这份沉静,衬得那一丝红里的悲愤怒意,越发触目惊心。

    穆曦微再重复了一遍,他仍是自持的,但一字字打下来的含义意味却很重:“他怎么可能不来杀你?”

    “几万人的城池啊…”

    他昨日还吃过小二端上来的一碗馄饨,被他堆着笑脸热情洋溢迎上来了楼。

    他生前最后一日,想来干的也是这点琐事。

    不青史留名,也没有太多的体面派头,但好歹能混个温饱,自己养活自己也还算有尊严。

    他端着十七个的馄饨,迎着客人的时候,大概不会想到那是自己最后一次有意识地那么干。

    下一刻他就死在了一个不讲道理的魔头手上。

    魔头因为一点虚无缥缈,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估计狗屁不如的天命杀了自己妻子。

    完事自己后悔了,也没多痛哭流涕以头抢地抹个脖子追随她一起去,反而是屠杀自己妻子生前的家乡略表歉意完事。

    令人恶心作呕极了。

    穆曦微头一次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神奇的存在。

    然而不管他知不知道,魔族里像穆七那样的人从来不少。

    少年头一次这样深切明白人魔两族为何要世代为敌,为何人族修士内里斗得再厉害,对外也要不惜一切拦住魔族。

    穆曦微说:“穆七,就算我师父不杀你,我日后…也必杀你!”

    说到最后三个字,穆曦微言语间的锐意,如宝剑森然出鞘。

    穆七不把他放在眼里,当然也不会当真:“哦,可是认真论起来,我还是你祖宗,真真正正有血缘牵连,你们逢年过节该给我上香的那种。”

    他学人族的习俗明显是学得不过关,不知道逢年过节的上香是点给死人的。

    穆曦微说:“所以呢?”

    他微抬着头,恰好迎面撞上洒进来的柔和月光。

    月光照不穿少年眉下锐意成剑,眼底杀气做潭:

    “爹娘与我说过,我是他们领养的,算不上你子孙亲缘。再说,都十八二十代的事情,就不用割肉放血剔骨来还你吧?”

    穆七看着他。

    少年是他十几二十代之后的亲缘后辈,更是让他当年愤然动手杀那姑娘的天命所归之人。

    命运兜兜转转,倒真是奇妙。

    明明穆曦微百年前就该在他算计下身死,天命空亡,从而自己夺得一线生机。

    没想到百年后,他又能身负着天命出现了。

    宴还一行人快被这息城给逼疯了。

    先是某弟子,再是穆曦微和落永昼两人双双消失,弄得队伍里人心惶惶,说话都不敢大声。

    这也就算了,他们尚能竭力静下心,以此来维持表面上的平静。

    结果他们所在的客栈中被捆成粽子的居民过了两天,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自己赖以为生的伙计被这群年轻人给砸了。

    他们当即出奇愤怒,展现出了凡人不该有的力量,你帮我,我帮你地咬碎的绳子,咯吱拆了客栈的桌椅板凳,抄起桌子椅子腿追着宴还他们就打。

    这下可苦了宴还。

    虽说息城中居民疑为鬼魂,奇怪的是他们气息并无多少阴气煞气,不是那种作恶多端的。

    要是贸贸然打散,宴还他们八成得背因果。

    城民出离愤怒之间,战斗力蹭蹭蹭地高了几个台阶,一行人捆也捆不住他们,打也打得束手束脚,居然是被一队凡人追着打,最后迫不得已跳上了房顶屋檐之间四处逃窜。

    混成这样的修士,天下估计只此一家。

    有弟子实在受不住,大着胆子向宴还提议道:“师兄,为今之计,要不我们还是快点出城吧?”

    说着心有余悸看了一眼脚下对他们穷追不舍的居民。

    宴还也看着他们滚雪球般越滚越大,一个比一个地气势汹汹,到现在人流把大街小巷挤得水泄不通,也犹豫了:

    “算了,出城吧。”

    这谁顶得住啊?

    众弟子欢

    呼一声,齐齐带着终于要解脱的如释重负感,御剑御风向城门口飞去。

    他们这前半辈子估计都没跑得那么快过。

    城门近在迟尺。

    逃出生天的希望就在眼前!

    正在白云间弟子满怀激动之时,再一顿,看清楚城门口的景象后忽然傻眼了。

    宴还最先反应过来,他反手拔剑,行至众弟子最前方,喝道:“何人敢阻拦我白云间?”

    宴还这声问得威风凛凛,实际上心里也很没底。

    他元婴巅峰的修为在年轻一辈中的确当属翘楚,加之剑修战力强悍,常常能够越阶而战。

    但对上城门口几个魔族时,宴还心中是真没能胜把握,何况他还要护住白云间的弟子。

    “宴郎君放心,我辈来此,本意并非想要和郎君决一个生死胜负。”

    魔族开口,态度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彬彬有礼:

    “只是奉主上之命,不得已行事,请贵宗一行人暂且留在息城中,莫要到处走动罢。”

    宴还:“……”

    行吧,他想了想,觉得打鬼总应该要比打这几个魔族来得容易一点,不欲多说,正准备回去把城里的居民收拾了挨个捆一边,寻出个安生之地时,又听魔族补了一句:

    “我家主人希望这座城池能好好的,请宴郎君切莫轻举妄动,坏了息城原有秩序。”

    言语很委婉,意思很直接。

    让他乖乖待着,挨打也能受着,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宴还:“……”

    他堂堂白云间的掌门首徒,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人不如鬼。

    万千悲愤和想要破口大骂的冲动,统统在宴还心中化出了四个大字,无声呐喊:

    剑圣救我!

    日部首领在前头引着落永昼走进魔族大军驻扎的营帐,路走了一半,落永昼忽地停住了脚步。

    日部首领以为他有什么事,只好跟着一块停住,待他询问。

    落永昼:“我记得我说过,趁我不在城中的时候敢动我弟子,就要承得住后果。”

    日部首领谦卑道:“您在不久前说过,属下谨记于心,不敢忘怀。”

    “很好。”

    隔着一张黄金面具,落永昼的声音也带了点金属相击的铮铮然声音,听着很有力道,也冷得很漠然:

    “你最好还记得我另一句话。”

    他比起嘴上威胁,更喜欢直接动手。

    日部首领哪怕是低着头,也觉得眼前乍然一亮,不可逼视。

    原来是落永昼拔了剑。

    他在魔族十万大军的军营里;在不知修为底细深浅,他要去见的神秘之人附近;在日部首领一个陆地神仙的面前拔了自己的剑。

    日部首领愕然。

    修到陆地神仙这个境界,就该知道修行有多难,站在高处号令天下的感觉,又是何等沉醉迷人。

    自然惜命无比,做什么事情,一步步,都要小心考量,万无一失。

    再换个方面来说。

    修到陆地神仙这个境界,知道了众生皆棋子,一步棋错,牵一发动全身,就满盘皆输。

    就算不为自己,为大局苍生考量,也该步步小心,不容有差。

    日部首领很确信,今日倘若换一个陆地神仙,宁折不弯如秋青崖,随心所欲如月盈缺…

    哪怕…哪怕痛恨魔族如谈半生,也绝不会在这种天时地利人和无一处对劲的地方,悍然拔剑动手。

    他落永昼怎么敢?

    怎么能拔得那么理所当然,毫无犹疑?

    他到底把魔族大营,把穆七其人,把自己这个陆地神仙当作了什么?

    日部首领不可置信的惊怒刚起,明烛初光的剑锋已到喉前。

    那把剑太快了。

    快得日部首领来不及看清剑身是何模样,已经被抵住了脖子。

    那把剑也太霸道了。

    明明最普通的一把剑,长是大多数剑的长,宽是大多数剑的宽,连划破夜幕的那点剑光,也绝不会比烛影更亮。

    可是它过之处,满营的灯火皆熄,云开雾散,星月隐形。

    就像是…从天上来的一剑。

    来时神佛皆斩,剑破中空,等收势时又无声无息,连三丈外营帐中休息的魔族都没有惊动一个。

    日部首领根本生不出反抗的念头。

    这就是天下第一的剑吗?

    他的剑竟到这个地步?

    这究竟是人的剑,还是天的剑?

    一重重的疑虑随着剑锋,几乎要把日部首领挡得心神失守。

    好在他的陆地神仙也不是摆着好看的,很快反应过来,袍袖掀起飓风,将方圆数里的营帐吹了个精精光。

    落永昼稳如泰山,啥事没有,附近的魔族倒是死了一片。

    日部首领对自己人动手的操作之骚气,几可以与祁云飞初见落永昼拔剑的那一次相提并论,平分秋色。

    一切静了。

    风也停了,剑光也歇了,一切回到起初最寂静的时候。

    唯独天幕上漆黑一片,没有最初高悬在空中的明月。

    唯独日部首领眼睛圆睁,直挺挺躺尸在地上。

    他的神魂握

    在了穆七的掌间。

    谁能想得到,在两个陆地神仙交锋之中,穆七硬生生是出手来横插了一脚,比落永昼的剑还要先一步夺得陆地神仙的神魂。

    落永昼再一次震惊。

    看来和他们相比起来,祁云飞还是太天真,弄得那次我打我师叔的操作都小儿科起来。

    还是穆七亲手取日部首领神魂的举动,方能与日部首领我杀自己人的行为媲美一二。

    不愧是主从。

    落永昼心服口服,甘拜下风。

    日部首领的那抹神魂最初的挣扎过后,像是明白落到穆七掌中,自己再如何挣扎也是于事无补,索性安生了下来。

    魔族由天生煞气所成,人堕魔后,也是被魔族同化,被煞气由浅至深,一寸寸从肌肤侵蚀到血肉经络,最后化去骨骼。

    身体发肤,一切受之父母,证明人之所以为人的东西都没了,只留下一副煞气凝聚的身体。

    因此损害魔族的肉身,就算砍个碎尸万段,也很难真正将其致死。

    落永昼是直接用剑气诛灭魔族神魂,确认魂魄无存后,方是真正杀死了那个魔族。

    也就是说日部首领如今在穆七手中,除却损失一具肉身,其他诸事平安,过段时间又可以搅风搅雨。

    夜至深处,穆七依旧是华服美饰,纹丝不乱,在这昏黑一片,无星无月的夜晚显得闪亮亮的,格外突兀:

    “真是抱歉,我看这蠢货也看得很不顺眼了,奈何眼下手中无人,只能略作惩戒,先留住他的性命。”

    “哦对,我以结界分隔开你我几人与魔族军队,无需担忧他们。”

    他一番话说得谈吐翩翩,便是拉去四姓当个贵家公子哥也是够格的。

    落永昼:“你可以从我手里救下他整个魔,而非是仅仅救下他神魂。”

    穆七不假思索:“因为我看他讨厌,不是很想救他整个魔。”

    落永昼第一次见到比自己还不讲道理,且不讲道理到如此理直气壮的人。

    这让他难得有了一点好胜之心,慢吞吞地道:“有一个问题我想问你。”

    穆七不意外,道:“哦?请说。”

    落永昼:“你为什么一定要想不开用白玉檀的脸?你原来长得很丑吗?可是白玉檀长得也就勉勉强强不辣眼睛。你假如原来长得很丑,不应该更要换一张帅到惊天地的脸吗?”

    他指了指自己面具:“比如说我。”

    这个问题超出了穆七预料。

    他笑意僵住,勉勉强强地道:“为何剑圣会肯定我不是白玉檀呢?”

    “哦这个啊。”落永昼摆弄两下面具,随意道,“白玉檀我闭着眼睛一只手能打十个。你吧,要比白玉檀好一点,我闭着眼睛一只手能打三个。那废物做不到的。”

    被闭着眼睛一只手能打三个的穆七几乎要被气笑,终于自己转回正题:

    “剑圣难道不想知道自己弟子现在怎样吗?”

    落永昼停了一下,瞥他一眼。

    隔着面具,穆七看不见他的神情,但可以想象得到他面具下的眼睛必定是带着十成的轻蔑,十成的不屑。

    在别人身上恶劣轻浮的傲慢到了他这儿,镀了天上第一的光,借着美人榜首的名头,倒是合情合理起来。

    像是他就该生来又狂又傲,俯视众生。

    或者说被他俯视的人,乐意看着他又狂又傲,俯视众生的模样。

    落永昼:“你能把我的徒弟怎么样?有我在,你不一样得把他好生相待,然后等着我来打到你灰头土脸,再带他凯旋回去?就当是小孩子家家来魔族军营这个体会一下风情,蹭吃蹭喝一下,挺好。”

    真是矛盾极了的一个人。

    他就该被人恨得牙痒痒。

    也该被人捧出一颗真心的喜欢。

    穆七没忍住,也刺了他一句:“剑圣不是刚刚自称自己能动手的绝不动口吗?”

    “那是刚刚啊。”

    落永昼安之若素,泰然自若:“我改主意了。”

    “我觉得动我徒弟的魔族,当然是要先被我问候一遍说得生无可恋,再被我动手吊起来打到奄奄一息,尝尽人间苦痛,才能叫他感受到我的爱徒之心,生之沉重。”

    穆七:“……”

    他带落永昼来了自己居住的营帐中。

    行军在外,营帐中的陈设均很简单,不过两人也均不是在意这个的人。

    穆七开门见山,直截了当道:“剑圣徒弟在我手中。”

    落永昼懒懒道:“你可以不必如此强调的,你多强调一遍,待会儿我多砍你一剑。”

    穆七也是好修养,依旧不动声色:“我要剑圣的妖魔本源来换。”

    这一场从息城自始的闹剧,终于显出了它真正的目的,幕后之人也终于在营帐简陋的一豆油灯下,现出自己淬毒獠牙。

    落永昼清楚知道自己的状况。

    他如今体内全靠妖魔本源替代修为来撑着,倘若失去妖魔本源,落永昼等于修为全失,也就比普通人剑意厉害些。

    不要说是天下第一,陆地神仙里能不能有他名字尚是个未知数。

    真是扼住了落永昼的咽喉要害。

    营帐中间一道隔绝了两边

    的屏风后面传出一阵响动。

    落永昼从出来就知道屏风后面的是谁,穆七怀的是怎样的目的。

    但他只淡淡扫了一眼,状若无事般对穆七道:“你想要妖魔本源?想要妖魔本源的人多了去,你在明烛初光下有命拿吗?”

    穆七也是一笑,话中有话:“若我一开始在明烛初光下便没命拿妖魔本源,剑圣怎么会愿意与我周旋?”

    他的意思也溢于言表。

    依你落永昼的性格——

    你三百年前遍体鳞伤时,就敢冲进几十万的魔族大军,一剑惊绝天下,将大妖魔主的头颅斩落于地。

    大妖魔主死不瞑目的眼睛上,还深深印出你当时那股近疯的狂劲儿。

    几十万的魔族,几十万的修士,合在一起近百万人,没一个人敢说话,没一个人敢拦那把滴血的剑,那袭染成赤黑的白衣。

    你这样傲的性格,这样傲的剑,这样傲的人。

    如果不是打不过他穆七,没把握在他发难前带着穆曦微全身而退,怎么会和他平心静气谈到现在。

    落永昼面具下的唇角动了两下。

    他刚想说要不是你爹修为剑道只剩下七成,轮得到你来这儿给我表演青春期叛逆。

    后来想想没意思,他落永昼有一说一,从来不做这种耍嘴皮子逞强,贷款吹牛的事儿,于是闭嘴,换了一句:

    “还没请教过高姓大名呢。”

    落永昼也就是那么随口一问,没怎么打算听。

    魔族的高姓大名,到他眼里,能通通翻译成一个意思:

    将死之人。

    穆七说:“穆七。”

    他唯恐落永昼反应不过来,特意加了一句强调道:“七百多年前,通州城穆七。”

    落永昼一下子抓紧了剑。

    他在通州城穆府那会儿,就知道穆七如没出错,应当就是万年前的初代大魔。

    也大约猜得出通州城月部首领魔胎那架势,是穆七在背后搞的鬼。

    那时候猜得出和现在知道又不一样。

    在通州城时,落永昼到这世界里来没几天,什么在他眼里都仅仅是一个名字,是脸谱化的,和打了马赛克的工具人没什么区别。

    嘛…他先前穿越十几个世界,怎么能够个个当真?

    可这个世界不一样。

    原主的共情太强了。他一段段揭开原主回忆,好的坏的,历历在目。

    好像他当真经历过那么些事情,结交过那么些朋友。

    比如说穆七。

    落永昼记不起有关穆七的这段回忆,不晓得他们曾经是如何相识。

    但他记得百年前在客栈中初见穆曦微的时候,他认出了穆曦微身上的本源剑气。

    本源剑气,原来是穆家的人。

    落永昼想。

    既然能得本源剑气的认可,又是他的子孙,想来品性不会太差。

    他如是想着,明烛初光上没了杀意,穆曦微于懵懵懂懂之间捡回一条小命。

    他也记得自己从天榜试上遛回穆家的那次。

    天榜试的比试和比后的论道皆落下了尾声,最后一晚摆酒大肆地庆祝,烟花在天空上从来没断过。

    仙道因有魔族大敌的原因,平时人人节俭自律,不苟言笑,仅有那一次是难得的铺张。

    本来一个比一个板着脸的少年天才也受到气氛的感染,嬉笑打闹,恣意放纵。

    落永昼是最喜欢热闹的,这种盛会他最如鱼得水,乐在其中。

    可是那一次落永昼毫不贪恋,偷偷溜出了天榜试。

    月盈缺也喜欢热闹。

    而且这种场合,她是西极洲主的掌上明珠,自己又有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向来是众星拱月的那一个。

    但月盈缺眼风扫到了落永昼背影,顿时不假思索,寻了个借口一起溜走了。

    秋青崖和谈半生倒是不喜欢这种场合。但他们得顾及着自己门派弟子别闹出什么笑话,本应是寸步不离,时刻警惕的。

    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他们也跟着落永昼一起走了。

    四个人御剑飞在很高的夜空上,呼啸刮来的晚风吹不散他们酒意,倒是把几人脸庞吹得更加红,情绪皆很高涨。

    六百年前他们都很年轻。

    凭着一次的交手,几日的往来就能引为知交。

    凭着一个背影,就能心照不宣地把天榜盛会抛在了身后。

    月盈缺高声喊他:“落永昼!你平时不是很喜欢热闹交游吗?怎么这次要去数万里之外的一个地方?”

    “那不一样!”落永昼也高声回她,“你听说过衣锦还乡吗?”

    月盈缺是西极洲主独女,年轻一辈再也没有比她腰杆子更硬的,当然没听说过这回事。

    落永昼就和她解释:“百年前穆家的家主于我来说如同朋友兄长,我心里一直记着他的恩情。”

    穆七说过他会成为绝世人物,风云伴身。

    这句话曾在少年心里点起过豪情如烈火。

    “我一直记着他的情谊。有能力我当然是要报答他的。”

    还有句话,落永昼没和月盈缺说。

    他也想让穆七泉下有知,知道自己没看错人。

    这他妈算什么

    事?

    落永昼思绪抽回现在。

    饶是他不是原主,心中也憋着一口气,问穆七道:

    “通州城的事情是你和谈半生合力所为?”

    “对。”穆七态度很好,堪称是言无不尽,“谈半生嘛…他是很讨厌魔族的,本来也不是蠢人。但是他心里他师父的事情太重要了,拿捏准这个稍微一煽动——”

    他有微微的笑意,像是觉得这是件很好玩的事情:

    “所以谈半生会在晓星沉里对你动手,困住你,然后把穆曦微推往通州城,推给六宗宗主,我就趁机发动了通州城中的大阵,浑水摸鱼。”

    这他妈的算什么事?

    落永昼还记得回忆里他从穆府后门翻墙进去时,谈半生那死讲究的嫌恶的脸。

    最终谈半生还是捏着鼻子翻了进去,就是进去后插点掐住落永昼的脖子,警告他下次靠谱点。

    后来穆府的侍卫经过,谈半生为了不打草惊蛇,只能恨恨松了手。

    然后就是他分出本源剑气。

    谈半生问他为了一个已死之人,折损剑道修为值得吗?

    落永昼说朋友之间哪有什么值不值得?等哪天你死了,我也给你分一缕本源剑气出来。

    被谈半生追着打出了穆家院墙,月盈缺在后面直笑。

    秋青崖的脸上一样有了笑意。

    一切做完,他们不知道何去何从,回天榜试又怕被自家的长辈揪住打,四个人并肩做在院墙上,笑得像喝醉了酒。

    这他妈算什么事?

    他倾心相待的朋友转眼在晓星沉中对他动手。

    他不惜折损剑道修为的故交,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算计好的一厢情愿。

    落永昼忽然想起了原主那句朋友之间哪有什么值不值得。

    他在面具下笑了。

    他曾经真的把他们当作朋友,当作兄长。

    结果换来的呢?

    是晓星沉里的回忆长河,还是天榜试上的形同陌路。

    又或者是这次魔军大营里穆七的杀机埋伏,明晃晃告诉他只有你这个傻子一头热?

    这几百年间他做错过什么?

    落永昼很低很低笑了一声。

    剑圣…也并非是从来没有软肋之人啊。

    穆七一直在耐心等着他一个回答。

    落永昼说:“好,我给你妖魔本源,你让我先见我徒弟。”

    说完为表诚意,他先将明烛初光搁在了桌子上。

    若是以往,落永昼一定会加一句,虽说不用剑我也能把你吊着打。

    可是他如今像是失却了所有的好胜之心,兴致缺缺,觉得连看穆七那张脸变色的好戏,都觉出乏善可陈,索然无味的意思。

    很没意思。

    落永昼也说不清哪里没意思。

    反正怼穆七没意思,打穆七没意思。日部首领、魔族、谈半生、六宗…这些相关的都没意思起来。

    也许是人活在这个世上,本来就很累吧。

    自然没多大意思。

    穆七见他手下果然没有动作,看他眼眸里透出面具的光也变得疏淡起来,再没有原先咄咄的逼人锋芒。

    人总是会认输的啊。

    穆七漫不经心地想。

    哪怕是剑圣呢?天下第一,斩杀两任大妖魔主的荣光犹然在眼,不是一样低头认输了吗?

    话虽如此,他心中却没多大的成就感。

    好像落永昼这个人天生就该永不认输,无论多大的难关,多险的处境,天塌了他就顶下去,天黑了他就捅出个窟窿捅出太阳来。

    多大的事也难不倒他,风浪多大他也永远脊背挺直,昂着头,黄金面具上折出狂妄的光站在最前面。

    永不认输,永不低头像是成了剑圣融进心眼里的精气神,支撑着他的脊梁骨。

    认输了…就没意思了,就不是那个人了。

    穆七打量着落永昼,确认明烛初光的确安安分分,一点剑气都没冒出来,而落永昼也不打算搞什么小动作,正要松口答应杀机,背后的屏风动了。

    确切一点精准一点来表述,是炸了。

    炸的不是一个屏风,还把穆七的帐篷,半边营地一起炸了。

    魔族军队这一夜过得命途多舛,逃过了日部首领的无情催折,却逃不过穆曦微的动作。

    也幸亏穆七修为惊人,反应极快,才没被一起炸出来点缀空中。

    “曦微。”

    落永昼看见了废墟里少年人的身影。

    好像有什么变了。

    他眨了眨眼,方才因为回忆的影响,一切变得黑白黯淡的眼前又栩栩生动了起来。

    自然一景一物,明月星空,皆是可亲可爱的。

    过去那些,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穆曦微还好好地站在他面前。

    那就无关紧要。

    落永昼做了一个惊人的举动。

    眼看着大战在即,是和穆七一较高下的大好时机,他却连桌上的明烛初光也懒得拿起。

    比起这个,他有更想做的事情。

    他走过去,离穆曦微离得很近,可以看得见彼此眼里最细微的神色和眼睫每一下抖动。

    落永昼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解释,在

    穆曦微包含千言万语的目光下抓住了少年人的手:“让我握一会儿。”

    一会儿就好。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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