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玉肌草是一只住在上北山的灵鹿。
她长到成年的时候终于意识到作为雌鹿的自己跟别的小伙伴的不同，可她并没有因为自己头上的两个鹿角八个分叉而感到困惑失落，相反还为自己的与众不同而沾沾自喜。
直到某一天无意之中听到上北山媒婆瑰氏跟父母在家中秘谈，她才第一次意识到这样的自己并不总是讨人欢喜的。
“听说二老一直在为玉肌草的事情而担忧，老妇今天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不知二位可否感兴趣？”瑰氏接过母亲亲手递上的茶水，笑着说。
“劳您挂念小女，您请说。”这是父亲的声音。
“如今唯一可以为玉肌草冲破本不该长在她头顶的鹿角为她带来凶兆的办法就是为其寻一个如意郎君，老妇这里刚好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不知是哪家的贵子？”母亲问。
“就是鹿吴山的鹿蜀，他的与众不同的白头刚好可以冲玉肌草身上的凶兆。”
瑰氏看话说完，玉氏夫妇并没有立刻回应，又接着道：“那位鹿蜀郎君百年前曾一睹贵女仙容，从此情根深重，一心一意想娶玉肌草为妻。鹿蜀一族答应只要二位同意这桩亲事，以后玉氏家族有何请求，他们定当竭力相助。”
躲在窗侧偷听的玉肌草看到父亲母亲的神色有明显的动容，心里一咯噔。
果不其然，她听到父亲对瑰氏说：“谢谢您为我家小女的事操心，您以及鹿蜀一族的心意我们看到了，请给我们三天的考虑时间，到时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玉肌草听到瑰氏临走之前又说了一句：“老妇建议此事不能多耽搁。鹿蜀一族现在还不知道玉肌草身上所带凶兆之事，只其小公子一时为贵女美貌所诱，老妇不敢保证鹿蜀家族知道全部的真相后会有何感想，二位请自行斟酌。”
说完转身就走，却被母亲伸手拦下了。
“婆婆请慢！”
瑰氏缓缓转身。
母亲跟父亲对视一眼，在对方默许之后说：“我们同意这桩婚事。请婆婆为此事再多操几分心，您的善行我们玉氏一族谨记在心，玉肌草日后也定会好好报答您。”
“这是我应该做的，二位不必如此客气。请小女今日好好歇息，明日我来接玉肌草上鹿吴山做迎亲之前的准备工作。”
“这么着急？”父亲说。
“二位应该还没意识到小女身上所带凶兆的厉害之处，能寻得跟其匹配度如此之高的乘龙贵婿，你们难道不担心这桩好事黄了？我是咱们上北山的人，这样的好事可不想被他们鹿吴山一族的人抢走。”
母亲瞪了父亲一眼，笑着回应瑰氏：“婆婆说的对，小女这事就劳您操心了。”
瑰氏离开之前脸上突然显现的阴鸷狠戾的表情令窗侧的玉肌草突然不寒而栗。
可是更令她心寒的是瑰氏走后父亲跟母亲的谈话。
“为什么这么着急答应那瑰氏的要求？明天小草就要去鹿吴山了，我担心这中间有问题。”父亲来回踱着步说。
母亲递上茶水安慰道：“不会有问题的。刚刚那瑰氏也说了，是因为鹿蜀族那小子一眼相中草的美貌，所以才着急上门说亲的，这能有什么问题？”
“可是我们也不该这么着急的，这事还没问小草的意思。”
“问她？她能知道什么？”
母亲不屑的声音像一根刺一般扎在玉肌草的心头。
她知道自己一直不受母亲待见，可是没想到这么不受待见。
“你也知道的，玉肌草因为头上那不伦不类的鹿角，身上一直萦绕着散不去的凶兆，这凶兆已经严重影响她哥哥姐姐们嫁娶了。如果不让她赶快嫁出去，未来我们玉氏整个家族都可能受她牵连，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让她离开玉氏，我们不该感到庆幸吗？”
“可是……”
“没有可是。鹿蜀一族在鹿吴山也是有一定威望的，将来对你高升也会有帮助，难道你不想赢过上北山的肥遗，想让他一辈子骑在你头上耀武扬威吗？有了鹿蜀一族的帮助，那肥遗算什么？”
这句话一下子点燃了父亲的斗志。
“对，娘子说的没错！这桩亲事于小草于整个玉氏来说都是好事，我们该感到高兴的。”
玉肌草知道自己的命运在那方小小的空间里已经被三言两语就定夺了。
原本心里那一丝隐隐的痛意突然没有了，因为她明白现在能救她的人只有她自己。
——
第二天一早瑰氏如约再次上门。
玉肌草经过昨夜和父母亲两人长达三小时的促膝长谈之后表现得很淡定，甚至在听说今日去鹿吴山只是为了见一面未来夫君的时候，脸上露出难得的娇羞模样。
姐姐玉姑射一边替妹妹梳妆打扮，一边跟她说悄悄话。
“从前璟方来找姐姐的时候，你总喜欢偷偷跟在后面看热闹。现在轮到你去见心悦之人了，可不许再跟从前那般跳脱，你是女子要有女子的仪态，不许让鹿吴山的人看轻了。以后那个鹿蜀要是待你不好，尽管回来找姐姐，姐姐带着璟方一起为你讨公道。”
玉姑射嘴里的璟方是姐姐从小就喜欢的狸力。
在玉肌草还不懂何为情爱的时候，姐姐跟璟方之间的感情就让她很是羡慕。
尽管现在她依然不懂何为情爱，但她知道，那位鹿吴山的鹿蜀绝不是她的璟方。
“好了姐姐，你可真是啰嗦。”
玉肌草听到屋外瑰氏催促的声音，笑着转头对玉姑射说：“姐姐以后要替我好好照顾父亲母亲，我就去鹿吴山享清福去了。”
玉姑射忍不住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说：“还没嫁人呢，说这些也不知羞。”
玉肌草从小到大因为头顶的那两对鹿角暗地里所遭受的白眼跟唾弃别人不知道，她这个做姐姐的一清二楚。
心里除了对妹妹的怜爱跟心痛之外，更多的是惋惜。
如果没有这对不伦不类的鹿角，按照妹妹的美貌跟聪慧，将来必会有一番大作为。
可是命运使然，也许这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
“今天只是去鹿吴山跟你将来那位郎君碰一碰面，又不是马上就嫁过去不回来了，明天你不是还回来吗？”
玉肌草笑着回：“也是。”
——
拜别完父母亲，玉肌草随瑰氏踏上了前往鹿吴山的道路。
只是出上北山界限之前，瑰氏借口忘带拜帖中途回了一趟红媒院，玉肌草只能跟随其后。
虽然心里有种种疑惑：比如如此重要的拜帖怎会落下？红媒院为何这样阴森落寞？
但当时的玉肌草第一次离家出远门，对于刚刚成年的她来说，那种境地她只能暂时跟在瑰氏身后走一步看一步。
所幸瑰氏取了拜帖就再次重新出发，玉肌草心里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口气并没有松太久的时间，原因是半途中瑰氏突然从怀里掏出一瓶声称可以暂时隐藏她鹿角的灵药让她服下。
玉肌草一开始并不同意，借口说鹿蜀公子百年前目睹她的时候已经知道她头上长了鹿角之事，现在这样不是□□裸的欺骗吗？被对方发现后果不敢设想。
其实这些说辞完全是为了应付瑰氏，玉肌草根本没准备去见那位鹿蜀，她只想趁这次机会离开上北山。
她深知只有真正离开上北山，她才能自由掌握自己的人生。
可那瑰氏根本不听她的说辞，依然自说自话：“只是暂时隐藏好对付鹿蜀双亲，等你们成亲之后生米煮成熟饭，不会再有人拿这事说话。”
说着就要上前硬逼玉肌草喝下灵药。
玉肌草知道她要是不喝，今天肯定出不了上北山，不仅如此，此事还会引来父亲跟母亲的动怒，结果就是鹿蜀之事黄了之后，还会有熊蜀、虎蜀、豹子蜀出现。
她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幸亏之前偷偷跟璟方哥哥学了藏匿之术，想到这里，玉肌草接过瑰氏手中的灵药，笑着说：“既然婆婆这么说了，我喝便是。”
就在她做好使出藏匿之术再一仰而尽瓶中灵药的时候，瑰氏看出了她的把戏，率先一掌击退玉肌草的藏匿术，之后看她猛咳数声终于喝下半瓶灵药，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跟我耍滑头，你还嫩了点！”
那灵药通过喉咙进到五脏六腑，玉肌草感觉全身无力，与此同时头上的两个鹿角八个分叉势有一股冲天的架势。
那根本不是什么隐藏鹿角的灵药，而是促进鹿角生长的催生剂！
瑰氏脸上再一次露出昨天偷偷显现的阴鸷狠戾表情，那个表情让玉肌草浑身颤栗。
“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尽管浑身乏力，头顶似火烧，玉肌草依然逼迫自己冷静，她要搞清楚面前这位狠毒的老妇人真正的目的。
瑰氏仰天长笑数声之后才道：“别怪我！要怪就怪你那贪心的父亲跟母亲，为了自己那一点蝇头小利就甘愿舍弃自己的亲身女儿。我区区几句话就让他们愿意卖了你，这笔买卖容易到老生都不敢相信。”
“什么买卖？我这样自带凶兆的一只灵鹿，根本不值得你这样费尽心思。”玉肌草忍着头顶的鹿角因为极速生长而带来的痛楚，无力地说。
“哈哈哈哈哈……”瑰氏又放声大笑起来。
“所以说你们玉氏一族都是大蠢蛋，偏信什么你的鹿角会带来凶兆这样的无稽之谈！殊不知那玩意儿可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好东西，这正是我设计这么一出的真正原因。”
瑰氏的话令玉肌草震惊。
虽然她从小到大都深知自己的另类，也在最初暗自得意自己的与众不同，但长大以后在一次又一次的现实打磨里，她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不同并不是一件好事的事实。
现在突然有人告诉她，她的与众不同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好事，她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瑰氏不想再跟她废话，只从袖口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朝她头顶的鹿角袭来。
在一阵电光火石之间，玉肌草头顶的八个分叉之一被对方夺走，她眼睁睁看着面前残暴的老妇人夺去那分叉服下之后，脸上的面容一下子年轻几百岁，震惊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瑰氏自然也见识到宝贝的妙处，笑着说：“一个小玩意儿就让我年轻了几百岁，如果服下八叉之后，不仅能让我恢复绝美容貌，恐怕神力也会大幅增长，今天我真是走运了！”
说着准备再次朝她的鹿角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