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手机录音的效果并不算好，可戴上耳机认真听，所有对话也都听得清楚明白。荀墨毫无表情地听了一遍，又跳到中间某个位置反复听了两次，递给泷仙仙一只蓝牙耳机，说：“你来听听这句话。”
泷仙仙右手接过耳机顺势就往右耳里塞，荀墨拦了她一下，从她手中把耳机拿回来，轻轻地放进她的左耳里。
泷仙仙被他弄得原地僵住，耳朵痒得不行，半张脸都麻酥酥的。荀墨也不知道有心还是无意，冰凉指尖在她的耳廓上轻轻带了一下，说：“弄疼你了吗？怎么耳朵都红了。”
泷仙仙大力把耳机往耳朵里按了按，试图消除荀墨手指留下的触感，顾左右而言他道：“耳机没声音。”
“你着什么急，我还没播放。”荀墨按下播放键，耳机里传来沈瑕的声音：我今天来的目的除了看看叔婶，主要就是解决你在华国工作的问题……
“听清楚了吗？”荀墨问。
泷仙仙倒是听清楚了，但并不耽误她一脸迷茫：“这句话我记得，有什么问题吗？”
“你再仔细听。沈瑕说她今天来的目的是为了看叔婶，叔叔是你祖父，婶婶是谁？”
普通人说话不可能像主持人那么字正腔圆，沈瑕本身也有些口音，叔和婶两个字的声母又相同。在荀墨提示她之前，泷仙仙以为沈瑕说的就是“叔叔”，可一旦接受了“叔婶”的设定，越听越像叔婶。
“叔叔是我祖父，婶婶就是我祖母呗，应该不会是我祖父的二婚妻子吧？”
“这就是可疑的地方。”荀墨放下手机，“我听你大哥大嫂提过，你祖母去世很多年了，安葬在赣州老家。那时候你还没出生，你祖父也没有来本市定居，甚至泷家大宅都没有盖起来。沈瑕看婶婶为什么要来这里？”
泷仙仙想了想：“没准五楼供着我祖母的牌位呢，她来看望我祖父，顺便给祖母上一炷香，也算看望了。”
荀墨摇摇头：“我觉得以沈瑕做事的周全和老练，不会说出这么不严谨的话，把活人和死人并列在一起讲。”
泷仙仙不明所以，信口开河：“那不然呢？我祖母还活着不成啊。”
荀墨没有立刻加以反驳，反而神情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你觉得我祖母还活着，而且就在这栋大宅里？”泷仙仙有点慌，“别吓唬我行吗？就算她是个老太太那也是个大活人啊！就这么被藏在家里，像个幽灵一样跟我们生活在一起，全家人上上下下竟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存在？这合理吗？”
“我也觉得匪夷所思。但你给我提供了另一个很重要的佐证。你说沈瑕身上有烧艾草味，还记得前几天我们无意中撞见的你祖父的客人吗，他身上也有同样的烧艾草味。这个季节烧艾草肯定不是为了熏蚊子，除了熏香，最大的可能就是艾灸。”
艾灸泷仙仙还是知道的，用细艾绒点燃后产生的热量刺激人体的经络穴位，接受艾灸治疗后，身上尤其是头发上会残留浓重的烧艾草味道。
“这两个人在同一个地方艾灸过？”
“或者他们接触了同一个艾灸过的人，而这个人就在泷家。”
荀墨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刻意拿捏语气，就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也让泷仙仙汗毛竖起，忙说：“你快别说了，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荀墨当然不能就此打住，继续说：“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的情景。你祖父刚从机场回来，在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偶遇了对方的车子，于是请他到自己车上交谈。这不是很奇怪吗？明明是你祖父的客人，却在他不在家的时候登门拜访，又在他即将到家的时候离开了。”
泷仙仙听懂他的意思了：“那个人不是我祖父的客人，而是我祖母的客人？艾草味也是来自我祖母，那天的客人和沈瑕都拜访过她，所以沾染了味道！客人与我祖母待的时间长，所以艾草味浓，沈瑕待的时间短所以味道淡。”
说完她马上摇头，“不行不行，我不能被你带沟里去，你不能拿一个模棱两可的艾草味反推我祖母还活着吧。还有没有更确凿的人证物证了？”
荀墨半天没说话，但看他的神情并不像是心里没有主意。
“你别不说话啊，有什么就说，需要我帮忙我就帮。”泷仙仙十分仗义地说。
“沈瑕和你妈妈都是你祖父资助的失学儿童，两人年纪相仿，关系暧昧。她和泷家关系不错，你妈妈和泷家关系就更密切。”
荀墨说了半天也没说到点子上，泷仙仙问：“你觉得我妈妈是知情人？”
见荀墨没有否认，泷仙仙又说：“你要是想让我给她打电话问问情况就直说，兜这么大个圈子干嘛。”
荀墨犹豫了一下，说：“我知道你们母女关系不算好，不想让你觉得我是在逼你跟她联系。”
这回轮到泷仙仙说不出话了。
荀墨好像明白了她为什么无言以对，说：“你是不是不记得了……”
泷仙仙蹦出一个“是”字。
荀墨叹气道：“我了解得并不多。只知道你妈妈带你去了加国后在事业上并不顺利。加国那边的儿童保护制度又过于完善，在你很五六岁的时候，你妈妈就因为对你疏于照顾被剥夺了抚养权，之后你辗转于多个寄养家庭之间。等到她事业有些起色，你已经过了18岁了。”
末世的泷仙仙也是差不多六岁的时候父母双亡，因为江高的收养才捡回一条小命。这么看，她和原主的人生履历还有那么一点相似之处。不过末世里孤儿和事实孤儿遍地都是，父母双全反而是特例，说出来都要被霸凌的那种。所以在被母亲抛弃这部分泷仙仙是难以和原主共情了。
“母女之间能有什么隔夜仇。你等着，我这就给她打电话。”
泷仙仙的效率给荀墨吓了一跳，不等他阻止电话已经拨出去了。而严瑜接起电话也是一秒钟的事儿，上来就是个三连问。
“isthatcristen？what’swrongdidsomethinghappentograndpa”
泷仙仙傻了。
末世人种混杂说什么话的都有，泷仙仙懂几句外语，严瑜说的这几句话她也听明白了。可让她跟人进行流畅的英语会话，还是有点勉强了。
见她不说话，严瑜又问：“cristen，areyoualright”
泷仙仙把心一横，道：“妈，我是仙仙。”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等了好久，泷仙仙觉得手机都开始发热了，对面才说：“你的中文进步很多。”
“毕竟周围的人都说中文，说着说着就熟练了。”泷仙仙硬着头皮尬聊，“我挺好的你不用担心，你最近身体怎么样？工作顺利吗？”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了沉默。
“cristen，你在家里有没有见到一副画，画的是麦田。”严瑜说。
泷仙仙纳闷妈妈的话题跳跃性为何如此之大，荀墨冲她做了个口型：她以为你是骗子。
泷仙仙顿时心虚，心想自己跟骗子也就是葫芦和瓢的区别，但还是很快地回答：“是有一副麦田画在我卧室里，画上有两个小男孩，一个是我大哥一个是我二哥嘛。大哥说是你画的。”
“是我画的，你要把它保管好。”严瑜的语气稍微放松了些，又说，“为什么突然打电话过来，是不是你祖父出了什么事？”
泷仙仙立刻说：“没事没事，祖父很好，祖母……祖母也很好。”
荀墨向她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示意她说得好。
严瑜又沉默了片刻，说：“你是说祖母吗？我这边听得不是很清楚。”
“是祖母。”泷仙仙说，“今天家里来了一个叫沈瑕的阿姨，说是你的朋友，她来看望祖母了。”
“你是说祭拜祖母吧，你祖母已经过世多年了。”严瑜的底气听起来不是那么足。
泷仙仙单刀直入地问：“祖母真的过世了吗？”
对话再一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久到泷仙仙不得不主动开口问：“妈，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我在听。cristen，你现在的任务就是调养好身体，家里的事情不要多想也不要问，这不是你一个小辈能参与的。家里有你祖父在，一切事情都不用担心，你要听他的话，尊敬他。平时跟我耍脾气使性子也就算了，跟你祖父千万不能这样。听见了吗？”
严瑜这番话说完，泷仙仙和荀墨很默契地对视一眼，荀墨摆了摆手示意她不需要追问下去了。
严瑜又说：“我马上要开会了，就说到这吧，记住一定要听你祖父的话，有什么事就跟祖父商量。”
挂了电话，泷仙仙无奈一摊手：“好尴尬，我妈为何听起来毫无慈爱之心，翻来覆去就是让我听祖父的，既然要做祖父的提线木偶，当初为什么又要一意孤行把我带走呢？”
泷仙仙只是作为旁观者单纯地好奇，荀墨却以为她是心里不痛快，也不知如何安慰才好，只能岔开话题：“你刚刚试探她，看她的反应，肯定知道有关你祖母的事。”
泷仙仙也感慨：“打这个电话之前我还觉得你是异想天开，打完这个电话，我觉得你还不够异想天开。你说奇不奇怪，本来我没那么好奇这个家里到底藏了什么秘密，被我妈一劝，好奇心反而被勾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