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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书管理局的构成, 更像是高维度的ai。机器人们的思维逻辑能运算世界上的一切, 却无法懂得人类的情感。
穿书者基本都是阳寿未尽便横死之人, 他们最大的诉求就是要活下去。这种为了自己的巨大动力,能够趋势他们前进,也能让机器人放心。
人类所求的也只有这些:生命、金钱、地位、爱情。
只有爱情最难懂,因为感情的主体并不是自己, 想让机器人相信人类之间以摸不着的感情联系的东西,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支撑你出现在这里的巨大的诉求是江时凝, 为什么?”机器人问。
慕迟沉默了。
“她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他说,“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帮助她。”
“为什么?”机器人又问。
慕迟很聪明, 虽然因为时代的局限, 他无法理解自己所处的地方, 但是他知道自己必须得让面前这个奇怪的东西信服。
慕迟沉默了一会, 他低下头,轻声说,“我喜欢她。”
这是他第一次承认自己的感情。
不等机器人说话,他已经抬头坚定地开口,“我愿意为她而死,你们又有什么可质疑我的呢?”
的确,对于人类来说,生命是最重要的。
机器人们又围在一起,互相议论起来。管理局是为了保护所有世界平衡而存在的,如果慕迟的加入会有益于任务, 它们不会有异议。
然而,人心最难控制,而忽然出现的慕迟显得变量太大。
过了一会,似乎争论有了结果,机器人飞回到慕迟的面前。
“江时凝和转世的生命,你只能选一个。”机器人说,“如果你现在回去转世,为了弥补你这一世的痛苦,你下辈子会生在一个好人家里。如果你选择她,那你将不会拥有转生的机会。”
“我选她。”慕迟毫不犹豫地说。
于是,机器人便对他讲了一下江时凝的穿书者身份。慕迟这才恍然明白,为什么江时凝看起来如此与众不同,原来她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自然想法和思维都不一样。
当听到她还有四世任务时,慕迟似乎终于明白了江时凝当时眼中的无奈。
为了活下去,他们都在苦苦挣扎。
“让我协助她完成任务。”慕迟认真地说。
饶是机器人,也停顿了一下。
“容我提醒你,慕迟先生。”机器人说,“我们不会让你有打扰穿书者做任务的可能。如果你要参与任务,必须全程不让江时凝知晓,并且配合我们给的身份。”
“我知道。”慕迟淡淡地说,“我不需要让她知道,我只希望她快点做完任务解脱。”
机器人沉默片刻,最后说,“还有,如果你强行与江时凝碰面,我们会以任务失败直接收回你们的生命。”
“我不会这样做的。”慕迟说。
“还有,最后五世任务结束后,我们会按照约定给穿书者江时凝一个新的生命。”机器人说,“但是我们会收回你的,你有异议吗?”
“没有。”慕迟淡淡地说。
机器人面面相觑,它们探测到慕迟的决心与真心没有丝毫地改变,这才勉强相信,这个男人竟然真的将那个穿书者看得比自己生命都重要。
就此,慕迟从世界的人物一跃成为穿书者,被机器人们关进空间里特训,让他补好自己被时代困住的知识层面。
现代人去未来和过去都接受良好,可这不代表古代人会立刻接受未来,两种难度都不一样。所以当慕迟被灌输一个庞大的新世界观之后,机器人将他踢入了目前江时凝所在的世界,架空民国世界。
慕迟的新身份竟然也姓霍,叫霍川,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机器人给他的任务是成为陈潭良的副官,在江时凝顾及不到的时候,多照看陈潭良,不让他跑偏。
然而他进入世界的时间简直太早了,陈潭良如今才五岁,而慕迟的这个身份的肉体年龄是十六岁。陈潭良能上战场,至少还得等十多年。也就是说这段时间,是没有任务的。
机器人是怕他作为一个古代人适应不了别的时代,才提前十多年将他放出来习惯习惯。
而且,这么多年对于人类来说是漫长的,慕迟十多年不和江时凝见面,如果他的意志力变得薄弱,机器人们就能够及时止损,终止接下来的任务。
慕迟就这样间接得到了新的生命。于他而言,尽管这个民国世界有点动荡,作为普通人家有时过得很拮据,但是比古代好多了。至少这个世界是自由的,尽管高阶级仍然能碾压低阶级,可至少人命有了意义,不再像是古代时那样只能由天子作践。
十多年的自由生活,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能记得自己的初衷是很难的事情。时间总能磨灭一切,有多少人能够记得十年前所受的伤害、所吃的苦呢?甚至至亲至爱去世,十年时间也能磨去大多的痛苦悲伤了。
所以这种一次要拿出十年甚至几十年来执行的任务,必须给意志最坚定的穿书者。不少穿书者在模拟任务中时间一长便迷失了自己,因为那几十年的时光实在太难坚持,而且后面还要跟着好几个几十年。任务做到后面
,可能连活都活够了。
然而,江时凝和慕迟都不是一般人。江时凝能在这种漫长折磨人的长期任务中走下去,并且每次都拿最优秀的高分,而慕迟也是一样。
忽然而来的自由和新生命于他而言尽管珍贵,可无法动摇他的信念。
慕迟毫不享受生活,他来到这世界适应了几个月之后,就恢复了自己上辈子的训练方式,以此来锻炼身手。
三年后,十九岁的霍川加入了大帅陈贾成的部队,随着部队跟着陈贾成打来打去。其实陈贾成虽然是大帅,但是实际上除了自己手把手弄一个精英营之外,大部分士兵都很水,甚至有一些是病秧子瘾君子,过来混日子的,一上战场就成怂包。
慕迟曾经身为影卫,习惯拼死,在别人眼里就像是愣头青一样。他很快就被陈贾成的直系下属记住,在发现慕迟身手好敢出生入死之后,慕迟被调入陈贾成的心肝宝贝精英营里。
一年之后,仅仅二十岁出头的慕迟在精英连里出类拔萃,被升上副连长。几次打仗之后,陈贾成很快就发现了慕迟这个好苗子,他虽然对待女人和家庭十分迂腐,个人生活也有问题,但是在战场上还是一个好手。
陈贾成很欣赏这个年轻人,只不过霍川年龄太小,也不好再提拔了,陈贾成便让手下留意着他点。
三年之后,整个精英营都对慕迟服了,没见过这么厉害、还不怕死、还有智谋的年轻人。甚至有一次,军阀作战,对方敌人将陈贾成的部下领入陷阱,在众人无望的时候是慕迟冷静沉着指挥部队,想办法突围出来。
陈贾成满意得不得了,直接把二十三岁的慕迟提到身边来带着,人人都看得出来大帅对这个年轻人的钟意。
“大帅,要不是我了解你,我都以为自己要失业了。”有一次,陈贾成的副官笑着说。
的确,霍川就像成为了陈贾成的第二个副官一样。有很多小人都不服。
陈贾成却哼笑一声,夹着自己的雪茄,得意洋洋。
“我儿子再过几年就要领我的班了,我可得给他弄个好心腹。”
听到这话的下属都咋舌,陈潭良才十二岁,他爸竟然已经在为他十年后做打算了,真是想得够远。而且正常军阀大佬都是想自己多坐几年大帅位,过过土皇帝的瘾,没想到陈贾成竟然也舍得权力。
但也是,用这么长时间培养出来的人,陈贾成才能放心将他给自己儿子。
陈贾成就这样带了霍川好几年,其他人也是看明白了,这就是未来少帅的心腹了,都很巴结他。
陈贾成的确非常欣赏慕迟,慕迟不仅能力强、性格沉默却务实,而且习惯好。他从来不和其他士兵去烟红酒绿的地方玩,不嫖/娼不喝酒不抽/大/烟。
陈贾成觉得慕迟就是他娘的一人才。
有一次陈贾成甚至说,慕迟就是生得不好,如果他也生在什么有钱人家或者军阀的家里,那一定会是个响当当的好继承人。
慕迟对于他的夸奖都表现得很平淡。陈贾成虽然对他好,可这个土大帅是江时凝这辈子角色的丈夫,虽然陈贾成是无辜的,人还不错,可慕迟也不太能对他生出什么过多的好感。
尤其慕迟从其他人那里听说,陈贾成得罪了人,是他的大夫人帮忙挡了一枪才了结此事,万幸的是没人死亡,可惜的是大夫人下半身瘫痪了。
那大夫人江亦如,不就是江时凝吗?
慕迟真的很想一枪崩了陈贾成。他有很长时间都不想搭理陈贾成,幸好陈贾成自己都心烦意乱,慕迟平日除了做事之外都很高冷,所以陈贾成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
这两年过去了,慕迟发现陈贾成那狂妄自大的性格收敛了很多,为人也不再像是过去那样讨厌,看起来的确有自我检讨,这才算是勉强咽下这件事情。
陈潭良十五岁时就开始对陈贾成的部队感兴趣,陈贾成顺水推舟,把慕迟介绍给他,有时陈潭良来军营闲逛,都是慕迟陪他。
这个小少年长得好看,性格也好,文质彬彬的,对谁都很礼貌,不像是陈贾成的儿子。想也知道是谁教出来的。
陈潭良是长子又是少帅,应该是被所有人哄着爱着长大的,可是陈潭良性格沉稳,比一般十五岁的少爷公子哥成熟多了,只有在军营里看到新奇东西的时候,眼里才会出现好奇的光芒,让人觉得他还是个孩子。
慕迟很喜欢陈潭良,因为他性格好,又是江时凝的儿子,他在他身上能看到江时凝的影子。
陈贾成和陈潭良似乎因为几年前江时凝瘫痪的事情而关系冷淡,陈潭良又和慕迟很合得来,每次来军营不见他爸,直接点名要霍川。陈贾成本来也忙,他前两年因为和男主角一战元气大伤,如今正是恢复势力的时候,本来也没机会陪陈潭良,便全都交给慕迟了。
慕迟教陈潭良的射击、了解各种枪/械,给他讲过去他们出兵时打仗的样子和遇到的埋伏,偶尔还带着他去城外打猎。陈潭良很崇拜他,尤其是当自己受伤时,慕迟不会像是其他人那样仿佛将他当成易碎品一样哭丧着脸为自己的失职道歉,慕迟会告诉他,男人受伤是很正常的,要坚强。
对于陈潭良来说,慕迟亦师亦友,有时又像是
父亲一样。陈潭良的十岁之前,陈贾成总是作妖,不是在打仗就是在外面,几乎不着家。十岁之后,陈贾成因为江时凝的事情整个人都沉着了下去,然而陈潭良无法原谅他,两人的关系就此冷淡。
直到陈潭良十五岁遇到慕迟开始,一些本来应该由父亲教给儿子的事情,终于姗姗来迟地由慕迟之手教给他。
陈潭良因为母亲的事情而早熟,有时候自己遇到的困难和想不通的事情,他又不想告诉江时凝让她担心,又不可能和陈贾成说。等到他和慕迟混熟了之后,才像是个少年一样偶尔和他抱怨。
其实陈潭良遇到的一些困难和自己想不开的事情,对于曾经连生死都无法掌握的慕迟来说显得有点过于幼稚得可笑了。然而慕迟从没有这样想过,他一直安静倾听,偶尔发表自己的建议,这足够让陈潭良开心。
陈贾成本来是希望陈潭良慢慢接触部队,等到他二十三四岁的时候再给他真的兵权,然而陈贾成已经过了中年,精力和身体大不如以前,根本扛不起过去那种领兵生涯了。
没办法,在陈潭良十七岁时,他便跟着躲在部队后面,随着其他人去战场上游荡,感受氛围。
陈潭良十八岁时陈贾成给了他一身军装,而他也不负少帅之名,很快显露出自己的领军天赋。陈潭良越来越成熟稳重,年纪轻轻却已经隐约有了领袖气质。
其实他自己心里也隐约有预感。母亲瘫痪、父亲又明显在一些时候显得无力,他是长子,必然要显得沉着一些。陈潭良很清楚,如果陈贾成倒下,大帅府一干下人和女眷、外加部队就会群龙无首,他必须得顶上。
十八岁之后,陈贾成开始亲自带陈潭良上战场,慕迟也正式成为陈潭良的副官。
陈潭良十九岁时,局势变得恶劣,外国敌人入侵,装备和作战意识都不是普通土匪流寇能比的。陈贾成很明显不想让自己儿子带领部队,可是他没有选择。他自己已经无力带兵,而大帅部队之后是手无寸铁的冬城百姓。
父子俩一阵争论之后最终决定,陈潭良带兵应敌,陈贾成带兵在后方和侧方守阵。
陈贾成特地找来慕迟,慕迟到的时候,就看到陈贾成仍然夹着他最喜欢的大雪茄,但是很明显,陈贾成老了,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大帅。
几年前的无法无天不再,陈贾成疲惫而沧桑地叹了口气。
“你帮我多看着点陈潭良。”陈贾成说。他似乎想嘱咐很多事情,可男人欲言又止,最后只说,“把他完好地带回来。”
“我会的。”慕迟说。
陈贾成点了点头。
“你帮我回大帅府取把枪。”陈贾成说,“就在我的书房的办公桌里,我要把它送给潭良。”
慕迟的心狂跳了起来。
他只听到了大帅府三个字。
他这一世,还有机会见到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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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迟来到大帅府,受到里面驻守士兵的热烈欢迎。他们都知道他是大帅和少帅眼前的红人,以后等到陈潭良成为大帅,他就等同于二当家,所以都前来拍马屁。
慕迟一个冷眼便驱散了所有人。他是心腹,所以没有人对他进入有什么意异议。慕迟踏过门槛,他的目光扫向大帅府的老宅,看过每一盆花、每一块瓦砖……
这里就是江时凝第二世呆的地方?
进了大门之后,慕迟从侧面走进,他缓缓地通过长廊,来到内院。
他看到一个轮椅背着入口停在庭院中的树下,坐在轮椅上那个挽着头发的女人似乎正在低头读书,旗袍款式的立领露出她一小块白皙的后颈。
看着那个消瘦的背影,慕迟的脚步停了下来,好像再也无力向前。
风微起、树叶哗哗作响,树下的那个女人安静地看着书。
一切似乎,都恰恰好。
慕迟有点恍然,已经十四年未见的江时凝,让他眼前的一切仿佛如同梦境般虚幻。
就在这时,那女人忽然开始咳嗽起来,并且一声比一声厉害。慕迟的大脑一片恍惚空白,可是人已经下意识地走了过去。江时凝低头咳了半天,整个人的内脏仿佛都在烧灼。
她好不容易缓和,抬起头,却愣住了。
一个身穿军装的陌生男人站在她的面前,他似乎想要伸手扶江时凝,却猝不及防地对上她的目光,局促地向后退了两步。
“夫人!”这时,丫鬟已经抱着披风和药跑了过来,她一看眼前这个状况,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江时凝只以为他是陈贾成的人,如今要和外敌打仗,部队的人经常往来于大帅府。
她轻轻地笑了笑,开口温和地说道,“倒是个生面孔。我是江亦如,你是?”
江时凝的外貌变了很多。她没有上辈子那么美艳倾城,而更像是一个普通女人。她的年纪似乎也有点老了,毕竟已经过了三十岁,而且常年生病。
可是在慕迟眼里,她就是江时凝。她的眼睛,她的气质,她的一切都和以前一模一样。她还活着,却看起来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慕迟不知为何差点要落
下泪来,他低头掩饰,轻声说,“在下霍川。”
江时凝由丫鬟帮忙披上衣服,又吃了药,才再次靠在轮椅上。丫鬟怕他们有正事,喂完药就拿着东西离开了。
江时凝看向他,这才温声开口,“我听潭良提过你,你是他的副官?”
“是。”慕迟低声说,“我来给大帅拿东西。”
江时凝点了点头。
一时间,两人无话。
慕迟这才恍惚意识到,尽管他之前一直很想念江时凝,可现在见面,却又如此难熬。他颇怕自己露出马脚,让江时凝认出来,两人一起任务失败。
他打算找借口离开,江时凝就在这时开口。
“霍川,潭良就拜托你多照顾了。”她轻轻说。
慕迟听到她这样说,心都柔软起来。他单膝在江时凝轮椅边跪下,郑重地说,“你放心。”
江时凝一怔,随即轻轻一笑,几乎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她收手时一顿,歉意地说,“抱歉,我有点唐突了。只不过,你让我想起一个故人,一时间没有忍住。”
此时此刻,不知道为什么慕迟的心忽然平静。他也笑了笑,站了起来。
“没事。”他说,“我先去忙了。”
江时凝点了点头。
慕迟转身,又听到她说,“霍川,你和潭良都要活着回来。”
慕迟没有回答,他咬了咬牙,快步离开。
江时凝去世时骗过他一次,这次他不答应她的话,也情有可原吧?
慕迟将手/枪拿回军营,给陈贾成。第二天早上出征时,慕迟看到陈潭良的腰边别的正是这把枪,他笑了笑。
“新手/枪?”
“嗯。”陈潭良一直和陈贾成关系不好,此刻收了父亲的礼物,也别别扭扭的,不愿意多说。
慕迟便笑了笑。
陈潭良外出带兵应敌,又和其他地方部队合力,原本内斗得一团乱麻的军阀和地方军们都联起手来迎外敌,打得很艰难,一晃四个月就过去了。
陈潭良在这次战场中的成长突飞猛进,困难获胜后,他身上的稚气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成为合格的军人了。
他才刚成年。
慕迟自己遭受了那么多苦难,从不觉得什么。可是他却心疼陈潭良,他觉得他还是个孩子。
年轻有为的少帅带着初次的胜利返乡,迎接他的却是母亲去世的消息。原来一个月前江时凝就已经病逝了,陈贾成怕动摇陈潭良的心,将这件事情隐瞒了下来。陈潭良甚至没有赶上江亦如下葬。
陈潭良怒气冲冲地回府找陈贾成算账,却发现四个月不见,陈贾成的样子和精神气明显苍老了许多。慕迟明明能看出他的悲痛,可陈贾成偏偏在陈潭良面前隐藏自己的悲伤,仍然表现出陈潭良最讨厌的那一面。
陈潭良大吵一架,指责这一切都怪陈贾成,最后两人不欢而散。
陈贾成之前的担忧是对的,没有告诉陈潭良他母亲去世十分正确,因为陈潭良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整个人都颓了下来。他身上的意气风发、对未来自己的规划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这一切不止怪他,也怪我。”陈潭良对慕迟说,“是我没保护好母亲。”
慕迟并不赞同他的想法,尤其是年轻少帅的自责已经严重影响到他的生活。
可敌人的进攻不会因为这一切而停下,没过一个月,陈潭良就必须得返回前线了。战争分散了他绝大部分的注意力,似乎让陈潭良不再那么消极,这让慕迟松了口气。
可是紧接着,慕迟才发现不对。陈潭良很明显已经不太在意自己的生死,他仅凭一股名为责任的气吊着自己。
敌军两次三番在他手上没占到便宜,回去将陈潭良当做重点研究,做出了新的作战计划,将猝不及防的陈潭良和他的部队打得溃不成军,部队被切割成三分。而陈潭良和慕迟,则陷入了包围圈里,苦苦突围几次都没有成功。
所有人都很焦急惊惶,只有陈潭良显得如此稳重淡然——不,他根本不是稳重,而是一种真正的平静。
或许,作为战斗英雄死在救国前线,是一个完美的死法。
因为其实陈潭良厌恶这一切,他厌烦自己的身份。他觉得不仅是陈贾成害死了母亲,更是因为如今这个时代的规则仍然在压迫剥削如江亦如一样的女性。他一点都不喜欢自己作为少帅的身份,作为既得利益者的那一方,他甚至连自己都十分厌恨。
在包围圈里的日子十分难熬,陈潭良和慕迟带在临时搭建的指挥棚里,出征时崭新的军服早就变成了土色,吃的东西越来越少,剩下的人也越来越少。
敌人一直没有猛攻,慕迟知道敌人在等他们崩溃,他们可能想要活捉陈潭良。
陈潭良虽然积极和下属筹划突围办法,可当外人离开后,他一抬眼,眼里根本没有求生的欲望。
慕迟知道陈潭良这样下去就完了,他狠狠地揍了陈潭良一拳,扯着他的领子让他清醒清醒,可陈潭良任由他动手,也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小家都守护不了,又如何守国?”陈潭良喃喃道,“我年少时一心想离开大帅府,一展宏图。直到母亲去世才悔不
当初。”
“你母亲没了,可是其他人呢?”慕迟痛声说,“你的妹妹、你的姨娘、你的父亲、冬城的百姓——都在你的背后。你脚下踏着的大好河山,也都没有意义吗?如果你放弃希望,谁来守护他们?你经历了失去至亲之痛,你舍得让他们也再受一次麽?”
陈潭良愣愣地看着他,平静从陈潭良的眼眸中褪去,他跌坐在地上,犹如少年人般痛苦地哽咽道,“霍川,我的心好疼。”
慕迟蹲在他的面前,双手捧着陈潭良年轻的面庞,狠心道,
“疼、也要将外寇清出国界之外再疼!”
…
陈潭良身边只剩下几百个士兵。
陈潭良不知道,所有士兵和仅剩的将领都已经上下串通一气,他们知道不可能所有人都活着出去,所以最后的死命令,是护送陈潭良离开。
哪怕只有一个人能够突出重围,那个人也必须是陈潭良。
陈潭良和其他军官商量时,和众人定的是两面突围,实际上陈潭良不在的那一股士兵是诱饵,他们负责吸引火力,好让其他人护送陈潭良离开。除了陈潭良外,所有人都知道真相,但没有人有怨言,哪怕是留下的士兵。他们都深知自己死亡无伤大雅,可少帅死了,便再也没有指挥官能抵挡敌人。
夜晚,正式的突围开始。
留下的士兵拿着仅剩武器的百分之六十,冲向了西面,而陈潭良等人则带着剩下的武器从东边突围。
陈潭良走到一半时已经感觉不对了,西面枪声大响,根本不像是秘密突围的原计划。可是到了这一步也由不得他了,一行人一边在夜中前行一边突袭,被西边吸引过去大部分的火力,让他们有了逃离的希望。
黎明到来之前,他们终于突破了包围圈,陈潭良身边原来一百多个部下,也只剩下了二十多个。他们立刻放信鸽传书,突破包围又跑了一大段路之后,另一边寻找地方隐藏休息。
没想到运气不好,遇到了另一队说着鸟语的巡逻敌人,两方虽然人数差不多,但是陈潭良一方已经几乎弹尽粮绝,尽管提前埋伏,还是一番苦战又损失了几个人才将其灭队。
好的方面是他们就此补足了弹/药,坏的是动手时还是让对方放了两枪,很可能会让还在包围圈里搜索的敌方察觉。
果然,没到二十分钟,一小股敌军就追了过来,陈潭良等人又开始一场恶战。他们一边打一边撤离,陈潭良全神贯注。直到眼前的敌人莫名开始后撤,而他们的背后传来马蹄和车轮的声音,陈潭良一转头,顿时大喜过望。
“援兵来了——!”
就在此时,陈潭良的身体忽然被人推得一歪,紧接着,他听到耳边响起男人的闷哼声。陈潭良扭过头看到霍川面无血色,他一惊,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开枪,准确地击毙了不知何时埋伏在前方的一个敌人,其他人立刻都冲了上去,只有陈潭良转身抱住慕迟。
慕迟轻轻呼吸着,血顺着他的胸膛流淌下来,沾湿军服。陈潭良无措至极,他呆呆地用手去堵他的血,可满手蹭得全是,也止不了半点,眼见着慕迟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陈潭良抬起头,咬牙看向周围。
“军医!军医——!”他吼道。
“别喊了,潭良。”慕迟平静地说。人类求生的欲望让他努力吸取越来越稀薄的氧气,濒临死亡的感受并不好受。
他缓了缓,然后说,“你记住,在战场上要冷静、注意细节、多思考……”
“我不听。”陈潭良弯着腰,他徒劳地捂着慕迟的伤口,喃喃道,“有你帮我注意这些,我不需要听,你不要再说话了,等军医过来……”
冰凉的泪水滴落在慕迟的胸口,他微微地叹息一声,无力地伸出手轻轻地抚向陈潭良的脸颊。
“潭良,你要知道,人总有分别那日的。”慕迟轻声喃喃道,“不论是你爱的人、你恨的人,迟早都会离开你。有段孤独的道路,注定只有你一人独自前行。可即使这样——”慕迟被嗓间反血呛得咳嗽了几声,才沙哑地说,“即使这样,你也要活下去,哪怕是为了你爱的这片土地,为了你的母亲……”
他的手缓缓落下,却被陈潭良握住。从得知母亲去世至今一滴眼泪未落的少帅,终于如同孩子一样哭泣起来。
“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我再也不会放弃希望了,求求你……”陈潭良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哽咽道,“你不要像妈妈那样离开我好不好?等到赶走敌人,你还要陪我去打猎呢……”
军医蹲在一边,低声说,“少帅,霍副官已经死了,您节哀啊……”
二十岁的陈潭良痛不欲生。
作为特殊时期的统帅,有一些成长注定要用鲜血和生死离别来灌注。
陈潭良将这次死里逃生中所有牺牲的生命的责任都背在自己身上,从此之后,世界上多了一个冷静强大的少帅,却少了一个陈潭良。
即使失去很多,陈潭良仍然没有办法和陈贾成和解。直到十几年后陈贾成也离开人世,陈潭良恍惚地在的他墓前坐了一天,手中一直摩挲着陈贾成送给他的手/枪。
这么多年了,直到他最恨的父亲去世,陈潭良才意识到,其实他心底还是爱他的。
他开始后知后觉地想,自己是不是对陈贾成太绝情了。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人都死了,想这些又能有什么用呢?
当陈潭良一生守护国家的时候,慕迟仍然跟随江时凝的步伐前往其他世界。在每一个世界里,都有慕迟参与的痕迹。只不过在有的世界里,他甚至都没有机会见上一面江时凝。
但是慕迟知道,她在,似乎就已经够了。
无数的几十年过去,慕迟脚踩末日世界,终于来到江时凝最后的一个世界。
他成为幸存者中普通的一员,和其他人跟随了江时凝。
在这个秩序崩坏的世界,被时代和规则束缚的人终于都可以解开枷锁,大展拳手。
真正的强大是不分性别的。江时凝极其容易地便成为了其中一支幸存者的领袖,带着一个被武器辐射变异的小女孩。她在这里如鱼得水,是慕迟所见过她最轻松的时候。
幸存者对于她非常信服,但却其实极其讨厌果果。他们都觉得她是怪物,让一个怪物混在人类之中迟早会遭受厄运。
有一次江时凝带着人出门寻找补给,半月未归,其他人按照计划要撤离到另外一个避难所。其中一些人心照不宣地要借此机会将果果甩掉。离开前,他们将果果骗进了一个地形复杂即将崩塌的地下水道。
慕迟找到她的时候,毛茸茸的果果正一边呜呜哭泣着,一边努力寻找出路。
江时凝的孩子,不分男女和年龄,都十分坚韧。
慕迟废了好大的功夫才让果果信任他,他拉着她的手向外面走去,果果才九岁,像是个小女孩一样蹦蹦跳跳,好像有无数的问题。
“你为什么不害怕果果呀?”
“果果就是果果,为什么要害怕?”慕迟缓和地说。
“可是有好多幸存者叔叔都想拔掉果果的毛毛。”果果委屈地说,“那很痛。”
“你妈妈会收拾他们的。”慕迟安慰她道。
果果很开心,她能感觉到其他人对自己是否真诚,而慕迟是十分坦诚的。
慕迟负责前进方向,身体变异所以非常强大的果果负责解决敌人。两人竟然在前往避难所的中途见到江时凝,原来江时凝在新地点没看到果果,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反向来寻找他们。
重逢后,江时凝抱住果果,抬头看向这个她从未注意过的沉默男人。
“这次的事情多谢你了。”
“没事,应该做的。”慕迟平静地说。
江时凝本来已经联系上最大的幸存者基地,没想到她手下这些人如此心狠手辣,江时凝已经决定不再带这些恩将仇报的人离开。
三人一起向着废墟城市最高的建筑前进,联系好的直升飞机会在四十分钟后抵达。可是没想到丧尸潮比往日早来了两小时,短短的一公里距离变得遥远起来。
三人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来到最高的大厦之中,努力地向上爬楼梯。可是丧尸的速度和他们差不多,他们爬到一半时,浩浩荡荡的丧尸大军已经挤满低楼层,被暂时困住,但很快就要追上来了。
慕迟轻轻地吸了口气,然后对江时凝说,“你把所有的炸/药都给我,我守着,你们走。”
“你说什么?”江时凝愣了,随即她抗拒地说,“不,我们一起走,你是跟随我的人,我会保护你的。”
慕迟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果然江时凝还是那个江时凝,漫长的时光仍然没有改变她。
“你知道如果我们再这样下去谁都跑不了。”慕迟平静地摆明道理,“你还有女儿,不能死在这里。而且……我已经被丧尸抓到了,活不了多久。”
江时凝听到丧尸越来越近的低吼,她又看向果果,最后咬了咬牙,将自己的背包和武器都递给慕迟。
“你叫什么名字?”江时凝急促地说,“我会记住你的,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慕迟已经轻轻地推了推她,“走吧。”
与此同时,找到突破口的丧尸们狰狞地向着楼上跑来,慕迟开枪阻挡它们。江时凝知道自己已经毫无办法,停留在这里也没有用,立刻招呼果果继续向着上面跑去。
即将立刻这一层的时候,江时凝忍不住回头,去看那个背影。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陌生的男人,忽然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江时凝狠下心,推着果果继续向上。当她们来到天台上,直升飞机正好降落,悬浮在半空中。两人抓住软梯的同时,大厦中上层爆炸了。
半空中,江时凝拽着软梯,愣愣地看向那栋楼越来越远。
末日里,好心和真诚都变成了奢侈品。她没有想到那个连名字都没告诉她的人竟然救了果果,又为她们而死。
这些年来已经冷酷了心肠的江时凝也莫名开始惆怅起来。
“妈妈,那个叔叔真的好好啊。”果果小声说,“我宁愿所有人都对我很坏,这样他们离开时,我就不会难过了。”
江时凝收回目光,她抿了抿嘴唇,这才和果果抬起头向着软梯上面爬去。
……
慕迟再次恢复意识时,回到了那个熟悉的空间。
他怔怔了半天,才缓过神来,机器人贴身地没有立即上前对话。
“结束了?”慕迟抬起头,看向机器人,“她会完成任务吗?”
“她会的。”机器人说。“末日世界之后,她会获得正常人的生命,享受自己的人生。”
听到机器人这样说,慕迟笑了笑。
“那很好。”
“你不觉得委屈或者害怕吗?”机器人的声线复杂地说,“你有没有记得,当这一切结束时,就是你的死期?”
“我记得。”慕迟平静地说,“感谢你们给我这个机会,让我知道她平安。”
机器人沉默了。
“那么,我现在要收回你的生命了?”它说。
“好。”
慕迟闭上了眼睛。
他内心已然满足,似乎只有陪她经历过这一切之后,他才有勇气说,他爱她。
慕迟失去了意识,他以为自己会再也不会有醒来的机会。他经历了一个冗长的睡眠,他睡得那么沉,沉得没有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慕迟缓缓地睁开眼睛。
窗外的太阳照应在他的脸上,微风撩起窗帘,一切都如此安静平和。
慕迟恍惚了片刻,他猛地坐了起来,他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为什么还活着。
就在这时,他的大脑接收到一段话。
【尊敬的穿书者慕迟,感谢你对于任务的全力付出。按照规定,您将同享正常穿书者的退休福利和善后。您获得的积分将归纳给任务主执行人江时凝,您的其余退休基金和房产、身份均已到账,请随意享受您应得的人生。】
慕迟低下头,他看到自己的床上放着房产证、身份证、银行卡……慕迟闭上眼睛,呼吸颤抖。
他的胸膛起伏着,哪怕他已经看透生死,却在获得新生时仍然难以平静。
慕迟深深地弯下腰,捂住了自己的脸。
管理局给了他一个别墅,和存了许多钱的银行卡。慕迟用这些钱去读书学习,出国留学,环游世界。修凌非那时非常高调,慕迟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知道了他的存在。
慕迟不知道江时凝会不会也出现,但是他对修凌非的仇恨太深,哪怕跟着江时凝度过这么多年的岁月,他仍然在那时便盯上了修凌非的一举一动,研究他的公司和漏洞。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大雨、小巷、阴天、两个被淋湿的男人。
修凌非愣愣地注视着慕迟,他不敢相信地开口,“你、你说什么?这不可能……”
慕迟轻轻地笑了。
他靠近修凌非,深幽般的眼眸注视着他。
“直到现在,我才敢说我爱她。”慕迟轻轻地、嘲讽地说,“而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系统管理局是不是贼良心了,人家超讲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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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连续爆更三天脑子是昏的_(:3」∠)_
然后我明天要和朋友去看牙,不知道还能不能有更新,我努力,但是没更大家也见谅哈
感谢大家的营养液和投喂以及评论
明明一直让人家加更加更,这两天人家这么努力,评论竟然比以前还少qaq本宝宝自闭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