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凤华裳的日记
就在袖箭要射中融卿恽的胸口时，他突然闪身躲过了。那只袖箭钉在了皇祠的柱子上。
融卿恽眼神凌厉，向着师殷跑去。这时候师殷发出了第二支袖箭，这次直取融卿恽的眉心。只见融卿恽后仰下腰，袖箭擦着他的额前碎发而过，将他的发冠击飞。融卿恽黑发披散开来，在师殷还未发出第三支箭时，他一把抓住了师殷配有袖箭的手，“咔嚓”一声，师殷手被废。一掌击在师殷的胸口，劲风忽起，融卿恽黑发飘逸宛如魔神降世。
师殷撞在了门上，倚着门才慢慢站了起来。
“师殷，二十年前你就没赢过，何况你现在已经老了，大不如前。”
“咳咳～”师殷嘴中腥甜，融卿恽那掌下手不轻“我自然知道我打不赢你，所以我才带了袖箭。咳咳…没想到我还是输了。”
“你还是那般自以为是，武道可不是你在脑袋中想想就能学会的。”
“哈哈哈哈哈…”师殷突然笑了起来“二十五面前你也是这么和我说的…”
融卿恽愣了愣，好像他是这么说过。因为当时师殷一直有当兵出征的梦想，奈何他的功夫太弱，而他又特别爱好比武。每次输了，对方下手太重，都是融卿恽给他找回的颜面。往事可待成追忆，如今两人却拳脚相向。
云开雾散，天空中的下弦月洒下银白的朦胧的月光。“砰”的一声，赤焰凤凰的眼睛睁开了。
融卿恽看了一眼倒在门边的师殷，他转身往玉雕走去。赤焰凤凰的眼睛好像活了一般，洞中有着更加耀眼的宝石，在微弱烛火下也能散发明亮的光泽。融卿恽从里面拿出了那个册子，上面写了四个字《赤凰纪事》。
正当融卿恽疑惑之时，却听见师殷的苦笑。
“原来，原来是这个。呵呵呵…”师殷自嘲“我怎么没有想到，会是这个。”
“这是什么？”融卿恽那些《赤凰纪事》，却询问师殷。
师殷好像是大病初愈般舒畅，又好像是回光返照那样目光灼灼：“你应该看看它了，即使我也没能全部知道里面写了什么。先帝说，这是她的日记。”
“日记？”融卿恽缓缓打开了《赤凰纪事》，随手翻开的一页就让他呼吸停滞了。
“开元五年，五月十日。……虽然不得已让崔颖入了宫，不过他的确是个美男子。……不能让世家在后宫一家独大，得找个合适的人做凤君好压住后宫的世家争斗。……融卿恽是个不错的人选，以他的能力在朝堂之上或许会太突出了些，前朝只需要一个师殷就够了。……我真是个天才女帝！让融卿恽入宫既压得住世家，又能阻止融卿恽的势力发展。”
融卿恽猛的合上了女帝的日记，他瞪着师殷：“你早就知道了…你早就知道先帝不是因为爱…”那两个字他居然说不出口。不！他现在耻于说出口。因为那两个字是对他这么多年感情无情的嘲笑，他说不出口。
“你一直都知道，先帝是为了限制黑云台的发展才让我做凤君。所以，整个皇宫是我融卿恽的牢笼，而我却甘之如饴…”
师殷看着融卿恽却没有开口讽刺他，他缓缓的说，似乎在回忆很久远的事情：“我知道。但是我不能告诉你。与其戳破你的梦，不如让你永远都在那个梦中。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知道的。”师殷突然爬了起来按住融卿恽想要再次翻开女帝日记的手：“卿恽，不如别看了。有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
融卿恽拿来了他的手：“从前我以为我很了解先帝，现在才发现我根本没有真正的了解过先帝。就让我看看吧。”师殷收回了手，靠着玉雕。凤眼中藏的不是遗诏，他也已经被融卿恽发现了真正的意图。这一切该结束了，或许他的死可以换来凤朝平在宗人府苟且一生。
在凤憩宫等待父君消息的凤朝娉却突然接到消息，融卿恽要她马上前往师府。虽然她有些疑惑，但是她对父君信任不疑。带了几名会武的侍官就往宫门的方向走。
此时已经入了夜，宫门口寂静无人。令凤朝娉疑惑的是，居然连看守宫门的金吾卫也不见了。她生性多疑，立马明白这是个陷阱。她来不及思索这其中的缘由和幕后指使者，转身就要带着侍官回凤憩宫。
“四姐姐这是要去哪里？”
凤朝娉一怔，回头发现居然是凤朝平：“居然是你？”
周围突然涌出十几人将凤朝娉等人团团围住，凤朝平走在当中：“很惊讶吧？四姐姐，今日你哪也别想去了。”
凤朝娉握住了剑柄警惕四周：“五妹妹，你可知刺杀皇女可是大罪。”
“四姐姐误会了。我只是想抓住你，可没想过杀了你。”凤朝平得意一笑“愣着干嘛，把她拿下。”
一人堂伪装的侍官们一拥而上，凤朝娉腰间的佩剑也拔了出来。宫门禁闭，宫门前刀光剑影，除了凤朝平没有动手一直站着，还有一人也未动。他全身隐藏在黑色斗篷之下，安静的看着这场争斗。
皇祠凰穹宇内，融卿恽还在翻看着女帝凤华裳留下的《赤凰纪事》。
“开元三年十二月的宫宴上，司马澄之居然敢对我动手动脚！我也不怕得罪了居峻，直接在宫宴上责骂了他……这个丑人平时对我示好，寄信赠礼，我都恶心，是时候让他消失了……我让黑云台做了司马澄之，不过我瞒住了融卿恽。要是他知道了，肯定会劝我不能以貌取人，我可不想听这些。”
“开元六年……封祯接管了黑云台，必然得让他有不得不为我效力的理由。我今夜招他侍寝，他居然敢拒绝我！……果然还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听说他喜欢池家的姑娘。池家不过是前朝的小世家，灭了就灭了不打紧。也给封祯好好提个醒，什么叫皇恩浩汤。……封祯主动来求见我，看来他懂了这个道理……”
“开元八年……王家家主说要送他的大儿子王伏真进宫，果然世家一个个都耐不住了。……今天在密报中得知王伏真居然和他的侍官班羿好上了。这个把柄先抓着，以后可有他好受的。”
“开元八年……羽都清缘寺里来服侍我的小和尚可真好看，听说刚满十八岁……小和尚突然写信来告诉我他有孕了，这可是件喜事……我想让他入宫做侍者，小和尚却拒绝了……开元九年…第二个皇子出生了，我给他取名凤朝驰。不过小和尚生下皇子后，居然投江了。真是可惜了……孩子只能交给凤君来养了…”
“开元十年……本想用孩子把封祯栓在我身边…他居然滑胎了。真是可惜了，不过封祯比以前乖多了，以后应该可以胜任黑云台主事了。
“开元十二年……融卿恽又怀孕了，凤憩宫有朝驰和朝娉就够了……我找到了竹君王伏真。看着他衣冠不整的从那个男人的怀里爬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有点兴奋……他的把柄在我的手上，我让他做什么都可以。这次我要让他去给凤君打胎……”
“开元十三年……凤君果然生了个死胎，竹君果然好手段。看着凤君这么伤心，我也有点心疼了。大不了以后再给他补一个孩子…”
“开元十三年……卢家的小公子真可爱…终于把他纳入后宫了…这小子看我的眼神和其他男人不同，他有点像凤君…和小卢济在一起总是那么放松…”
“开元十四年……元谭好像在刻意躲避我对他的示好…听说他很爱他的妻子勾直绸……想动用黑云台的力量，发现我安插的暗卫在执行任务时死了……我收买了钧州的土匪让他们在勾直绸去上香的路上劫杀她…听说她死的挺惨的，还被土匪们给……元谭终于被我得手了…”
“开元十六年……我随口夸了一句崔伯祥长的挺秀气，崔子玄居然就送他儿子来我的凤塌……崔伯祥身体还是比他弟弟要好一些的…”
“开元十六年……在大臣的婚宴上宠幸舞者真刺激……开元十七年初……那个舞者居然生了一个皇子……他居然想要做贵君。真是可笑，一个低贱的舞者居然敢和我要东西……我派人把那个得寸进尺的舞者沉塘了，这个皇子倒是可以给凤君养，当年还欠他一个孩子…”
“开元十八年……卢家和郑家越来越不听话了…”
“开元二十年……让崔家和卢家郑家斗吧。谁把谁斗倒了都一样，反正他们都是要下台的……”
“开元二十二年……梅君又有孕了，这次我让凤君去打胎。用世家威胁论很快就说服了凤君，不过他好像没有动手的必要了。因为听侍官说，梅君偷听了我们的对话……果然梅君滑胎了，不过他好像病了…”
“开元二十三年……梅君疯了…人也老了好多岁，太丑了…”
“开元二十四年……小五好像有和小四争权的意思，不过小五并不适合女帝的位置。不过为了让小四有忧患意识，我让小五去了麹大姐手下干活。如果小五真的能取得麹大姐的支持，那么这皇储之争可就更有看头了。”
“开元二十五年……听说梅君病逝了。不过我的人却发现是大皇子亲手勒死了梅君。这个儿子可留不得……崔子玄也死了，是卢家下的手。卢季庆也是真狠，自己的妹夫也下此毒手……我预知到了自己的死期…”
“我告诉了师殷。他哭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心也好疼。这么多年，都是他默默么的支持我，却什么也不提，什么也不要。他是真的把我当做女帝来侍奉的，而凤君只把我当做他的妻子……那天在御书房里应该是我最后一次宠幸他……”
“我让小四当了尚书令，也算是变相承认他皇储的位置……小五最后还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一心只想赢过小四……”
看完了女帝的日记，融卿恽瘫坐在了地上，手中的《赤凰纪事》也摔落在了地上。而师殷拿起来就看到了最后一页。他明白了，先帝不是没有给过凤朝平机会，只是她太不争气了。心中又对自己谋反之心感觉懊悔。
“你一直都知道先帝背后干的事吗？”融卿恽双腿屈着，膝盖撑着手肘，头低的都要掉到地上。
“先帝个人作风上是有些问题，但是她对治理国家却没有问题。她是个好帝王，却不是一个好母亲，好妻子，甚至不算一个好人。”这是师殷的心里话，他对凤华裳的感情君臣之义多过男女之情。
“啊，真羡慕你啊。”融卿恽双肩颤抖笑了，笑声诡异“你说的没错，二十多年来我都在梦里。我居然妄想一个无情的帝王会对我真的有情。”
师殷：“先帝并非对你无情，她对你也是有情义的。起码……多过其他四君…”
融卿恽只觉得可笑，他这一生前二十多年跟随先帝征战九州，后二十年被先帝以皇宫为笼，锁在深宫寂寞度日。而这二十年他却依旧深爱着这个女人，这个赤凰最尊贵的女人。
他想恨她，但是这个女人却先他一步死了。要是她还活着，他还可以当面质问她。他要问问她，到底有没有真的动过心。他要问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但是这一切都没有了答案，那个女人的灵位就在这里，他想问却得不到回应。他和她生下了一个女儿，马上女儿也要坐上她的位置。
融卿恽想恨，却不知从何恨起。融卿恽想割裂，却发现他们早就绑在了一起。唯有剩下无尽的哀思和无奈，在叩问他的心门。
师殷看着陷入自我的融卿恽，想伸手搭一下他的肩膀，但是手停在了半空却迟迟不知道该不该落下。他抽出匕首，对融卿恽说：“卿恽，一切也该有个了断了。向你隐瞒实情是我的错。你要怪就怪我吧。要不是我有了夺权之心也不会来皇祠找遗诏，也不会让你看见《赤凰纪事》。今日我再次以死谢罪，只求你能留朝平一条性命！”
鲜血滴落在皇祠的地砖上，那却不是师殷的血。一只手紧紧握住了刀刃，不让匕首刺入师殷的心脏。师殷讶异的看着融卿恽：“你…你…你这是又何苦呢？”
“你，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