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朝靖与朝清
凤君临朝理政后，很快满朝文武都领教到了厉害。
卢国公越狱潜逃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而永定侯郑家也莫名其妙的失踪了，留下的都是些被家族抛弃的无用之人。对卢郑之流有心人再怎么辩护也无计可施。大多数有眼力见儿的宁愿当哑巴，也不愿意在卢国公的事情上发一言了。由此，在师殷的帮助下，卢郑党一脉的官员免职的免职，贬官的贬官，实在没法动的就调职离京，发配到地方上去。
但是师殷不会让官员往东三州发配，谁都知道东三州已经沦为卢国公和永定侯的藩地，地方军政已经完全和羽都切断了联系。此时发配东三州无疑是给敌人递刀。然而往西，西树联盟已经暗中和屈山狼狈为奸瓜分了颢州，甚至朱州的部分地区也被占领，屈山更是卢党的人。
融卿恽和师殷不禁感叹：如今赤凰九州发配个官员也要畏手畏脚的。
根据元谭发回的军报，他已经到达颢州边界，全军隐藏，暂时没有被屈山派来的斥候发现。而他们派出的斥候发现三位镇西将军如今只剩下屈山，没有发现其他两位将军的身影。估计已经惨遭不测。
没过多久，黑云台收到了在东三州潜伏的鸦将发回的密报：卢季庆带着家人已经到达阳州，其中还有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孩，应该是七皇女凤朝媛无疑。不过卢家人对小女孩的保护极其严密，能进出她的房间除了卢季庆和二房夫人外，只有一个老妈子。
此外，东三州的十五万兵马已经编整完成，其中由于东三州不产良驹，骑兵只有三万；五万原州府守军；当地征了五万民兵；剩下两万是金吾卫羽都城郊大营的禁卫军，皆是丑时之乱趁夜逃走的。而这出逃的领兵统领是金吾卫将军牧彦，和他的夫人城门郎冷夭夭。
统帅叛军的大都督自然是有威望的牧彦，麾下的领军将军有冷夭夭，元子滑，卜树元，钮云潮……
师殷看着密报陷入沉思，眉头也皱成了川字。
融卿恽问道：“怎么？可看出什么端倪？”
“老恽，你有没有发现……叛军将领有一个共同特点…”师殷私下都叫融卿恽为老恽，在外则称凤君殿下。
融卿恽久居后宫这些人他自然不熟悉，他问道：“什么特点？”
“脸黑。”师殷认真道。
“啧！”融卿恽直嘬牙花子“老殷，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师殷哭笑不得，忙解释：“不是…诶…我…他们真的都是黑脸啊。”
“这又能说明什么？你什么时候以貌取人了。自陛下建国以来，早就大赦天下，前朝黑脸的昆仑奴早就已经翻身做…”融卿恽说到这才发现师殷真的没有说错。他看着师殷有些不可置信道：“你说昆仑奴反了？”
师殷点了点道：“自陛下颁布不以肤色论高低的法令，许多昆仑奴加入军中获得了功名。现如今，军中中层昆仑奴占了大部分。难怪卢季庆要拉拢他们。”
“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啊。给了同等身份地位还不够，这是要得寸进尺了。如此一来……我们要对武将开开刀了。”融卿恽往座椅上一靠若有所思。
“殿下，师大人，翁严在外求见。”虞良来到融卿恽身边通报道。陛下去了之后，虞良翁严就留在凤君身边，也分担了游明的许多工作。
“进来吧。”
翁严进殿告诉融卿恽和师殷：今早，宗人府的侍郎进门送午膳时，发现大皇子和六皇女双双自尽了。
凤朝靖，女帝的第一个皇子。父君，梅君崔颖，世家大族出身，也是女帝的第一个后宫主君，还是四君之首。这般身家背景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众星捧月般的养着。小时候更是有师殷和融卿恽教导，文韬武略集于一身，也是很受女帝的喜爱的。后来梅君又诞下六皇女凤朝清，兄妹二人感情甚笃。
然而身在帝王家，日子那会那么太平。崔颖怀第三胎时，凤朝靖偶然间偷听到女帝和凤君在密谋杀害梅君未出世的孩子，一切从那之后就都变了。
届时女帝借势崔家，打压卢郑党派。好景不长，崔家惨败，梅君痛失爱子。之后梅君疯了，但是女帝对外宣称是重病。小小年纪的凤朝靖一边照顾妹妹，一边独自撑起了傲雪殿。
但是梅君真的已经病入膏肓了。有一次，凤朝清嚷嚷着想父君了，并独自去了梅君的房间。那个时候，凤朝靖是不让妹妹去见父君的，他怕妹妹吓着了，打破了她心中父君的美好印象。
那一次，梅君差点亲手掐死了自己的女儿。要不是凤朝靖即使赶到，凤朝清现在早已经埋在黄土之下了。凤朝清为此做了许久的噩梦，也被禁止再靠近梅君的庭院。
那天之后，凤朝靖第一次萌发了杀人的想法。
他忍受着崔颖的打骂，忍受着崔颖身上的恶臭给他擦身换衣裤，可他忍受不了崔颖对凤朝清下手。
虎毒不食子，疯了的崔颖已经禽兽不如。
终于有一天，凤朝靖决定亲手了解自己的父君。
那天，在侍郎给崔颖喂完晚膳后，他躲避了所有人的视线，潜入了崔颖的房中。他用床围的白色幔帐打算亲手勒死崔颖。
然而，在崔颖弥留之际，他好像恢复了神识，那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凤朝靖。
那个眼神好似在说：你这个不孝子！居然敢弑父！
那个眼神，凤朝靖终身难忘。他害怕极了，手上的力气也更大了。
死了，父君就不会再这么看着我了。
只要父君死了，我和妹妹的生活才能变得正常。
只要父君死了，我就不用再受折磨了。
父君，安心去吧
崔颖最后不再挣扎了。但是令凤朝靖更害怕的是，崔颖的眼睛一直看着他，就连死了也看着他。
凤朝靖慌了，他想帮父君闭眼，却怎么也闭不上。他用手翻下父君的眼皮，当他放开手掌的时候，又看见那怨毒的眼球在看着他。反复试验着，他越来越着急，越来越恐惧…
最后，他捂着父君瞪得几乎要跳出眼眶的眼睛，用力按了回去，才堪堪将眼睛闭上了。
“父君，别恨我！害你的是女帝！害你的是凤君！”
害你的是女帝！害你的是凤君！
不是我！
不是我…
这句话也是对凤朝靖自己说的。他要让自己相信害死父君的不是他，是女帝，是凤君！因为这种自欺欺人的自我暗示，他把所有的恨都给了女帝和凤君，把所有的错都归结于女帝和凤君。
只有这样，午夜梦回时，才不会被那双眼睛所支配。
后来，他终于找到机会可以报仇了。他成功说服了王家，也威逼利诱成功逼反他的亲伯父崔伯祥。为了能引开金吾卫守备，不惜下毒杀害亲祖母。他不择手段，本以为万无一失，却到最后伤不了凤君一根汗毛。
最后他惨败了，托了他的福，崔家满门被判斩首。
之后，他和妹妹就被关进了宗人府。他们住在宗人府西北角一个只有三间瓦房的小院子，这一辈子都要在这里度过了。
他宁愿融卿恽杀了自己，他宁愿那天晚上和鸦将搏命而死。为什么，还要让他活着。
他是如此的骄傲，从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众星捧月的长大。正因为如此融卿恽才要让他活着。让他活着永远看着自己的失败，永远也报不了仇，永远也忘不了那双眼睛。活着，就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终于，那天凤朝靖将磨了三天三夜的笔杆子刺破了自己的咽喉，因为他再也受不了父君无时无刻出现的眼睛了。
凤朝清在第二天清晨发现了已经凉透了的哥哥，才十二岁的她吓坏了。然而宗人府只有午膳和晚膳才会有人来他们院子。
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整个小院只有她一个活人。
很快，她发现书桌上哥哥留的信和一个小盒子。
信上写着：妹妹，哥要去陪父君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如果你真的想哥哥和父君了，吃了小盒子里的红丸，你就可以见到我们了。
凤朝清哭着，嘴里喊着：“哥哥！父君！你们别丢下清儿一个人…清儿害怕…父君…哥哥…”
她拿起了红丸，囫囵吞枣的就咽了下去。
不一会。凤朝清突然感觉很困，她趴在椅子边上就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模模糊糊的她做了一个梦。她梦见了傲雪殿，梦见父君正在陪着他在花园里扑蝴蝶，梦见哥哥在捉弄她。她开心极了，她在梦里奔跑着，撒欢似的笑着……
送午膳的侍郎发现没了气息的凤朝清的时候，她的脸上还带着恬静可爱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