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防恐部
年轻人面容冷峻，不笑的时候宛如一座冰山。但是有人过来时，他很好地收敛了气场。一如之前在操场给王宇打下手的时候，路人甲的行为举动。
如果杨午野没有超忆症，根本记不起他的模样。
医生乐呵呵的：“真巧。你们还互相认识？”
他赞赏年轻人：“小翁是个很好的助手啊。”
小翁回以一个谦逊的笑容：“医生，我们开始吧。”
林间溪在短暂的惊异之后便恢复正常，她小心搀扶杨午野到病床上坐下，离开房间。
医生取来铁质托盘，戴上口罩和帽子，常规消毒铺巾，五毫升注射器试水。此时，小翁熟练地在杨午野身侧蹲下，一只手放在腘窝处加压，另一只手按住并上，帮助医生将积液挤到前方关节腔中，有利于他操作。
整个过程并没有打麻药。杨午野疼得面色发白，背后冒汗。她用力攥紧被角，硬扛着没吭声。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医生简短地说：“好了。”他收拾着医具，扫了眼大汗淋漓的杨午野，“小姑娘是真的能忍，其实叫出来也不丢人。”
“我怕影响到医生。”杨午野笑。
“不会的。”医生怔愣一会，淡然笑着，“即使现在地震晃动，手术地点在荒郊野外，基本都不会打扰到我们的。”
杨午野感慨：“医生真不愧是医生。”
她夸的是这个职业。
医生欣然接下来自病患的赞赏。他接着叮嘱：“我再给你开几副药，这一两周注意休息，不要感冒，容易引发炎症。”
“不需要休息那么久。”一直沉默的小翁突然出声，“一两天就可以了。”
医生愣了片刻，想起什么似的：“啊，对。现在这群人呐，都不一样了。”他颇为复杂地看着杨午野，“然而她看起来稚嫩得就像一个学生。”
杨午野感受到他的欲言又止。她同样抱有疑惑。
医生识趣地离开了房间。小翁从杨午野身侧站了起来，他身高接近一米九，居高临下地看着杨午野，眼神锋利得像在看一只小鸡。
“我叫翁焦。”他重新自我介绍，“防恐部第一志愿队队长。”
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杨午野本能地排斥“防恐部”这三个字。
“相信你在今天的遭遇也发觉到了我们生活中的一些异常。”翁焦说，“事实上，这场异变早已经悄悄渗透了，行踪不明的异装人，进化异常的生物，数量稀少的异能者。尽管我们已经竭尽全力推迟它的爆发时间，但仍然没办法，只能启动蛊虫计划。”
“你是指我室友的命悬一线？还是我们猝不及防地接受生命安全的威胁？”杨午野支撑着自己坐直，从一开始，她就觉得这个人的声音很耳熟。
“李思琦这件事，确实是我们的疏忽。”在这件事情上，翁焦没有什么可以狡辩的。
他的措辞也同样在哪听过。
杨午野专注地打量着翁焦，视线慢慢下移到他的下巴。
“我想起来了。”杨午野说，“你是那个骗我不能弃权的工作人员。摘下头盔，差点没认出来。”
之前翁焦一直戴着头盔，只露出下巴，说话也不多。
翁焦并不在意他的当场掉马，他暗示得已经足够明显：“对于一个超忆症患者来说，如此漫长的辨别时间其实一度让我怀疑你的记忆力。”
“毕竟我仍然天真地认为正常人最多只拥有两副面孔。”即使翁焦漫不经心地指出她隐瞒很久的病症，杨午野仍然显得很冷静，“王医生白天夜晚打两份工，他的助手同样如此，甚至更忙。看来防恐部和生物共生所都是真的缺人。”
她同样也试探着透露出自己知道的部分信息。但是翁焦并不意外她掌握到这么多情报。
翁焦语气平静：“你早知道也好。”
“异能者人数很少。起码在今天之前是这样的。”翁焦对她小小的冒犯没有追究，这很正常，在防恐部找上他的时候，他的反应远比杨午野激烈。
翁焦接着为杨午野解释：“只有恐惧症患者和潜在感染者能觉醒能力，条件通常为经历一次审判室，或者像今天这样，直面一次实体化生物。”
他说的比参赛须知的更详细，更具体。
杨午野暂时收起了嘲讽的心思，认真倾听。
“而觉醒的这种能力往往与他们恐惧的事物有关。因此是否能够很好地利用这种能力，同样需要进行筛选。”翁焦说，“异能者少，能够运用能力的人更是数量稀有。所以才会造成今天混乱的场面。”
“你的意思是，这只是一个意外？”杨午野感到莫名的荒诞，“那如果没有发生李思琦的意外，按照你们的预想，流程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首先你有很大的概率不会接下附加题，跟着闫毕和陈庭风，明天正常完成体测。”翁焦闭眼思索片刻，“或者你接下了，但是附加题会在你利用皮卡丘击中雌蛛的那一刻结束。”
如果是这样——
“如果是这样，李思琦会死。”
翁焦看出了杨午野眼神里未尽的意思，替她说出口。
“可我明明看见李思琦坐上校车离开了。”杨午野最想不通的，就是这一点，“她明明已经走了。你们难道没发现她的失踪？蛊虫计划应该就是让李思琦觉醒异能的，你们就这样让黑体协会的人乘虚而入？”
翁焦似乎一直在等待这句问话。他说出早已准备好的台词：“杨同学，如果你真想彻底明白来龙去脉。防恐部欢迎你的加入。”
一片沉默。
房间的时钟滴答地走着。窗外，宁静的街道落雪。
杨午野缓缓抬起眼眸。
她重新认真地注视着翁焦，仿佛终于窥探到诡谲童话的一角：“这才是你们的目的？”
翁焦并不着急劝说她：“这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更重要的呢？”
“保证你的安全。”
翁焦同样严肃地看着杨午野。
面对他慎重的承诺，杨午野却是笑了一声。
她扭头望向窗外，轻轻地说：“我是真不明白我有什么特殊的……防恐部，生物共生所，黑体协会居然都伸出了橄榄枝。”
“你具有这种价值。”
“因为我是目前唯一存活的免疫者吗？”
今夜曾有人借着李思琦的面容，真假掺半地说着话。现在这句话被杨午野用作一个试探。
翁焦难得顿了片刻。
他并不惊讶杨午野知道自己是免疫者，他更在意到底是谁告诉她“现存唯一”的这个限定词。
见他许久不回答，杨午野便确认了：“果然是这样。”
“谁告诉你其他免疫者都死了。王宇？还是黑体协会？”翁焦藏起了眼底一闪而过的锋刃。
杨午野反问：“我能够相信你们吗？”
“防恐部是三年前从国安部门分出去的，生物共生所实际更像研究团队，黑体协会是个社会组织。”翁焦倒是很自信，“我认为你就算不愿意加入防恐部，也知道应该最信任谁。”
他说的是实话。
毕竟要能够调动北医三院和武装卫兵，直接清空学校路，取消一所高等院校的所有课程和科研活动，防恐部除了背靠一株巨树之外没有其它可能。
杨午野不再纠结：“黑体协会，一个长相与李思琦一模一样的人。她能控制皮卡丘，应该一直呆在广播站里，声称钟声响起便是李思琦的死期。”
“我明白了。感谢你的信息。”翁焦点点头。
他发觉自己一直在小瞧面前的这个女生，短短几个小时，她就能旁敲侧击出这样多的信息。真的是一个好苗子。
杨午野再次询问：“只有我加入防恐部，才能知道李思琦更多的事情？”
“是。”翁焦补充，“你也可以拒绝，签下一份保密协议后，我们同样会派人保护你的安全。”
“既然你知道你是现存唯一的免疫者，那也明白有多少人会对你虎视眈眈。”
生物共生所自然会疯狂对她进行研究，黑体协会倒是不清楚动机，但一旦拥有杨午野，以此为要挟都将从中获得巨额利润。
她是一块等待被分割的美味蛋糕。
杨午野没有立刻接受翁焦的邀请，而是先提出了一个请求：“我想去探望刘茹茹和李思琦，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见见我的同学们。”
“刘茹茹和李思琦在八楼的病房。你的同学们现在被安置在朝阳区的酒店，不方便前去探望。”翁焦早有准备地回答。
“那我们现在去八楼。”杨午野问，“可以吗？”
“当然可以。”翁焦提高了音量，“林间溪，进来。”
翁焦话音刚落，林间溪下一秒便打开了门。她推着一个做工考究的轮椅。
杨午野沉默了一会：“……倒也不必。”
“这样你能舒服一点。”林间溪跟杨午野的外婆一样絮絮叨叨着，“我刚刚听说医生没有进行局部麻醉，你本来就受了伤，才从审判室里出来，身体和心理都遭到了创伤，就不要剧烈运动了。”
“……好的。”杨午野接受了林间溪厚重的关切，同时开始反思自己的演技是不是过于逼真。
她被小心搀扶到轮椅上，一路麻木地被推进电梯。
这轮椅挺符合人体工程学，体验感舒适。杨午野自暴自弃，她就当自己瘫了吧。
林间溪掏出特制的黑色卡片刷了八层，翁焦一路无言地跟在她们身后。
现在杨午野已经习惯了安静的廊道和排列整齐的武装士兵。他们穿过士兵的守列，直走，随后向左拐弯。
这是普通病房，杨午野松了一口气。
“李思琦仍然在昏迷，不过她的各项数值已经趋于正常。大概明天就能醒来。”林间溪的声音从杨午野的身后传来。
杨午野没有看见刘茹茹。
“刘茹茹只是落水受惊，安抚之后已经转移到酒店了。七分钟前，刚刚离开。”林间溪说。
病床上，李思琦平时张扬的面孔跟医院的走廊一样安静。往日有趣的言论消失，剩下病房里电子设备的嘀嘀声。
杨午野沉默地望着病床上昏迷的女生。
而她背后的林间溪语气温柔：“杨同学，其实防恐部待遇还不错的。我们真诚期待你的加入。当然，我明白今天的经历同样对你有冲击，你也可以考虑几天。”
“但是无论你拒绝与否，你都不可能回到原来的生活。今后这样的事情，只会多不会少。”她轻柔而残忍地宣判，“如果你想置身事外，只能更加被动。我相信你会理解这个道理。”
“你的语气总让我回想起我的母亲。”
杨午野这句突兀的话让林间溪疑惑不解：“你想家了？”
谁不想回家？躺在沙发上，吃着水果，坦然地将闲暇时光浪费在肥皂剧上。
杨午野可惜地说：“我还想我床头柜上的储钱罐了。早知道应该把它砸碎带来这里，早点用掉。”
林间溪附和笑：“杨同学是一个幽默而又敛财的人。”
到了此刻，杨午野有理由相信防恐部手上或许有她近二十年来所有的生活轨迹，否则不能如此精准地捕捉她的想法，然后进行精密的布局。
即使是自己要求去见的李思琦，杨午野的举动和考量仍然是被幕后人牵着鼻子走。她心里明白，但是毫无办法，只能心甘情愿接受。
她那青春恣意的少年时代或许是能够免疫众多恐惧的原因，现在，也成为被防恐部放到天平的筹码。
【你天真地以为你置身事外就跟我们毫无关系了吗？冷漠旁观同样是推动悲剧的那双手！】
“我自愿加入防恐部。”
看着脸色苍白的李思绮，杨午野如他们所料地接受了防恐部的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