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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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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6

    回住所前, 菲恩专门去了趟祖母年幼时的朋友家问候,到别墅是晚上九点,菲尼克斯正在自己卧室, 门开着, 他就坐在地毯上,裙摆散开漂亮的弧度,始终低垂的脑袋,搭配低沉的古典乐,模样看上去忧伤极了。czyefang

    菲恩料想他需要充足的时间缓解情绪, 没有第一时间上去询问,先去浴室洗了澡,又去影映室看了部无聊透顶的纪录片,才再度拐回菲尼克斯卧室门前。

    他的状态似乎好转了些, 唇角是勾着的, 脚边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叠新裙子。

    “方便聊会吗?”菲恩敲门问。

    菲尼克斯循着声音看去, 片刻点头说当然可以, 他还邀请菲恩进来坐, 但菲恩没动, “能告诉我今天出门遇到了什么事吗?你刚才看上去不太开心。”

    菲尼克斯手僵住了, 好半会才开口:“我今天在街上走, 他们都盯住我看。”

    他也懂些中文,知道他们在对着自己悄悄聊些什么, 无非是“那个老外长得真好看”、“女生骨架哪有这么大,明明就是个穿女装的变态”这些。

    其实就算他们什么也不说,他也能从他们眼神中瞧出几分深意, 或许有赞赏和艳羡,但更多的是嘲弄和恶心。

    “菲恩哥哥, 你一直告诉我说我并不奇怪,喜欢一件事物也是没有错的,可为什么其他人总觉得我错得很离谱呢?”

    菲尼克斯有一双很漂亮的绿宝石眼睛,眼形没那么深邃,偏向亚洲女性的杏眼,从他的瞳孔里,看不到一点狡黠的算计,它清澈又纯粹,仿佛能洗涤心灵的罪恶。

    菲恩别开了目光——他没法长时间直视菲尼克斯的眼睛,这会让他升起微妙的不适感。

    “或许你们都没有错。”

    菲恩说,“你们只是在某些认知上产生了分歧。”

    “你们里包括除了妈妈、外祖父母,还有叔叔婶婶外的那些族人吗?”

    在他们这样的大家族里,出席一些重要的场合时,总会不可避免地被当成装点家族门面的装饰品,尤其是那些聪慧礼貌又漂亮的孩子,他们得到的褒奖越多,也就意味着如果,有一天他们不再能满足别人的期待,他们遭受到的责难也会比其他孩子重得多。

    就像菲尼克斯,他从小乖巧懂事,生的搪瓷娃娃一般,可当他的喜好被人曝光后,曾对他不吝赞美的那些人立刻变了副嘴脸,他的照片开始在贵族间广为流传,沦落为贵族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现实总是这样,你能被推举上神坛,神坛上的那些拥趸者自然也能将你推到万丈深渊。

    菲恩经历过这些,所以他比谁都明白其中的滋味。

    “是的,菲尼克斯,这是目前不管你付出怎样的努力,都无法改变的现实。”

    这个世界上还不存在某个完全开放、对个性包容度达到极致的地方,换句话说,不管菲尼克斯去哪,他都会面临同样的审视。

    适应这种生活,就像去适应自己身上的某处残疾,一开始会很难,但逃避改变不了任何现状。

    菲尼克斯沉默了很久,再次开口时突然换了个话题:“菲恩哥哥,你回国后见到了你喜欢的女孩吗?”

    “我们已经见过很多次面了。”

    “她还对你抱有好感吗?”

    菲恩顿了两秒,“这个问题我想我给不出回答。”

    菲尼克斯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不由露出懊恼的反应,直到瞥见菲恩鼓励式的眼神后,勇气才回来些,顺着恋爱的话题继续往下说:“我想我也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

    菲尼克斯只是爱穿女装,但他不存在性别障碍问题,他的性取向依旧是异性,以至于现在听见他这么说,菲恩没有丝毫诧异,“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

    菲尼克斯摇摇头说自己并不清楚,“事实上,我只和她见过一面,见到她的那一天,我是穿着男装的。后来她提出要和我约会,但是我拒绝了。”

    “你害怕被她知道自己的爱好后,她会升起厌恶你的心?可你又不想向她隐瞒自己的秘密?”

    菲尼克斯点头,“不过现在没有什么用了,我的事已经在网上传开了,我想她已经看到了,她肯定会讨厌我的。”

    菲恩沉默了。

    两周前,菲尼克斯提出说要跟他一起来中国时,他还愣了下,问为什么,菲尼克斯告诉他自己想换个环境放松一下。

    他信了这说辞,当天下午,他在网上浏览到一条新闻,有人称在kreuzberg 区一家叫voo store的时尚买手店里遇到了弗罗伊登伯格家族最年幼的正统继承人之一,小少爷穿着lolita女装,笑容甜美到雌雄难辨。

    发布这条新闻的是法国一位落魄贵族,现在从事自媒体工作,典型的表演型人格,喜欢用一些敏感言论博人眼球。

    效果卓越,这条新闻很快上了推特热搜榜单。

    现在看来,菲尼克斯会来中国并非是在躲舆论,而是在躲他喜欢的人。

    菲恩说:“我猜你一定没有问过她的想法。”

    菲尼克斯点头说是的,然后反问道:“遇到这种情况,菲恩哥哥,你是怎么做的呢?你觉得我应该出面澄清那只是个误会吗?”

    其实“澄清”已经不太可能了,毕竟这事早在他们那个圈子人尽皆知。

    见他不说话,菲尼克斯换了种说法:“你喜欢的女孩知道你的秘密吗?”

    菲恩:“或许知道了一部分,不过在被她完全知晓前,我会藏好的,至少在她面前,我会努力藏住。”

    “可这不是在欺骗她吗?”

    在菲尼克斯接受的教育,包括他后天形成的爱情观里,都告诉他对待伴侣要坦诚,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所以需要你在隐瞒前,先做好你的隐瞒会不会对对方造成严重伤害的评估。”

    菲尼克斯听得似懂非懂,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地抛出:“那当你们还不能在一起的时候呢,这段时间,菲恩哥哥,你要怎么熬过去?”

    菲恩说他会尝试在脑海中想象她存在的画面。

    菲尼克斯面上一赧,用气音问:“包括做那种事吗?”

    “i don""""t see why not(为什么不行呢)”

    菲恩淡声说:“欲望和渴望本身一样没什么丢人的。菲尼克斯,你要知道,所有的爱都源于需要和渴望,如果一个人不需要或渴望什么,他就永远不会爱另一个人。”

    他慵懒地靠在墙边,真丝睡衣套装质感分外垂顺,v领开了些,露出胸口白皙的肌肤,色|欲交织。

    见菲尼克斯失去了倾诉欲,菲恩识趣地回到自己房间。

    他从小就对生活质量有极高水平的要求,尤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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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床品,床单被套每日一换,床垫用的手工缝制的海丝腾,为此,莱夫还曾嘲笑他是童话里的豌豆公主。

    这里的床没有公馆里的舒服,但也不差,毕竟他这几天的自然醒做不了假。

    今天晚上,他却翻来覆去地难以进入睡眠状态,可能是白天那个吻太甜美了,也可能是她错愕呆滞的反应过分得迷人,总之当他回忆起来,唇舌间的触感和余味尚存。

    他捞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给女佣发去消息,让她明天中午多准备一份焦糖味的布丁。他想吃-

    周一上午,工作室进来一通电话,听嗓音是个女人,年龄不好判断,她称自己最近这段时间都在外地,所以没法当面讨论委托事宜,只能在电话或者微信上跟他们联系。

    考虑到情况特殊,陈梦琪没有立刻给出回复,而是先找到虞笙,把大致情况说明了遍,然后补充道:“虞笙姐,她还想让你亲自接下这委托。”

    “具体什么委托?”

    “鉴定自己十六岁的女儿有没有学坏。”

    鉴“人”和鉴“情”细细拆分下来,存在着很大不同,前者难度更高,毕竟人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生物,很难用简单的“好”、“坏”去评判。

    虞笙问:“她有没有给出具体""""坏""""的标准来?”

    陈梦琪摇头又点头,“据她说,她女儿最近这段时间都很晚回家,还一个人偷偷在耳朵上打了好几个耳洞,有次回来,她还在她身上闻到了很重的烟味,所以她想让我们帮忙调查她是不是认识了什么不好的人,这些人会不会把她带坏。”

    虞笙笑了声,“你直接让她去找私家侦探吧。”

    话虽这么说,虞笙还是第一时间问陈梦琪要来了最为详尽的资料,资料里还给出了委托人女儿赵萋萋的联系方式,秉着试试的心态,虞笙在添加朋友那栏输入了这场数字。

    很快,主界面弹出新的对话框。

    好友申请同意得过分快,反倒快到让虞笙升起异样的感觉,仿佛自己成了某人设计好的待宰羔羊,被一条暗线牵引着往陷阱走。

    虞笙的直觉一向很准,等到那位委托人母亲第二次打电话到工作室时,她让陈梦琪转接到自己那。

    通话时间很短,不到两分钟,却让她再次坚定了自己的怀疑,她将音频转发给江北,让他帮忙看看这声音是不是经过什么仪器改变过。

    江北通过分析,给出虞笙想要的答案:“这应该不是她原本的声音。”

    “你帮我查查这个号码,查出机主是谁就行了。”

    江北效率迅速,两分钟后在微信上回复:【赵萋萋。】

    这名字和委托人的女儿完全对上了。

    这是什么意思?冒充母亲调查自己?还是单纯地想耍她玩?

    虞笙被气笑了,等调查出赵萋萋经常会去的几个地方后,打算当面去向赵萋萋问个明白,哪成想,隔天她就患上了流行性感冒,这病来得又急又凶,在家养了两天才好转,就在她以为自己马上就能重新投入到工作时,第三天早上醒来时喉咙痛得厉害,连声音都发不出,直到当天下午,她才勉强挤出“嗯”、“啊”这种语气助词。

    她点开陈梦琪头像:【我喉咙痛,说出话来了,今天下午你陪我去趟拱墅那家live house,我有事要找赵萋萋。】

    陈梦琪:【恐怕不行,我这会实在没力气。】

    虞笙:【你今天又拉肚子了?】

    陈梦琪:【那倒没有,但我已经元气大伤了,不适合去太远的地方办公。】

    虞笙:【……】

    陈梦琪:【我会找个人代替我陪你去的。】

    虞笙想说没必要,她不是没有过一个人去见委托人的情况,相反这种情况才是占了大多数。

    可一想到自己现在的嗓子发不出声,她只能点头应下。

    万万没想到的是,陈梦琪找来了菲恩。

    虞笙抬了抬口罩,盖住自己满是诧异的表情,只用漂亮的眼睛明知故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菲恩不答反问:“how are you today?”

    他指了指她的喉咙。

    虞笙稍顿后,摇了摇头,示意自己还不能说话。

    菲恩没再说什么。

    拱墅这家live house 分午场和晚场,午场相对冷清,检票处基本没人在排队。

    这种场所还需要查看身份证,也因此虞笙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赵萋萋是怎么混进去的。

    正式表演还没有开始,做开场秀的乐队正在台上给乐器调音,虞笙找了个位置坐下,四处去寻赵萋萋的身影,室内灯光太暗,每个人的脸都模模糊糊的,她看不清楚,倒是菲恩,脸上簇着一团光,连皮下血管都能看出。

    她忽然想起那天他猝不及防的一个吻,结束后,他还说如果她不喜欢的话,以后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她当时彻彻底底地愣住了,以至于还没反应过来,她的沉默就被他当成了默许。

    第二个吻就那么印了上去。

    大概察觉到她的打量,菲恩抬起头,几乎在同时,虞笙收回了视线,摘下让她透不过气的口罩。

    没缓一会,突然响起砸吉他的声音,连着电,声音格外刺耳,余音也是,她被猝不及防地吓到一激灵,紧接着耳朵里就涌进来“臭婊子”、“你这狗逼玩意”这种话,火药味呛鼻。

    不知道因为什么吵起来,虞笙就听得很莫名其妙的,但她没怎么在意,曲起手肘,碰了碰菲恩的腰,等他再次看过来,示意他学自己两手捂住耳朵,避免这些污言秽语污染到他的神经。

    菲恩曲解了她的意思,正准备伸手捂住她耳朵,不知道从哪飞过来一个拨片,割破她的皮肤。

    但没有人注意到,那时台上那两个人已经从干吵直接变成动手打架,其他人忙着劝架。

    虞笙还没反应过来,身前的光就被人挡住,等她有了痛觉,整个人已经已经被带离现场。

    这途中,她的肩膀擦到一个化着浓妆的女人,这人也是live house的驻唱歌手,她脚步明显一顿,脸上的错愕彻底受不住时,扭过头,看向他们离开的方向,随后逮住一个人就问:“那女的是谁?”

    “这我怎么知道?”

    这人补充了句,“来了有一会了,看着是生面孔。”-

    对于受到这样的无妄之灾,说心里不堵是假的。

    一出青鸟,虞笙冷着一张脸,旁若无人地骂了句脏话:“槽。”

    扁桃体还处于红肿状态,发出来的声音又粗又哑。

    人是痛快了,肠子却也悔青了——就在下一秒,她看见菲恩惊讶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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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要不要狡辩这其实是一种植物和实话实说两个选项里挣扎了好一会,她最终摊手决定选择后者,当然她没有亲自开口,用的文字转语音形式:“好吧,我承认这其实是一句脏话。”

    机械音呆板单调,缺乏基本的起伏,听上去却反倒更加欠扁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就像美剧里经常出现的what the fuck、son of bitch,你们日耳曼人常挂在嘴边的scheibe,总之不是什么稀奇的词,你第一次听到难免不习惯,要是听久了,没准你还会觉得这个词绿到发光,很有生机。”

    话音刚落,就听见对面的男人依样画葫芦地来了句“槽”,但他的尾调上扬得很明显,听着又不太像单纯的模仿,揶揄意味很重。

    虞笙面无表情地在心里呵了声,片刻下巴被人轻轻捏住,“流血了。”

    她条件反射地抬起手,半空被人握住,转瞬听见他用哄小孩般的语气:“现在还不能碰。”

    她哦了声,被他带到车上后才反应过来,他刚才后半句话说的是要带她回家处理一下伤口。

    别墅在靠近钱塘江那块,白天雾蒙蒙的,也冷清,一路开去,都没什么车辆。

    内部装修也冷冰冰的,看不出多少烟火气,不像住着人。

    菲恩:“这是我以前在杭州的落脚点,不久后我会搬到新的地方。”

    虞笙自动屏蔽了他这句话,伸手去接他递过来的水杯,里面装着热开水。

    她用口型道了声谢。

    “很烫,你可以先暖暖手。”他轻声说。

    虞笙慢半拍地点了下头,菲恩找到药箱,给她的伤口做了简单的处理,贴上创可贴。

    结束后,他也没有立刻坐回去,就着原来的姿势,低垂着看她。

    看得虞笙浑身不自在。

    他在她面前,除了他的过去,真的什么都不藏,只一瞬间,她就从他眼里望见了探不到底的深情和纵容。

    怕他再次毫无征兆地亲上来,虞笙迅速将头偏转了九十度,却意外瞥见茶几上的一本写真集,里面的人她从来没见过,但就是有种预感:“这就是你的堂弟菲尼克斯?”

    菲恩说“yes”。

    “他来中国了?”她用手机敲下。

    菲恩点头,“和我一起来的。”

    那她上次在写字楼底下见到的那女生其实是菲尼克斯?

    虞笙温吞地哦了声,玻璃杯放置在茶几上没一会,就泛起薄雾,她在上面画了两颗星星。

    是在赞赏穿女装的菲尼克斯闪闪动人。

    表达太抽象,她没指望菲恩能看懂,正打算来句解释说明,抬头就看见他眼尾漾着笑意,“i second it(我同意)”

    他不疾不徐地说:“不过我想,如果你能当面告诉他,他会更加开心。”

    虞笙敲下,“当然我就是这么想的——如果他不介意听到我的公鸭嗓的话。”

    “我想他不会介意。”

    虞笙漫不经心地扯了扯唇,意外牵动到嘴角,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她迟钝地想起之前在慕尼黑的selon club里被前男友之一划伤脸那事,巧的是,还是同一个地方,她这半边脸怕是和癫公癫婆们过不去了。

    越想越气,直接表现在脸上,唇线被她拉成了直线。

    回神后,听见菲恩问:“在生气?”

    她粗着嗓子说:“yes”

    他手指轻轻抚了下创可贴的地方,什么也没说。

    虞笙没有等到菲尼克斯回来再离开的打算,借用洗手间洗了个手后,回客厅拿起手机,忽然发现玻璃杯上又氤氲开一圈水雾,将那两颗星星盖住,但多出来了一个笑脸。

    她愣了下,脑海里忽然蹦出一句:他这算是在哄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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