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赴黄泉有故亦无辜
“咚咚咚。”
一壮年男子正在前院浇花,心道是谁夜里前来。迟疑一阵,正欲叫下人前去开门,却想起此时大家都已经歇息了,便放下手中水瓢,向前门走去。
拉开一条门缝,门外站着一名陌生女子。
不等男子开口询问,那女子就低眉道:“小女子行路至此,一日未食,城中客栈都已打烊,无处可去。烦请大人发发慈悲,让小女子讨口水喝。”
言语间,扶着门扉气若游丝,仿佛再多站一刻就能晕倒过去。
见此,男子立马开门让她进来。
甫一跨进门内,女子就身形孱孱欲倒不倒,男子忙抬手将她扶到院中石桌旁坐下,问道:“姑娘为何深夜还在赶路,孤身一人,很危险。”
那女子虚张着眼睫,柔柔弱弱道:“大人,有水么?”
“有的,姑娘等等。”
男子进屋内端了茶水出来,给女子倒了一杯,道:“姑娘若是无处可去,今夜不妨就在此住下,待到天明后再赶路也不迟。”
女子接过茶水喝了一口,打量着男子,声音娇柔:“大人真是菩萨心肠,赠水之恩,无以为报。”
盈盈弱弱,媚眼如丝,看得男子心头一紧,心慌地避开眼神低下头去。
“相公,大晚上的,你在和谁说话?”
正说着,连接前院与后院的屏风墙后转出一位妇人,一双三白眼不怀好意地盯着桌边女子,质问道:“她是谁?”
男子似乎有些惧怕夫人,急忙起身解释:“夫人,这位姑娘行路至此,无处可去,进来讨口水喝,喝完就走。”
闻言,桌边女子抬着眉眼楚楚可怜道:“大人,您方才不是说小女子今晚可以在此住下么?”
“什么?”妇人面色突变,打量女子几眼,怒不可遏道:“让她住下来?你又皮痒了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是不是?!”
“我哪有啊!就是随口一说,夫人若是不愿意,咱们请她出去就是了。”
男子无奈地对女子道:“姑娘,你若是饮好了,就请出去吧,我们……要休息了。”
说着有些不忍心地别过头。女子愣怔了一下,起身低眉顺眼地欠了个身,道:“多谢大人茶水,叨扰了夫人,还请夫人见谅。”
妇人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女子刚走了几步,却又回头狐疑地望着男子身后,幽幽道:“大人,你身后有人。”
这话说得面不改色,语气娇柔中带着几分寒意,听起来不像是提醒,倒像是告知。
男子陡然色变,还未来得及转身确认,耳旁就响起一阵铃音。
妇人转身看见一位身着黑衣的男子正举着一枚铜铃放在自家相公耳旁晃动,双目紧闭,嘴里念念有词,而自家相公就像失了魂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妇人当即大惊失色,大叫着就要扑上去:“你是谁?放开我相公!”
可她脸上扭曲的表情却在发现自己四肢无法动弹时,凝固了。
低头查看,周身已被银色细丝牢牢缚住。再扭头,身后同样站着一名黑衣男子,手里捏着银丝两端,只是面容更年轻,眉眼间更显邪魅。
欲要挣扎,身后男子“好心提醒”:“别动,这丝可是淬了毒的哟。”
妇人不敢动了,战战兢兢地转头看着自家相公,又怕又惧,眼泪夺眶而出。
站在她相公身后的男子终于睁开眼睛,笑道:“老三,你倒是好心。”
见他睁开眼睛,司逸问:“你搞定了?”
“搞定了”,曲邈收起夺智玲,走到桌边喝茶看热闹的绮梦身旁坐下,翘起二郎腿,也摆出一副看戏的姿势。
妇人这才反应过来绮梦和这两人是一样来头,顿时失声大叫:“原来你和他们是一伙儿的?!你们到底是谁,到底要做什么?我和我相公哪里得罪你们了?”
“废话这么多干嘛,莫非你以为我们会回答你的问题?”绮梦伸出纤纤玉指,指着她相公,道:“不如看看你男人,他可要开始表演了。”
妇人瞪大了眼睛望过去,只见那男子双目呆滞,微张着嘴,口水兜不住似地顺着嘴角往下,哇啦哇啦地胡乱叫着。
妇人厉声道:“你们对我相公做了什么?!”
没有人回答她。
绮梦嫌弃地盯着那男子,道:“二哥,亏你来得及时,方才我还觉得他长得不错呢,这么一看,着实恶心人。”
曲邈不可思议道:“这种人你也看得上?”
绮梦瞪他一眼,对司逸道:“三哥,你还站那里做什么?过来吧,让他们自己玩儿去。”
司逸笑笑,走到桌边坐下,手中银丝随着他的动作自由伸缩。
他手中拿着的线轮,看起来与风筝轴承线轮差不多,不同的是,风筝线轮只有一端放线,而他的是两根丝线。而且这东西,似乎也是青铜铸就。
三人坐好,当真摆了个看戏的姿势出来。
曲邈打了个响指,立定的男子突然动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花坛边蹲下,拿起桶里水瓢舀了一瓢顺着自己头顶浇下,又伸手去扯坛里花枝,张着嘴巴用孩童一般的语气咿咿呀呀念道:“浇水水,摘花花,明天长出骷髅瓜。”
妇人毛骨悚然,瞪圆了眼睛望着他背影,颤声大叫:“相公!”
她用力挪动四肢,想要去阻止他。
可她一动,锁形丝嵌进肉里,毒性迅速扩散,四肢瞬间像灌了铅一般僵硬沉重。
妇人不为所动,强忍着疼痛向花坛边挪去,可双手双脚却像冻僵了一般,半点动弹不得。不小心重心不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下肢关节随之传来咔咔响声。
绮梦看着眼前景象,嗤笑道:“可真是感人呐。”
司逸拍手道:“好戏,好戏,这可比那些搭台唱戏的演得精彩多了。”
男子扯了一把花草,塞进自己嘴里,又抓了一把地上混着泥土的花花草草,走到妇人身边,蹲下,痴痴傻傻道:“喜儿妹妹,给你吃。”
不知为何,一听到这句话,那妇人浑身一震,残存的理智似乎消失殆尽,眼泪止不住地往下。哽了好一会儿,她才恨声道:“你,你竟然还想着那个女人!”
男子已经听不懂人话了,伸手就往她嘴里塞。妇人只剩头还能动,逃不开,只能紧闭着嘴,晃动着脑袋想要躲开。
绮梦道:“怎么又多了了个女人的名字?”
“管他呢”,司逸笑道:“有趣,实在是有趣,这趟没白来。”
曲邈横看二人一眼,道:“别玩儿了,快点完事儿了。”
司逸起身走到妇人身边,线轮收紧,银丝也缠得更紧,妇人大叫一声,垂着头萎在原地。
操控线轮的人俯身下令:“杀了他。”
言罢回身,轻轻晃动手中线轮,银丝那头缠着的人就如提线木偶一般直手直脚地站了起来,骨节咔咔作响。
那男子也站起来,执着地将手中花草怼到妇人脸上,笑呵呵地念着:“喜儿,你吃。”
妇人已经说不了话了,浑身只剩眼睛还能动,此时竟然冲着男子露出了悲悯眼神。
十多年了,他以为相公早就将那个萍水相逢的女子忘得一干而尽,没想到,没想到就算心智全无,他居然还能记得那个女人。
司逸继续晃动线轮,妇人双手不受控制地抬起,向自家夫君脖子掐去,越掐越紧,掐得男子伸长了脖子,眼珠凸出,嘴巴大张,“啊啊”地叫着,口水流了一脖子。
妇人控制不了自己的躯体,只能瞪着眼睛涕泪横流,在极度恐惧和绝望下,眼里流出来的竟是血泪。
司逸似乎还嫌热闹不够大,又道:“老二,再来点儿更刺激的呗。”
曲邈轻笑一声,摇动夺智玲。
铃声入耳,男子身形一怔,神智恢复,反应过来自身处境,瞳孔瞬间爆得极大,待到双目圆睁地看清面前人后,还来不及伸手,刚动了动嘴,“夫人”两个字还未说得囫囵,脖子处就“咔嚓”一声,倒在地上。
司逸收紧锁形丝,妇人被勒得双眼爆裂,毒入肺腑,渐渐没了气息。
绮梦上前查看,兴致缺缺道:“这就死了?没意思。”
又问:“其他人解决了吗?”
司逸笑道:“还用你说。”
趁着方才绮梦与地上男子在前院说话的空档,他与曲邈就潜入后院神不知鬼不觉地杀光了所有人。
曲邈问:“这院子怎么办?还有这么多死人。”
司逸不以为意道:“既然少宫主让咱们做得干净一点,那就烧了呗。”
“娘~”
正欲点火,屏风后忽然传出来一个小儿叫声,一名小男孩穿着亵衣跑了出来,看见几人时,双眼怯怯愣了一下。随即冲到地上两具尸体旁,哀声哭喊叫着爹娘。
司逸挑眉道:“还漏了一个。”
绮梦不满,当即质问:“你不是说都解决了?”
司逸看她一眼,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见地上那孩子不过七八岁,曲邈有些于心不忍,转了个身,道:“这事儿你们拿手,交给你们,我先走了”,说完飞身跃出了院墙。
司逸也后退两步,道:“梦娘,这事儿还是你最拿手,你来吧。三哥就不和你抢这个功劳了。”
“一群怂货!”
轻斥一声,绮梦走到小孩身后,抬起右手,一掌拍在天灵盖上。
上一刻还坐在尸体前哀嚎的小男孩身形晃了晃,倒在爹娘身旁。
绮梦面色如常地拍了拍手,冲着尸体抬起下巴:“小弟弟,不是姐姐要杀你,要怪只怪你生错了人家,下辈子可看准了再投胎。”
司逸取笑:“姐姐?梦娘,以你的年纪,做他娘都绰绰有余了吧?还自称姐姐,真是不要脸。”
“老娘乐意!你管得着?”
回头见曲邈已不见踪影,又问:“老二呢?”
司逸望了一眼院墙边:“他呀,脚底抹油,溜了。”
绮梦嗔道:“方才杀人的时候他倒是知道冲在前面,这会儿溜得快了?”
司逸话里带着几分酸意:“人家现在可是向老大看齐,学做缩头乌龟呢。”
提起姜炎,绮梦冷哼一声,不甘心道:“脏活累活都让我们干,他就躲在后面动动嘴皮子,到头来什么功劳都是他的了?”
司逸倒显得无所谓,笑道:“老大和我们不一样,人家爱惜名节,一心想跟着宫主往名门正道上挤呢。”
绮梦着恼道:“装什么装?!凭什么每次都是我们来断后,大家同事一主,一样货色,谁比谁高贵?”
司逸眉头一皱,道:“梦娘,你难道忘了,当年就是老二磨磨唧唧才让华山剑派抓住咱们把柄的,你还敢指望他来断后?”
绮梦面色一沉,哼道:“没用的东西!”
正在此时,后院突然映出红光,二人神色一凝,立即飞上房梁看了一遭。
回到原地,司逸咂咂嘴,道:“看来不用咱们动手,这房子居然如此懂事,自己就烧起来了。”
话虽如此,但这火毕竟起得蹊跷,稍一琢磨,又道:“难道是老二过意不去又折回来点了把火?”
绮梦倒是不在意,只道:“管他谁放的,倒给咱们省事儿了。还愣着干什么,等着跟他们一起黄泉作伴吗?”
二人相依跃出,身后火势越来越大,逐渐吞没整座院子。
而地上被火苗吞灭的两具尸体,自然再也没有机会知道,他们究竟是得罪了什么样的人,以至于招来如此横祸,落得灭门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