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使性子不悦为哪般
经过那晚之后，凌玄昭本来料定了还会再遇到相同的麻烦，但没想到去长安的这一路还算顺利。就是不知道孙衍这些天是怎么了，总是臭着个脸不愿搭理人。
平时话多的时候，大家都烦他，最近话少了，又都不习惯，忍不住主动去招他。连凌玄昭都觉得他奇怪，想找机会好好问问。
这日，趁着大家都在休息，他便难得地主动凑到孙衍跟前，问他最近怎么了，怎么话变少了，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孙衍懒洋洋躺在草地上，口是心非道：“没有啊，我好着呢。”
这话说得满脸别扭，凌玄昭问：“真的吗？我不信。”
“真的”，孙衍坐起身，嘴里叼着根青草，望着对面的徐忆景，努努嘴道：“喏，你不去关心她，跑我这儿来干嘛？我一个大男人，人又笨嘴又臭，哪有人家姑娘家有趣。”
这番话听着不是那么顺耳，凌玄昭也顺着他望过去，望着望着，终于想起来了。
上回他和徐忆景正在说话，孙衍兴冲冲跑过来挤在二人中间，问他们说什么这么开心，他也要听。可他一过来，二人的注意力就都转移到他身上，也就没有再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下去。
原来他是怪自己没有告诉他谈话内容，又觉得自己是在防着他，所以才不高兴。
想到此处，凌玄昭了然道：“我知道你为何不高兴了。”
孙衍嘴硬道：“凌兄，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不高兴了？”
言罢指了指对面正拉着徐忆景笑得前仰后合的剑悦心：“有这功夫，不如去问问徐姑娘她们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
凌玄昭勾起嘴角无奈摇摇头，解释道：“那天我和徐姑娘是在说她家乡的事。”
孙衍撇嘴，道：“我知道，她跟我说了。”
“那你为何——”
“我没有！”孙衍打断他，别过脸嘟囔：“我可没那么小气。”
凌玄昭看不到，他在侧过脸之后嘴角默默噙着的笑意。
不过这个笑在听到剑悦心叫“阿昭哥哥过来”之后，瞬间消失殆尽。
凌玄昭默默望了他一眼，起身走到剑悦心和徐忆景那边。
那边传来几人的欢声笑语，孙衍极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望着同样蹲在一旁一脸郁闷的温阮，叫道：“喂，过来。”
温阮正发着呆，被他吓得浑身一震，双眼迷懵地问：“干嘛？”
“叫你过来就过来，话多。”
温阮不情不愿地走过来，蹲在他身边。
孙衍明知故问：“怎么，不高兴啊？”
“没有。”
孙衍学着凌玄昭的语气：“真的吗？我不信。”
温阮直愣愣望着那边的剑悦心，烦躁地搔了搔头，垂头丧气道：“自打徐姑娘来了之后，悦儿就不爱搭理我了。”
孙衍幸灾乐祸：“看来我猜得没错啊，被心上人冷落了，一个人生闷气呢。”
被他说中，温阮脸上有些挂不住，面露尴尬，不置可否。
不过他也察觉到了地上人的异样，便问：“那你又为何不高兴？”
孙衍脸色一变，辩驳道：“我没有，别瞎说。”
他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何不高兴，反正看见凌玄昭和徐忆景在一起的画面，总是莫名其妙觉得分外扎眼。
见二人盯着这边，剑悦心跑过来，问：“你们看什么呢？又在憋什么坏水儿？”
“别冤枉人啊，我可什么都没说”，孙衍指指温阮，道：“你不如问问你的小十三，他正郁闷着呢。”
剑悦心狐疑地看向他指的人，问：“小十三，你怎么了？”
温阮腾地一下站起来，面上也由阴转晴，精神饱满性质昂昂地应道：“悦儿妹妹，我没事！我很好！”
“可我有事……”
见她捂着肚子，温阮面上一急，问：“怎么了悦儿妹妹，肚子不舒服么？是不是来月事了？”
“来你个大头鬼呀！”
剑悦心赏给他一记板栗，瞪了瞪眼睛，声音娇软：“小十三，吃的在哪里呀？我饿了。”
“诶！我这就去给你拿。”
凌玄昭望着他极为殷勤的背影，露出无可救药的眼神，摇了摇头。
回头见那边剩下的凌玄昭与徐忆景两人，又催促剑悦心：“你还杵这儿干嘛？赶紧回去陪你的好姐姐说话去啊。”
“关你什么事？”剑悦心睨他一眼，转身就走，拿着干粮的温阮立马屁颠屁颠地跟过去。
那边四人凑在一起有说有笑，这边孙衍冷着脸百无聊赖地躺在草地上揪身边杂草。
鱼没吃着，人倒是搭进去不少。
“孙公子，吃馒头么？”
徐忆景清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孙衍睁开眼，纤细的手指捏着一只雪白的馒头递到了他眼前。
“不吃”，孙衍拖着尾音应了一声，又懒洋洋地躺回到草地上，背过身去：“我睡会儿，告诉凌兄，走的时候叫我。”
徐忆景拿着馒头回去，面色为难：“凌公子，孙公子他……”
“给我吧”，凌玄昭接过馒头，提着水壶回到孙衍身边，拍拍背，温声道：“起来吃点东西吧，吃完好赶路。”
地上的人并未应声。
“我知道你醒着”，凌玄昭伸手越过肩将馒头凑到孙衍面前，“来，吃点儿吧。”
“……”
“不吃么？这可是最后一个白面馒头了。”
地上人声音闷闷的：“不吃，不饿。”
“……”
凌玄昭叹了口气，耐心道：“那你要怎样才肯吃？”
孙衍端着恶作剧的心态，挑衅道：“你喂我我就吃。”
话一出口，背后没了动静，鼻尖的麦香味也消失了，睁眼看看，那只手已经撤了回去。
孙衍心内有些烦躁，还有些失落，又赌气地闭上眼。
“吃吧。”
刚闭上眼睛，有什么东西凑到唇边，再睁眼，清瘦有力的手指间捏着一小块馒头，喂到了自己嘴边。
孙衍怔怔盯着那块馒头，乖乖张口含了进去，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敛了神色，起身从凌玄昭手里拿过馒头，道：“还没到缺胳膊少腿的地步，我自己来。”
凌玄昭望着自己空空的掌心愣了愣，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
这抹笑被斜着眼睛的孙衍看在眼里，脸上也不由得笑意更甚。
只是在回头望见那边正凝视自己的徐忆景时，笑容立刻僵在了脸上。
孙衍心虚地别过头，不怎为何，内心莫名涌上一种好似做坏事被人撞见的不堪和慌乱。
见他神色躲闪，徐忆景问剑悦心：“悦儿妹妹，孙公子是不是不喜我与你们一起？”
“他呀”，剑悦心道：“他就是这么古怪个人，跟姐姐没关系，不用搭理他。”
温阮也道：“徐姑娘多虑了，孙公子他看着吊儿郎当，其实人不坏的。”
望着凌玄昭身边与方才气场完全不同的孙衍，徐忆景默默陷入沉思。
见身边人望着远方出神，孙衍拿手肘碰碰他，问：“凌兄，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只是有些挂念家中长辈。”
孙衍取笑道：“凌兄这么大个人了，也会想家？”
凌玄昭回头望他，反问：“你不想家，不想你爹娘么？”
“想啊”，孙衍垂眼，平添几分落寞：“我想我娘。”
凌玄昭宽慰道：“快了，到了长安，路程就过半了。到时候你找到你舅舅，就可以回家与爹娘团聚了。”
孙衍兀自笑笑，道：“凌兄如此孝顺，想来你家里人一定都很喜欢你吧。”
思绪飘回到那个宛如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心里念着梨园众人，凌玄昭道：“能在那里长大，是我此生荣幸。”
孙衍咂咂嘴，状似遗憾：“哎呀呀，不知到底是怎样的地方怎样的人，能养出凌兄这样秀外慧中的好儿郎，真想去看看。”
“秀外慧中？”
孙衍嘴角噙着戏谑的笑，调侃道：“我说得不对么？谁说只能女子秀外慧中，我看这个词放到凌兄身上才是最合适的。真不知道日后谁家姑娘有这么大的福分能嫁给凌兄。”
熟悉的孙衍再次出现，凌玄昭知道他不再生闷气了，也费事去跟他计较“秀外慧中”这个词到底用得合不合适。
孙衍眨巴眨巴眼睛，又问：“凌兄，你可有心上人？”
“没有，何出此言？”
“没什么”，孙衍看着那边的徐忆景，问：“你觉得徐姑娘怎么样？”
凌玄昭老实答道：“很好。”
孙衍微眯着眼，声音泄出一丝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凉意：“你喜欢她？”
凌玄昭摇摇头，一本正经地纠正：“我说徐姑娘很好，不代表就是喜欢她。”
“原来如此”，孙衍脸上恢复灿烂笑容，嘴上却直道“可惜”。
凌玄昭好奇道：“这么说，难道你有？”
孙衍瞬间觉得嗓子有些发干，心虚地咽了咽口水，干巴巴道：“没有。”
凌玄昭学着他的语气，揶揄道：“可惜啊可惜。”
孙衍被他逗得笑出了声：“凌兄，你学坏了。”
凌玄昭脸上笑意不减，好整以暇道：“跟你学的。”
余晖斜照，两道身影相依坐在青葱草地上，景如画，人也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