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绿茶孙诓人下赌约
下山的路上，孙衍磨磨蹭蹭地跟在后面一路哀嚎，为了等他，入夜才到山脚。
远远听见水流声，几人穿过树林到溪边歇脚。
歇了一会儿，剑悦心与温阮拿起行李准备继续赶路，凌玄昭看了看瘫在旁边的孙衍，道：“不知还要再走多久才能到镇上，趁着这里有水，再歇会儿吧。”
孙衍靠在石头上喘气，哭丧着脸连连摆手：“我不走了，走不动了，凌兄，咱们就在这里睡一晚吧，我真的走不动了。”
凌玄昭问：“你不饿？”
“饿呀”，孙衍指着溪水，虚弱无比地道：“凌兄，这河里一定有鱼，你去帮我抓几条吧，不然去林子里打两只山鸡野兔也行。”
剑悦心道：“喂！你支使谁呢？阿昭哥哥又不是你的仆人，想吃鱼，自己抓去啊。还山鸡野兔，想得倒美！”
温阮也逮着机会阴阳怪气：“就是啊，这山野里的溪水脏，养出来的鱼也脏，吃了要生病的。山鸡野兔满山乱跑风吹雨淋的，岂不是更脏？要吃死人的。”
饿了这许久，已经快到极限。孙衍也不再端着了，两腿一蹬开始耍赖：“我不管！我要吃肉，我要洗澡，我要换衣服！”
温阮“哟嚯”一声，道：“悦儿，我没听错吧？是谁嫌这山里的水脏来着？”又冲着孙衍道：“我劝你还是别洗了，孙公子身娇体贵，在这儿洗澡，怕是要生烂疮，阁下一副好相貌，毁了容可怎么办？”
“阿阮”，凌玄昭冲他使个眼色，温阮挑挑眉，不以为意地瘪瘪嘴，跟着剑悦心在一旁坐下，准备看热闹。
凌玄昭低头看了一眼孙衍腰间水壶，道：“你在这里休息，饿了就喝壶里的水，这水干净着呢，喝不死人。”又看了看那旁二人，回头再次叮嘱：“管好你的嘴。”
孙衍仰头望他，纯良无害，乖巧点头道：“我听凌兄的。”
凌玄昭让他管好自己的嘴，可没说让他管好自己的眉毛眼睛鼻子。待到凌玄昭背影没入林间，孙衍回头春风得意地冲着那边二人扬眉挑衅。
剑悦心瞪一眼回去，咬牙切齿道：“无耻！”
温阮看热闹不嫌事大地主动搭话：“喂！孙公子，你不是要洗澡嘛，下去洗啊。”
孙衍道：“我不，我要等凌兄回来。”
剑悦心脱口而出：“怎么？你还想让阿昭哥哥给你洗啊？”
在这几个人里，论嘴上功夫，孙衍若是第二，没人敢称第一。话说得妥当与否在理与否都不重要，让对方难受才是关键。
孙衍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玩味道：“哎呀呀，悦儿妹妹，你这话说得真是教人误会。不过，凌兄若是真愿意伺候，那我倒省事儿了。”
见他当着剑悦心的面口无遮拦，温阮忙出言制止：“喂！你瞎说什么？不知羞！”
孙衍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端着一脸莫测的笑，道：“阿阮弟弟，你急什么呀，我可什么都没说，是你自己想歪了吧？反应这么快，莫非你身边就有这种人？”
他这么问，温阮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梨园那二位前辈，心虚地眨眨眼睛，不敢也不想对二位长辈不敬，立马正色道：“快闭嘴吧你，就你话多！”
剑悦心没听明白他二人在说什么，鄙夷道：“阿昭哥哥人好才处处让着你，你倒好，还真把人当自己的仆人了，哪来的脸？”
孙衍顺着她道：“你说哪来的？你阿昭哥哥给的呗。”
“你——！”剑悦心被他气得狠狠揪了一把脚边的杂草丢过去，怒骂道：“狗仗人势！恬不知耻！”
温阮忙拉着她道：“算了算了，悦儿，这家伙大概是上辈子教狗叼了舌头，所以才这么多废话，咱不跟他计较。”
孙衍洋洋得意地勾起嘴角，架着条腿闭上眼睛哼起了小曲儿。
见他不说话了，温阮道：“悦儿，我去抓鱼，顺便到下游洗个澡，你好好待在这里不要乱跑，那人要是再胡言乱语，你千万不要搭理他，等我回来。”
“抓鱼？”剑悦心道：“抓鱼做什么？给那家伙吃吗？”
温阮剐了孙衍一眼，理所当然道：“给他做甚？自然是给你吃。”
剑悦心翘起嘴角，回道：“这还差不多。”
待到温阮拎着包裹走了，孙衍支起身子，嘴贱道：“悦儿妹妹，你这位心上人可真是体贴入微，羡慕死我了，我也想有人抓鱼给我吃呢。”
剑悦心冷冷道：“想都别想，没你的份。”
“没我的份？”孙衍道：“那……一会儿凌兄打回来的山鸡野兔也没你的份。”
“嘁！”剑悦心道：“你算哪根葱？别以为在阿昭哥哥面前装可怜扮柔弱他就会向着你。”
孙衍自得道：“你不信？咱们打个赌，一会儿啊，不管是四只兔子腿还是两只鸡腿，肯定都是我的。”
剑悦心被他激起了斗志，应声道：“赌就赌，谁怕谁。”
见他似乎胸有成竹，剑悦心问：“赌什么？怎么赌？”
孙衍道：“这样吧，你若是输了，就得给我洗一个月的衣服。”
剑悦心追问道：“那要是你输了呢？”
“要是我输了，我就……就吃一个月的杂粮馒头就水！”
剑悦心这就信了他的鬼话，想起他一副嫌这嫌那的样子，依言道：“好！这可是你说的，输了可别后悔！”
孙衍信誓旦旦：“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过咱们可说好了，这件事情你知我知，你可别又管不住嘴。”
剑悦心嗤道：“嘁！也不知道是谁管不住嘴。”
不多时，凌玄昭果然提着一只山鸡回来了，袖里还兜着一揽野果子。
他将鸡扔在地上，抓了把野果子正欲递出，想了想，又收回手，将装干粮的包裹拆了，兜着野果子到河边一一清洗干净，这才递给二人。
孙衍喜滋滋地接过来，刚咬了一口又吐出来，道：“凌兄，这什么呀？这么酸，还没熟吧？”
剑悦心忍不住数落：“粗粮不吃，甜的不吃，酸的也不吃，你是喝露水长大的么？嫌这嫌那的，难怪看起来像个病秧子。”
孙衍一脸无所谓，扬手将手中果子丢过去，道：“你爱吃，都给你。”
凌玄昭不想多费口舌，径直略过他，逮着山鸡到河边处理。
剑悦心在他身后叫道：“阿昭哥哥，我要吃鸡腿！”
凌玄昭随口应道：“好，给你。”
剑悦心得意地挑挑眉，又道：“两只我都要！”
凌玄昭道：“好，都给你。”
孙衍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不理会她的挑衅。
刚将山鸡架在火上，温阮就火急火燎地跑了回来，挂在脖子上的包裹里胡乱塞着洗好的衣服，湿答答地滴着水，头发也是湿漉漉的。
剑悦心正坐在火堆前啃着野果子，温阮径直冲到她面前，对着她细细打量了好一阵，又望了望老老实实待在凌玄昭身边的孙衍，这才缓了口气，喃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剑悦心低头扫了扫自己身上，一脸费解。
见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凌玄昭问：“阿阮，何事这么急？”
温阮喘了口气，道：“我刚刚抓完鱼在前边儿洗澡，正洗着呢，就看到上游漂下来一股血水。我还以为……还以为悦儿出事了。”
温阮说着不言自明地瞥了孙衍一眼。
剑悦心又气又好笑，道：“小十三，你傻了吗？那是阿昭哥哥在河边杀鸡。”
孙衍兀自摇头叹道：“唉，这可真是活天冤枉呐。悦儿妹妹，幸好你没事，你要是少根头发断个指甲，你这位小十三非得将我生吞活剥了不可。”
温阮横眉警告：“你知道就好。”
孙衍看着他手上一左一右拎着的两条鱼，道：“你去了这么久，就抓了两条？”
温阮着恼道：“孙大爷，这是河，你以为是你家鱼缸里养的鱼那么好抓么？”
孙衍问凌玄昭：“一只鸡，两条鱼，四个人，怎么分？”
温阮道：“反正鱼就两条，没你的份！”
言罢将已经杀好的鱼交给凌玄昭，捡了树枝来支在火旁烤衣服。剑悦心看了看他湿答答的头发，挪到他身边掏出手帕，将头发撩过来擦水。
温阮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谢谢悦儿妹妹！”
剑悦心望了他一眼，低头含笑。
凌玄昭正蹲在火堆旁任劳任怨地翻鸡烤鱼，连额头渗出的细密汗珠也顾不得擦，抬起袖子随意抹了两把。孙衍皱眉看着对面二人，回头见凌玄昭被火烤得绯红的脸和额前汗珠，便也抽出腰间折扇认认真真给他煽风降温。
感受到身旁送来的清风，凌玄昭回过头，见孙衍正举着扇子笑意吟吟地望着自己，愣了愣，道：“多谢。”
孙衍又嘴痒痒道：“不用谢，我是你的债主，保护你，就是保护我自己的财产。万一你被热死了，那就没人还我钱了。你就心安理得受着吧，毕竟这鸡也有我的份儿。”
凌玄昭有些后悔，暗自责怪自己怎么也管不住嘴了，明知这人没个正形，还主动去招惹他。
于是默不作声地往旁边挪了两步，敬而远之。
见他离自己远了，孙衍便想跟着挪过去，刚站起来，身形晃了晃，脚下不稳地向后倒去。
凌玄昭条件反射伸手扶住他，孙衍顺势靠在他肩头，按着太阳穴，十分虚弱地道：“凌兄，我头晕……”
凌玄昭皱眉道：“怎么了？”
剑悦心怀疑地望着他，道：“你又作什么妖？”
孙衍耷拉着嘴角怯生生地望她一眼，推开凌玄昭扶着自己的手，状似委屈道：“凌兄，你还是别管我了，我就是饿得有点头晕，没什么大碍。”
说着就捂住脑门儿十分艰难地向自己刚才靠过的大石头走去，见他走得踉踉跄跄，凌玄昭便又忍不住伸手扶他。孙衍愣了愣，回头一脸感激泫然欲泣道：“谢谢凌兄，你心肠真好。”
凌玄昭不想跟他多话，只道：“饿就少说话。”
将人扶过去靠好，起身刚要走，孙衍扯了扯他裙角。
凌玄昭回头疑惑地望着他，孙衍张了张嘴，声如蚊呐：“凌兄……”
凌玄昭耐着性子蹲在他面前，附身去听。
孙衍抬起眼皮瞥了瞥那边二人，见他们并未看这边，虚声道：“凌兄……我真的好饿，鸡腿能不能给我呀……”
凌玄昭大概是忘了自己刚刚答应过旁人什么，便允诺道：“给你就是。”
孙衍：“两只……”
凌玄昭：“都给你。”
孙衍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不一会儿，鸡和鱼都烤好了，凌玄昭叫道：“孙公子，过来吃东西了。”
孙衍睁着迷茫的双眼，支着身子往起来爬，刚起来一半，又不支地坐回去。
见状，凌玄昭对温阮道：“阿阮，你过去扶他一下。”
温阮不情愿道：“八成是装的，我不去。”
凌玄昭好声道：“阿阮，乖，去扶一下吧。”
温阮极不情愿地走过去将他一把拉起来，扯着往前走。
孙衍按着他捏住自己胳膊的手，可怜巴巴道：“轻点儿，疼……”
温阮白他一眼，将人扯到火堆旁，正欲放手，孙衍指着凌玄昭身旁空地，有气无力道：“我要坐那儿……”
温阮怒声道：“毛病！”
孙衍坐下后，抬头望见那边二人恶意满满的眼神，抿着嘴委屈巴巴地又往凌玄昭身边靠了靠，将自己掩在对方身侧。
凌玄昭刚撕下鸡腿，剑悦心就迫不及待地伸手道：“阿昭哥哥，给我！”
他这才想起自己先前随口答应剑悦心的话，一时左右为难。
近水楼台先得月，不等他开口，孙衍立即伸手将鸡腿拿过来啃了一口。抬眼见凌玄昭神情错愕，立即蹙着眉毛无辜道：“凌兄，你答应了要给我吃的。”
剑悦心正要开口骂他，凌玄昭道：“悦儿，无事，还有一只。”
担心孙衍再伸手抢，剑悦心便也挪到凌玄昭身边，全神贯注地盯着他撕鸡腿。
温阮也紧张兮兮地望过来，想看看这最后一只鸡腿到底能不能落到剑悦心嘴里。
孙衍左手隐在衣襟下，捏起一颗小石子，冲架着温阮衣服的树枝弹过去。还未打到树枝上，石子带着的内力就掀翻了树枝，温阮忙伸手去扶，剑悦心也被那边动静吸引，将鸡腿抛到脑后，跑过去帮忙捡起地上的衣服。
孙衍抬起左手揉揉鼻子，趁人不注意，伸手将凌玄昭手上鸡腿夺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到自己嘴里。
见他一左一右捏着两只鸡腿啃得津津有味，凌玄昭无奈道：“不是已经给你一只了嘛。”
孙衍继续一脸无辜：“凌兄，你答应了两只都给我的。”
凌玄昭：“……”
没想到就这么被他钻了空子，眼见两只鸡腿都落入他手，剑悦心怒道：“喂！你要不要脸？！那是阿昭哥哥留给我的！”
孙衍眼里霎时堆满了委屈和自责，对凌玄昭道：“凌兄，悦儿妹妹不高兴了，都怪我。”
接着又满眼不舍地看了看已经被自己啃了一半的鸡腿，塞到凌玄昭手中，谦让道：“喏，凌兄，你给她吧，我不吃了。”
还颇为歉疚地对剑悦心道：“悦儿妹妹，对不起，我太饿了，一时没忍住。这只腿我只吃了一半，另一半还能吃，你不要嫌弃。”
他在凌玄昭面前这副唯唯诺诺乖巧无比的模样，跟先前在自己面前春风得意满脸坏笑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剑悦心知道自己着了他的道，心里恨得牙痒痒，面上还是挤着笑回让：“孙公子，不必客气，你吃吧。”
回过头却暗自咬牙切齿：“吃不死你！”
凌玄昭望着自己手上剩下的一半鸡腿，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只觉心累。
便又递回给孙衍：“归你了。”
孙衍笑着卖乖：“本来就是我的，你自己答应的。”
剑悦心嘟着嘴巴一脸不高兴，凌玄昭撕了一大块鸡胸肉递到她面前，好声道：“悦儿妹妹，吃这个吧，没骨头。”
剑悦心睨了孙衍一眼，怪声怪气地推托：“不吃，给孙公子吧，他都饿了一天了，两个鸡腿哪够啊，饿死了要来索命的。”
凌玄昭欲哭无泪，只恨自己怎么就没再多抓一只回来。
温阮忙将烤好的鱼递给她：“悦儿妹妹，吃鱼。”
见孙衍嘴里叼着鸡腿眼里望着剑悦心手里的鱼，凌玄昭问：“你想吃鱼么？”
前者鼓着腮帮子可怜兮兮地点了点头。
温阮将架上另一只鱼拿起来护着，道：“不给！两只鸡腿都被你霸占了，还想吃我的鱼？做梦！”
“阿阮，你——”
凌玄昭刚想开口劝他，孙衍扯了扯他袖子，抿抿嘴，垂着眼懂事地嗫嚅：“算了，凌兄，我不吃了，阿阮年纪还小，他也是关心悦儿，你别怪他。”
余下二人：“……”
好一朵黑心的莲花！
竟然如此卑鄙无耻，当面一套背地一套？
温阮与剑悦心对望一眼，除了震惊，还有无语。
扶额一阵，凌玄昭走到二人身边，好声好气地劝慰：“阿阮，悦儿，你们休战好不好，不要再与他争论了，说不过还讨气受，何必呢？”
剑悦心道：“是他先几次三番挑起战火的，可不关我俩的事儿。”
温阮也道：“就是啊，明明是他自己先管不住嘴的，我们可没主动招惹。”
凌玄昭道：“既知他管不住嘴，就不要搭理他。此去西域时日还长，你们天天这么斗来斗去，我……”
凌玄昭想说，你们一来一去倒是斗得爽快，可苦了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焦头烂额。
听他这么说，剑悦心却显得有些意外：“阿昭哥哥，咱们还真要一路上都带着这个家伙呀？”
凌玄昭回头望了一眼，为难道：“你们也知道，他这个人弱不禁风就算了，嘴上没理都不饶人，丢下他一个人，路上若是遇到危险怎么办。”
温阮没好气道：“那也是他自己招来的！”
凌玄昭耐心道：“他也收敛不少了，咱们也不要不依不饶了，好不好？”
听他为孙衍说好话，剑悦心一双圆圆的杏眼瞪得更圆了，不可置信道：“他在挑拨离间咱们的关系，阿昭哥哥你看不出来么？”
凌玄昭又回头望了一眼，孙衍冲着他笑地纯良无害天真无邪，便回头道：“是么？不是吧。”
这也太好骗了，剑悦心与温阮相顾无言，摇头长叹。
孙衍心里正暗爽呢，见对面的剑悦心望过来，勾起嘴角冲她露出一个奸计得逞的笑。
剑悦心忙指着他道：“阿昭哥哥你快看！我说得没错吧，他就是装的！”
凌玄昭疑惑回头，孙衍脸上早就换了神色，冲他眨眨眼，依然笑得乖巧。
凌玄昭只觉心累无比，兀自坐回去吃东西，不想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