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结伴多欢乐
走了一段，还未转出街角，孙衍又摇着扇子从三人身旁走过，经过时还装作自说自话的样子，摇头叹气道：“唉，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呐。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呀……”
孙衍身上异香顺着衣袖带起的微风飘到三人跟前，剑悦心皱着鼻子，斜眼道：“这人阴阳怪气什么呢？”
温阮没好气道：“管他呢，莫名其妙！”
想了想，凌玄昭还是追到孙衍身旁，问：“孙公子，你方才所言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识好人心’？不妨说清楚。”
“唉”，孙衍叹了口气，道：“你不是说你就这么多钱嘛，你们一行三人，没有盘缠在身，路上吃住怎么办？”说着打量凌玄昭几眼，又道：“我见你们也不是贫苦人家出来的吧，你我不知道，但你那二位弟弟妹妹，可不像是能吃苦的人。”
凌玄昭有些意外，道：“所以你是特地来归还荷包的？”
孙衍眼睛转了两转，纠正道：“倒也不是‘特地’，就是路过这里，偶然碰见而已。”
接着又笑嘻嘻道：“我都说了，你我二人有缘嘛。”
凌玄昭看他一眼，抿了抿嘴，似乎不想搭这一茬，便问：“那你那晚为何又要收下荷包？”
孙衍露出十分费解的神情，辩解道：“什么叫我收下？明明是你丢给我的好不好？你们那晚跟见鬼似的跑那么快，我追得上吗？”
剑悦心拉着温阮追上来，照例先瞪孙衍一眼，对凌玄昭道：“阿昭哥哥，你跟他废那么多话做什么呀？走吧，我们还要赶路呢。”
凌玄昭动了动嘴，似是十分艰难地对孙衍说道：“谢了。”
孙衍笑道：“小——阿昭，说什么谢不谢的，举手之劳嘛。我这人啊，就是天生一副菩萨心肠，见不得别人受苦，何况还是三位妙人儿呢。”
剑悦心再次啐了回去：“不要脸！”
这下孙衍倒是不接她的茬了，试探着问凌玄昭：“那你们……准备去哪儿啊？回家吗？”
温阮狐疑地盯着他，反问：“你问那么多做什么？我们去哪儿，与你何干？”
孙衍道：“这位……阿阮是吧？我问的是你哥哥，他都没发话呢，你急什么？”
温阮：“你——”
孙衍冲他做了个鬼脸，转头看着凌玄昭。
剑悦心又瞪他一眼，也望着凌玄昭，等他回答。
见了孙衍这几面，凌玄昭见这人虽是说话不中听，嘴上不饶人，但似乎也不像个坏人。那荷包被他拿了几日，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还特意追上来还给自己，于是心里也渐渐减轻了对这人的防备。
看他三人都在等自己开口，凌玄昭想了想，道：“去西域。”
这么老实就交了底？剑悦心和温阮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剑悦心道：“阿昭哥哥，你给他说这个干嘛？”
温阮也道：“就是啊，这人来路不明，几次三番跟着我们，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儿？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孙衍不理他二人，继续问凌玄昭：“去西域？”
见他点头，孙衍喜出望外，道：“那正好啊，顺路啊，咱们可以一起走！”
凌玄昭疑惑道：“你也去西域？你知道怎么走吗？”
孙衍理所当然道：“当然知道了”，见凌玄昭还是一脸怀疑，又反问道：“怎么？连西域也只准你们去，不许我去啊？”
温阮问他：“你去西域做什么？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这么说，好继续跟着我们。”
孙衍苦着脸，连声叫道：“冤枉啊！我跟着你们图什么？谋财？还是劫色？你看看你们三个身无分文苦哈哈的样子，还都背着把剑。在下可是个手无寸铁的柔弱男子，要说危险那也是我更危险吧？”
这话说得倒也没错，温阮一下子也不知道还能如何反驳他。
剑悦心又问：“那你去西域到底是做什么？”
孙衍道：“找人啊。”
凌玄昭问：“找人？找谁？”
孙衍老实答道：“找我舅舅。”
凌玄昭端详着孙衍的脸，疑惑道：“找你舅舅？”
孙衍了然道：“我知道，你要说我长得不像西域人，怎么会有个西域的舅舅，怀疑我是在骗你们，对吧？”
被他说中，凌玄昭有些尴尬地别过了眼神，没有答话。
孙衍道：“我舅舅的确不是西域人，可是没有谁规定说不是西域人就不能待在西域吧？”
见三人又盯着自己看，孙衍挑了挑眉，洋洋得意道：“看我做什么？我是不是长得很好看？是不是一点也不输浓眉大眼的西域人？”
“……”
无语片刻，凌玄昭问：“你去找你舅舅做什么？”
闻言，孙衍神色黯了又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哀声道：“我家小妹病重卧床，恐命不久矣。舅舅在西域做药师，那里奇珍异草众多，家父便让我前去寻他，看他有没有什么法子医治小妹。”
凌玄昭意外道：“你也有妹妹？”
“有啊”，说着看了看剑悦心，一脸哀伤道：“说起来，应该跟这位悦儿妹妹差不多大。”
提起伤心事，孙衍眼眶止不住地红了起来，眼泪眼看就要夺眶而出。
凌玄昭愣了愣，看看站在一旁的剑悦心，猜测他应是看到跟自己妹妹一般大的剑悦心活蹦乱跳站在这里，而自己的妹妹却病得卧床不起，触景生情吧。心里一软，便将自己的手帕掏出来递给了他。
孙衍不客气地接过来就开始抹脸上的鼻涕眼泪，剑悦心嫌弃地看他一眼，丝毫不为他这番说辞所动。
凌玄昭好骗，可她精着呢，于是又问：“你妹妹叫什么名字？”
孙衍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孙灵慧。”
剑悦心再次追问：“那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家住何处？”
孙衍抽了抽鼻子，氤氲着鼻音无辜道：“就是淮安城中人啊。不然你们觉得为什么老在城中见到我？不会真以为我是跟着你们吧？”
“至于名字……”孙衍看了看凌玄昭，道：“还在淮安城中的时候，你们哥哥就知道我的名字了，他没告诉你们？”
剑悦心白了他一眼，道：“所以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孙衍。”
“那个……”孙衍又嗫嚅道：“既然你们也要去西域，能不能顺带捎上我啊？妹妹病重，家人照顾走不开，我就只好一个人去了。可我没有一个人去过，人家有点……害怕……”
见他一副弱不禁风畏畏缩缩的样子，温阮露出一个不忍看的表情，道：“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怕的？”
孙衍反驳道：“你们三个人一起自然是不怕了，人家生得这么招摇，又手无缚鸡之力，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剑悦心与温阮双双翻了个白眼。
一直在旁听着的凌玄昭暗自盘算，此去西域的确山长水远，既然这人身家都被盘问清楚了，他也肯老实交代，带上他也无妨。
于是爽快答应了下来：“既然你也要去西域，那咱们就一起走吧。”
“阿昭哥哥——！”
“悦儿”，剑悦心还想开口，凌玄昭叫了一声，示意她不要再如此不饶人。
剑悦心瞪了孙衍一眼，不情不愿地闭了嘴。自从这人出现之后，她的眼睛就没闲下来过，瞪人瞪得都要得斜眼病了。
孙衍则低着头老老实实立在凌玄昭身旁，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得逞的笑。
如此，凌玄昭招呼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走吧。”
走了几步，孙衍就站在饭馆门口不动了。
温阮不耐烦道：“你又要干嘛？”
孙衍指着身后的饭馆，好奇道：“你们不饿么？”
剑悦心与温阮相顾无言，捂着肚子低下了头。
凌玄昭看着他二人，为难道：“要不咱们先不吃了，忍忍吧，银子不多了，此去路途遥远，得省着点花。”
二人只得老实点头答应，毕竟是他们先大手大脚把带出来的盘缠造完的，若是还不知节用，恐怕没过几天几人就要喝西北风了。
垂头丧气正要走，孙衍折扇一扬，豪气道：“我请客！”
话一出，剑悦心二话不说拉着温阮冲进了饭馆。
出了淮安城，几人直奔洛阳而去。
出城以来，孙衍始终规规矩矩亦步亦趋地跟在凌玄昭身边，对其余二人敬而远之。
剑悦心看着前方二人背影，对温阮道：“阿昭哥哥也太好骗了，居然真的肯让那个家伙跟咱们一起。”
温阮看了看她气鼓鼓的小脸，强压下想伸手揉揉捏捏的冲动，好笑道：“吃人嘴软，你刚刚才吃了人家的，这么快就在背后说人坏话？”
剑悦心斜睨他一眼，没好气道：“那你是不是吃他一顿就要向着他了？”
“怎么会！”温阮忙拍着胸脯辩驳：“我自然是向着悦儿妹妹你，永远向着你！”
“这还差不多。”
孙衍一直偷偷瞟身旁的人，憋了老半天，还是忍不住开了口：“阿昭，你——”
“不要这么叫我。”
凌玄昭瞟他一眼，一本正经地纠正。
孙衍无辜道：“不这么叫，那还能怎么叫？你又没告知尊姓大名。”
顿了顿，凑到跟前戏谑道：“不然，我还是叫你小郎君？”
这人果然一刻也正经不得。凌玄昭脚下停住，回头望他一眼，面无表情道：“凌玄昭。”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原来你叫凌玄昭啊”，孙衍在身后笑道：“小郎君不许叫，阿昭也不能叫，那我以后就叫你凌兄了？”
前面的人没有答话，孙衍快步跟上去，叫道：“啊喂！凌兄，等等我啊！”
跟上后，理了理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发丝，状似不经意地问：“凌兄，你们缘何去西域？”
凌玄昭转头警觉地盯着他。
见状，孙衍回道：“啧，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都跟你揭了老底，把你当作朋友了，你还不信我？”
凌玄昭直言：“人心叵测，你我不过相识数日。”
言外之意，不信你也是应该的。
孙衍苦着脸摇头：“哎呀呀，你这人怎么这么老实，也不知道说几句好听的骗骗人家么？话说得如此直白，可真教人伤心。”
凌玄昭皱眉无话，心头无语。
孙衍回头望跟在身后的二人，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定是为了你那位好弟弟，对不对？”
凌玄昭又摆起了方才那副警觉的神情。
“啧，你又这么看着我干嘛？”孙衍道：“你那位弟弟一看就有胡人血统，我又不是没见过西域人。你们去西域，肯定是跟你那位弟弟有关。猜都不用猜，一目了然嘛。”
凌玄昭不置可否，十分认真地问：“孙公子，你自小便对别人的事这么好奇么？”
孙衍道：“我都说了咱们是朋友嘛，关心朋友不是应该的嘛。”
凌玄昭正色道：“我和你，不算朋友。”
孙衍疑惑道：“咱们都结伴而行了，不是朋友是什么？”
凌玄昭：“同路人。”
“那……”孙衍做思考状，片刻后，严肃认真地道：“你若是非要分得这么清楚的话，那咱们也不能算是同路人。”
凌玄昭转头疑惑地看着他。
孙衍得意道：“凌兄，你可别忘了，你还欠着我钱呢，若真要论，我是你的债主。”
“什么债主？是你自己不要的！”身后跟上来的剑悦心瞪着他气呼呼地纠正。
孙衍笑道：“小妹妹，你一个女儿家，说话怎么总是带刺儿呢，这样可不好，日后怕是要嫁不出去的。”
剑悦心“嘁”了一声，回怼道：“要你管！”
温阮把剑悦心拉到自己身侧，隔在二人中间，对孙衍道：“这位……孙公子是吧？你怎么说话也总这么难听呢？说别人之前，先检讨检讨自己。”
孙衍拿扇子指着温阮，对凌玄昭道：“诶？你看，他急了。”
随即又看了看被他护在身边的剑悦心，八卦道：“小兄弟，老实告诉哥哥，你总这么护着你身边这位悦儿妹妹，是不是喜欢人家？”
突然被戳中心事，温阮偷瞥一眼脸颊飞上红晕的剑悦心，涨红着脸道：“要你管！”
“你看你看”，孙衍又冲着凌玄昭，道：“被我说中了吧。”
凌玄昭看他一眼，满脸黑线地转过了头。
孙衍又绕道剑悦心身边，低头道：“悦儿妹妹，你怎么不说话了呢，莫非也被我说中了？你也喜欢他？”
不等剑悦心反应，孙衍迅速撤回到凌玄昭身侧，嘴贱地冲着那边二人道：“依我看，你们郎有情妾有意，干脆择个良辰吉日拜堂成亲算了，在下倒是乐意做二位的证婚人。”
“你——！”
当众被调侃，剑悦心又羞又气，扬起拳头就要冲过去打他。
孙衍一把扯过凌玄昭，将他扳到自己身前挡着，语无伦次道：“你你你，你做什么？被我说中了也不用打人吧？这么泼辣，当心你的小十三也不要你了！”
这下剑悦心更加恼羞成怒，拔出慈沐剑就劈了上去。
“凌兄！救我！”孙衍缩在凌玄昭身后，一阵尖叫。
眼见慈沐劈到了跟前，凌玄昭举起追风替他挡下了这一剑，好声劝慰：“悦儿，算了。”
剑悦心气得原地跺了跺脚，不情愿地将慈沐收回鞘中。
凌玄昭扒开孙衍捏在自己肩头的手，颇有几分愠怒，道：“阁下若是管不住自己的嘴，下回这剑可就没人替你挡了。”
孙衍连连讪笑：“管得住，管得住”，又伸手掸了掸凌玄昭肩上被自己捏皱的衣服，端着笑脸讨好：“多谢凌兄救命之恩，多谢。”
温阮还沉浸在孙衍方才的胡言乱语中，回头见剑悦心黑着脸，安慰道：“悦儿妹妹，消消气，咱不跟他计较啊。”
剑悦心还在起头上，黑着脸道：“什么咱们！谁跟你是咱们？”
怨气波及到自己，温阮恨恨地瞪了一眼旁边一脸看戏模样的罪魁祸首。
孙衍冲他瘪瘪嘴，两手一摊用口型回道：“不关我事。”
走了一段，剑悦心还是一脸的不高兴，孙衍大概忘了凌玄昭的告诫，又不知死地凑上去，调侃道：“悦儿妹妹，还气着呢？女儿家不能总生气，会变丑的。”
剑悦心顿在原地，回头冲他挤出一个笑脸。
孙衍正饶有兴趣地盯着她，揣测她会怎么反驳自己。下一秒，慈沐出鞘，剑芒飞了过来。
“啊——救命啊！”
孙衍大叫一声，拔腿就跑。剑悦心拎着剑在后面狂追，边追边喊：“姓孙的！别跑！姑奶奶我今天非割了你的舌头不可！”
“悦儿妹妹！慢点儿！”温阮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孙衍脚底生风抱头鼠窜，还不忘回头叫道：“凌兄！救我！”
看着前面那道红色身影，凌玄昭后悔不已，扶着额头欲哭无泪，长叹一声，无奈地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