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算了

    之后的日子，董潍每天上班，下班做饭。mchuangshige我百无聊赖，混吃等死。原计划他带着我，在宁海四处走走看看，为我的绘画作业积累素材。但我一直提不起劲，哪儿都不想去，整天呆在出租屋里，看电影、听歌、刷剧、打游戏。以至于虽在宁海待了一个月，跟没去过并无差别。只记得窄小窗外的天很蓝，云一朵朵绽开，很高很远。风里偶尔夹杂大海的咸腥味道，阳光刚烈直接，一点不柔和，就很北方。

    董潍做饭很好吃。尤其是糖拌西红柿和煮蛤蜊。一开始我很抗拒，在我19年的认知里，西红柿只能炒鸡蛋。糖拌？哒咩！难以想象那会是什么样的奇葩味道。至于海鲜更是从不沾染。

    架不住董潍再三再四、苦口婆心的劝。我夹起筷子，入口瞬间，即被惊艳。那味道我一直记着，但无法形容。总之，那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西红柿。可能西红柿到了北方，因为气候土壤不同，味道和南方的也会大相径庭吧。更别说蛤蜊，南北方的做法大不相同，味道也天差地别。而董潍做出来的味道，很是别具一格。我后来吃过很多店的同名菜，自己也做过很多次，但都不是那个的味道。做的糖拌西红柿更是难以下咽。至今无法理解，到底问题出在哪个环节？

    因为美食的缘故，和董潍的关系些许缓和。偶尔聊的兴起，仿佛回到了网上互为知己的日子。但对肢体接触我非常排斥，他倒也没有再勉强过我。

    夜里躺在床上，他颤声说：“那天看到你呕吐的样子，其实我挺难过挺失落的，也很自责”。

    “你以前从来没有说过你喜欢男的”，我看着他隐没在黑暗里的轮廓，接着说：“我感到恶心，因为我接受不了与爱情无关的性。而且太突然了，这一辈子可能都会因此感到痛苦”。我并不讨厌董潍，但也确实不爱他，只是一直把他当很好的朋友。他会对我做那样的事，一想起我就气闷难受，心如死灰。

    他双手交叉枕在头下，仰面对着天花板，重重叹了一口气：“我以前有个哥，小时候，我妈每次打我，他总护着。每回在外面受了委屈，我都躲到他房里哭，他就摸摸我的头，告诉我等长大了再打回去。他成绩很好，回回拿第一，我回回倒数，但我一点不妒忌。可惜刚16岁，他就得白血病死了”。

    董潍顿了一下，又重重叹了口气，继续道：“他不在了以后，我妈脾气变得更差，经常打我。一边打一边骂：为什么死的不是你。说完一遍又一遍，说到她自己泣不成声。我就躲去我哥房间，躺在他睡过的床上想：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董潍翻过身背对我，蜷缩身体，床在微微颤抖，看得出他很难过。

    如果我们还只是朋友，我一定会抱抱他。可惜！有时候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至死都无法回头。

    “我从来不敢让人知道：我喜欢男的”，董潍声音闷闷的响起，接着说：“我妈那性格，我不敢让她知道，嗐！我这儿小地方，屁大点事，转头就满城风雨。不想被人说三道四。我没有谈过恋爱，也不相信有人会爱我。前两年家里催得紧，相亲了一个女的，处了大半年，实在没有感觉，不想耽误人家就分了。准备就这样一个人过下去算了。直到那天无意中看到你的贴子，就遇到了你……”

    与董潍的相识，源于贴吧的一个贴子。那时我爷爷刚过世，思念和痛处压在心底，无处宣泄，就去贴吧写帖子。追悼老相片里风华正茂的爷爷，缅怀小时候，爷爷带着我去山里采药草，赞扬爷爷在抗美援朝时的英勇，感慨爷爷青年时的英俊和风流……

    董潍认真看我的文字，并回复：只要不曾忘记，就从未离去。只要被铭记，那人就永远活在心底。

    我回他，他回我。一来二去，越聊越来劲，有种相见恨晚的惺惺相惜。之后加□□，加微信，彼此熟悉，融入生活，互为知己。我告诉他我的一地鸡毛，他总是静静倾听及时回应。从不仗着自己年长阅历多，就指点江山教我做人。

    天南海北的聊了大半年。常常都是我在说，他在听。我的一切他了如指掌，而关于他我知之甚少。甚至长相也只是匆匆看过照片，觉得还过得去。他看过我录像视频，然后就一直说：“没见过男孩子长你这么秀气的！肯定很多妹子喜欢你”。

    我告诉他我不喜欢女生。我喜欢军训的教官，很久了！从第一眼直到现在，但已经结束了，从开始就注定不会有结果。

    他没有惊讶，也没有流露任何不自然的情绪，更没有旁敲侧击继续打听。我历来很喜欢这种可以很亲密，但又很有分寸感的朋友。

    若是能一直维持那样的朋友关系该多好。奈何白云苍狗，扼腕叹息！

    今天是第一次听董潍讲他自己。如此凄然的成长经历，我感觉挺难受，心里对他的恨意淡了几分。无论身体还是心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疤，谁也不比谁容易。算了！

    时间慢慢流走，伤口会一点点愈合，终究会自己慢慢治愈自己吧。哪怕一地乱麻，身陷地狱。

    很多难以启齿难以愈合的伤，藏在心里默默承受，独自消化。

    很多难以接受无法理解，也无法改变的事，也只能无奈说一句：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