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迷雾重重(一)
“确实是淳王殿下身边的和琴……”
马公公前脚话刚落,贺秉修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手劈在案几上,震的茶盏子“哐当”落地。
动静好大。
所有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全聚焦在他身上。
只听见贺秉修怒道:“怎么可能是她――”
这话冲口而出,脑子都忘记了过,待她回过神来,突然见贺嘉佑的视线游走在他的脸上,立马虚汗湿了衣裳。
嗓子直接软下调子,刚发音,觉得差距太甚过于明显,又板起腰身。
字正腔圆,道:“马公公,你可要看清楚了。今日这一案,就数你的眼光来判正封尚书的冤屈了!”
这顶大帽子往马公公头上一扣,可不得了,他直接心里犯虚,腿儿打起颤。
太子得罪不了。
淳王开罪不得。
陛下又还瞧着……
王舟看到这里,也不免四处人物多看些两眼,心里一直紧着。
斜睨两眼陛下,今日他也云里雾里的看不懂陛下是要做什么,是在想什么……
今日的陛下他尤为不懂。
服侍了十几年,今日出了巧宗,一点也摸不着陛下。
这边还好贺秉修圆的快,不然贺淳君还不知怎么指着他说话,顺着细枝末节掐绉他。
贺淳君眼神虚眯起来,冷冷一笑。
倒也是漏了怯,出了纰漏。
他也懒洋洋的问道:“马公公一定要听太子殿下的话做,好好看细些,到底是不是本王的婢子和琴。”
马公公捏着手,掐着手心,再仔细的辨认起来。
最终依旧道。
“回陛下,就是淳王殿下身边的和琴。巳正年间正月初十亥时二刻出生在广陵远郊张家,家中有一大了她七岁的哥哥,父母亡故的早,六岁时被哥嫂被买入了淳王府中。和琴,可有错漏?”
报完,马公公转过身子问她。
这时候,和琴别着帕子的脸露出来。
“马公公,我是亥时四刻出生的。”
马公公一边笑,一边走进厅子里将册子呈递过去。
放在二位殿下当中,先给贺秉修一瞧,再给淳王一瞧。
上面写着的时刻正是亥时四刻。
那这就证明,厅外的女婢子就是和琴没错。
淳王这才胸怀笑开,满眼问着贺秉修:你继续啊。
极为挑衅。
贺秉修脸一黑,满脸疑窦。
这女子是他的贴身侍卫卜绩灭的口,杀人抛尸在林丛里,怎么可能鲜活的在此处?
此女子必定有假,苦于没有证件,不可再二辩。
那和琴是真,那别新就是欺君。
子车良才此时也是疑窦满怀的看着贺秉修,这似乎与交代他的并不相同。
不是说好已经杀了这个女子,让别新替她上船的吗?怎么……
子车良才不能落于人后,被贺淳君先发话了性质就变了。
他当下立即将别新领口一拉。
“还不从实招来!非要本官大刑伺候不成?”
别新是真傻了眼。
他真的在淳王身边厮混了这么些日子,这女子是怎么蹦出来的?淳王身边没有此人啊。
别新心里只觉得冤屈,还被堵在嗓子眼无法说。
慌不择乱的叫嚷起来。
“我就是装作是她在淳王身边上船的,她是假的,是假的!”
说着就想朝着和琴那边扑过去。
和琴立马吓得往厅里跑去,扑在淳王身边跪下,往死里叩头。
“殿下救救婢子吧,当真是这个歹人将奴婢关锁起来,方才要不是那一位侍卫,我现在还被锁在床底下,不信您瞧。”
说着将衣袖扯上至小臂。
洁白细滑的双腕子上有这粗麻绳捆绑的红痕淤青,这无疑就是指着别新言慌。
淳王让和琴站到椅子后,自己跪下。
“父皇,您可看到了,这位黑衣人想将杀人的罪过推到儿臣身上,便御前欺君。想让我们君臣离心,父子生嫌隙,怕是一位小小的奴才做不出这样计划周全之事,背后定有人指使!望父皇明察,还儿臣一个清白。”
这自当有所指。
含沙射影的。
贺秉修也不能自动站出来说话,岂不是将话引导自己身上……
窝囊的紧。
子车良才一见这风向转的这么快,自己都没注意着。
起身,正了正衣襟。
厚着嗓子喊。
“取刑具来。”
然后又弯下身子,拍了拍他的左肩,小臂被枪穿透的伤口血都已经渗到夹板上了。
“好孩子,在不说为什么去杀常吴,本官可就救不了你了。”
别新一听自己的主子已经两度自称本官,就知道,今日1他合该活不了了。
眼神变了变,有些挣扎之意。
像是在考虑说什么话一般。
子车良才离得近,一眼就看出来别新要和盘托出,立马细声惊语。
警告到。
“你可要想好了说!”
别新听着这番话,想到老父老母妹妹都在别人手里。
他,说不得!
只得一口气深叹,双眼不在挣扎,死志已显。
今日横不过是一死。
还不如效忠的主子,给自己家人谋条好路……
别新叩拜三响。
他现在已经是断了腿,伤了臂膀,不能自戕了,祈求性的看着子车良才。
子车良才眉眼柔顺冰凉,嘴角轻微一挑。将手抚在别新的头上,衣袖轻轻一动。
就听见别新说。
“奴才就是奉了淳王之名去杀常吴,因为常吴去过封尚书的房间,奴才我是受命等封尚书死后灭口的。这位和琴姑娘陛下好生明察,必当有假。”
话语好不铿锵有力。
然后突然口吐黑血,喷了子车良才一身。
吓得他退走好几步,双眼欲裂的看着别新。
海尉争看状上前,一探鼻息,已然断气。捏着他的双颊看了半响,不曾见他口中□□,此时是怎么毒发身亡的?
海尉争奇异的看了一眼刑部尚书。
子车良才正擦试着自己的衣裳,觉着黑血恶心。
朝着陛下揖礼,赶紧脱了官袍,叫下人重新送了一身衣裳过来。
别新就这样死了。
贺秉修接着他的话,问道。
“五弟,你看这怎么看?他以死明志依旧死死咬着你不放。你看,你要不要再像父皇辩白两句?”
哼笑一声。
贺淳君也跟着哼笑一句。
“没做过,不需辩白。”
贺秉修笑到:“那他死不改口?”
贺淳君拍拍袍子,扯扯衣角。
漫不经心说到:“这不是正常的吗?去查查他的家人是否遭遇胁迫,被迫做伪供。”
他们二人又开始争执三两句。
王舟看着,笑着调停道:“这个奴才死了,不还有门卫军活着吗?哪位叫什么常吴的,等出来说话不就可以了吗?”
贺拂明这个时候叫人续了一杯茶,一时间清香一厅。
贺嘉佑突然问。
“这是什么茶?给朕也续一杯。”
端着茶水的太监捧着茶上前,恭恭敬敬的续上了一盏新茶,换了一套杯子。
贺嘉佑看了看这个小太监一眼。
简简单单的小太监,模样平淡,丢到人群里再也找不到他的那一种。
也就挪开了视线。
碗盖一打开,确实清香不错。
碗盖稍稍一掀,王舟即可得意。
“海统领,传常吴吧。”
海尉争立马将两位门卫军提上来。
一个站着,一位还昏睡着。
海尉争将站着那人膝盖弯儿处一踢,立马跪下。
“禀报,常吴带到。”
王舟看了一眼,有些蹙眉,指着地上昏睡的人说。
“海统领,那才是常吴,你认错人了……”
这些禁卫军是他的手下。
海统领只是刚上任的将领,哪里识得他的人。
海尉争一张脸歪曲了。
“可是这人刚刚跟臣说,他才是常吴。”
王舟白了一眼。
“你怎得说扯谎海统领?”
那人叩头。
“奴才只是骗杀人的人,奴才并不知他是哪一帮的,是好是坏。”
王舟点点头。
“常吴昨日真进去过去?”
那跪着的人也是兵,被海尉争那一脚力道下去,腿不折,也能骨头震三震。
但都这样,他还贵得笔直笔直。
直挺挺地回答道。
“进去过,三更十分,进去了一柱香的时间。”
王舟问,“说了些什么,可有听到?”
那人摇摇头。
“并未听见什么响动。要不是早起送饭,我们并不知道封尚书已逝。”
王舟回禀陛下,朝着一礼。
以示审问完了。
海尉争看的不是味道。
现在这些人都是他手底下的兵,却不听他的调遣,还在听以前的老主子的话。
心里哪得畅快。
但是他也插不上话,王舟怎么也是御前的老人。
贺秉修却问道:“常吴怎么还昏着,你们当时发生了什么?”
那人回禀。
“当时我们遵命在侧厅候着传审。一阵迷烟迷晕了他,奴才刚巧在窗子缝儿看着海色,所以没迷晕奴才。随后黑衣人便杀进来,奴才一人不抵,还好海统领来得及时,不然怕是奴才性命难保。”
这后面的事情,海尉争也都是知晓的,亲眼目睹过。
朝着太子一礼,权当替这段话作证。
王舟让人提水。
一桶咸冷的海水浇透在常吴身上,也不见他有所动静。
此时所有的人都察觉到事情不对。
王舟草草一礼,准备踏出厅外,结果海尉争先他一步摸了常吴的鼻息,再探探颈部。
已无脉搏――
人死了。
海尉争刚起身,就朝着王舟道。
“人走了――”
王舟不死心的重复了一遍海尉争的动作,回禀厅内的陛下与皇子。
“常吴死了。”
线索都断了。
现在略微知道线索的人都已经死了。
剩下一个门卫军却是什么也不知道。
这人原生跪的笔直,现在颓着脊背,看着常吴的尸体。
明明就是昏睡的模样,怎么就死了呢?
王舟招来了刑部的仵作,给封尚书做简单的检验。
这验尸,当着陛下与皇子面是晦气的,便拖到了隔间。
等待的这一刻,大厅安静。
今日这件事如此繁复……牵扯的人物倒还不少。
贺秉修与贺淳君的气场不对,气势也相孛。
贺嘉佑像是没事人一样,喝着茶。
才喝了头一口,只觉次茶格外清香。
问道:“这是什么茶?”
贺拂明被问的有些惊讶。
“这……”
隔壁厅里正做着验尸的唱报。
“此尸身长七尺二寸,男,四十一,四肢无异常伤口,颈部无勒痕,头部无损伤……”
贺嘉佑指尖动了动,贺拂明继续说道。
“这是林子里我捡拾得一种野花,晒干后与普洱一并存了几日,喝起来就是这样。”
那边继续一边检验,一边唱报,还有王舟做公证人,一同验尸,以确保仵作没有唱报虚假,漏报,少报。
贺秉修与贺淳君看了看贺拂明,然后都齐齐别开了头。
只觉得贺拂明上不了台面,只能用这些小手段讨父皇的喜,从而能在他眼前晃悠晃悠。
那边粗略验尸,并不精细。如若精细那便是手段繁锁,一刻两刻是弄不好的,没个三五个时辰,便不能说验好!
有很多伤口都可以靠不同药物掩盖住。
突然隔壁起了动作,碎步子一溜儿的迈到这里。
王舟手捧着一张纸,恭送过来。
子车良才感觉心口直接停顿了跳动,怕是不好!眼睛硬是跟着这张纸游动。
但毕竟是死人身上所得,陛下不能亲取。
王舟便展开,捧给贺嘉佑看。
一纸的罪状!
一纸的刑部尚书的罪状!
小到强虏良家妇女,大到卖官鬻爵,排除异己,陷害同僚……
贺嘉佑依旧罢罢手。
王舟明白意思。
直接呈递给二位殿下过目。
贺秉修一看,一张脸黑的直接气翻,拂袖别开脸去。
贺淳君看到贺秉修就这样一副神情,不免有些畅快,直接忘了贺嘉佑不许他离椅子的口谕,直接动身,走到了王舟身边瞧去。
见纸上写着这些罪状。
慢慢笑起。
封思锐啊封思锐,死得其所。
难怪辰王是“死的好”。
当真是“死的好”!
贺淳君直接跪请秉公执法,以国罪处之。
最终子车良才判了死刑,又是一位要投入海中的死魂。
抄家灭族,灭了三族。
今日这件事情也就过去了。
贺嘉佑让大家都散了。
贺淳君开开心心的回去。
贺秉修却是恨不得当场给这样张狂的贺淳君一脚,要他好看。
奈何在御前,不能有什么动作。
只好气愤离场,心中郁结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