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魔王
雨水中混了魔药的材料，围攻我们的居民一个接一个失去意识。
他们正在脱离蜂后的控制。
沾到了雨水的福瑞思特也不能幸免，那具身体原本的主人正在苏醒，她的意志在抗拒福瑞思特的掌控。
「人类的魔力水平强大到一定程度时，是足以影响大自然的气象的，翠翠这孩子虽然目前只能做到小区域降雨，但是我想她未来某一天一定能使用气象级魔法，成为大魔法师。」
「乌丽，你收了一个好徒弟呢。」
我听着蜜莉恩对翠翠的夸赞，只觉得与有荣焉。
也许这就是为人师长的成就感吧。
翠翠降落在我身边，落地时脚步踉跄了一下。
施放出这么大范围的魔法，她一定很吃力了吧。
即便这样也没有依靠我，反而坚定地持起法杖，站在我面前，对准福瑞思特，随时准备出招。
「好孩子，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哦。」
我轻轻挽住她的臂弯，让她身体的一部分力可以靠在我身上。
「后面的事情就交给大人来解决吧。」
我抬手，雨水从四面八方汇集到我的手中，凝成一颗大水球。
这颗水球像充气的气球，不断膨胀，直到到达极限，快要爆炸，我借由魔力将它狠狠甩出去。
「精神放逐魔法。」
尽数击中城主的身体。
福瑞思特借由这具身体的嘴发出尖锐的爆鸣声，源源不断的黑气从她身上蒸发出来。
「走你——」
我得意洋洋地笑，看起来比魔族还要嚣张。
「好球。」
翠翠很是捧场。
「你会为此付出代价。」
蜂后转过头朝我放狠话，肌肉的牵扯让原本姣好的容颜变得十分狰狞。
我完事般地拍拍手，走到倒在地上的城主身体旁边，鼻翼翕动，轻轻嗅了嗅几近全部消散的蒸汽。
「狡兔三窟。」
「她死了吗？」
翠翠凑上来问。
「没有，只是一缕意识而已。」
「哦。」
她顿时失落起来。
「不过啊，今天能够打败魔族的第四位君主多亏了翠翠，你保护了这座城市哦。」
该说果然还是小孩子吗？得到了夸赞以后便肉眼可见地明媚起来，可以称得上喜形于色。
————
两个小时以前。
翠翠在街上奔走，她恨不得自己的速度能再快一点。
还剩最后一家店铺。
她掂量了两下手中的纸袋，里面全是魔药需要的材料。
这家买完以后应该就足够了。
她在架子上仔细辨认药材之间的区别。
「这两种还挺像的……」
不过乌丽兹大人说过，索尔草和蓝铃花虽然长相相似，不过索尔草是深紫色，蓝铃花是藏蓝色，仔细看还是能看得出区别的。
她细细比较了一下，最终两把将深蓝色的花全都抓进袋子里。
接下来只要去前台结完账，就快快赶回去吧。
意外徒生。
「砰——」
是枪声。
店铺里的男女老少顿时乱作一团，尖声惊叫。
「哪个混蛋在居民区开枪！」
「草踏马的！」
男人们一边粗鲁地叫骂，一边四处乱窜。
翠翠抱紧怀里的纸袋，把全部的金币往前台一扔，便从窗户翻了出去，双脚未落地，她抽出法杖，飞行魔法施放。
直觉告诉她，是冲着她来的。
「往那边跑了，抓住她！」
又是两枪。
被她险险避过，炽热的子弹几乎是擦着她的脸颊。
两名路人不幸被命中。
不行，居民区全是手无寸铁的普通人，低空飞行很容易波及到他们。
也不能在这里用攻击魔法。
万一……万一她一个紧张没有控制好，岂不是又要伤害到他人？
她烦躁地「啧」了一声。
首先往高处飞，虽然那样作为射击目标会更显眼。
她按住法杖的头部，准备上倾。
一枪打中她的右手。
她重重摔在地上，就地滚了好几圈才减轻冲击力。
还好，只是破了点皮。
法杖掉在了两米开外。
来不及了，连喘息都没有时间，那群人已经追了上来。
翠翠咬了咬牙，握紧右手，这样能稍微抑制被子弹贯穿的疼痛。
右手是惯用手，她只能用左手抱住自始至终都紧紧护住的药材。
但是这样奔跑的速度太慢了。
好在这一段的路乌丽兹曾经带她逛过好几次，她还算熟悉，左拐右拐，至少能把这群人带到人群稀少的地方。
转过前面的拐角……
她脖子一紧，被人抓住了兜帽，狠狠地甩在地上，直到撞到垃圾桶身体才停止滑动，药材散落了一地。
数把枪对准她的脑袋，
「你接着跑啊，你们魔法师不是很能耐吗？」
是魔族。
「为人而战的魔法师结果败在了人类科学的造物上，真是一出好戏啊。」
「你是谁？魔族君主的手下？」
她曲起左手，轻轻背到身后。
「让你知道也无妨，正是伟大的第四位君主，万民敬仰的蜂后陛下。」
「说到底不过是一只讨人厌的虫子而已，你们觉得她能打得过大魔法师乌丽兹？只要你放过我，我可以请求乌丽兹大人饶恕你的罪行。」
背在身后的手悄悄捡起垃圾桶旁边的废纸，将之小心翼翼地卷起来，因为是左手，所以动作格外艰难。
她必须多说点话吸引住这些魔族的注意力。
「死了一百多的老东西，又能翻得起什么浪花，你们人类就是喜欢期盼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不如先担心担心你自己。」
「好了好了，不要和她废话了，王说让人类痛快地死去是最慈悲的做法。」
为首的魔族旁边的魔族催促他。
就在此时，翠翠已经将那张废纸卷成圆筒状。
「那就得看看是你们的枪快还是我的魔法快了。」
她竖起纸筒。
「弹反魔法。」
同时，枪响。
「总算解决了。」
翠翠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
「果然还是手里握着个什么棍子最安心了。」
魔力流量掌控得刚刚好，连这张脆弱的废纸都没有撑破，如果乌丽兹大人看到了一定会很骄傲吧。
她想起那个人鼻子翘上天的样子，不由得笑了笑。
得抓紧了。
这样想着，她俯身将地上的药材一个一个捡回来装好。
没有惯用手，动作要慢很多。
都怪这群魔族，如果不是他们牵扯，现在她应该已经回到了乌丽兹大人身边才是。
来不及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做了一个决定。
她抱好药材，转身朝来的路走去。
先把掉落的法杖找回来。
————
遥远的彼方，魔族的地下城，第四位君主盘踞的「蜂巢」内。
蜂后的意识猛地回归，福瑞思特直起身，呕出大口鲜血。
「该死。」
「陛下……」
模样俊俏的雄蜂黏黏糊糊地凑上来。
「滚开！」
然而蜂后此时显然没有兴致，一掌便将他掀开。
她抚住剧烈起伏的胸口，大口大口喘气，惊魂未定。
被精神驱逐魔法砸中的那一瞬间，她回想起了一些记忆。
在一百年前，人类与魔族的战争全面展开的时候，那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小小兵卒，只是远远地在战场边缘，就被那股强大的魔力波及到。
「无名的大魔法师……」
那一刻，她想起了曾经被人类的大魔法师支配的恐惧。
生生接下配合魔药强化后的精神放逐魔法，现在她的脑海里犹如一千根针扎着一样疼。
「我可怜的孩子……」
雌雄莫辨的嗓音在殿内响起。
不，这道嗓音没有声源，是直接传入福瑞思特脑子里的。
两声轻飘飘地脚步声凭空落在殿内，福瑞思特连忙向来者单膝跪地，做出臣服的姿态。
「吾王。」
祂缓步上前，赤裸的双足踏在漆黑的土地上，仿如白瓷般易碎。
福瑞思特被祂摸了摸脑袋，她的身体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祂离她那么近，但她不敢抬头看祂。
在她还不是君主的时候，她曾经遥远地看过王座之上的祂一眼。
祂说，我允诺尔等规则重构；
祂说，我允诺尔等生杀予夺；
祂说，我允诺尔等无上荣光……
几乎是不可控制地，她抬头想看看对所有魔族许下此等诺言的是何等人物。
头生六翼，肤若白雪。
如堕入黑暗的天使，如坠入人间的神祇。
一对羽翼遮掩眼眸；
一对羽翼蒙蔽双耳；
一对羽翼拥抱世界。
白色的绷带之下，不知绑着的是怎样一抹优美的嘴唇。
不可视、不可听、不可言——
只一眼，福瑞思特的眼睛便如同被一千根针扎过。
虽然没有瞎，但是那份痛苦实实在在地烙印在了她的心底。
自此以后，她对祂只有低头臣服。
她与其他所有魔族一样，无比坚信祂构画的未来。
她用一百年的时间锻炼自己，终于从战场上见到人类的大魔法师一眼都要害怕的小兵登上君主的位置，获赐「福瑞思特」之名。
祂的声音慈爱而温柔。
「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么一副狼狈模样？」
祂温柔地嗔怪。
「不过，做错事的孩子可不好。」
「坏孩子要吞一千根针。」
话音落，福瑞思特痛得满地打滚，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体内将她整个刺穿。
「宽恕我，我的王，求您宽恕我……」
祂分明看不见，她却觉得虚空中有一道视线，满含悲悯地注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