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吃饭不要钱
26吃饭不要钱
“人民公社”讲究人人平等,既然平等,凭什么你那么多房子没人住,我家人多的挤不下?凭什么你家那么多家具,我家连个饭桌都没有?凭什么你家那么多农具,我家只有一把锄头?凭什么你家有两百多块钱,而我只有两块钱?
什么?平等和平均是两回事?
什么两回事?明明就是一回事。
说两回事的,先问问劳苦大众答应不答应。
什么?工商业者和富裕户对平均主义不服?
没关系,那就再来个肃反和肃反复查运动。
都抓进去看你还怎么不服。
所有一切归于集体,服从再分配。
万幸的是,经过上级调查,王镜良的房子早就成了集体的厂房,且是免费使用的。
新房还欠着外债。
那就不需要平均了,还受到表扬,表扬这种大公无私的共产主义精神。
至于家里的房子,都住了人,根本不能“平均”。
王镜良疏离陈晶并未得逞,曹华勇很快找上门,坚持要跟着他学写稿。
曹华勇所在的区属于郊区,每人也有三四分地,已全部被收缴种菜,他在区宣传办也只是个临时工。
这个时期的正式工极少,且不稳定,随时会成为农民。
曹华勇显然受过高人指点,想趁体制转型时期跻身公务员行列,上次一个能在报社做记者的机会,可惜被他的直率给毁了。
看在陈晶的份上,王镜良自是不好拒绝,边带着他东奔西走,教他在官场上的各种潜规则:“说白了就一句话,放下个人素质,享受缺德人生。与其委屈自己,不如为难别人。”
“这也太无耻了吧?”
“人至贱,则无敌。”
“少说实话,多说空话套话,还有宏大虚空豪言壮语,决不能让人抓到把柄。”
可能受到陈晶的鞭策,曹华勇学得挺认真,每天都要写许多稿,请王镜良斧正。
那些稿子便接二连三的上报纸,或被广播站播报。
粮食高产的原因也找到了,那就是全国统一的深耕。
长江三角洲,经过几十年的播种,好容易将表面的沙土变成了熟土,那也必须响应全国号召,将下面没营养又难保存水分的沙土再翻上来。
深耕一尺五,麦秆能打鼓。
光能打鼓可不行,最好能让麦秆长成参天大树。
那就不是一尺五了,起码三尺深。
没说的,干就完了。
二十个人拉的木犁翻不到一尺五,那就赶制大犁,用四十八个人拉。
深耕之外就是密播。
同一块地方下一粒种子,能产十粒粮。下十粒,就能产一百粒。下一千粒,一万粒呢?
那产量岂止亩产几万斤,几十万斤都是轻轻松松。
对了。好像那个顶尖科学家已经从植物学、光学、各种学的角度论证了亩产最多可达九十多万斤。
多么浅显明白的道理,一点毛病都没有。
过去人居然不知道,可见旧社会有多愚昧。
必须打破万恶的旧社会。
这么重要的大事件,王镜良自然要做点实事,不然,就太对不起原主的母亲了。
半路没人处,换了县委干部常穿的中山装,带了頂帽子,抹黑了皮肤,梳成大背头发型,尽量改变原来的形象。
用小镜子照照很别扭,纯碎的人模狗样,便放心地去了老家的乡政府。
别扭的形象也能装县委领导?
没错,尤其是年轻人。大都是八辈子没做过官的,又缺少文化,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连说话行动看起来都是人不人鬼不鬼的。
这时的自行车就是最好的工作证。
进了公社政府院子后,很有气势地大声询问谁是公社书记。
有人说书记带人下乡去了,王镜良又问现在这里谁负责,有人迎出来说:“小同志,你是哪个部门的?有事可以和我说。”
王镜良大声报告:“我是县委组织部的。这次深耕密播每个公社都有一个大队做典型,方便上级抽查验收。”
那人赔笑问:“那我们公社的典型是哪个大队?”
王镜良煞有介事地掏出一张表格,很有气派举在眼前一尺处,上下看了看,报了自己老家的村子名:“这个大队以前不算先进,这次是抽查对象,可不能有任何闪失。”
那人立即正起身子保证:“我这就下去发布命令,起码翻深三尺,播五遍种子。”
王镜良说:“还可以再多点。你们忙,我还要去通知其他地方,再见。”
回城路上,又在没人处恢复原样。
想象着家里遭难的几次场景,心里暗暗发狠:老子陪你们整个庄子慢慢玩,还有几个乡镇干部,不急,一点都不急。
在这个节奏快得让人目不暇接叹为观止的一年,日新月异这个词已不能形容其变化的速度。
秋种后,因曹华勇这期间的出色表现,又被推荐进了市报社做记者。
陈晶也是经常带些茶食表示感谢。
想疏远,结果反而更加亲近,交流也变得顺畅合拍,颇让王镜良心猿意马。
陈晶还带了几个宣传队的姑娘小伙来买衣服,并且定制了戏服,准备在年终总结大会上演出。
剧本自然是文联合创的。
陈晶平时说话没什么特别,可一旦开唱,嗓音就特别好听,简直判若两人,这也是她能进入文联的主要原因。
这个时期的文艺和歌曲,纯粹吹捧歌颂,曲调简单,和艺术很少沾边。
王镜良脑子一抽,教陈晶和一个小伙子合唱改词版的缘分一道桥。
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旧社会罪恶滔滔,战鼓敲呀敲,拿起枪投身革命我骄傲。渡过海登上孤岛,红旗飘啊飘,子弟兵一起立马抽刀打败美国佬。新国家军民志气高,战火烧啊烧,决生死,奋勇杀敌向前跑。这号角直冲云霄,万军齐开炮,胜利日,你我高唱凯歌共贺祖国好。
听王镜良唱了一遍,陈晶喜出望外:“这歌哪来的?”
“我胡乱哼出来的。”
“你竟然会写歌。”
“都说了是瞎编的。我可不懂曲调。”
“这歌一唱,其他节目就没必要演了。”
“你们可以再排练一个舞蹈。”
王镜良之所以改成这种词,是因为以他的记忆,很快就会实行全民皆兵,年底的公演正好用得上,且符合激进形势。
“人民公社”还未完全实现,大锅饭又开始了。
民以食为天,既然要平等,首先,吃得必须一样。
那就将自家的锅灶都砸了,粮食六畜全部收缴到集体,支几口大锅,一起吃。
干部们挨家挨户找寻挖掘私藏的粮食,一遍又一遍。
一旦发现,则训斥警告,认罪态度不好,就押起来批判。
一时间鸡飞狗跳,几乎每个大队都有人被抓去,在禁闭室学习文件,端正思想。
“居民食堂”“公共食堂”开始盛行。
如此空前绝后的高产,种一年够吃好几年。
就算吃完了,明年还有。那就免费吃。
全民施行吃饭不要钱,尽管放心大胆地吃。
一些老色皮老光棍提出不仅要一起吃,还得一起睡,不然就不能说是平等。
奇怪的是,这么中肯又合理的提议居然被否决。
这个时候,就把“少数服从多数”给搬出来了。
多么美好又可爱的时代啊!
王镜良所在的那十二户依然是另类。没田,又不一起干活,凭什么让他们免费吃。
工厂和捕捞队的都有食堂,余下的老弱病残在哪吃都不合适,别人都有意见。
那就只能让他们自己在家烧饭了。
让人难以理解的是,这个时期农村开始试行按需分配,可工人依然有工资,集体与私人之间依然是商业交易。
就私人之间不能做买卖,属于投机倒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