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八仙桌子
3八仙桌子
王镜良最想弄明白的，是关于金佛的事。
王可洁知之甚少：“金佛肯定有，我小时候见过几次。逢年过节，爷爷会捧出来上香。除了我爸，谁也不许碰，挺重的样子。但肯定没一尺高，最多七八寸。”
“那也不小了。”
“记得你被土匪绑去后，爷爷拿了一百块大洋才把你赎回来。后来我就没见过金佛。”
“我记得还有个小奶奶的，也不知什么时候离开的？”
“那小奶奶年纪和我妈差不多大，好像是爷爷的什么亲人，在我小时候带着丫鬟来我家的。你被绑票的那年，奶奶受到惊吓，年后就病死了。奶奶死后，小奶奶和丫鬟也走了，好像是回了老家。”
“小奶奶老家是哪儿的？”
“在我们那个县的最南边，好像靠近江边。具体我不知道。”
“小奶奶叫什么名字？”
“小奶奶姓金，爷爷只叫她二丫头。我只记得小奶奶丫鬟的名，叫江萍。”
“也就是说，小奶奶和江萍走后，金佛就不见了。”
“奶奶没死，我就嫁到这里来了，怎么会知道。不过，我记得爷爷说过，金佛不是我家的，是替朋友保管的。”
“替朋友保管的，怎么可能拿出来祭拜。”
“可能那个朋友死了吧，也说不定。”
“你觉得金佛会在谁的手里？”
“后来发生的事，我都不在场。有的说金佛被土匪抢去了，也有说被小鬼子挖去了，杀了我家人是故意遮人耳目。有说是金佛存放在舅舅那里，被遭殃军抄去的。”
“听说舅舅全家都被遭殃军杀了，抄去也有可能。”
“我妈应该知道，她有没有跟你说过？”
“那时我早就疯了，即便告诉我，也不可能记得。”
“为了一尊金佛，死了这么多人，太冤了。”
王镜良暗道：再小的事，都能引发战争，死几家人算什么。“姐怎么会嫁这么远的？”
“爷爷和我公公的父亲一起做过竹器生意，定下的这门亲。”
“姐的公婆是怎么死的？”
“公婆也是小地主，能怎么死呢。你姐夫弟兄八个，分家后，都定了富农。你姐夫最小，就分了这四间房子，家里东西也被分光了，还比不上一般的中农。”
“姐夫上面还有几个弟兄在？”
“老大是被小鬼子打死的，听人说老二是汉奸，被游击队杀了。老三老四跟遭殃军走了。公婆被枪毙时，老五也被抓了去。听说老六跟了红四爷，至今没任何消息。老七倒是真的跟了红四爷，一直打到最西南边，一条腿被炸没了，去年才被送回来。现在在镇上养着呢，他要是早点回来，公婆和老五就不会出事了。”
王镜良强忍住没骂出口，违心地说：“世间事，没任何道理可讲，慢慢熬吧。”
王可洁叹息：“要不是你姐夫傻不愣登的，我们也不会这么太平。”
吃好洗好，在客厅里用长条凳架起几块木板当床，很快沉沉睡去。
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起来依旧浑身酸痛。
姐夫属于那种三扁担打不出一个瘟屁的主，成天埋头在地里收拾庄稼，老实得过分，也因此，没因家庭成分受到磨难，算得上傻人有傻福的那种。
姐姐已经有了八岁的女儿和四岁的儿子，好像又怀了第三胎。
外甥女像姐夫一样有点木讷，已经跟着父母下地干活。
小外甥像姐姐，活泼好动，有点小可爱。
中午特地抓了一只鸡，看姐夫笨手笨脚的样子，王镜良只好自己动手宰杀，并上灶抄了个豇豆茄子，主食是萝卜饭。
这样的伙食标准堪比二十年后，算得上很好的了。
照王镜良的历史知识，很清楚接下来的十几年会有多艰难。
看到弟弟已经完全好了，姐姐很开心，问他有什么打算。
王镜良表示暂时不会回去。
报仇的事可不想让姐姐知道，免得让唯一的亲人担心。
和姐姐的谈话，王镜良已经好好整理了一下，虽然没多大头绪，但也有了点脉络，当务之急是找到小奶奶，肯定能打听到一些线索。
主要问题是，他需要一个外出的身份，便提出先将自己的户口落在姐姐这里，或者从姐姐这里开出一个可以外出做工的证明。
姐姐有点奇怪地问：“你也会做篾匠？”
有此一问是因为他们的老爷爷就是坐篾匠起家的，篾匠手艺属于祖传，连姐姐都会做简单的竹器，现在已经加入了村里的竹器合作社，三天两头去村里作坊和篾匠一起制作。
王镜良堂而皇之地说：“我会做木匠。”
姐姐这下真吃惊了，农村手艺人里，木匠最难学成，需要很高的算术知识和手工技法。
前世作为第一届高三毕业生，还跟师傅学了三年多，办过小型家具厂，王镜良有足够的信心秒杀当下所有木匠。
姐姐依然不信：“你什么时候学的？”
王镜良含糊地说：“在外面流浪这么多年，经常看木匠师傅做的，姐可以让我去试试。”
王可洁说：“好。下午就跟我去村里的合作社，那里有木器作坊。”
木器作坊里只有一个师傅带两个徒弟，都听说过王可洁弟弟是个傻子，来过好几次，根本没个人样，根本不信他会做，也不可能学得会。
王可洁说弟弟刚好了点，反正闲着没事，暂时不要工资也不需要管饭，拉拉下锯，弹线搬料都可以。
师傅坚决不同意：“一个傻子。不要添乱，弄坏了木料咋办？”
王镜良说：“损坏了我赔双份。”
师傅冷笑：“大话连天，你会做些什么？”
王镜良淡定地说：“单独做老式八仙桌没问题。”
师傅大笑：“你知道单独做老式八仙桌的意思么？”
王镜良很淡定：“说明可以出师了。”
这里衡量能不能出师的标准，就是能否做出一张老式八仙桌。
师傅好像看到这个世界上最可笑的事：“单独做一张八仙桌，我们全镇都找不到一个。”
王镜良依然很淡定：“我要是能做出来咋办？”
师傅差点笑岔气：“你能做出来，我送你一套工具。”
王镜良道：“一言为定。做不出来，我赔你两张桌子料。”
这个时候出师的条件，就是可以得到师傅一套工具。
师傅依然不放心：“你说了不算，得你姐承认才行。”
姐姐也怀疑这个傻弟弟：“你——真的会做？”
王镜良点头：“我可以的。”
姐姐心一横：“反正我家还有不少木料，那就试试吧。”
王镜良也不多话，不管师傅怎么瞪眼，直接上手据板。
锯齿不正自己动手调拨，无论动作姿势还是锯口平整度，都让师傅啧啧称奇。
刨子刨出的成品料，不用上方尺矫正，肉眼就能做到又直又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