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矛盾
阿念瞧着窗外，日头朝西走了，也不见楚风萧来，依着往日的习惯，这会儿他应该已经坐在她面前看了好一会儿的文书了。
“如意，王爷什么时候过来呢？”
如意在一旁擦拭着博古架上的青花瓷瓶，讪讪道：“许是被前面的事情耽搁了吧。”
如意向来是直性子，有一说一，不怎么会撒谎，现下她语气讪讪透着些不自然，着实让阿念心里打了个问号。阿念狐疑地轻抬了眼瞧她，见她神色躲闪自顾自地在博古架旁反复擦拭着那些玩意，便更觉得她话里有猫腻。
“那花瓶你已经擦过一遍了。”阿念若无其事的提醒道。
“哎哟，忘记了。”如意干笑一声慌忙解释，“王妃，您看奴婢年龄不大，记性倒是真不行了。”
阿念莞尔一笑，继续不动声色地翻看着手里的话本。她初来乍到，自然是不好打破砂锅问到底，如意既然不愿意明说那只好随她了。但是阿念这心里始终是埋下了疑惑和好奇，外面难道是真有什么妖魔鬼怪么？阿念自嘲的想着。
左右是心里藏了心事，那话本怎么也看不进去，索性披了披风到院子里散步去了。甫一到院子，就看到有两三个丫头扎在一堆压低了声音聊着什么，面上惶惶不安，直到见了她，更是惊慌的四下散了去，各自专注地做着手头的活计，再不敢同她对视了。
阿念自嘲的想，难道我是妖魔鬼怪么？继而撇了撇嘴。
“王妃，您平日里极少约束下人，这院里的丫头都多有怠慢，也学会了偷懒呢！”如意在一旁为她递上了披风，说道。
即便我想管，这院子里也没人愿意听吧，阿念心里寻思着便翻了白眼，面上依旧挂着笑：“随他们去吧。”
“王妃宽宏大量，是奴婢们的福气。”如意双眸低垂，恭敬地站在一边是打定了主意不同她说旁的话。
阿念回头瞧了她一眼，心觉好笑，她虽然失忆，但又不傻，当下心里就有了计较。于是按捺住心里的好奇，径自在这小院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再也没发现什么异样。
这筱思园统共没几个人，但是个个都是楚风萧精心挑的，这些人如果当真有心瞒她，她也是必定找不出披露。
“如意，从前那个叫桃之的丫头去哪儿了？”阿念心不在焉的随口问道。
“桃之姐是得了好去处，指不定日后要做镇北将军妾室呢！”如意见王妃不打算深究旁的事，便也跟着轻松了几分。
“是么？”阿念随意的应允着，施施然坐在了廊檐下。空气里弥漫着若有若无的香气，她闭了眼睛，深深嗅了几下。
及至远处云霞满天的时候，楚风萧才带着一身风尘来了这筱思园。彼时阿念正趴在桌子上玩着新得来的围棋，见他进来也不搭理，继续摆弄着手头的棋局。
“我陪你玩一局？”
楚风萧见阿念刻意忽略他，径自在她身侧观察了会儿，视线斜睨了垂手立于一侧的如意，如意微微摇了摇头。
阿念余光瞥见了两人之间的小动作，心头噔时火大，把棋盘一推，黑白子瞬间错了位，随即懒散的往后仰：“不玩了，没兴趣。”话语间透露的不悦尽数写在脸上。
楚风萧的话和如意微摇的头，让阿念憋屈了几日的委屈总算找到了宣泄口。被拘于这院子里的那种烦闷思绪也总算在今日被一干人有意瞒着的某件事落到了实处。这筱思园人人都对她恭敬的很，但是人人又都委婉极了，她出不了这三进制的筱思园，更接触不到外面的事情。
楚风萧见她神色里夹带着不满与怒意，哂笑道：“怎么了？谁惹你了？”边说边清掉了棋盘上散了的黑白子，归置于一侧的小罐中。
阿念有心要问今日发生了什么，但是心觉这事必然是楚风萧授意有意隐瞒，硬碰硬讨不了好处，于是打定主意旁敲侧击。
“我都在这院子呆了好久了！”阿念缓了缓撇嘴委屈道：“我想出院子转转，你都不许！”
“太医说阿念身体刚好，不宜多动。”楚风萧闻言心下松了口气，于是也放缓了声音安抚。
阿念老话重提：“只是在王府转转也不行么？”
楚风萧并不接话，只专注于布着面前的棋局。阿念见他并不接话，心下颓丧，又自觉无趣，便闷闷不乐低了头随意翻看着被丢到了一边的话本，决定不搭理他了。
“阿念乖。想要什么我去让言泽给你寻了来？”
“我让言泽去再寻些话本？想看民间故事呢？还是别的志怪小说？”楚风萧见她面色郁郁，知道是心底有气，又道，“七秀斋的掌柜送来了几盒新上的胭脂，遣了如意去拿来吧？”
“你一个男人要什么胭脂！”阿念侧了身小声挖苦。
楚风萧被堵的只得讪讪一笑：“那阿念想要什么？只管开口。”
阿念见他面露讪讪，也不想同他争了，左右争不出一个出门的机会，便道：“当真我要什么你都给我？”
楚风萧颔首：“当真！”
“那我想要天上的月亮和星星呢？”阿念嘴角噙了笑，挑着眉斜曳着楚风萧。阿念有自知之明，天那么高，星星月亮想必是没人能摘到的，这就是□□裸的为难人，她就是想为难眼前这个人。阿念是打定了主意要看楚风萧的笑话，她倒是要看看他是不是可以无所不能。
楚风萧闻言一愣，苦笑着摇了摇头：“好”
阿念听他允了这话，面上缓了些，继续旁敲侧击问：“那你今天怎么来晚了呢？我都要困了。”说着打了个哈欠作势要赶人。
“被小事耽误了。”
阿念见楚风萧不欲详说，心下顿觉索然无味：“什么小事？”
这问题自然是等不到答案的，阿念也不抱希望了。
“阿念好好休息，日后要替本王打理王府。”楚风萧思忖后给了这么一个回答。
阿念心下了然，今日的事也就言尽于此了，顿觉意兴阑珊便兀自低头看着小书，轻描淡写道：“看你表现咯。”
楚风萧见阿念心不在焉，半晌才揶揄道：“你如今倒是一点也不怕我了。”
阿念翻着话本也回的心不在焉：“怕什么呀？总归最后都是你要哄我。”
楚风萧嗤笑一声，长叹一口气：“也罢，自己家的媳妇自己哄着吧！”谁让他欠她的实在是太多!
两人都心知肚明，话到此时，今日之事就算翻篇了。
第二日便有小厮抬进来了几个大水缸子，整整齐齐的码在院子中央。如意望着这几个大水缸颇为好奇，于是问正坐在一旁裹紧了披风的阿念：“王妃，王爷让抬进来这么多缸子做什么？是让夏天里种上荷花么？”
阿念懒洋洋地瞧了那缸一眼，随口说道：“那你就让管家准备点荷花种子吧！最好要黄色。”
“王妃，有黄色荷花么？”如意挠着脑袋纳闷道，“奴婢从未听过有黄色荷花。”
阿念嗤笑一声：“让管家去找咯，天下那么大，总会找到的。”
入了夜，阿念便被楚风萧拖着走到了院子里。楼兰的冬日实在难熬的紧，入夜后大风呼呼的刮着，音色实在是吓人。阿念独自站在廊檐下，裹紧了毛茸茸的披风瞧着楚风萧兀自在水缸前转来转去，心里隐约有了答案，于是抬头望着天上若有所思。
今夜天高云疏，满天星斗。
过了会儿，楚风萧满面笑意的过来拉她的手：“走，去看看阿念喜欢的星星和月亮！”
阿念又被楚风萧从廊檐下拉了出来，刚一到院子，她又不自觉地裹紧了披风。
虽然阿念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是直到看到了那水缸里倒影着的星星月亮，心里还是涌起几分惊喜，连日里压抑的怨气立时去了几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喜欢吗？”楚风萧捏了捏她的手问道。
“算你有点小聪明吧！”阿念瞧着他目光炯炯，便抿着嘴打趣道。阿念本就是为难，如今看着这一水缸的倒影又觉得自己实在是有点好笑，而他又陪着自己玩这种猴子捉月的事儿。
“这么多水缸，你打算怎么办？”阿念仰头问道。
“就按着你的意思养荷花吧，我已经派秦管家去找了，想必是有黄色的荷花吧？”楚风萧思忖道，说到黄色的荷花倒是失了几分确定，不过他也不慌，天下之大，既然有黑红色的玫瑰，自然也会有黄色的荷花。
阿念咯咯笑出了声：“你现在多少有点纣王的样子。”
楚风萧听了她揶揄自己，也跟着笑了出来：“阿念开心就好。”
“黄色荷花没有就遣人送些锦鲤放养着吧！”阿念想了会儿道，“或者再送只会说话的鹩哥也好。”
冷白的月光照映在阿念雪白色的斗篷上，更衬得她唇红齿白，眼眸灵动，引得楚风萧有了片刻晃神。他仔细打量着阿念，想从她现下认真的神情里找出往昔的丁点痕迹，半晌才开口道：“阿念，委屈你了。”
“是啊！你知道就好。”阿念听他没头没尾的话，心下诧异，随即就料定是他的抱歉一定是来源自困自己在这一方庭院里以及隐瞒自己的那件事，于是连带着附和着。
楚风萧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心想，算了，还是等一切安排妥当再说吧。两人就这样各怀心事的望着面前的一池星月，直到有云遮挡了月亮，隐匿了星星，阿念见他也不提回去，才毫不犹豫地下了逐客令：“夜也深了，王爷该回去了。”
话一出口，楚风萧心底落了空，只得叹了口气，哎，看来和娘子共处一室的夜晚还得加倍努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