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失忆
胡氏宗祠尸山血海，如坠修罗地狱，血腥味弥漫在燥热的空气中，令人作呕。
“把阿念给我！”
胡玥被初九护在身后，一颗心吊着，满目狐疑的望着对面的楚风萧，他热切、焦急、眼中是藏不住的…深情？缓缓朝她伸出手：“阿念过来。”
“问问它咯！”初九冷哼着，故作轻松地晃了晃剑，身形几不可闻的踉跄下，胡玥在一旁用力撑着他的身子。
刀剑都来的太快，胡玥一路被初九护着现下才缓过神，心中愤懑不已，她竟不知道胡家是怎么得罪了楼兰王要落得个灭门的结局！胡玥紧拧着眉头恶狠狠地盯着眼前一步之遥的侩子手，混沌的脑海里走马观花的过着她能记起来的任何蛛丝马迹。
刚才在认祖仪式上的匆匆一瞥，她知道这人是楚风萧——她那认祖归宗、未曾谋面已故堂姐的夫君——楼兰现在的掌权人，除此之外，她不曾在记忆里探寻到关于他的任何事情。胡玥极其确信自己不认识他，而他却知道她外人无从得知的乳名。
他认识我吗？胡玥心里诧异，眉头紧皱。
胡玥的心早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搅得一团乱麻，脑海中徒劳的盘算着如何破局。她的视线逡巡着四周围拢上来的楼兰兵，而后又落在了面前向她伸出手的楚风萧。
“阿念过来！”楚风萧重复着。
“倒是同卿姐姐有几分相似。”
胡玥循声望去，是个黑衣束发的年轻男子，与楚风萧有几分相似，他就站在楚风萧身旁不远处，嘴角带笑，在这血色暗涌的宗祠里显得异常诡异。
楚风萧对这话充耳不闻，只继续递了手，眼神带着祈求，重复道：“阿念过来！”
初九警惕地望着眼前的人，又把胡玥往后扯了下，把人牢牢护在身后。胡玥望着初九的背影，慌乱之中，一个疯狂的念头涌入脑海！胡玥的心因为这个疯狂的念头不受控制的砰砰直跳，一颗心要呼之欲出似的。
置之死地而后生！初九手里的舞象剑不只是一把锐利的杀人武器，还是一把能金蝉脱壳的求生之剑啊！
舞象剑锐利的刀锋划过胡玥白皙的脖颈，鲜血霎时涌了出来。她的身体软绵绵、不受控制地跌落在地。这舞象剑不愧是铸剑世家的杰作，她心里突然冒出了这么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胡玥恍惚中感到有人把她抱了起来，她试着睁开眼，眼前模糊不清，耳边的嘈杂声渐行渐远听不真切。她下意识地蠕动了嘴唇，有鲜血不断的涌出，腥甜味占据了她全部的感官。
罢了，生死有命，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胡玥落入一片虚无之中，入目是迷雾望不到尽头。她试探的往前走，一直走，周围影影绰绰，像是爹爹、也或者是旁的亲人、再或者是早已故去的阿娘。她想去触摸他们，但是仿佛永远隔着一段距离，她努力的往前跑，快速地跑，可是始终差那么一截迈不过去。
太累了，实在是太累了，她停在了一片虚无之中，仿佛听到了遥远的地方有人在呼唤着她的乳名。
“阿念！阿念！阿念！”
是谁？是谁呢？胡玥四下环顾，面前一片虚无，周围依旧是影影绰绰，脚下的路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时间好像静止了一样，像池塘里的老乌龟慢吞吞的向前走，短短的一小截路，好像永远也走不完。楚风萧以为自己就是那老乌龟，每一日守在床头数着漫漫长夜，总看不到尽头，不知道现下沉睡的人何时会醒。
胡玥的眼皮微微动了下，眼角似乎有泪水滑落，眉头紧皱，手下意识的蜷缩起来。楚风萧展平了她蜷缩的拳头，抚开了她紧皱的眉头，擦掉了她眼尾的眼泪。
楚风萧感到眼睛酸痛，深呼吸后才朝门外大声喊道：“桃之，去！快去喊孙太医！快！”
桃之在屋外应了声，三步并作两步跑向了外院，没多会儿，就有杂乱的踏踏声往这边走来。楚风萧看到太医来了，赶忙让了位置，站在一旁怜惜地望着此刻双目紧闭、悄然无息躺在床上的胡玥。
“王爷，您也休息一下吧！”桃之说着递过来一杯提神汤，“您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
楚风萧觑了她一眼：“你去老幺那边看看那个叫初九的侍卫如何了！”说完不再看她，沉默地喝着手中的提神汤。
“是。”桃之只得叹了口气，后退着往外走，匆匆地斜睨了眼床上躺着的人。
这楼兰王府里从前有很多与已故王妃相似的女人，她们或眼神相似、或五官神似、或秉性类同，可惜等待她们的也不过是腻了之后就被遣散掉的命运而已。她们总归不是那个人，这后院也不过是又多了一个同已故王妃有那么点相似的可怜女人罢了。李桃之胡乱地想着，快步往楚宜北的三思院走去。
楚风萧望着孙太医正坐在一旁思忖着，面色似有难言之隐，便紧张地上前问道：“王妃如何？可安好？”
孙太医闻言一愣，正收着随身药箱的手停了片刻后，方才递还给身边的小厮道：“王爷，王妃脉象平稳，已经没大碍了。”
“那为何不醒？”
“许是被噩梦魇住了，修养一阵子就好了。”孙太医斟酌片刻才说：“臣再开点进补的汤药，一日三次熬制了差人送过来。”
“拿最好的药材煎服！”
“是”
“下去吧！”
“王爷，桃之姑娘说的是，您这提神醒脑的汤药还是少喝些吧！整日这样熬着身体也吃不消，回头您再倒下了。”孙太医摇了摇头叹气道。
“知道了。”
楚风萧摆摆手，心里顿觉烦闷的很，不想再过多交谈。孙太医自觉多说无益，只得先行退出了屋子。
楚风萧心下五味杂陈，竟没想到是这么个局面。如果当时他能再快一步就好了，他懊恼的想。随后又哂笑，她的那点心思倒是同从前一样，置之死地而后生么？
头脑中有太多思绪等待着被他捋顺，心头盘算着日后该如何，但此刻他头痛欲裂，干脆不想了。
既来之，则安之，罢了。
楚风萧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心下生起一阵阵的后怕，只呆愣地坐在床畔，望着此刻还稍显了些稚嫩的面庞入了神，
十月里，北方寒意渐浓，晚间已经要生起炭炉来。原本静卧在床上的女孩倏地睁开了眼睛，猛地坐了起来，浑身燥热地掀开了锦被。
屋内静悄悄，只余下屋中的炭炉在小声地噼啪作响。陌生的坏境令她感到不安，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眨巴着滴溜溜的大眼睛四下张望着想查看一二。
忽然听到窗外响起零星脚步声，她慌乱间摔碎了一只景泰蓝的茶盏，匆忙捡了一块稍大些的碎片跑回床上在青纱帐后藏好，摒住了呼吸望向门口，手中还紧紧捏着打碎后捡起来的半片碎片护在身前。
门吱呀一声从外被推开，有风被带进来，女孩瑟缩的抖了下。女孩透过薄纱隐隐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形在门口停顿了片刻，似是低头看了看地上碎的茶盏，才踟蹰的往床榻的方向走来。
“阿念？”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好似试探着。
女孩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阿念？是我的名字么？她想。
正此时，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已经颤抖的扯住了青纱帐的边缘，只要稍一用力就能掀开。不待多想，阿念已经快速掀开了青纱帐，用尽全力刺出去手中那半片碎片。碎片被男人一把攥在手里，眼中是遮掩不掉的惊喜。
“阿念，你醒了？”
是熟人？阿念惊诧地望向眼前陌生的男人，随后就是懊恼自己为什么手这么快呢？
阿念看见血从男人的指缝间渗出，慌忙松了手，倾身上前查看，脸涨得通红，可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她哑巴了么？阿念急得团团转，眼泪一下子就蕴满了眼眶，她眨着泛了泪意的眸子焦急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阿念，太医说这是正常的，只要好好休息就能恢复。”男人顾不得手上的伤，忙伸了另一只手轻抚掉她的泪，低声安抚着。
阿念见眼前男人目光温和、真诚，哽咽着点了点头，复又小心翼翼地拽过他的手，仔细查看着，边查看边比划。
“无妨。”楚风萧安慰道。阿念摇了摇头，径自去找能包扎的东西。
“这不过是小伤。”楚风萧说话间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人。她此刻全无防备，虽然带了些谨慎，但还是像是一张……白纸？
男人思忖了片刻，目光闪烁的开了口，“你不记得我？”
阿念左右找不到合适的布条，正想着要不要从这睡袍上撕块布将就下，男人的话打断了她的想法。阿念诧异的望着他，左右认真端详了好一会儿，才冲他展眉一笑摇了摇头，那圆溜溜的大眼睛仿佛是在说，我应该认识你吗？
我应该认识你吗？
男人看懂了那眼睛里想要表达的意思，神色晦暗不明，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是楚风萧，你的夫君。你叫楚念，是”顿了顿才继续，“我的阿念。”
我的……阿念
阿念被这话吓了一跳，噔时血液上涌，脸红扑扑的，心口砰砰乱跳，但还是强自镇定地歪了头凝视着眼前的人，心下升起几分狐疑。那她刚刚是差点要谋杀亲夫么？这样一想，阿念又被自己地念头吓了一跳，紧张的抠着手，怯怯地望着楚风萧。
“无妨。”
楚风萧长吁一口气，心下难以言喻，但总归是惊喜多过得知她失忆的震惊。失忆了好，一切都能重新开始，他暗自想着。
阿念听着无妨二字松了口气，心底还是觉得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便愈发着急他受伤的手，最后还是在裙摆处扯下了块布条裹住了他受伤的手掌，裹好后还不忘吹一吹，之后才笑着抬头羞赧地望着楚风萧。
楚风萧虽然一言未发，但她的所有动作都落在了他眼里，心下恍惚，往事一幕幕在心头划过，真的仿佛是大梦一场啊！等到两人目光重叠后，他才回过神，含笑道：“你从前可不会害羞。”
阿念歪了头，一脸的懵懂不解。楚风萧现下瞧着她的模样一扫往日阴霾，心情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