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解决
旱魃,堕神之一。
蛇族之长。
双头,响尾,花斑纹。旱魃生于荒漠之窟,原始神力为火属,所经之地,莫不赤地千里,颗粒无收。
因此百姓多以日晒、水淹、虎食驱逐之,旱魃怀恨在心,心魔入体而堕后,旱魃与天蛟为非作歹,横行一时。
玄冥心中已确定了半分。
从苏大燮府中的金铃,元庚记忆中凶戾暴虐的蛇影,到旱魃对世人的恨意,逻辑严密毫无瑕疵,仿佛有人刻意编排好的一条线索。但他仍有疑虑。
玄冥乘着苍鹰,在蛇顶盘旋一圈,问道:“你因何为祸青州?”
楼兰轻笑一声,蛇吐人语,依旧如银铃般清脆:“青州算什么东西,也配?我要的,是你的命!”
话落,她盘身,昂颈,两头张大了嘴露出尖锐的獠牙,猛地朝玄冥扑去。楼兰露出旱魃原身,集结群蛇。
局势反转。
玄冥令苍鹰向上斜飞,躲闪掉旱魃的攻击,欲离开崖底。
他身后浓密的树冠上,花斑蛇接连不断弹射而出,未碰触到玄冥衣衫,便直摔在地,炸开一团血浆。
玄冥脱离了群蛇的攻击范围,继续向上飞行着,然而,身后意料之中地传来奇异的响动。是旱魃正急速摆动她的尾环,发出尖锐而刺耳的震鸣声,引起胸腔共振,使血脉逆流神思紊乱。
玄冥尚能顶住,强行平复逆行的血气。
鹰却像被捏住了命脉似的,歪斜了身子,踉跄地扑腾着。响声加剧,鹰已神志不清,载着玄冥一头栽入浓荫遮蔽的崖底。
旱魃盯准玄冥下落的地点,蛇尾一摆,如巨鞭横扫爆破,方圆数十丈的树木被拦腰斩断,倾塌着倒下,扬起漫天飞叶和尘土。
然而被荡平的巨树间,却没了玄冥的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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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壁下,玄冥咽下涌到喉咙头的血气。
此处是一方凹槽,嵌在耸立的悬崖石壁上,阴湿的雾气把长满苔藓的石缝晕染成深色。鹰趴伏在地,微弱地□□着,水珠滴落,洇染了麻灰的羽毛。
他在巨鹰落入树冠的瞬间,神识入侵巨鹰的神智。玄冥在雾水的引导下,顺着蛇尾摆动的方向,操控鹰飞进了凹槽,躲藏在崖底。
玄冥快速察看了鹰的伤势,胸腔脏器未破损,只消药物外敷便可治愈。玄冥把随身携带的药粉洒在鹰伤口处。鹰伤势虽不重,但毕竟被血气伤了经脉,口吐白沫,正躺在地上抽搐。
眼下,却是不能再乘它了。
玄冥紧贴着身后冰冷的崖壁,取出袖中的玄石,暗自蓄力。
他一边催动神息,把玄石的混沌之力引出,转化本源神力,一边思考着怎样在旱魃庞大粗长的身躯上瞄准她的心脏,一击致命。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
在树丛中疯狂扫荡的旱魃停止了她的攻势,转而低垂了头颅,从浓密的树冠顶消失,在阴暗的拱顶下滑行。
不远处幽密的树林,被迷雾笼罩着,似藏着不可名状的恐惧。
玄冥神情高度警惕。
他眼睛盯得有些酸涩,眨了眨,下一秒,耳边传来细微地草丛被压得倒伏的声音。
玄冥垂眸,向声源处看去,对上了一双涣散的蛇瞳。蛇吐着猩红的信子,被暗箭钉在原地,然而,玄冥已经暴露了。
转瞬,旱魃巨大的蛇影从林中蹿出,带着响环的摆尾一甩,击碎了玄冥身后石壁,同时,尾尖灵活地一卷。
玄冥落入楼兰手中。
他被粗如圆桶、肌肉喷张的蛇尾紧箍住,蛇身缠绕着挤压在胸腔。玄冥被蛇尾高举着,两颗硕大的头凑近了他。
蛇头大张着嘴,足可一人高。
下颌排列着细密的刺牙,上颚的巨型毒牙倒勾,顶端尖锐如刀锋,积聚的涎水滴落在肉质的腔道,□□裸地威慑着玄冥。
蛇身缓慢地绞紧。
玄冥感觉胸腔被勒得几近窒息,他掌心紧握着玄石,隔得生疼。然而他的手被紧缚在身侧,眼也没找准蛇的七寸。
还不到时候。
玄冥镇定地忍耐着,目光敏锐地丈量着,逡巡着,搜索着。两臂暗自蓄力,等待挣脱、一击毙命的时机。
远方忽然传来一声长啸,吼声震天。玄冥感觉缠绕自己的蛇躯猛地颤抖了一下,随后,以比方才更大的力道骤然勒紧。
旱魃两颗蛇头紧盯着声音来处,眼瞪如铜铃,似是惊惧,似是不安。
不久,茫茫白雾中显露出一道身影。它迅疾如箭,挥舞的翅翼扇动狂风,把浓厚的白雾吹开一道裂缝。
裂缝的正中是一条应龙。
角似鹿,腹似蛇,鳞似鱼,爪似鹰,须似鲶,雄浑威仪。
元庚来了。
应龙飞舞着双翅,直掠向呆怔的蛇头,尖锐的利爪刺向蛇瞳。旱魃仓皇躲过,但鳞甲上仍被挠出一道血痕。
元庚旋身飞上,又俯冲而下,如刀刃过境般撕扯着蛇腹,继而,又用龙角像掀翻泥水里的蚯蚓似的,□□着蛇躯。
旱魃无心恋战,连连躲闪,身上到处是撕裂的伤口。蛇身溢出淋漓的鲜血,沾染了脏污的灰尘。
但任凭应龙怎样摆弄、撕扯、掀翻,她的蛇尾都死死箍着玄冥。甚至不顾激怒元庚的可能,收紧了力道,像护着自己的命一般,欲置于玄冥死地。
玄冥被翻滚的蛇尾卷着,一下摔在地,一下抛上天,头晕目眩,五脏翻腾,胸腔的气息也愈来愈少。
黏腻、湿滑而斑斓的鳞片,像地狱里恶鬼幽亮的双眼,像坟茔里骷髅枯瘦的利爪,死抓着他不放。
再一次被抛起时,蛇尾突然猛地一痉挛,接着似乎松了一些。玄冥双臂一挣,取了袖中暗箭,猛地捅向蛇尾。
蛇吃痛,一下把他甩开。
玄冥被抛离战场。在急速后退的过程中,他看见应龙两只如鹰般的利爪,叩住了蛇的咽喉。
旱魃要害被制,下半身疯狂扭动。
她水桶粗的蛇躯横扫了周围一整片树木,溅起遮天蔽日的尘灰。草叶、花蛇、虬枝、岩石,被狂卷着抛向元庚。
而应龙在弥漫的扬尘中,扣紧蛇的咽喉,把旱魃猛地提起,双翅一挥,朝悬崖上空笼罩的白雾间飞去。
白雾被驱散又弥合,两者的身影消失在云雾间。
崖底静了好一阵,大约一刻钟,一条黑影从高空急速下坠,由一条小蛇转瞬变成庞然大物,“空隆”一声,大地一震,在崖底摔得血肉模糊。
不知旱魃是被应龙从几万丈的高空摔下,平地被砸出了一个深坑。深坑里像盛着黏糊的血浆,混杂着斑斓的蛇皮。
元庚紧接着飞下,落在深坑旁用翅翼翻看蛇息,确认死讯。
哪知几乎被摔成肉泥的旱魃突然暴起,一口咬在元庚右侧翅翼的根部。尖锐的毒牙深深嵌入翅根的血肉,注入乳白的致命毒素。
剧毒瞬间麻痹了元庚全身。
此时蛇尾一卷,他被拖入了血红的深坑。
旱魃像是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寿元将尽。她拼着最后一口气,将血肉绽然的蛇躯盘在应龙身上,紧紧绞缠着。
楼兰似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欲与元庚一同葬身于这血肉之棺。
元庚全身麻痹不能动弹,只能和旱魃僵持着。应龙玉白莹润的鳞甲上沾满了深褐的血迹,鬃毛湿黏成一团。
新生的右翅初展便逢此大难,萎靡地折叠着,龙身被糜烂的蛇躯包裹,像魑魅魍魉勾魂的绳索。
空气愈发稀薄,元庚头昏脑涨,眼前已出现重重幻影。骤然,一股冰寒的气息冲向面门,他清醒了几分。
同时,蛇躯一松,血浆如瀑从蛇头口中奔涌而出,流了元庚一身。他挣脱了束缚,摇晃着站起。
蛇躯颓圮着倾塌。
元庚看见,玄冥一身白衣,握着长弓,化雾气为冰箭,搭箭、扣弦、开弓。
晶莹剔透的冰箭射出,带着毁天灭地的恐怖气势,洞穿了旱魃的心脏,留下一个,碗大,结着寒霜的窟窿。
元庚蹒跚着爬上血坑边岸。
银白的应龙化成人形,鳞片随之化作衣衫,披在身上。
白衣洇染开深红的血迹。
他朝玄冥踉跄走了几步,随后一头栽倒。玄冥上前接住他,把元庚放平在地上,褪下他背部的衣衫察看伤势。
只见他脊背已然肿起,肩胛骨上两个狭窄而深的伤口,流出酱紫发黑的浓血。
玄冥用箭尖把伤口割开,挤出黑血,以仅剩的神力积聚清水冲洗伤口,又摘了些草药揉碎敷在伤口处。
天色渐暗。
幽寂的林间传来毒蛇的嘶鸣,浓重的血腥味吸引着山间群兽。
玄冥简单处理了旱魃的咬伤后,又返回确认了鹰的伤势。他便背着元庚,去寻一处更安全的地方。
杂沓的脚步声远去。
玄冥离开后,一刻钟。群蛇出动,蜿蜒着细长的身躯,潜行到深坑里,吸食着老祖美妙的血浆。
坑底。
旱魃庞然身躯不见,楼兰婀娜的女体半浸在血中。她掌心紧攥着破碎的金铃,瞳孔涣散,嘴角却上挑,凝固着一抹笑意。
释然,又恶毒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