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余程愣了一下，然后问：“你看见他们往哪边走了吗？车站那边？” “好像——是那边。”前台小姑娘想了想，指了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 “好，谢谢。” 余程拿起车钥匙，就想往那个方向追，跑出去几米远后觉得自己这样不行，用两条腿铁定是追不上的，就去取车。 等她再取上车顺着小姑娘指的方向开过去的时候，这片路又堵了起来，余程一边开着车一边扫视着路两旁，始终找不到张秀云母女的身影。 就这样追出去两公里去，知道自己肯定找不到人了，余程一泄气，又给欢欢打了个几个电话，见始终没人接后，不得已回了家。 “接到她们母女没？”落地海拉尔之后，顾方觉第一件事就是给余程打电话。 “没有。”余程蔫蔫地把情况告诉了顾方觉，然后又问，“你说我要不要报警？” 顾方觉想了想，觉得这事儿有些难办，“报警可以，但你跟警察怎么说，说她们母女俩被自己的丈夫和亲爹带走了？这显然也不合适。” “我愁的就是这个——”余程一抓头，“都怪我，上午接电话的时候没有录音，有那个倒好办了。我现在就担心她们母女出什么事。” “也未必。”顾方觉宽慰她道，“虽然张秀云在电话里说是‘非常要命’的事，但未必要的就是她的命。凭她在冯国栋面前一向表现乖觉，可能这事儿另有隐情。” 然而即便是另有隐情，母女俩的情况也不容乐观。顾方觉想了想，说：“我帮你联系一个熟人，对方也是警察，看他有没有办法。” “好好好。” 其实余程也认识的有警察，但既然顾方觉开口了，她就听他的。 大概一刻钟后，余程收到了那位熟人警察的电话，对方姓刘。在电话中，刘警官向她大概阐明了一下这个事情的为难之处，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这事儿没法立案，但鉴于冯国栋本人有暴力倾向，他们会时刻关注着这件事，让她有情况立马跟他联系。 虽然结果不如意，但好歹也算是有帮手了。余程谢过，继续联系欢欢。 接下来两天，余程就是在死盯电话中度过的，但张秀云母女就像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再无一点音讯。刘警官那里帮忙联系了一下母女俩人所在村子的村支书，让对方上门看一下，看他们回去了没有。得知的结果是冯家这几天一直大门紧锁，家中一点动静也没有，连常去收药材的都找不到人。 如此看来，母女俩人应该是还没回去。可他们到底在哪儿呢？余程想试着看看能不能通过手机定位来寻找母女俩的下落，但冯国栋显然也料到了这一点，当晚就把手机给关机了，估计连电话卡都给扔了。 到这儿，余程算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了。她想陇城这么大，如果冯国栋存心想藏人，那么可能一年半载、十年五载地都找不到人。而因为他与母女俩人法律意义上的关系，报警也是很难立案的，更别提她手里头除了那份录音之外，没有其他别的证据。可那能证明什么呢？除了证明这人有家暴恶习之外，只能证明他是如何嚣张罢了。 事情到了这里，已经陷入了焦灼，余程已经好几天睡不着觉了，生怕漏过一个可能的电话。而顾方觉这边的事情倒是进展的顺利，进场后的第二天就捕捉到了想要的零下四十度天气，顺利地完成预定的几个科目试验，便准备回来。 顾方觉作为总负责人，走在了最后面，他要从海拉尔东山机场出发，转道燕城，从那儿再返回陇城。 到机场的时候，他给余程打了个电话，问她这两天的情况，得知依然没有消息之后，他沉默了几秒，安慰她道：“无论如何，咱们大家都尽了心了。” 只是，这事儿对余程来说，不是尽了心就够的。她实在是担心欢欢，那么好的一个孩子，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冬冬哥，我想先睡一下，昨晚加了个班回来，现在好像有点儿感冒。” “好，你睡。”顾方觉说，他现在更心疼的是余程，“我大概晚上六点到家，到了给你煮粥喝。” “嗯。” 挂了电话，余程便躺到了床上，酝酿睡意。虽然累，但她睡得极不踏实，全程做梦，且梦境光怪陆离。更奇怪的是，在这片诡异的梦境中，她居然还梦到了父亲余俊勇，是知道她现在的状态有些脆弱，所以他来安慰她的吗？ 余程从梦境中醒来之后，坐在床上发了好久的呆，直到手机响起，将她唤回了神。 余程搓了搓脸，接通了电话。来电是一个陌生号码，但作为一个记者，她常接一些反映情况的电话，对此已经见怪不怪。 “喂——” 余程应一声，但那头没有说话，双方沉默了几秒，余程忽然反应过来，问那头道：“冯国栋，是不是？” 那边又沉默几秒，然后绽出一个轻笑：“余记者真是聪明，我还没说话，你就猜到了。” “你在哪儿！”余程咬着牙问，“你把欢欢母女带到哪儿去了！” “放轻松余记者。”冯国栋异常冷静地说，“她们俩人一个是我老婆一个是我女儿，我带走她们不是天经地义？反倒是你，私底下给我女儿手机，又总是跟她联系，不知到底是何居心！” “……”余程不说话了，等着他的下一句。 “怎么不吭声了？余记者不是一向挺能说？” 余程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想，她开口道：“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打算的，但欢欢还要上学，我奉劝你最好把娘俩赶紧带回去。你也说了，她们一个是你老婆一个是你女儿，你要真是个人，就不要再动手打张秀云！” 她没有提张秀云说的那件可能非常要命的事，目前一切情况未明，她不敢轻易惊动冯国栋。 “本来我是这样打算的，本来我是想要好好跟她们娘俩过日子的，可是余记者啊余记者，这一切都被你给毁了，被你给毁了……” 冯国栋的口吻轻飘飘的，但越是如此，余程越心惊，她紧握手机，质问那头：“你什么意思！” 冯国栋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见一面吧，我没时间在电话里跟你多说，你来永清路刘家房子这边。” “……我为什么要去见你？”余程感觉到自己心脏猛跳，她扣住心口，说，“我知道她们母女俩人没事就行了，要见也是见他们。” “你会来的。”冯国栋说，“如果你想知道你父亲的事。余俊勇，是叫这名字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 余程整个人都开始颤抖，她以一种快要把手机捏碎了的力度，咬着牙，反问道：“你、你是谁，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爸的名字！” 果然刺激到她了，冯国栋很高兴。 “永清路，刘家房子。记住，别企图叫警察帮忙，否则我会让你永远找不到我！”说完，挂掉了电话。 余程看着自己的手机，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但是冷静下来之后，她知道冯国栋赢了，她非去不可了。 余程起身，双手颤抖地给自己穿好衣服，然后脚步踉跄地去找车钥匙。等到她准备好一切，要出家门的时候，手机又响了，余程看也没看就接—— “我马上出门，你等等我，我没叫警察——” “你要去哪儿？”电话那头传过来的声音是顾方觉的，“什么叫警察？你要去见谁？” 余程停了下，才反应过来那头是顾方觉，她攥住门把手，定一定神，用一种带着哭腔的颤音，对顾方觉说：“我要去见冯国栋，他知道我爸，他知道我爸的事！” 顾方觉不知道冯国栋怎么突然跟过世的余叔叔联系上了，但他敏锐地察觉到，这非常可能是一个陷阱。 “你先别去！”他阻止余程道，“我现在已经到了燕城，再有两个多小时就到家，你稳住冯国栋，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 “不、不行，他不让叫警察，也不让我带人过去，我不能激怒他，不能。” “不，桃桃，这是陷阱，你不能就这么去，会有危险！” 顾方觉极力将余程拉回来，然而她已经什么也听不进去了。父亲就是她的心魔，一旦扯上他，她就理智全无。 余程已经挂掉了电话，此刻听筒里只有短促的嘟嘟声，顾方觉再打，她已经不接了。这下要疯了的人又多了一个，他取过行李，差点儿想把手机砸了。 余程上了车，设置好定位之后，就朝刘家房子开去。 她这会儿看上去十分冷静，车开得极好，但她整个人仿佛已经被抽空，只剩下一点本能，在操作车子。其他她所有的神智，都在想余俊勇，想她爸爸的事。 半小时后，余程顺利抵达永清路，刘家房子附近。她拿出手机给冯国栋打电话，那边很快便接了，却是一个陌生的口音。余程花了两三分钟才搞清楚，原来刚才冯国栋是借别人的手机给她打的电话，为的是防止定位。这下她没办法了，只能等着冯国栋主动联系她。 又过了一刻钟，大约是估摸着她已经到了，冯国栋又给她打来一个电话，这次果然换了号码。 “我已经到刘家房子这边了，你在哪儿？”余程端着手机，紧张又急切地问。 “看来挺听话的嘛。”冯国栋很满意她的表现似的，夸

 赞了一句，说，“刚才这一局只是个考验和测试，看你在不在意余俊勇，毕竟那是个天大的秘密，我不能随随便便告诉一个人，哪怕这个人是她的女儿。现在，我很荣幸地通知余记者你，考验过关，你来槐北路吧，我在中间这个小花园等你。” 变地点了！但余程不能跟他生气，她只是深吸了一口气，说：“如你所要求的，我确实一个人来的，没有带任何人，也没有叫警察。所以冯国栋，你不要耍我，我求你不要耍我。” “放轻松，余记者。”他再度这样安抚她，“我说了，那是个天大的秘密，这你也知道对不对？所以，我怎么可能拿这个开玩笑呢。” “……” 余程相信他了，挂断电话，在地图上找到槐北路，又朝着那个地方开去。 因为赶上下班高峰，这一路过去非常堵，余程等了大概四十分钟才赶到槐北路。这期间刘警官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余程想到冯国栋的嘱咐，狠心按掉了。她不知道这一路过去等着她的是什么，但很有可能，那里有她爸，有她爸！ 余程将车子刹停在槐北路中的小花园外，等着冯国栋再给她打电话，或者干脆等他出来见她。然而这一次迟迟没有音讯，以至于余程都有些等不住，想要进花园寻找。终于，在她按捺不住打开车门即将下车的时候，冯国栋的电话终于来了。 “到槐北路了？”他在电话那头懒洋洋地问。 余程嗯一声：“你在哪儿，我怎么看不到你？” “你当然看不到我。”冯国栋笑笑，说，“行了，不逗你了余记者，看在你给我女儿糖的份儿上，你来安西路吧。” 又变地点！这下余程是真的恼了，直斥道：“冯国栋，你耍我是不是？！” “是又怎么样？”冯国栋非常无耻地反问，“你还不是要乖乖过来？” 余程：“……” 余程现在有点儿明白了，她确实陷入一个陷阱当中，因为她的“听话”和“指哪儿打哪儿”，让冯国栋清楚地号住了她的脉，知道这件事对她的重要性，所以把她耍的团团转。她不确定过去安西路能不能见到他，她只知道她现在好像已经没有选择了。 余程挂断电话，开始思考，到底要不要过去。车子油量已经告急，如果要过去安西路，那她要先加点油才行，因为从这里过去大概要三十分钟。 余程再度陷入纠结，而这时，手机又响了。余程看一眼，来电显示是顾方觉。 “喂——”余程想了想，这一次接通了。 “你现在在哪儿？”顾方觉承认，在听到余程声音的那一刻，悬了一路的心落回了一半，还能接电话，说明她现在至少是安全的！ “我在——槐北路。”余程犹豫了下，决定还是实话实说，“冯国栋又约我去安西路，你说我要不要过去？” “当然不要。”顾方觉当机立断道，“你在那儿等我，我已经下了飞机，马上过去找你。刘警官那边我也联系了，他说给你打电话一直不接，桃桃，你在干傻事你知不知道！” 余程不想想那么多，今天能不能见到冯国栋她已经不确定了，但她不能让警察过来，这样很可能会把事情搞糟。 “你不要叫警察，你让他们回去，回去！”余程急了，重重拍了下方向盘，说道。 “不行，这事儿你不要管了。你不是一直发愁没有理由报警吗？现在有了，就以杀害你父亲嫌疑犯的罪名，我已经请刘警官联系警方了，他们很快出动。” 余程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急，事情到现在还没弄明白，也许另有隐情。但顾方觉已经不想听她说了，直接挂断了电话。 余程简直要炸，平静下来之后，她找到最近的加油站，去给车子加满了油。刚从加油站里出来，又有一通陌生的电话进来，余程猜到可能是冯国栋，竟然犹豫要不要接。她现在已经明白过来，自己把这件事搞砸了，或许真应该像顾方觉说的，她应该先稳住冯国栋，可是她怎么稳得住？在听到父亲名字的那一刹那，她就已经完全慌了。 余程漫无目的地在安西和槐北这条线上晃，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她接到了刘警官打来的电话，对方说已经看到了她的车子，让她靠边停下来。 余程诧异了下，连忙靠边停下，没多久，就看见两三辆警察开了过来，打头的那辆还没停下就有一个人下了车，向她这边跑了过来，等距离越来越近，余程看清了，那人是顾方觉。 顾方觉看见余程完好无损地坐在车里，大大松了一口气。之后，压抑了一路的揪心和紧张焦虑一齐爆发，他一把把她从车上拽下来，缴了车钥匙，咬牙骂她了一句：“余桃桃，你是不是疯了！” 余程现在也正处于慌乱无着的境地，听他这么一说，险些崩

 溃。 “那是我爸！是我爸！”她冲着他吼，“你知不知道我来陇城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他！为了他啊！” 顾方觉忽然怔住了，他脸色苍白地看着她，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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