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我叫徐万里
多年之后再度听到“李念兰”这个名字,马雷发自本能地出现异常反应,让小狸仙大感惊讶。
“怎么?你也认得念兰哥哥?”她不知其中深浅,还把马雷当成了可以交心的自己人。
“我救过他的命,他也救我的命,仅此而已。”马雷立即调整情绪,露出狡诡的笑来。
小狸仙捂住嘴,又惊又喜:“这么说来,你们是生死之交?”
这话才说出嘴,她便感到自己智商欠费。假如黑矮个子是念兰哥哥的好友,那么这伙人应该是挑酒上山,而不是拔枪杀人。
“关于李念兰这个人,你才知道多少。带路吧,事情办完,我再慢慢对你讲。”他用枪管顶在小狸仙后腰位置,示意她少废话,赶紧带路。
“那你要答应俺,进厂办完事之后,要把俺放了。”既然对方表露出与李念兰的交情,她总觉得事情不会走到最坏。
马雷将黑乎乎的脑袋窝在短脖子里,嘿嘿狞笑道:“那要看你是否真心合作了。”
枪管也是头一回走这条路。为防迷路,先前和会计大姐一同下山时,这丫头留了个心眼,用花瓣在重要岔路做了标记。
从她嘴里,马雷撬到了厂区分布、警卫力量布置等重要情报。
此时尚在年里,大部分厂员仍放假在家,只留下维持流水线最低运转要求的少量工人。
负责厂区警卫的士兵有一个连,过年期间厂里任务少,大部分战士在野外拉练。距离厂区五公里之外,还驻扎有一个团的兵力。
“饥民”们接近工厂大门时,负责警戒的战士并没起太大的疑心,只当是外地逃难来乞食的老百姓,还忙不迭的招呼食堂熬粥、蒸馒头。
警卫战士身挎的56式冲锋枪还没来得及打开保险,“饥民”们纷纷亮出短刀,利刃噗噗地扎破那些年轻的、缺乏战争经验的躯体。
马雷带来的人马,大部分是经历过国内战争的国党老兵,又在缅甸境内长期杀人放火,人人刀口上都淌过血。
邪恶的旋风席卷过缺乏防备的工厂,匪兵们不留活口,见人就搂火。
他们手中的短枪全部配备了消声器,迅速制造着无声的死亡。
直到生产厂间流水线上50多名留守工人全部倒在血泊里,周边的警卫部队仍未被惊动。
大型机械和传送带尚在运转,车间内积起一洼洼的血溏,很像是泄漏出来的、染过朱砂的机油。
仅仅几个小时之前,工人们还热情的和她打过招呼。与年轻漂亮的姑娘成为同事,那种幸福感并不比升职加薪来的小。
小狸仙不敢去和死人们的眼睛对视,怕他们怒将起来,把自己一同拽进鬼门关。
“还有,还有一个孕妇,她是……”小狸仙紧随马雷杀人的步伐,战战兢兢说出了那个黑暗的秘密。
员工宿舍大门被轻轻撩开,负责照料允希的大婶还同小狸仙亲热地照面,还向她打听身后的马雷是谁,是不是外地来探亲的亲戚。
下一秒钟,马雷就用子弹血淋淋地表明了身份。
见到腹部浑圆的允希时,马雷不由愣了片刻,不知该用何种表情来面对李念兰的妻子。
“我们之前没见过面,但我知道,你叫马雷,姐姐叫马兰。”宋允希瞥了一眼失去生命体征的大婶,对他的暴力闯入似乎并不意外。
马雷的面部僵硬了片刻,而后发出锯木头般难听的笑声:“李虎巍……李念兰……这个人也配有老婆吗?他谁也保护不了,包括你在内。”
宋允希把目光冷冷射向小狸仙:”是你带的路?“
”不……不……是……“小狸仙不知该肯定还是该否认,心乱,嘴也乱。
既然选择嫁予李念兰,那便是嫁予了他的过去,包括他的一切在内。
她不想自怨自艾,只是可怜腹中即将闻世的孩儿。
马雷将泛着枪油味的枪管顶在她太阳穴的部位,僵持了三秒多钟,又松开了扳机。
他改了主意,女人和肚子里的娃暂且有用,就这么一枪打崩,太没意思了。
手下人用麻袋套住了孕妇,七手八脚放到一辆独轮车上。
无需他亲自动手,光是山路颠簸就足以让孕妇送命了。假如她和腹中的小崽子命够硬,就让李念兰亲自来缅北领尸吧。
扫荡完员工宿命,匪兵们杀向最重要的部位,武器研究实验室。
警卫员已觉察出厂区内气氛的异样,试图拔枪抵抗。但马雷的出枪速度远远赛过他的反应,警卫室被鲜血染透。
匪兵一枪托砸碎了警卫室电话,踢开研究室的房门。
作为拥有丰富实战经验的军人,徐白对危急状况的反应远胜过其他研究人员。
室内子弹飞窜,他一把拉住面色煞白的小万里,将孩子强行塞进办公桌肚下,那里堆放着大量画废的设计图纸,就像一道不规则、不美观的屏风。
“孩子,别出声,等坏人一走开,就去警卫室打电话,我教过你的……”徐白用整个身躯遮住桌肚,他的话还没交代完,一名匪兵出现在视线正中。
“如意,我快要下来陪你了,小万里他很勇敢,将来的成就会超过我……”他喃喃自语着,朝隐隐浮现眼前的如意微笑。
匪兵感到不可思议,临死之际的解放军大校居然朝他咧嘴开怀。
“这人吓疯了。”匪兵无奈摇头。
“毙了,赶紧的。”同伙在催促。
消声手枪闪过微小的口焰,子弹没能穿破颅骨,永远留在了徐白的脑壳里。
马雷最后扫了一眼满地的尸体,下令安装炸药,炸毁工厂。
匪兵们退回车间,堆放炸药,安装雷管。
换作同龄人,以郑万里刚满十岁的年纪,肯定吓得哇哇大哭,弄得全世界都能听到。
但经历过一江山岛的血雨腥风,发生在研究室内的杀戮,并不足以让年幼的郑万里精神崩溃。
确认匪兵离开之后,他蹑手蹑脚钻出桌肚,伸出手指探了徐白的鼻息。
继父额头处的弹孔仍在向外延伸血线,嘴角保持微弯,脸上既无痛苦,也看不到恐惧。
“阿鸠。”他用继父教过他的法语,轻轻道了声“永别”。
从研究室到警卫室的走廊里守着一名持枪匪兵,以他的年纪,不可能以力相敌。
郑万里轻轻拿起那瓶继父替他开启的桔子汁,用尽力气甩向窗外。
“娘的,是哪个杂种?”匪兵骂骂咧咧,离开岗位查探动静。
郑万里脱掉鞋子,连滚带爬穿过走廊钻进警卫室。
他扳开警卫员的尸体,见到被砸得稀碎的电话。
在首都生活的时候,继父教过他拨号电话的工作原理。
钟表式的电话拨盘,每一格代表一次脉冲,脉冲次数对应数字,只要脉冲装置没有损坏,电话壳砸烂了,照样能拨出去。
五公里外那支警卫团的联系电话,就贴在警卫室门背后。
郑万里只看一眼便背记在心中,然后一次次地触发脉冲发生器……
马雷和他手下的匪兵从军工厂库房里拉来了成吨的炸药,尚未布置完雷管,厂区外响起无数胶制军鞋的踏响。
“老大,他们来了。”探在窗口眺望的匪兵猛打手势。
“奇怪,谁走漏的风声?”匪兵们立即紧张起来。
面对意外杀到的增援驻军,马雷早有预备方案:“用手榴弹炸掉车间里最大的设备,上面印着西里尔字母,那是苏联毛子援建的东西,其余的不用管了,带上两个女人,撤!”
“你们答应过我,办完事就放我走的……”小狸仙意识到这伙匪兵并不讲信用。
“小妹妹,原本放你一条生路也未尝不可。不过,既然你也是李念兰的女人,那可就由不得你了。”马雷并不清楚她和李念兰之间究竟亲密到哪一步,反正姓李的累死马兰之后,身边女人可是不少,这种三心二意的家伙,就该付出惨痛的代价。
军工厂车间腾起黑色的烟柱,继发的火灾拖住了警卫团的脚步。
待整个滇西的部队反应过来,狡猾的匪兵带着捕获的女人质,不声不响消失在追捕视野里。
对滇西地形烂熟于胸,马雷从容不迫摆脱了追兵,他知道这次行动必定戳痛了李念兰。
那个男人对缅北的天时地利同样了如指掌,他不在乎李念兰会追来寻仇,至于解放军想要报复,还要面对地图上横亘着的国境线。
利用国境作为掩护,我能打你,你却奈何不得我,这是逃缅国军残部惯用的伎俩,且屡试不爽。
李念兰,事已至此,看你还能翻出什么水花来!
…………
沦为匪军的国军残部,实施如此严重的越境攻击行动,真正意义上捅破了天。
其实,先前交予秦培邦的书面建议已经引起了上级的高度重视,中缅两国领导层都有军事打击顽匪的打算。
兵孱国弱的缅甸政府终于下定决心,给予中国方面一次性的军事通行权和境内开火权,借解放军之刀来清扫门户。
李念兰的丛林作战理论课立即终止,他匆匆赶回保山,见到了老白的遗容,还有妻子人去房空的宿舍。
换在过去,他定然手脚发凉,不知所措。但如今,他是一团之长,是滇西防务安全的直接责任者。
山一般沉重的职责,强迫他在悬崖边扼住临近失控的心态。
“敌人手段极其残忍,共计杀害战士18人,工人和技术人员58人……包括徐白同志在内。没有见到宋允希同志和小狸仙同志的遗体……厂房设备损失尚在可控范围,对生产的影响有限。可惜苏联援助的先进设备毁了,以中苏关系眼下的僵局,一时半会儿怕是修复不了。”
听完伤亡和损失汇报之后,跨境打击部队已在芒市集结完毕,没有时间好好替徐白送葬,这场复仇行动还等着他亲自指挥。
“小万里是好样的,若是没有他冒险联系到警卫团,后果不堪设想呀。”警卫团首长将郑万里紧搂在怀里,恨不能当场为孩子颁受勋章。
“李叔叔,我的爸爸……那个郑爸爸,和打死徐爸爸的坏人,是不是一伙的?”孩子很难区分成人世界的善恶,只好尽可能用符合年龄的逻辑来分析。
李念兰握住他细嫩的小手,点头的同时,泪水跟着从眼眶中落下。
“从今天开始,我不想姓郑了,我叫徐万里。”孩子没有哭泣,说得斩钉截铁。
…………
尽管得到了缅方的许可,但这场跨境军事行动仍然处于高度保密状态。
部队规模控制在一个连,入选的战士每一个都是精挑细选,绝对的军事过硬。
跨过国境之后,李念兰命令部队在丛林深处集结,棕梠树下列队。
“报数!”
“1、2、3、4……”
报到第”194“时,出声的却是一个女子。
他事先看过每位战士的履历,均是堂堂七尺男儿,哪来的细声细声的娘们儿。
居然有不明身份的人员混进了这支作战部队。
他怒不可遏,气冲冲来到队伍尾端,看清那人面目时,不由惊呼:“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