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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代号:燃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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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虎巍跟着老邢和老赵,在荒郊野外昼伏夜行,他算了算脚程,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这条道可不好走,来回两天怕是不够用,好在咱们有七天。”

    “能不能按时回家,要看狐狸长着几条尾巴了。”虽只是个向导,老赵看起来在侦察方面也是有几把刷子的,他只随身带了一支柯尔特m1911。

    据说,这是一支能够在绝境中翻盘的好枪。

    邢国富思维无比清晰,初步总结了侦察成果。他提议说三个人目标太大,越接近军统的秘密关押地点,敌人肯定跟猎犬似的撅起鼻子嗅咱们的味道。

    老赵表示同意,便和李虎巍一道窝在树林子里,他比邢国富的年纪还要大上一轮,可脚力体力却好的惊人。

    “地上脚印很乱呀,有熊瞎子,也有豹子的……”自小阅兽无数,李虎巍能准确识别动物的种类,以及它们的体型大小。

    “想不到你小子还是猎户出身,真是来对地方了。”老赵用树枝拨弄地上的一团粪便,那是大型猫科动物留下的坐标。

    敌人的巡逻队似乎消声匿迹了,难道是慑于解放军的强大攻势,提前开溜了不成?

    又走出数公里远,眼尖的老赵拾起一颗铜弹壳,摊在手心展示给李虎巍。

    “m1卡宾枪的子弹。”他目光刚沾上就辨别出来。

    “他们用的都是能连发的卡宾枪,火力猛的很。”老赵趴在草丛里小声念叨。

    从生锈情况看,这颗子弹出膛有些日子了。

    m1卡宾枪这种武器,李虎巍自然再熟悉不过,那年在大别山里,李宇昂用这种枪射伤过马兰。

    抗战期间,军统控制下的忠义救国军普遍装备了这种短步枪,用于对日军的敌后作战。

    1946年忠义救国军改编为交通警察部队,精兵悍将哪愿意屈尊去指挥交通?除去老弱病残,大部分人选择回到军统麾下,他们最新的番号是“内政部警察第二旅”。

    到了刀光见血的时刻,第二旅的人反倒是停止了活动,把生存空间让给了野生动物们。

    他与老赵被困深山老林整整一天,好在有邢国富留下的记号,彼此之间保持若有若无的联系。

    老赵行事很小心,每次大小便都需要挖深坑,完事之后掩埋,再覆上气味浓郁的树叶。欲入虎穴,就得成为一条不留尾迹的蛇。

    第三天清晨,如注暴雨覆盖了整片歌乐山区,雨幕将视线局限在百米之内,山洪则如顽童四处肆虐,但这恶劣天气却是侦察兵的天堂。

    循着邢国富的记号,两人再往深入查探了五公里,藏在郁郁林间的铁丝网终于露出面目,金属丝上悬着一道道水帘。

    邢国富披着覆盖全身的植物伪装,只露出一双老狼似的眼珠,若不是他有意提示,老赵和李虎巍是决计发现不了的。

    “老邢,你趴多久了?”在专业侦察老兵面前,李虎巍感觉自己完全是个门外汉,赶紧折了几丛枝叶草草做了简易伪装。

    “差不多有一天一夜了,铁丝网下边应该是片盆地,下雨之前一直有军统的人守着。老赵,有剪线钳吗?有的话留给我。”邢国富用袖子擦了擦望远镜,镜片蒙了一层水花。

    这个要求立即引发老赵的不满:“出来的时候都是轻装简从,我又不是啥百宝箱。”

    “老邢,你不是想要单干吧?”从他看似漫不经心的一番话里,李虎巍闻到异样的味道。

    邢国富端起望远镜反复观察前方扇形视野,铁丝网的另一头尽数笼在雨中,此时用目力侦察是无济于事的。

    敌人可能隐藏了千军万马,也极可能只是一出“空城计”。

    “这场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咱不能在这瞎耗,但敌情当前,不能没人管。你俩先回,我在这儿盯着。”邢国富具体啥级别不清楚,但身为师部直属的侦察员,想必也是个官儿。

    再说,纵使没有职务高低,眼下三人之中,论侦察能力当然是老邢数第一。至于老赵,甚至算不得军人。

    要是这会儿和老邢对着干,那就是在质疑他老侦察员的资历了。

    “没时间磨蹭了,向余主任详细汇报情况。行动开始之后,咱们还是在这里碰头,我等你们。”话音方落,邢国富泥鳅似的翻进草丛,连影子也找不着了。

    野外潜伏十天半个月,对侦察兵来说并非难事,可老邢武断专断的作风让老赵颇有些意见:“三个去,两个回,我咋个和余主任交待嘛。”

    返程途中,老赵气咻咻地一路没说话。

    待回到地下武器库时,李虎巍发现聚集待命的地下党员几乎多了一倍,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从这些人玩枪的手法来看,没有一个是菜鸟,这让他稍稍心安。

    邢国富的自作主张让余曼左右为难,老邢是二野派来的支援力量,二野与她虽非直接隶属,却也是理论上的上级,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确实不好交代;但以当时侦察现场的敌情判断,邢国富的决定并无不妥,至少能让此次行动的风险降低不少。

    营救行动代号“燃城”,除去余曼这支主力,还有若干分队从各处增援,参与行动的作战人员在百人之上。

    利用行动前的间隙,李虎巍向众人传授了不少射击要领和战术经验,当年温盖特的远距离渗透作战理论,居然在重庆派上了用场。

    所有人几乎都抹去了性别,自觉融入整体化作机器零件。

    余曼将一头长波浪剪成齐耳短发,肩上一支削短枪托的mp28ii冲锋枪不离身。

    “干吗用这个?汤普森不比它强?”李虎巍挨近她坐下,论年纪,余曼该是有家有儿女的母亲了,可从没见过她提及家人。

    “花姑娘用花机关嘛。”一向严肃的余曼此刻居然开起了玩笑。

    “余姐,你说的是……家里的花姑娘吗?”他猜想她或许有个女儿。

    余曼收起难得的笑容,低头凝视掌中黄澄澄的919毫米手枪弹,喃喃说道:“你是算命的么,还真是说中喽。家里是有个姑娘,小名叫小灵芝,和她爸爸呆在一块儿。”

    “小灵芝……老灵芝才值钱嘛。”他装作不正经地嘻嘻发笑。

    这句玩笑开得有些没大没小,可余曼竟没有动怒,反而回以微笑:“老灵芝……你是在说我么?”

    “就是嘛,老灵芝是一味好药,你看看这些赶来投奔的人,哪一个缺得了你?”在异性面前一向词穷的李虎巍,同余曼说话却是油嘴滑舌,这一点令他自己也很难弄明白。

    “想不到,组织上给我派了一个小马屁精过来,”她舒心地笑了笑,脸上的皱纹似乎平复了许多。

    见她乐于同自己聊天,李虎巍便又问道:“那么,小灵芝她还呆在家么?家离这远吗?”

    “不远,就在歌乐山……和她爸爸一道,每天吃着军统的牢饭……”余曼的脸色霎时黯淡下来。

    “啊……”原来她丈夫女儿早成了囚徒,李虎巍想要出言安慰,可又不知该说些啥暖心窝的话。

    “不提他们了,说说你的事吧。听老邢提过,你的未婚妻也关押在那里?”余曼开始往直形弹匣里一颗颗地填子弹。

    李虎巍也顺手抓起一把子弹帮忙装填:“她是战场被俘的,敌人用飞机把她从徐州送到重庆,我总觉得内有隐情。”

    “说说看。”

    “也许从一开始就是陷阱,军统张好了口袋让咱们往里钻呢。”

    “这只是你的猜测罢了。”

    “万一是真的呢?”

    余曼将装填满的弹匣放进腰间的携行袋,先前温柔的语气变得不容争辩:“敌人和我们,都没有选择,也都没有退路了。重庆马上要解放,军统变得更加疯狂,毛人凤已经下令‘清理积案’,知道什么是‘积案’吗?那是……”

    话到嘴边,她瞬时哽咽难语,一颗泪珠落在冲锋枪散热孔边缘,又很快滑入孔中。

    李虎巍静静凝望她的眼角,等待中的第二颗泪珠却倔强地积在眼眶里不肯再落下。

    “我也一样,为了马兰,愿意以命换命。”相似的遭遇,让李虎巍自觉与这位相交才数日的大姐的心拉近了不少。

    “燃城”行动的预定时间很快临近,重庆地下党领导的游击队全员出动。

    毛人凤“清理积案”的计划,简单说来可以归为两个字:屠杀。

    对于遭到军统羁押的革命同志,上级下达死命令:不惜代价,有一个救一个,绝不能撒手不管。

    游击队员们士气高昂,对胜利充满自信。

    可是,李虎巍心里始终压着两块石头。

    余曼是身经百战的老地下党,武器使用和战术水平都不低。但营救目标包含她的丈夫与女儿,事关亲情人伦,她作为“燃城”行动的负责人,背负前所未有的精神压力。重压之下,会否出现指挥失策?

    再者,此行面对的敌人,很可能会是冯绍唐。

    今日的冯绍唐,早不是当年在南坎为他亲自实施手术的、毫无前途的落魄分站长。

    那头老绵羊在平塚秀行的牢房里修炼成了老狮子,正撩开血盆大口,喷吐血腥的气息。

    然而,令李虎巍万万料想不到的是,他与冯绍唐之间的生死对决尚未开幕,第三双冷酷的眼睛正在暗中凝视着歌乐山中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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