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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别有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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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乡人,别开口闭口死啊活的,见过的死人有我们多么?”车门咣地打开,副驾座跳下一个穿白大褂的女子,约摸三十五六岁的年纪,长发盘成发髻,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纤细腰肢,长相不算漂亮却也精明干练。

    “早就凉透了的死尸算个逑,活生生的娃儿变成死人,这我可见得多了。”邢国富叉着腰,大大咧咧走向白衣女子。

    “二位不是来劫车的吧?”女人抬手解开发带,一头秀发如瀑布泻下,这让她瞬间变得极具感染力。

    “小鬼子的九四式军用卡车,当年可是值钱,如今掉价得厉害。我们两个异乡客,不过是想搭上一程。”邢国富一伸手,把不知所措的李虎巍拉到身边。

    女人喉根处轻轻一哼:“太平间的车也敢搭呀,你们是要去哪?阴曹地府么?”

    “去死人呆的地方,自然是要‘找死’。”

    “哈哈,天底下姓什么的都有,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哪有姓死的人?”

    “自然是有的,‘死先生’近来可好?”

    “哼,我们这里没有你说的‘死先生’!”白衣女人面露愠色,想要登回驾驶副座。

    “死水微澜,可有余波?”邢国富不动声色地问道。

    “余波?余波犹在。”女人停住身子,收回已经踩在踏板上的一只脚,目光变得温润起来。

    “那就请余波为我们引路吧。”

    “死人睡的铁盒子,委屈二位了。”

    这个自认“余波”的女人将两人引到车厢后,掀开蒙布,一股福尔马林液的味道直冲鼻腔。

    上一次闻到这种怪味,还是在鬼子集中营,麻生那厮的秘密实验楼里。

    李虎巍又想起插在丁三爷胸腔和手臂上的那些输液管,心弦不自主地绷紧。

    五六个棺材造型的矩形铁盒列成一排,在高温天气里透着来自冥界的恶寒。

    “凉爽降温,正合我意。来,小兄弟。”邢国富丝毫不见外,大大方方把脚踏进铁盒里,转身朝李虎巍伸手。

    两人平平整整躺进贮尸盒,背脊处瞬时感到钻心的凉意。

    “躺好,别出声,现在你们是死人了,死人有死人的规矩。”叫“余波”的女人力气不小,左右手各拉动一块铁板,刚好将贮尸盒盖牢。

    这种混入敌营的方式,李虎巍还是头一回见识,他不由自主地捂紧口鼻,努力不去回忆当年丁三爷的惨状。

    汽车重新发动,不多时就驶近了闸门,他们再度听到铁闸哐哐升起又落下的噪音,同时有人在向余波盘问:“余主任,一路上没什么异常情况吧?”

    “死人能出啥子情况哟,不信自己去查嘛!”余波略显不耐烦的回应。

    “哎,算了,我就不招那份晦气了,放行!”听起来,盘问之人像是宪兵队长之类的角色,想不到敌人在运尸通道也设卡检查。

    卡车以极慢的速度滑下斜坡,缓缓停靠之后,有人挥拳砸了几下车壳:“到喽,下车。”这无疑是坏脾气司机的声音。

    顶开铁板,邢国富骂了一声:“操,又是死人味。”

    “运尸车嘛,难免的。”李虎巍从铁盒里支起上身,连衣服带肉上下拍了个遍,生怕沾上传说中的“尸毒”。

    “我是说车外边传进来的。”说罢,邢国富踩住边栏跳下车去,落地之后又骂了声“操”。

    紧跟出来的李虎巍被眼前景象吓了一跳,他们正身处太平间的入口。

    如果说战场上的尸横遍野代表悲壮,那么太平间里排好队的病尸则真正告诉他们什么叫作绝望。

    “这里真不像是重庆……冻死人了……”李虎巍下意识地将短袖褂子扯紧贴牢皮肤。

    “别怕。”一件医用棉大衣覆上肩头,“余波”正暖意融融地望着他。

    “谢谢余大姐。”他不好猜测对方的年纪,但比自己年长是肯定的了。

    邢国富快速扫了一眼现场的百余具尸体,说道:“我倒是不怕冷,这小子是云南娃,没见过这么凉的地儿。”

    “老邢,打双堆集那会儿可是冻得天地一片白,我也照样熬过来的。”面对邢国富的埋汰,李虎巍当然不肯承认。

    “余波”打断道:“战友情以后有的是时间聊,同志们都等着呢。”

    快步穿过太平间,四人走下一条仅容单人通过的台阶,那是太平间专用的工具房,不过二十来个平米大小,但房间正中却立着一张与周围格调不大相符的桌子。

    管工具的干瘪老头见到邢、李两张新面孔毫不惊讶,顺手操起一支扳手轻轻敲了两下桌沿。

    地底下发出一阵悉悉琐琐的声响,桌子竟自动挪了位置,灰扑扑的地毯被下方伸出的手掀开,钻出一个剃着寸头的脑袋:“来了?”

    “都来了,让大家出来见个面吧。”“余波”轻描淡写地吩咐着。

    过不多时,地底下变戏法似地钻出十多个青壮年来,和码头边那些“棒棒儿”一模一样的打扮。

    “邢国富同志,二野的老侦察员;这位是李虎巍同志,三野的神枪手,你们早就听说过了。两位同志是上级派来支援我们重庆地下党的,今后大家就是生死一系的家人了。”听完“余波”的介绍,地下党员们追明星似地涌过来同他一一握手,弄得李虎巍浑身发热脸蛋通红,不得不把棉大衣脱了下来。

    “地下党……原来真是在地下的啊……”他吱吱唔唔由感而发,让在场众人纷纷捂嘴窃笑。

    “我是余曼,代号‘死先生’,重庆地下组织的临时负责人,公开身份是这座医院的外科三室主任。”她伸出细腻绵软的手来与两人相握,很难相信这双纤弱的手能轻易掀开铁板。

    李虎巍失声说道:“原来你不叫‘余波’啊。”

    在场之人又是一阵窃笑,这个在异性面前容易发懵的小子,与他们心目中的狙击英雄落差有些大。

    早在抗战之初,重庆地下党就悄悄发展壮大,1939年国民政府中央医院搬来时,余曼作为潜伏其中的地下工作者,在医院秘密建立了党组织。

    国民政府万想不到,控制严密的医疗机构内部竟成了红党分子的活动基地。

    随着战争形势愈发明确,地下党建立了秘密武装,随时准备策应主力部队解放重庆。

    “好了,玩笑结束,接下来的行动关系到所有遭关押同志的生死存亡,我们每个人,不管是老队员还是新支援来的同志,都没有退路了。”余曼朝第一个钻出来的寸头青年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即钻回地下,不多时便取来一幅地图。

    “潜伏军统内部的同志冒着生命危险传递出来的情报,七天之后,他们将在秘密刑场动手杀人。”余曼的手指滑向地图上一个标有红色“x”记号的地方。

    倚墙而立的邢国富双手抱胸,冷冷问道:“消息可靠吗?以我的经验判断,情报越是清晰具体,就越需要打个问号。”

    一直埋头捣腾工具的老头不满道:“你们野战部队的同志不要看不起情报人员,他们和敌人之间没有战壕,天天吃在一起、睡在一头。情报能从军统大楼里传出来,绝非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被呛了几声的邢国富并不动怒,转头对余曼问道:“有家伙么?我和小李同志替你们打个前站。”

    余曼点了点头,示意老头莫再发声,接着将两人引至地下。

    太平间地底下快被地下党们挖空了,还有一条地道直通医院之外。

    正如余曼说的,地下党拥有的武备规模十足可观。各类轻武器一应俱全,甚至还有81毫米口径迫击炮和几具掷弹筒。

    “这……简直可以装备一个连的兵力了。”李虎巍张大了嘴巴,没想到重庆地下组织已经有了这般规模。

    “是不是有种蟊贼溜进金库的感觉?咱们只挑称手的,多了派不上用场还显累赘。”邢国富一边说着,顺手将一支去掉木枪托的盒子炮插到腰间,又挑了一支适合手型的军用匕首。

    墙上挂着各式步枪,按照通用弹药类型分类摆放。他将备选的步枪一支支试了遍手,拉栓退膛,保养得都还不错。

    “咱们是去侦察地形,又不是猎杀什么大人物,”在邢国富看来,传说中用枪如神的李虎巍算不得合格的侦察员,于是替他选了一支汤普森,“对付巡逻队之类的目标,要在200米左右脱身,用它太合适了。”

    躺在怀里的,是一支1942年以后出品的m1a1型号简易版汤普森,整体用了大量金属冲压件,使用30发弹量的直弹匣,这是有效降低制造成本和工时的好方法。

    “我让老赵陪你们一起去,他是重庆当地人,道熟。”余曼所称的“老赵”,正是那位出言怼老邢的工具管理员。

    两人都不记隔夜仇,一碰拳头算是有了合作基础。

    带足三天的口粮,李虎巍成了老邢和老赵的跟班,踏上了这趟未卜的侦察之路。

    顺着地下党挖好的暗道,他们没费多大劲就潜到了重庆郊外。

    对于完全陌生的环境,邢国富的适应能力极佳,别看他先前对重庆的高温闷热一个劲骂爹,可一旦进入任务,便能在毒虫叮咬下安静如一块冷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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