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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切肤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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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安船长与平塚大佐相向而立,两人均是制服笔挺,一个湛蓝,一个黄绿。

    射杀宁俊臣过程中的全部对话,华裔水手一字不漏的译给了船长。现在,对事件的前因后果,他已知晓大半。

    “您不能将他带走,”胡安的白手套一指被日军捆绑结实的李虎巍,摆出船长威风凛凛的作派,“此人现在是谋杀案嫌犯,根据国际法惯例,该交由船籍所在国处置。军官先生,本船长必须将他交给我国法庭审判。”

    平塚眯起眼缝抬头侧瞥风中招展的阿根廷国旗,脚下的甲板在海浪推摇下有节奏的摆动。他环指了一圈大海,反驳道:“这里是中國近海,并非国际水域,贵国哪来的管辖权?”

    胡安谦卑一笑,摇头道:“但您也不是中國人呀,贵军也并非中國军队。”

    平塚板起面孔,蛮横道:“可这艘军舰已经让中國人臣服,在这片海洋之上,只有日本军队能代表中國!”说罢,他轻轻一挥手,“汐”号的前主炮和侧副炮徐徐转向,炮口对准甲板上黑压压的水手和乘客们。

    大副凑近过来,用西班牙语提醒胡安,日本猴子不是文明人类,他们只相信子弹和刺刀。

    胡安神情黯然,他最后瞥了一眼血流满面的李虎巍,这个人不久前刚用匕首威胁过他,可现在,大胡子船长却不忍将之交予日本军人。

    “好吧,军官先生,你有你的舰炮,我有我的法律,可现在,舰炮比法律管用。”胡安一欠身,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您胡须的造型真有特色,哼哼。”平塚像在打趣,又像在嘲讽。

    胡安抚了抚被匕首削去一半胡子的下巴:“那是我的剃刀走神了。”

    平塚没再理他,转过身来查看昏迷不醒的金如意,她已被好心的乘客扶坐起来。

    “把宁夫人送回上海休养。”

    “哈依!”

    担架兵迅速就位,将白发少女抬回到“汐”号医护室。

    宁俊臣死相难看的尸体在留下照片资料之后被抛进了大海,幻想着借助日本人力量家大业大的商人,终究成了死无葬身之地的水鬼。

    一场海上风波看起来像是就此终结,胡安和水手们将乘客引导回各自舱内,拍照留证之后迅速将甲板清洗干净。

    脚步沉重返回船长室,所有人的心情都极度压抑。回国之后,除了令人厌烦的司法程序,航运公司的商业声誉必将受到重创。

    “船长先生,在您看来,中國人,日本人,他们谁更野蛮?”大副打破了沉寂。

    胡安没有回答,伸出手掌轻轻抚过被李虎巍用匕首抵过的地方。

    他对着镜子观察,除了被削掉的一片胡须,整张脸和脖子上连一道划痕都未留下。

    那个敢于劫持船长的胆大妄为之徒,其实压根没打算伤他。

    半小时之后,“独立勇士号”再度发动引擎,而“汐”号早已消失在海平面尽头。

    然而,对胡安和他的船员们来说,魔幻的一天远未结束。

    邮轮尚未提速,瞭望手再次报告发现情况。

    望远镜视野中,舷侧三百米开外划出一条极细的白色水线。

    “我敢肯定,那是潜望镜,很可能是美国人的潜艇。”大副给出了判断。

    胡安沉思片刻,下令向潜艇发出求救信号。

    …………

    “鲢”号是一艘美国海军“丁鲷”级潜艇,任务是沿中國海大陆架进行破交作战。

    这一带海区深度较浅,岛屿众多,艇员必须打起十万分的精神以防搁浅。

    “中國人把这片岛屿叫作‘舟山群岛’,很有诗意的名字。”副艇长将潜望镜交还给艇长,艇员们太平洋深海里闷了两周多,谁都想跃出海平面透一口气。

    艇长观察海况,欣赏海景,口中念念有词:“差不多一百年前,英国舰队在这片海域作战过,用他们的风帆战舰碾碎了清国军队的岛上防御体系……为了肮脏的鸦片贸易。”

    “历史真有意思,现在,我们,还有英国人,都成了中國的盟友。”艇副呷了一口热咖啡,若有所思地说道。

    “没有永恒的盟友,但是这一刻,我珍惜和中國人的友谊。如果有一艘中國战舰经过,我会邀请他们的舰长上来喝一杯。”艇长的神情难得如此轻松。

    “嘿,您忘了,他们可怜的舰队早在美国介入战争之前就沉没殆尽了呀。”艇副放下咖啡杯提醒道。

    艇长慢慢转动潜望镜方向:“没错,所以我们在这片海域遭遇日本人的可能性不小。”

    “您是说日本驻在上海军港的那支遣华舰队吗?他们和上次大战时德国威廉皇帝的舰队一样,不过是一支‘存在舰队’罢了。”提到日本海军,艇副脸上剩下轻蔑。

    “别把话说得太满……嘿嘿,瞧我发现了什么……噢,西班牙文,中立国邮轮。如果我猜的没错,应该是阿根廷籍的‘独立勇士号‘。”艇长凭借丰富的航海经验判断。

    艇副翻开舰船手册,通过索引找到了这艘隶属于阿根廷国内规模最大的海运公司的邮轮。

    “奇怪呀,他们的航速好像是出了问题,不像是正常航行的状态。”富有经验的艇长看出了端倪,命令“鲢”号慢慢靠近,上浮出海面。

    艇身上的美国海军标志引起了邮轮上的骚动。艇长从潜望镜中看到,邮轮上有船员向他们挥手示意,信号灯忽暗忽亮。

    “他们在向我们发出摩斯码,希望得到美国海军的协助。”艇长离开潜望镜观察位,命令艇员做好战斗准备。水兵们钻出舱盖,5英寸甲板炮火速就位。

    在乘上救生艇之前,胡安船长遭到大副和船员们的劝阻,警告这样做有可能将阿根廷卷入东方战争,可年轻气盛的胡安毅然决然打算一意孤行。

    “得给那个用刀子威胁我的家伙一个机会,不然,安德烈知道了会撕碎我。”他丢下一句众人听不懂的话。

    阿根廷船长与美国艇长就在这样一个奇怪的场景下会面了,在确认橡皮救生艇没有携带武器之后,胡安被允许登艇,但只限甲板。

    “你是说……有一艘日本人的驱逐舰十五分钟前在这里逗留过?”艇长的表情严肃起来。

    胡安点点头,并给出了日舰最可能的航线路径。

    艇长命令作战参谋将情报记录下来,并对胡安表达谢意:“我原以为,阿根廷人站在轴心国一边呢,现在看来,他们当中也有英雄。”

    胡安拉低船长帽沿:“不,真正的英雄,正被关押在那条日本军舰上。”

    “鲢”号的最高水面航速不过20节,尾随追击是无法跟上“汐”号脚步的。艇长在海图上画出一条曲折的捷径来,这需要超高的驾驶技术,让全长312英尺的潜艇在舟山群岛复杂的海床上蜿蜒穿行。

    “撵上日本猴子的屁股!上帝与我们同在!”

    全艇欢呼一片,士气高昂。

    “汐”号的物资储藏室被临时改成了羁押室,李虎巍被绑在一张铁椅子上,额头伤口溢出的鲜血让视线变得模糊,他唯一剩下的自由是仍能开口说话。

    随身物品和武器被摆放在面前不到五尺之距的一张旧木桌上,包括一支匕首,两支盒子炮。其中一支缴自军统沪西分队的老枪,另一支则是马兰留给他防身用的,可惜早已打光子弹。

    注射器针头刺入皮下,李虎巍冷笑着面对正在替他注射的平塚秀行,一整管不知名的嫩黄色液体被徐徐推入静脉。

    “这是麻生一叶君留下的研究成果之一。”平塚拔出针管,他的注射水平不低,创口被针尖带出的血液并不多。

    “这是要拜托我将注射效果体验捎带给他吗?”李虎巍歪着头挑衅道,这种药水进入体内之后似乎并没有什么不良反应。

    “这么着急去死吗?那就未免辜负了麻生君的一片苦心了。”平塚像个外科医生似的,用一支水果刀缓缓切进他的皮肉。

    李虎巍经历过挖骨剜肉之痛,对这类小刀自然不放在眼里,可这刀一入肉,直冲脑核的痛感铺天盖地席卷过来。

    他脸色陡然变成地府油锅里煎熬的小鬼,嘴角歪斜,双脚马达似的蹬踏挣扎。

    “滋味感人吧,这药水可是一件神物,它能一时增强体质,却也将人体痛感放大十倍。”平塚又将刀刃一横转,李虎巍下一秒就变为被钉在树干上的青虫,躯体扭曲,口中呜呜不断,可依然没有喊出痛来。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一边是死神用镰刀刻刻不停剜走血肉,另一边却有天使用权杖源源不绝输送体力和精力,让他不至在痛感侵袭下崩溃。

    痛感催发之下,豆大汗珠从各处汗毛孔中钻出来,最终形成暴雨之势。汗水渗进伤口,让那刀割之痛绵绵不息。

    “君子不下庖厨,为了阁下,我是破例了。”平塚从他大臂上剜下一片肉来,轻轻抛在地下。而后将李虎巍从兵神组缴获的照片一一捏在手中。

    那些经过无数次激战,从兵神们尸体上一一缴获的照片,平塚将它们夹在指缝中间,看着画面上一张张不复存在的脸。

    “听说,这些照片是你的宝贝?拿命来都不换?”

    李虎巍抬起被干涸血液粘住的眼皮,轻蔑笑道:“和我兄弟的命相比,它们一文不值。”

    平塚又目扫一遍照片,悠悠感叹道:“他们都是最优秀的兵神,北条家的忠臣烈士。”

    “很抱歉,我杀他们的时候,感觉就和猎熊猎鹿没什么分别。”李虎巍嘴角泄出的笑容愈发灿烂。

    平塚掏出打火机,打亮火焰,将第一张照片点燃,相片纸在高温下扭曲变形,化为空中飞腾的灰色精灵。

    “南部勇,第一个在你枪口下失蹄落马的兵神。弗林君有我们七名学生,却只教出这么一个狙击手,他是死于自负啊。”

    “我记得,他喜欢笑,朝对手露出死神特有的笑容。可他偏偏忘了,有枪在手,人人都可以是死神,唔……”

    李虎巍话说了一半,那柄水果刀再度刺进手臂肌肉。

    平塚切了两条十字伤口,又沿外围割了一圈,一下剜出四块肉来。

    “这是给南部君的祭品……”平塚将割下的肉置在一只军用餐盘里,就像在切生日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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