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邻居
薄怿秋从网吧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许杰新雇的看店前台七点多就来了，薄怿秋往外走时瞧了一眼，那人二十岁出头的样子，长相周正，眉宇坚毅。背挺得很直，板板正正的坐在前台，见他要走，微笑着说了句“网络方便你我他，文明上网靠大家，欢迎下次光临。”
真稀奇，薄怿秋心想，许杰准是找了个实习警察来看店。
他在街边随便找了家拉面馆吃点东西，在公交车站吹了十来分钟冷风，终于等来公交车。这个点儿车上人很少，薄怿秋往投币箱里扔了一块钱，挑了个离门远的位子坐着。
许杰的秘密网吧开了挺长时间，薄怿秋以前只去那儿看店打工，从来没玩过。想到以后就不能再来网吧，薄怿秋一时兴起，想体验体验上网的快乐。他平时不怎么玩电脑游戏，昨晚玩了几款火爆端游，还不如手机里的养成游戏有意思。后半夜他实在是觉得没意思，窝在椅子上睡了一宿，到现在脖子还有点僵。
小区旁边就有天士力大药房，薄怿秋公交从车上跳下来，正准备进去店买几贴膏药，门恰好从里面打开，走出来的人差点儿和薄怿秋装了个满怀。
“是你？”
“不好意思。”
两人同时开口，看清双方后都不由得一怔。
“挺巧啊。”舟容颇为惊奇的开口。
薄怿秋倒是没多惊讶，昨天舟容报过自己住的小区名字，那时候他就知道两人住的是同一个小区了，也正是因为如此，昨晚他才想送舟容回家。
只是刚经历昨晚的不欢而散，现在又遇上了不免有些尴尬。薄怿秋瞥见舟容手里拎着塑料袋，里面装着药盒，难得主动问：“感冒了？”
舟容的脸色确实有些苍白虚弱，他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推开薄怿秋往家走。昨晚去吃烧烤，在外边冻了太久，虽然一回家就喝了板蓝根、裹着被子睡个饱，他也能没逃脱第二天起来脑门发烫的命运。
舟容挺诧异能再遇见薄怿秋，只是现在他也不知道算是缘分还是阴魂不散。他实在提不起精神和力气跟薄怿秋讲话。何况舟容现在也算摸清了，薄怿秋这人属于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要是以这个状态再去搭讪就是自讨苦吃，指不定薄怿秋能语出惊人气得他直接住进医院去。
眼皮好像有千斤坠般又沉又疼，舟容头重脚轻的走进单元楼，进了电梯就靠在电梯侧壁上闭目，电梯门正要关上的时候被人拦住，有人也进了电梯。舟容闭着眼往后退了几步，给那人让位置摁层数。
机械女声提示响起，舟容勉强睁开眼，那人退到旁边让路，他强撑着走出电梯，摇摇晃晃地往家门走。门口有几个快递盒子，舟容没留神被绊倒，幸好身后有人眼疾手快拉住他，他才避免和地面有亲密接触。
“谢谢，”舟容回头，看到一张熟悉的帅脸：“你怎么跟过来了？”
“我家也在这儿。”
薄怿秋松开拉着舟容胳膊的手，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舟容家对面的房门，脸上少见的露出表情，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舟容愣了一下，点点头，含糊不清的说：“还真挺巧。”然后开门踢掉鞋子，“砰”地关上门，和着外衣一头倒在沙发上。
薄怿秋正打算问问舟容的名字，谁料对方关门落锁动作迅速，他一时间没弄懂对方是不舒服，还是因为昨天的事儿懒得搭理他，抑或是两者都有。他觉得挺奇妙的，两人不仅住同一个小区，还住对门儿，可能真如舟容所说，算是有缘。
地上散落的快递盒子正是刚才差点绊倒舟容的“罪魁祸首”薄怿秋捡起快递盒，看见收件人信息贴纸处写着：宇宙帅比舟大少爷。
发件地址是北京，发件人是舟少爷的甜心女友。
舟大少爷？北京？女朋友？
薄怿秋回忆起舟容的京腔儿和穿着，无论是在肯德基坐着吃甜筒还是在寒冬里裹紧衣服疾步行走，都有模有样气质抢眼，哪怕搁那儿一坐一站都显得与众不同，叫人一看就知道他不是小地方出来的人。
应该就像小说里描写的，家里权势滔天或者富甲天下吧。薄怿秋同学充分发挥想象力，脑补了一场富家少爷舟某赌气离家出走，辗转来到这小破地方，甜心女友苦苦相思，生怕少爷男友冷了饿了，便疯狂邮寄爱的快递千里送温暖。漂流在外的舟大少爷和远在帝都的女友展开了苦，逼的异地恋。
脑补了好一阵子，薄怿秋视线停留在“宇宙帅比舟大少爷”这几个字上，想起舟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走在身侧时瞥见的长长的睫毛，碎发温顺的搭在额前，还有微微上翘的唇角，像极了电视海报上的阳光系男星。
宇宙帅比？虽然自恋，但还挺形象。
薄怿秋手指微动，盒子“啪”的掉在地上，又被他一脚踢开，撞进快递堆。
姓舟，长得帅，很有钱，善良，勇敢，有点蠢。薄怿秋在脑子里快速给舟容总结了几个词，得出结论：不是一路人。
不同世界的人不应该有什么过度交集，这位单纯莽撞的舟少爷还是少接触为好。
薄怿秋走进自己家，刚关上门，手机铃声就响了，他看清屏幕上的来电联系人，微微皱起眉，接通了电话。
他声音平稳，浸着刺骨的冷：“有事？”
电话里的女人声音娓娓动听，因为很长时间没和薄怿秋说话，在听到他声音后语气变得有些哽咽。
薄怿秋不为所动的听女人唠叨了大半天，从问薄怿秋学习压力大不大、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到钱够不够花、缺不缺什么；再到她在网上给薄怿秋买了什么东西。薄怿秋的回答简短而敷衍，眉宇间染上几分不耐烦。
直到最后女人才支支吾吾的问：“怿秋，今晚家庭聚会，你来吗？”
“不来。”
“他家人想见见你”女人期期艾艾道。
薄怿秋冷笑一声：“那你呢？”
女人小声开口：“怿秋，妈妈也想你了我们三个多月没见了”
薄怿秋沉默了一阵子，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字来。
电话那头的女人欣喜若狂：“那怿秋你收拾收拾就来吧？换身精神点儿的衣服，用不用我让司机接你？想吃点什么？我”
未等女人说完，薄怿秋就挂了电话，他粗暴地扯下眼镜，冲进卫生间，往脸上泼了好几捧水。冬日的水没经过热水器加热，顺着指尖是透心的冰冷。薄怿秋站在水池前，镜子里的少年下颚线绷得紧致，嘴唇死死的抿成一条线，去了眼镜的丹凤眼睑裂细长，戾气在漆黑的瞳仁里毫无掩饰地翻滚，眉梢眼角处尽是冷意。
他不戴眼镜的时候，身上便没有了多少青春的阳光气息，周身被阴沉包裹着，像是盛夏雷雨天前压抑的乌云。
妈妈也想你了。
几个字像是巨石压在了胸口，沉闷的让他喘不过气。
薄怿秋深吸一口气，拿过一旁的毛巾把脸擦干，转身去了卧室。出来时已经换下了校服，穿着黑色休闲卫衣和蓝色牛仔裤，套上棒球服，脖子上缠着一副白色耳机，他看上去青春活力，只有板着的脸上无声地写着“我很不爽”几个字。
临走前，薄怿秋在玄关处的镜子前戴好眼镜，给整个人的气质形象增添几分书卷气，冷冽的脸部线条也稍微缓和了些。他对着镜子龇牙咧嘴了半晌，才扯出一个看上去不太僵硬的笑容。
他记得妈妈喜欢乖一点、礼貌一点的小孩。
出租车开进小区，顺着装修的精致古典的小路，穿过一排排洋楼别墅，最后在一栋三层别墅前停下。薄怿秋打开车门，一个穿着棉长裙的女人连忙迎上来：“怿秋！”
她身后跟着一个不惑年纪的男人，手里拿着羊绒披肩披在女人身上，半责怪半宠溺的开口：“小心身子，别冻着。”
男人边说着边细心地替女人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亲切地冲薄怿秋打招呼：“怿秋来啦，好久不见又长高了！”
薄怿秋脸上堆起笑，和以往在学校文质彬彬的笑容还不同，这次的笑容夹杂着几分亲热和腼腆，显得他十分乖巧，是讨长辈们喜欢的样子。他目光落在依偎在男人怀中的、谢依柔保养得当的脸上，说：
“姑父好，姑姑好。”
别墅里有很多人，坐在沙发中央的是被唤作“姑父”的男人的母亲，老太太向来看不起儿子后娶的老婆，平日里没少给谢依柔脸色看。可今天老太太像是吃错了药，亲热的拉住一直不被自己承认的儿媳的手，甚至在看到跟进来的薄怿秋后，和颜悦色地说了句：“小薄越长越帅了！”
薄怿秋扯了扯嘴角，看着以前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的人聚在一起有说有笑，心中难免有些疑惑。
直到吃饭的时候老太太拉着谢依柔的手也没松开。一大家子坐在一起，不知道哪个亲戚家的小孩扒着薄怿秋裤腿往上爬，男人笑着说：“看来小宝喜欢薄哥哥呢。”
我是哪门子哥哥。
薄怿秋内心吐槽着，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抱起脚边的小孩儿，让他坐在自己的膝盖上。
“看小宝长得真是可爱，”谢依柔夹起基围虾放到薄怿秋的盘子里：“怿秋，多吃点。”
“依柔你也别羡慕，到时候也生个白白胖胖的孩子。”老太太目光慈爱的看着谢依柔，不知从哪里拿来一个首饰盒，打开里面放着一个长命锁。她清清嗓子：“咱们一大家子好久没聚了，今天叫大家来是想向大家分享一件喜事。依柔，你来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