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郭倩倩和贺林立两个人坐在法庭旁听席中。
这次，两个人属于旁听人员。
就在她侧前方的座位上，万锐捷的目光时不时，冰冷地投射在她俩身上，距离上次结案已经有七八个月了。若不是他多方奔走求救，此案重新审理，恐怕家人就全部枉死了。
这个年轻女法官所在的中级法院，一审竟然给出的是死缓。
娘的，他家的三条人命，不是命吗？！
感受到万锐捷的目光，贺林立如坐针毡，郭倩倩看出她的紧张和愧疚。
“你不要慌，咱们就事论事。你毕竟是新手，难免在裁定死刑时，有所偏颇。而且，你并没有在这个案子中有主观宽恕等想法，老周是经验老道，深谙精神病患者如何量刑，况且这个刘道平实在是狡猾。”
“但我的确把案子判错了。”
法官周洲宣判后，刘道平默然地接受了审判结果。却突然在法庭上，诡异地回头看了一眼贺林立，露出了瘆人的表情，竟比鬼还可怕。
贺林立和郭倩倩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彼此的手。
贺林立感到郭倩倩的手心都是湿的。
看来，郭倩倩比她还要紧张。
刘道平被判定死刑，并立即执行。
庭审结束后，老周的神色如常，好似死刑是平常的一件小事情。
他脱下了法袍，挂在了自己的办公室，其实他早就听到了贺林立在办公室门口徘徊的声音。
急性子的他，实在是装不下去：“小贺，你进来。”
贺林立狗腿地跑了进去：“周庭，今天我学习了。”
周庭白了她一眼，不客气道：“行啦，在我这里，你就别讲究那些没用的，我要听的是真话，要看的也是真脸。我是知道你的硬脾气，不到真刀实枪，你是不会掉眼泪的那种女孩子。不过，当法官，并不是你觉得什么就是什么，而是要权衡，千万不要相信自己的第一直觉。直觉一般都是经验主义，当然我们不能全盘否定了经验主义，我只是希望你以后能够多多取证，多多听取别人的意见，多想想事件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凡事都是有因必有果。记住了吗？”
贺林立点点头，眼眶微红。
她还是头一次被一个经验老道的法官这样训斥。
算起来，陈大武对自己有点纵容了。
纵容对贺林立来说，可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贺林立心服口服，欣赏地看向周洲庭长：“谢谢，我记住了。”
“哎，你们年轻人啊，像你这样懂得尊老爱幼的少呀！有时候多说几句，多管你们手里的几个案子，气性就大呦！”
虽然老周没提谁名字，贺林立却总忍不住想到了刘顾亮……
这意有所指也太太明显了，恨不能把这“刘顾亮”三个大字贴脑门上。谁不知道刘顾亮是“不服管”跑走的。
“对了，小贺，你放心，万锐捷不会追究你了。”老周难得贴心。
别看他说得很轻松，背后他不知道冲着万锐捷给了多少好话，几乎把所有的忍气吞声都用完了，好说歹说，才让万锐捷放下对贺林立的执念。
但贺林立却耳朵发烫：“我还想亲自去向他道歉。”
“他是个千年老狐狸，你去了，只会被他拿住话柄，对你以后的法官形象有损。年轻嘛，就是个允许可以犯错的年纪，要是不犯错，你哪里能够成长起来？所以，万锐捷不应该再揪着你的事情不放。放心，你们年轻人有错，咱们这帮老家伙们替你们兜着，这也是我们老家伙们派上用场的机会。不然，你们还不定怎么把咱们记挂在心上呢！”
马处鼓鼓掌：“说得好，说得妙，说得我们老同志心里呱呱叫。”
也不知道马处是什么时候到的。
贺林立有点不自在，她知道自己是有错，但并不想恶劣影响再扩大下去。
“小贺呀，老周有句话说得特别好，年轻人嘛哪有不犯错的时候，有错就改。再说，我可没觉得上个案子的判罚就有什么问题。如果不是受害人舒虹提供的供词，迷惑了司法部门的判断，公诉人也就不会在提供给你看的证据链中，特意强调凶手的精神病证嘛，哎，凡事都不可能一面性来看。”
“对不起，对不起，我还是不够严谨。”
贺林立越说越脸红。
“好啦，你散散心吧，我们院里今年有两个对接企业帮扶的工作，要不，你就去企业转转？接接地气？”
“去企业？”贺林立想起以前在连海城法院时，院里虽然没有安排对接企业，但也经常会在逢年过节时，代表院里去下乡慰问。
省高院毕竟是在省城，下乡扶贫的任务抢不到，便抢了几十家企业，分到周庭手里，就是两家，一家是制盐的企业，一家是染连环保科技公司。
马处来找老周，就是打的这个主意，想让新来的两个年轻人，去帮他们这些老同志跑跑腿。
大冷天的，他们老胳膊老腿的，怕冻着，摔着。
“哪有那么夸张啊！我看就是马处想把咱俩支走呢！保不齐要和周庭怎么聊上次的案子。”郭倩倩叽叽歪歪鸣不平。
“我看也不一定吧。”贺林立清楚，案子结束了，一码归一码，法官是没有闲功夫去纠结上个案子。
企业所在地挺远的，在省城新区，说是省城，其实已经偏到了临近城市的地界。
经常有人笑称，大江省的省城是安省的，一方面是因为省城离安省的马提市特别近，还有一方面或许是因为省城的各方面资源，远不如大江省的其他兄弟市。
坐了有两个小时的地铁，终于找到了金侨制盐。
到了门卫室，就被大爷拦下来，一脸警惕：“你们干嘛的？”两个年轻丫头，看起来也不像是来公干的，倒挺像是来找里面什么人来闲话。
郭倩倩不高兴：“我们是省高院的工作人员，来你们这边……看看。”
大爷一脸不屑：“省高院关我们企业啥事啊？我们这里又没人打官司，你们来之前，有介绍信吗？”
贺林立赶紧把介绍信递给了大爷。
大爷这才打开门。
屋内的暖气令两个人顿时放松了些。
“你俩来瞎看啥？看得懂制盐吗？再说了，咱们这边是总部，也不需要你们帮扶和慰问，家大业大的，别回头给你俩还得准备个几袋盐带走。”
贺林立和郭倩倩忍不住噗嗤笑出声：“这不是马上要过节了嘛，咱们节前来看望大家，顺便提醒大家要注意生产安全。大爷，您可不要见怪，这也是咱们院里要求的嘛。”
“好的呀，那你们就先进去吧，我联系下李经理。”
李经理接通了电话，知道来了省高院的人，就同意放行。
他这些天已经迎接了好几拨各个单位的“同志”来企业了，有的是检查安全生产的，有的是搞什么慰问的，还有的说是要在节前巡察，甚至审计部门也通知要在节前来查一波。
这省高院来干嘛的？
算了，不管来干嘛的，反正就是个接待呗。
李经理喊了一声王秘书：“小王，你把相机也准备好，到时候记得留照片存档。”
见是两个姑娘，李经理也显得比较意外。
“你俩真的是法官？咋也没穿个制服？”说着，他指了指小王手里的相机。
贺林立红了脸：“领导就说让我俩代表他们来咱们企业看看，也没说必须穿制服。”她是不好意思说自己的衣服太脏了，正在干洗店呢。
也行，李经理便带着她俩在厂子里转转。
一边转一边介绍着。
“我们金侨制盐，听名字就知道是制盐的，对吧，虽然总部就在我们这里，但我所负责的也只是旗下的制盐条线。”
到了企业，贺林立才知道什么叫家大业大，怪不得一个保安大爷都不带爱搭理她们。
先是通过巨大的地下盐塘往上输送大盐块。
贺林立捡起了一块，好像透明的水晶矿石，还挺好看的。
“这就是粗盐，以前的人啊，爱用这种大盐块腌制咸菜。”
郭倩倩恍然大悟：“我小时候见过我妈用过，后来市场上再也看不见了，原来都被引到这里来了。大盐块不能直接用来吃，对吧？”
“倒也不是，主要是咱们现在都是食用盐嘛，精制盐嘛，所以后面就要进行深度加工了。”
说着，李经理就带着她俩继续往前走。
走着走着，经过几道筛选盐块的工作区，盐块的大小是越来越小。
直到最后，进入了最后一步，极致干净卫生的操作间里，几个环形的机器吊着包装袋，正在等待最后的安检，然后再进行打包，最终经由机器手臂分批装箱。
空旷无比的厂区，几乎见不到多少工人。
每个人都显得不紧不慢的。
就连装卡车的工人们，也好奇地停着活，打量着李经理带着的她们两个人。
郭倩倩靠着贺林立耳边轻声道：“怪不得，这活压咱们头上，敢情这种丢人的活，都是给咱们两个人干的。”
贺林立虽然认同郭倩倩，但嘴上却说：“其实来看看也挺好的，增加些知识，总是坐在办公室里，不接地气，时间久了，也会脱离群众的。”
“哎哎哎哎！又来了，你还真是又红又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