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老君圣人
俗话说一步一登天,但对苏聿而讲,每一步之下都是幽深的地狱,经过了十六层的磨难,给他留下唯一的东西也只剩下了元神,一旦元神破碎,那也就预示着从此消散的无影无踪。
十七层腐尘之念笼罩着一袭蒙蒙紫色,如是一匹匹紫纱一般,从天空倒悬而下,但细细观量才发现,那泛着紫色光芒的竟是一粒粒密集的细碎戈沙,自然不同于深海河滩的凡尘之物。
苏聿以元神之体荡来荡去,本想透过这些东西看看后面,奈何总是不尽其意,他的眼眸,耳朵以及鼻子和嘴巴,甚至是直觉和感觉都被堵塞了一般。
越是向上走去,紫色愈加浓郁,那些戈沙流动也更加快速,像是一片汪洋大海,再也看不到尽头。
初始他并未发现异常,可是没有走了多久,苏聿只觉眼睛倍感沉重,不论看向哪里都是一层蒙蒙,只见薄薄地眼膜上不知何时已然凝结了一层光华,更为之可怕的是鼻孔和耳朵嘴巴尽皆失去了知觉。
无论是凡尘之人还是神仙之流,五官和感觉乃是最直接和最为真实的渠道,无关乎法力强弱,一旦这些感官失去效用,那苏聿也成了一块只会行走的肉。
果不其然,那些紫色的戈沙从眼睛而入,流经鼻道、耳道和嘴巴,然后缓缓凝固,如同久未疏导的河道,全部郁结在其中,更像是一个未能出生的婴儿,被裹在肚腹之内。
苏聿整个头颅昏昏沉沉,眼不能视,耳不能听,鼻不能嗅,嘴不能言,无知无畏,无感无觉,像是一抹幽灵,飘来飘去。
终于是飘到了第十八层,这一层四周燃烧着白色的火焰,所谓的糜火之灾便是专克精气,无论是肉体还是元神,一旦踏入必会将精气燃烧殆尽。
精气是元神根本,精气丧失之后也就意味着没有了源泉的维持,再看苏聿,元神已然到了极致,残留的淡淡影迹仿佛能被一口气吹散。
身处八景宫中的玄都,眼窝流过一丝不忍道“想不到他神识阻塞,精气丧失之后还能保留住元神,真是不可思议。”
老者呵呵道“那是因为还有信仰和记忆,若果没有了这些就算再是强大的元神也早该散了,而他的信仰和记忆就是复活锦素,所以现在的他完全是为本能所驱使。”
玄都一惊道“那最后一关恐怕……”
就在他说话之时,苏聿凭内心最后一丝的记忆和本能终于登上了青天梯的最后一层,原野万里浩浩荡荡,尽是冰的海洋,玄冰如镜虽然素洁无暇,却往往忽略了它的可怕,玄冰之无就落在了一个无字上。
苏聿仅仅是走了一步后便驻足不动了,只见白皙的冰泽顺着孱弱的元神游离而上,眨眼之间就冻结成一个厚厚的冰柱,泛着铮亮的光。
突然,冰柱从内而外传来啪的一声,通体晶莹剔透的冰柱骤然破裂,化成了亿万的冰屑飘在孤寂的空中,像极了一片片羽毛。
玄都见此神色一暗,惋惜道“他最后一丝的记忆和信仰都被玄冰冻碎,再无重生的可能了,情字一途当真有如此魅力?能让一个惊才绝艳的天之骄子不顾生死,尝尽苦楚也义无反顾的自寻死路?”
老者扶髯长叹道“莫要小看情字,若不是盘古大神有哀怜万物之情岂会殒身开天?再则,他如能就此消亡才是最大的欣慰,然而前途劫难如驿路芳华,该他们受的终究是逃不过。”
玄都疑窦难消之余,又看了一眼太极图,只见莹莹玄冰之中不知何时多了七处彩色的光团,有的彼此吸引,有的相互交织,光芒烈烈,似乎要将这玄冰的世界彻底消融。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从未听过玄冰之无中还能遗留下什么。
老者哀然一声,右手凭空一招,那七个光团瞬息漂浮在了八景宫中,仿佛睁着一双双炽烈的眼睛。
老者打量着光团,浑浊的眼神刹那而亮,更有一丝亲切道“这才是苏聿的本源,只要这些光源不灭,他就还能回来。”
玄都望着闪闪的光源,心底却冒着汨汨的汗珠,不自然道“这些光到底是什么东西。”
老者将光团托在手中,嘴里道“当初盘古大神身化万物,却有两样东西完整的留了下来,便是他的欲望和信念,一为恶,一为善,可惜天道无常,善者往往被天地所不容,恶者偏偏受世人所供养,苏聿正是信念所化。”
玄都顿时被惊得目瞪口呆,他想不到这个仅仅两面之缘的年轻人出生如此高贵,单纯以身世而论,几乎和老师平起平坐。可是就是这般尊贵的身份却没落于天庭,更是卷进了巫妖大战这种两两消亡的局面里。
继而又道“既然如此,老师为何设立青天梯来阻拦他的求见?”
老者将手上的光团慢慢揉在一起,嘴里答道“以命数来看锦素之死已是定局,他冒死求丹必会无功而返,只等天劫降临苏聿也就烟消云散了,两人之情至此而终,为师以青天梯相阻也是顺承天道。”
天道之下无圣无凡,这些道理玄都再是了解不过。
老者直到将七团光源合为一处,才又说道“然,世间真情者寥寥无几,胜过他们二人者更是难得一见,为师实在不愿看到这天地洪荒尽数成了无情之地,所以便和女娲娘娘从中作了几处手脚。苏聿是盘古信念所化,已成一体,若不将他们分割开来,大劫之下必死无疑。”
玄都恍然大悟道“怪不得老师当初指引他们去夙心湖推动人道碑,这样一来便沾惹了人族因果,不易夭折了。如今又以青天梯将信念从元神中炼化而出,以此补全天数,他们二人自此也就脱离了苦难。”
老者呵呵笑道“虽脱离了暂时的苦难,但往后的磨难恐怕会更加可怕,此二人最终的结局已非局中人所了解,只能靠他们彼此相爱之心来度化了。”
有道是‘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在一片空濛的世界里,苏聿微微睁开双眼,仿佛自己是喧嚣中的一粒尘,没有了身躯的束缚,思维也变得有些涣散,目极天涯,终是没有看到那抹始终牵绊的身影,不免有些失望,但愿自己遗落的两滴泪化成繁天的星,虽不在同一个世界,最终能看到同一片天空。
他喃喃道“这难道是幽冥界?不知锦素会在哪里等我,哎,希望我没有活的太久,否则错过了相逢又该去哪里寻找。”
就在他漂流四顾之时,眼前豁然炸开了一片绚烂,直刺的双目生疼,耳中响起了一声威严之音“此时不醒更待何时。”
待他再次睁眼之时,才发觉一切已然大变,没有死寂蒙蒙之气,有的只是圆形的苍穹之盖,其上珠光莹莹,宝气恒流。
侧目视之,只见左上方端坐一善目老者,皓皓白发,苍苍雪髯,正对着自己凝眸而笑,说不出的怪异,又有一丝熟悉之感。
苏聿坐起身子,张口便问道“敢问是幽冥司的哪位高人?”
老者脸色一怔,霍霍笑道“休问本座来由,你觉得自己该受哪种烈刑?”
苏聿望着自己光洁溜溜的身子,不禁疑虑道“难不成要油炸本公子?”
老者又重新上下打量了一番,笑声不绝振聋发聩。
玄都从未见过老师如此模样,不免呆了一呆,再次听到苏聿之言,脸色兀的黑了一圈,厉声道“休得胡言,苏聿,还不速速整理仪容,随我见过老君圣人。”
苏聿顿觉一声炸雷直直劈在了脑袋上,纵身而起,随手捻起云朵化作了一袭白衣套在了身上。
一时间脸如火烫,手忙脚乱的拜了一拜道“请恕小子莽乱,冲撞了老君圣人,还请见责。”
老君笑语奕奕,望着神翕下丰神俊朗的苏聿,衣袖带风挥了出去。
本是心神忐忑的苏聿早已做好了受一番重责的防备,但令其错目的是眼前的一物,一架漆黑的古琴,散着骇然的气魄,不正是自己防身之宝——葬天琴么?
苏聿收起葬天琴,拜倒在地道“小子此番冒然拜见只求老君之九转金丹,望圣人宽怀垂怜赐下宝丹。”
老者呵呵笑道“当日本座烤了你的火,不曾想今日你小子却来要老夫的丹,这现世报也来得忒是快了一点。”
苏聿凝眸一瞧,这才发现这老君圣人正是数月之前指点自己前往夙心湖的骑牛老者,怪不得觉得玄都甚是眼熟,原来他是当日牵牛之人。
老君掸了掸衣裳,如是一位乡间老叟,接着才道“你若能依的本座一事,这九转金丹赐予你也罢。”
苏聿面色一喜道“任凭圣人吩咐便是。”
老君目望东方,沉声道“在东海垂岛之地,有一株千丈之高的巨树,通体火光崩裂,其叶如桑,因此冠名曰扶桑。”
苏聿骤然一惊道“莫不是号称五大神树之一的扶桑神木?”
老君圣人点头道“正是扶桑神木,你去折下神树的一枝断木拿来与本座即可。”